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奚落
第九十章 奚落
時間已經進入了寒冬臘月。
順王府趙側妃的院子裏,楊萊兒跪在冰涼的青石板上。嘴唇發青,下巴消瘦,哪還有初見時的張揚和和靈氣。
此刻呼呼地刮著北風,冷風像是刀子一般劃在她露出的皮膚上。她身上雖然穿著狐裘披風,卻依舊抵不住寒冷徹骨的北風,凍得瑟瑟發抖。
有兩名侍女在她身邊笑著走了過去,連看也沒看她一眼,她們已經對這種情況習慣了。
楊萊兒臉上的神色絲毫未變,但是,她的眼神卻充滿了冰冷和怨毒。
想當初她初入京城時,是多麽的信心滿滿。容貌絕世,家財百萬,以為所有的王孫貴胄都能任由自己挑選,甚至她還對順王極為看不上眼,即便是被順王用下作的手段納進王府,對順王也是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根本沒有好臉色。
而那時的順王,對她依舊十分不錯,不說百依百順,至少,也十分看重和疼愛。她卻越發不將順王放在眼裏,甚至對二哥的勸誡,也當成耳旁風,不肯對順王低下自己高貴的頭,更別說她看不上眼的趙側妃了。
她受寵的時候,趙側妃也不曾找過她麻煩,甚至對她還有幾分奉承,她當時覺得趙側妃十分識趣,對她還有幾分好感。因為她不樂意伺候順王,所以,每當順王有意留宿的時候,她總是找各種借口,將人推到趙側妃那裏去。
在這種情況下,她跟趙側妃的關係越來越好,趙側妃也不在她麵前拿姐姐的架子,她們就像是一對好朋友一般,互相扶持,互相告訴自己的小秘密。
然而有一次,她跟趙側妃賞景聊天時,不知怎麽就說到了順王身上。當時的她,對趙側妃那麽在乎順王,還有點不屑。在她看來,順王無論容貌、才情還是氣度,都遠遠比不上太子,而且性格卑劣,手段下賤,根本不值得人去愛,更不值得被趙側妃這麽溫柔賢惠的女人牽腸掛肚。
她記得自己當時還讓趙側妃放心,她對順王是一點意思都沒有,她進順王府完全是被逼的,她早就心有所屬了,絕對不會跟趙側妃奪寵。
趙側妃當時又是驚訝又是感動,對她說,不要為了她而編造謊言委屈自己。
而她卻為了讓趙側妃相信自己沒有說謊,坦言相告,自己早已經鍾情太子,隻是陰差陽錯,進了順王府。但即便如此,她依舊不會愛上順王的。
趙側妃當時的表情很精彩,當時,她卻隻以為趙側妃是因為感動所致,現在想想,那時的趙側妃,根本就是在心裏嘲笑她的愚蠢吧!
而她說得話,不知怎地就傳到順王耳朵裏去了,從此之後,她便真的如同自己所希望的那樣,失寵了。
當時她卻依舊無所謂,反正她有豐厚的嫁妝,又不靠順王養活,順王寵不寵她都無所謂。
然而,那些下人對待她的態度卻是慢待起來,衣食住行,樣樣都不用心,她想辦個什麽事情,下麵的人也推三阻四,簡直讓她氣炸了肺。
受到這種對待,她當然火冒三丈,當場就發作了很多人,甚至還牽連了自己的貼身侍婢皎月,讓她懷恨在心,趁順王來看自己時,爬上了順王的床,令她顏麵盡失。
順王當場要了那個賤人的賣身契,很快就封她為月夫人,隻是不像她有品級而已,但是名義上,卻跟她平起平坐。
她當然不幹了,與她曾經的一個丫鬟平起平坐,簡直就是對她極大的侮辱。她吵過也鬧過,順王卻不肯遂了她的意思。
她別無他法,隻好放下身段,主動委身順王。然而,順王一邊享受著她的服侍,一邊也不忘了寵愛月夫人,對她想要發賣月夫人的要求視而不見。
那個賤人又天天向她這裏來炫耀,她簡直被氣了個半死。
苦悶無處發泄,隻好向自己的知心好友趙側妃訴苦。她聽從了趙側妃的指點,在月夫人再次向她挑釁的時候,命人將月夫人打了個半死,卻被匆匆趕來的順王和趙側妃看個正著。
那是她第一次見順王發怒,也才真正認識到了,王權所代表的至高無上的權利。無論順王如何平庸,那也是一位親王,她根本就沒有資格瞧不起順王。因為他的一句話,就能讓她生不如死,甚至連她的父兄都不會為她說上半句話。
她以前從未向誰請過安,因為順王曾經發過話,免了她的規矩。
但是現在,她身上所有的優待都被取消了。
每天,她都要去趙側妃那裏請安,趙側妃一邊假惺惺地說著自己逼不得已的話,一邊讓她跪在外麵的院子上,一跪就是半個多時辰。
甚至,她還要像個侍妾伺候主母一般,向她晨昏定省,為她打簾鋪床,端茶倒水,或者任由趙側妃和月夫人在一旁指桑罵槐地侮辱自己。
她鬧過、反抗過,卻都被順王一句話鎮壓了。就算她向家裏的父兄求助,他們也隻是讓自己忍忍,勸自己要服侍好順王。
她如今早已心灰意冷,現在麵對趙側妃的刁難也能麵不改色。
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才被允許進去見趙側妃。
“妾身楊氏拜見趙妃。”趙側妃不愛人喊她側妃,又不能被人喊王妃,便折中了一下,被人喊趙妃。
順王妃的人選已經定下了,明年三月份就要與順王完婚。順王妃是禮部王郎中的嫡女,品級不高,隻有正五品,倒是讓趙側妃稍微鬆了一口氣,但是順王對此卻是有些不滿。
可惜,天順帝怕外戚坐大,絕不肯為皇子們從那些實權人物中選正妃,但禮部郎中家裏到底是書香門第,規矩也極好,所以,皇帝也不怕王家教不好女兒。
“妹妹快起來!”趙側妃一臉親切地笑道,若是不知道的人見了,怕是人人都一位趙側妃對楊萊兒極好。
“謝趙妃娘娘!”楊萊兒臉色沒有絲毫變化地說道,此刻卻已經看清了她的真麵目,現在看到她做作虛偽的麵容,隻覺得惡心想吐,恨不得撕破她那張假麵皮。
屋子裏還有其他人,除了一直閉門不出吃齋念佛的劉側妃外,順王府所有有名分的侍妾都在此處,她以前的侍婢皎月,現在的月夫人自然也在,而且,還坐在了趙側妃地坐下手,笑吟吟地看著她,目光裏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意味。
“喲,楊姬姐姐怎麽來得這麽晚,莫不是睡過頭了?看我,差點忘了,楊姬姐姐向來起的很早,怎麽可能會睡懶覺呢!莫非楊姬姐姐瞧不起趙妃娘娘,故意來晚的?”月夫人妖媚的眼睛眯起,陰陽怪氣地諷刺道,說完,還不忘用帕子捂住嘴巴嬌笑兩聲,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跟楊萊兒有仇一般。
楊萊兒對她的話充耳不聞,不是不恨她,隻是現下,她有順王寵著,又投靠了趙側妃,她就算生氣,又能拿她如何?
月夫人見楊萊兒垂下頭沒有說話,覺得沒趣,不由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楊妹妹,按我們的規矩,最晚來請安的人,為眾人布置碗筷,今天可又要勞煩你了。”趙側妃好似什麽都沒發生一般地說道。
“是,妾身遵命!”楊萊兒果然開始有條不紊的擺設碗筷,早已經沒有當初的氣憤欲絕,手忙腳亂。
趙側妃在首位坐下後,對順王的那些侍妾道:“行了,你們也都落座吧!”
眾妾侍謝過之後,也都按照順序坐了下來。
可是,當輪到楊萊兒時,位子卻已經沒有了。
楊萊兒對此已經習以為常,站在一旁服侍趙側妃用飯,任由眾人東一句、西一句的奚落自己。
楊萊兒的傲氣已經差不多被磨光了,她也認識到以前的自己是多麽的愚蠢,知道自己最該抓住的東西,莫過於順王的寵愛。
她已經打定主意要複寵了,所以,對於這些奚落和嘲諷,她都聽在耳裏,記在心裏。等她重新獲得了寵愛,再一一找她們算賬不遲。
就憑她的美貌,隻要能放下身段,想要複寵絕對手到擒來。到時候,再讓楊家給順王一點壓力,不信順王還會壓製自己。
她想往上爬,即便做不到順王妃的位子,也要將趙側妃擠下來,讓她這些時日所受的侮辱千倍百倍的討回來。
“……楊夫人,眾人中,隻有你有了冊封,所以,明日你便跟我進宮吧!”
楊萊兒聽到這裏不由驚醒,她連忙恭敬地跪下道:“是,妾身遵命。”
其他眾妾的眼刀子不要命的往楊萊兒身上射,楊萊兒巋然不動。
趙側妃看不得楊萊兒這副安然模樣,端起茶盞漱了漱口,才淡淡地說道:“算起來,太子妃也懷胎三個多月了,明日想必也會進宮請安,太子也肯定陪同。楊夫人,我知道你一向鍾意太子殿下,但是,你現在已經我們順王府的人了,就應該老實本分,不能心存妄想,萬萬不能因為嫉妒就得罪太子妃,否則,便是順王殿下也救不了你,你可要好自為之才是。”
聽到趙側妃又拿自己鍾情太子的事情說事,而且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楊萊兒的心中不由羞憤欲死,心中恨極,卻也隻能咬牙忍下,沒敢反駁。
趙側妃對楊萊兒越發忌憚,嘴上卻是說道:“聽說太子殿下極寵愛太子妃,就連太子妃懷孕,他也不曾招人侍寢。”
“什麽?竟有這等事?”順王的一位頗為受寵的侍妾驚奇問道,在她看來,這簡直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其他眾妾也都麵麵相覷,覺得不敢置信。
趙側妃點頭笑道:“太子妃長相絕色,太子殿下專寵於她也是理所應當,就像是我們王爺,當初不也是專寵楊夫人那麽多天?”
眾人看向楊萊兒的眼神又多了幾分嫉妒,當初,順王卻是專寵楊姬,可惜,楊姬這個蠢貨,竟然將順王推給了趙側妃,後來直接讓順王厭棄了她,她們這些侍妾才有了機會。
月夫人聞言不由更加好奇,問道:“趙妃姐姐,那太子妃真得有那麽美嗎?竟然讓太子殿下隻守著她一人?莫非,她比楊姬長得還要出色?”
楊萊兒聞言也不由晃了下神,想起了當日見到太子夫婦時的情景。然而,她隻記得太子妃帶給她的羞辱,她長得什麽模樣,卻是有些想不起來了。
她現在雖然已經不喜歡太子了,或者說是由愛生恨。
不知道為什麽,她恨太子竟然比順王這個罪魁禍首還要多,甚至,她打心底希望順王能夠登基為帝,讓太子後悔沒娶了自己。
到時候,自己便可以光明正大的侮辱他們了。
看,這就是沒有楊家幫扶的下場。如果太子娶了她,她的作用遠遠要大過現在的太子妃。這一點,她深信不疑。
趙側妃看了楊萊兒那讓她無比嫉妒的精致臉龐,輕聲笑道:“那倒也不見得,隻能說,她跟楊姬平分秋色吧!倒真是沒辦法分出個高低來。不過,如果一定要說誰更出色的話,或許,太子妃或許要略勝一籌,不然的話,現在的太子妃恐怕就是咱們的楊姬了。”
趙側妃說罷,似乎覺得自己說的有趣,便嗬嗬的笑了起來。
眾人聞言也都笑了起來,月夫人更是說道:“趙妃娘娘別說笑了,太子妃是什麽身份,楊姬是什麽身份,怎麽能夠相提並論?何況,楊姬出身商戶之家,士農工商,萬萬沒有商戶之女能做太子妃的道理!”
“那可不一定!”趙側妃笑道,“我可是聽說,咱們楊姬心氣高得很,當初連順王妃的位子都瞧不上,眼巴巴地等著做太子妃呢!你說是不是啊,楊姬?”
趙側妃說罷,便斜著眼問楊萊兒道。
此時的楊萊兒即便再能忍,也被她們奚落地抬不起頭來,臉一陣青一陣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將自己埋起來。
因為這都是她當時的想法,當初跟趙側妃交好以後,便將自己的心事告訴了她,沒想到今日,竟然被赤裸裸地暴露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
楊萊兒袖子裏的拳頭攥地死緊――
趙芸兒,我跟你勢不兩立!從今往後,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眾人見到楊萊兒一副羞憤欲絕的模樣,哪裏還不知道趙側妃說的都是實情?不由都哈哈大笑起來。
月夫人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道:“趙妃姐姐說得極是,以前妾身伺候楊姬姐姐時,她可是整日念叨著太子殿下呢,我便是勸她,她也不聽。虧當時咱們王爺那麽喜歡她,怪不得王爺對她寒心了呢!像這種嫁了人也不安分,整日惦記別的男人的人,就不配得到男人的寵愛。”
“行了,都少說些吧!想必以前的楊姬也隻是不懂事而已,現在應該早就不會這麽想了。”趙側妃見眾人笑得東倒西歪地不像樣子,便開口說了一句。
說起來,自從楊夫人來了之後,就一直給她們提供很多的樂趣,甚至,還經常當她們的出氣筒。如果,她能一直這麽蠢下去,趙側妃還真願意給她留一條命。
“趙妃姐姐,那太子殿下專寵太子妃,難道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不會管嗎?這專寵可是大忌啊!”又一名順王侍妾問道。
“怎麽可能不管?瞧著吧,明日請安的時候,絕對有好戲可瞧了。”趙側妃不知是嫉妒還是羨慕地說道。
“說到這裏,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上個月,宋良娣的母親親自進宮見皇後娘娘,為自己的女兒訴苦喊冤。她雖然沒說太子妃善妒跋扈,但是話裏話外卻全是太子妃善妒,打壓自己女兒的意思,讓皇後娘娘很是生氣。”趙側妃說道。
“那皇後娘娘是怎麽處置的?”有人問道。
趙側妃神色有些複雜地道:“皇後娘娘自然是好言好語相勸了。畢竟,宋良娣家也不是普通人家,是聖上看重的大臣,自然不能敷衍了事。可是,太子妃懷著小皇孫,受不得刺激,所以,皇後娘娘就把這事壓下來了,恐怕就等著明天發難呢!”
“如此說來,太子妃專寵的時候就要過去了?”月夫人問道。
“那還用說?”有人白了她一眼,道:“皇後娘娘的命令,太子妃敢不聽嗎?不過我覺得,就算皇後娘娘不下旨,太子妃也不會專寵太久了。難不成太子妃懷孕時,還能讓太子殿下獨守空房不成?”
眾人都點了點頭,她們這些侍妾本來就是為此而生的。主母不方便的時候,自然是她們這些侍妾代勞了。
“哼,這可難說了。”趙側妃冷靜地說道,“早些時候,衛良娣就曾經向太後娘娘告狀,說太子妃善妒跋扈,虐待妾侍。太子妃被太後娘娘罰吃齋抄寫佛經,太子殿下還不是沒碰衛良娣等人?”
“可是,當時正值太子殿下新婚,太子殿下當然不舍得跟太子妃分開。現在,太子妃不方便,太子殿下也不可能專等著太子妃吧?”順王一個寵妾說道。
順王府一眾妻妾為了太子夫婦的事情八卦個沒完,楚瑤卻對此毫無所知,她也正準備明日,也就是臘月十五日的入宮請安事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