正文_第五十章 你要小心

路雁接過沒有說話,她沉默的坐在草地上,左手無意識的拔地上的野草:“我沒想到,我媽媽竟然也會是被拐賣的其中一員。”

薛峰沒有接話,隻是再次仰頭灌下青稞酒,如血般鮮紅的夕陽映照在連綿的雪峰,遠遠傳來牧民悠揚淳樸厚實的歌聲:“搶巴人增嘎——”

歌聲越傳越遠,薄暮的天空逐漸被夜色溫柔的侵蝕,路雁自嘲的搖搖頭,拍拍手站起身:“薛峰,謝謝。”

薛峰朝她舉起手中的酒囊,沒有說話,炯亮銳利的眼神隱含笑意。

西藏的晝夜溫差幾乎可以高達二十多度,中午可以穿著單薄的襯衣,但是到晚上,必須裹著襖子才能抵禦嚴寒。毛氈抵禦得了呼嘯的過山風,卻無法抵擋地底潮濕的寒意,路雁凍得有些難受,她跟瘋女人睡在小榻上,手腳冰涼的失去了知覺,幾乎整晚都難以入睡。

黑暗中聽到悉悉索索的動靜,路雁在黑暗中瞪大眼:“你這麽早就出去?”

薛峰淡淡應了一聲,聽到外套抖動發出劈啪劈啪細小的聲音,路雁蜷縮在被子裏,突然感覺有人走到自己麵前,她沒動,有些粗糙的大掌在自己攤開的掌心慢慢勾畫,然後轉身離開。

“小心。”

她慢慢的攥緊拳頭,突然覺得那刺骨的寒冷沒有那麽難以忍受,她怔怔的透過厚重的毛氈門簾,看東邊的朝陽一點點躍上地平線,金色的光芒將無邊際的大草原染成滿地金黃。混合著羊羔的腥味和青草的清香,讓路雁心跳有些加速。

其實,薛峰不吊兒郎當的時候,也是蠻可靠地。

睡不著幹脆坐起來,路雁裹著毯子盤著腿,身後傳來沙啞的女聲:“你擔心他?”

路雁沒吱聲:“我能相信你嗎?”

李豔的麵孔被掩在影子下,隻有一雙眼睛亮的驚人:“我不像那些畜生,失去了尊嚴還為人賣命。”

“你能跟我說說我媽媽,方春青嗎?”路雁低著頭,微卷的栗色長發垂在肩膀,李豔呆了一瞬,有些感慨:“你和你媽媽一樣漂亮。”

“她很有文化,也懂得很多。”李豔幹脆同樣也坐起來,靠在毛氈的帳篷,“要不是她一直護著我,估計我的下場會更慘。”

“她也沒有跟我說太多關於她自己的事情,恐怕落到我們那個地步,都怕說出來讓家裏人丟臉吧。”李豔苦笑一聲,“長達十多年的監禁,還有近乎三年的折磨和屈辱,一輩子的噩夢。”她用力的捂住臉,半哭半笑,“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來的。”

“渾渾噩噩,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夠回去,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不能回家。”她深呼吸一口氣,放下手,“現在這個模樣,就算回去又能有什麽用?”

隻會讓自己和家人淪為別人飯後的談資和笑話。

最險惡的永遠是人心,她沒有勇氣去麵對這樣的下場,更不能連累自己的父母被村子裏的人指指點點。

她語氣裏的

疲憊和死氣讓路雁有些心驚,琢磨再三,路雁輕歎一聲:“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李豔嘲諷的嗤笑一聲,隻是搖搖頭,翻身背對著路雁:“是像個人一樣死去,還是像畜生一樣苟且的活著,誰又能說得明白。”

早上九點多的時候,牧民大叔戴好氈帽,親切的朝著路雁打了聲招呼,吆喝著驅趕著馬匹和犛牛,薛峰頂著日光鑽進來,口中哈著白霧:“人都已經散了。”

“沒碰到他們?”路雁有些奇怪,“難道他們就這麽放棄了?”

薛峰沉吟片刻,搖搖頭:“估計還是在周圍旅館的附近埋伏著。”他轉頭看向李豔,“你把筆記本藏在什麽地方?”

“就在蟲草行,西北角院落大梨樹的底下。”李豔站起來抖抖身子,“就算沒怎麽讀過書,我也知道最安全的往往是最危險的地方。”

“那我們現在還是要偷偷回去?”路雁穿上外套,將筆記本貼身收藏,然後背上包,脖子上圍著臧紅色的絲巾,皮衣和緊身褲搭配長靴,越發的帥氣幹練。

“蟲草行不是被警察給圍起來了?我們現在回去不就等於撞到了槍口上。”

“沒事。”薛峰淡淡的吐著煙圈,眉峰冷冽,“車子停在外麵,收拾好就出發。”他掀開簾子直接走了出去,李豔笑得有些曖昧,“哎,你對象不錯。”

路雁一怔,有些慌亂:“不是,他不是——”

“不是處對象,他跟你跑到西藏來幹什麽?”李豔以為路雁害羞不好意思承認,了然的笑了笑,“小年輕總是有瘋狂的時候。”

路雁苦笑,這其中的東西也實在不好跟李豔解釋,也隻能硬著頭皮給認了。

驅車趕往風情街的途中,路雁和李豔坐在車後,許久沒有出過門的李豔受不住汽車的顛簸,臉色有些蒼白,路雁搖下窗戶:“現在感覺好點沒?”

她虛弱的點點頭,突然問道:“你媽媽她是什麽時候去的?”

“她難產去的。”路雁垂下眸,用礦泉水把手帕打濕放在李豔的額頭,麵無表情,“我是爸爸撫養大的。”

“你爸就沒找一個?”李豔有些震驚,一個男人帶著孩子二十多年,這期間的艱辛能夠想象。

路雁搖搖頭:“我爸他很懷念和尊重媽媽,他每次都會跟我說我媽媽的事情。”她臉上有了點笑意,將方春青和陸德明之間的事情道給李豔。

李豔也忍不住笑出聲,感歎道:“幸好你媽媽好人有好報,遇到了你爸爸。”

路雁點點頭,李豔瞅了她一眼:“你這丫頭,運氣也不錯,碰到了個這麽好的爸爸,還有不錯的對象。”她調侃的看著前麵的薛峰,路雁有些尷尬,連忙岔開話題,“阿姨,那筆記本除了你之外,就沒有人知道了嗎?”

李豔冷笑一聲:“吳鐵柱敢把東西交給我,據說明不會有人知道東西在我這。不過別人也不是傻子,這十多年斷斷續續不少於三十波的人,年年

趁著機會來蟲草行探探路。”

“那個少年就是吳鐵柱留下的眼線。”李豔攥緊了手指,“你們來的第一天,我就猜到他不是吳鐵柱派來的,暗地裏逼我交出筆記本,卻沒想到第二天就被端了。”

“那追殺你的人,你也都認識嗎?”路雁有些緊張,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果然不像他們想的這麽簡單。

“領頭的我就認識那一個,就是那個中年男人,他那張臉化作灰我都認識!”李豔笑得有些淒厲,眼神陰狠,“當年他就是在小屋子裏看管貨品的小嘍囉,看來吳鐵柱一夥當真是崩了,嘎貢就死在他的手裏。”

她頓了下:“嘎貢就是那個少年。”

“除了您被賣到那個地方,還有其他人都被賣到什麽地方了?”路雁翻了翻筆記本,“上麵除了婦女和兒童,還有很多青壯年。”似乎拐賣並不分對象,沒有目的的集中性走私,難怪沒有人會把這些人給聯係到一起。

“除了窯子和會所,青壯年就被當做廉價的勞動力,兒童可能會好點,品相好的給別人當孩子,品相不好的打斷胳膊、砍掉腿上街乞討,實在沒有利用價值的——”薛峰嗤笑一聲,“人體不是最寶貴的財富嗎?”

薛峰的話讓路雁有些惡心:“你是說人體器官?”

“在黑市,腎髒的源泉幾乎供不應求,足夠讓那些亡命之徒賭上一把。”薛峰按了聲喇叭,驚走了前麵的犛牛,“人性可比想象的還要沉重。”

路雁不說話,隻是合上了筆記本,這記載著滿滿一個筆記的名字和信息,真正能夠被他們解救出來的人,又能占到多少?

而能夠像她媽媽一樣碰到路德明這樣的人的幾率更是少之又少。

路雁有些心寒:“難道我們就沒有辦法?隻能選擇袖手旁觀?”

她做不到,無論是做人的良心和良知,還是基於基本的道德,她都無法冷眼相待:“隻要把血淋淋的現實呈現在公眾麵前,借助輿論和社會的力量,總會讓那些無法無天的人有所收斂!”

薛峰透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嘴角噙著笑:“我以為我們現在做的,不止是這樣。”

他熄了火:“到了。”他拿過鴨舌帽蓋在頭上,然後從兜裏抽出兩條紗巾遞給路雁,“這條街上的人幾乎對我們有些印象,最好做些偽裝。”

他掏出大蛤蟆墨鏡扣在臉上,古銅色的臉龐被墨鏡遮去一半,路雁用黑色長紗巾裹住大半邊臉,像穆斯林一樣,倒真的看不出來五官,唯有露在外麵有些淩厲豔麗的眼尾,讓人覺得姿色不俗。

李豔同樣用長紗巾裹著,她現在換掉了髒兮兮的衣服,走在街上不說話,幾乎沒有人能夠認出她。

三個人極其順利的抵達蟲草行的附近,曾經頗有特色的鴻良蟲草行一日之間化作一攤廢墟,警局的維護好現場勘察一番之後,更是沒有人看管,如今一些比較完好的器材也被人給撬走了,幾乎隻剩下一些破破爛爛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