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轉眼已經過了幾天,我漸漸習慣了在鳳來閣的生活,也基本上把鳳來閣上下摸了個清清楚楚。

如今的鳳來閣,雖然也做殺手生意,但是已經退化成了一個分支副業,鳳來閣的經營範圍則更多的牽扯到商道,江淮一帶和蜀中平原的大部分錢莊當鋪是鳳來閣名下的產業,京畿和嶺南遍布著隸屬於鳳來閣的賭坊酒肆,江淮膏腴之地利潤最豐厚的絲綢和米糧生意中有鳳來閣分走的一杯羹,暴利的私鹽販賣和海上西洋貿易中也少不了鳳來閣的身影……

總的來說,鳳來閣不是一般的有勢力和一般的有錢。

所以除了這次招收新弟子之外,短短幾個月內,鳳來閣已經招收了兩批弟子來填補勢力發展而所需要的人手,而每招收一批新弟子,就會在新弟子入閣一段時間熟悉了環境之後,再把大家集中起來重新接受訓練。

據說訓練的過程中,新人甚至可以接觸到當今武林中失傳已久的功夫和一些門派的秘籍,我想除了對這個門規新穎自由的門派的向往之外,這些武功和秘籍的誘惑也是那些江湖成名俠客擠破了頭也要來鳳來閣的原因之一。

這天我做完了活,看離歌正跟馬大嬸聊得痛快,就獨自一個人出了院子走走,不知不覺的,我就走到了一個有些荒蕪的小院子。

這裏好像沒人居住,加上夏天的雨水又旺盛,路旁的花木枝條亂長,幾乎遮住了青石鋪就的小徑,我走了一陣,看眼前實在沒路,就轉身準備回去。

剛回過頭,方才還明明什麽都沒有的垂柳下靜靜的站著一個白衣女子,看到我回頭,她轉過頭,看著我笑了笑。

我深吸了一口氣,吃驚的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這女子很美,是那種根本讓人不能分辨出年齡的美,或者說,任何關於年輕還是年老的話都是在褻瀆她的容貌。

我從來沒想過有哪個年輕女孩能夠擁有這樣的風韻,眼梢眉角都是歲月雕刻而成的華美,我也從來沒有想過有哪個曆經風霜的女人還能擁有這麽純淨無暇的肌膚和少女般的體形,杜聽馨和她比,輸在呆板,蘇倩和她比,輸在平淡,就算是蕭千清,即便是能在容顏上和她平分秋色,氣韻上也略顯青澀。

她輕輕的揚起嘴角笑了,就像一陣清風驀然吹動滿池的睡蓮,連空中,似乎都有這笑容的清芬,她緩緩的開口,聲音淡而溫暖,聽在耳朵裏,宛若風吹過洞簫的低嗚:“你好。”

我摒著呼吸,不敢大聲:“你好……”

她笑了,依舊是緩而淡的:“你是淩蒼蒼?”

我愣愣的點頭,聲音不由自主的恭恭敬敬:“是的。”

她笑著,那雙春水一般柔和的眼睛裏浮上一些慈愛:“你很好,我很喜歡你。”

我吞了一口唾沫,恭敬的回答:“謝謝。”

她笑,接下來的問話卻非常奇怪:“這些時日,煥兒的身子還好嗎?”

我一時反應不過來,隻有愣愣的老實回答:“這幾天我不怎麽見他,不過好像是不算太壞的樣子。”

她輕歎一聲,接下來的話更讓我想不到:“他總是不死,我也不忍心再去看他,真是難辦啊。”

我愣了,胸口緊了一下,馬上就握緊拳頭提高了聲音:“你想幹什麽?你想殺他?我不準!”

她也愣了愣,隨即就舒展眉頭笑了,從袖子裏摸出一個東西遞過來,溫和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笑意:“你不準我殺?那麽你就自己來殺他吧,如何?”

她手中推過來的,是楊柳風的半截斷刃。

楊柳風被聶寒容的銀華弦割斷之後,我就隨手將它留在了蕭千清的府第之中,我以為不會有人在意那毫不起眼的斷刃,沒想到卻再一次看到了它。

那半截斷刃在那雙潔白如玉的手中,閃著清清冷冷的光芒,傾斜著的斷口處,仿佛一道傷疤,割在如泓的雪色上。

像是被那光刺到了一樣,眼睛有些疼,我眯上眼。

“怎麽?不想麽?”對麵傳來的聲音依舊是慈愛和藹的:“你不是已經刺過他一劍了麽?再刺一劍,也不是什麽難事吧?”

眼前突然闖入了那天的場景,是的,我是刺過他一劍,在很久以前那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我像顛狂了一樣,拔出楊柳風衝出去,一劍刺入他的胸膛,狹窄的長劍幾乎貫穿了他的身體,他被我死死的頂在牆壁上,溫熱的鮮血流滿我的雙手。

那一次,我幾乎殺了他,而他隻是用那雙深邃無底的眼睛靜靜的看著我,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不知道什麽時候,眼淚已經順著臉頰滑了下來。

那個溫和的聲音依舊在響著:“不忍心了麽?下不了手了?你不是一直想要殺了他嗎?他不就是親手殺害你師父的凶手嗎?你不要給你師父報仇了?”

“我師父不是他殺的。”我揚起臉,低聲的重複:“我師父根本不是他殺的。”

那邊突然靜了下來,我繼續說下去,很慢,卻很清晰:“他是把我師父的頭一劍斬了下來,但那是我師父求他這麽做的,所以他根本就沒有殺我師父,我師父是自盡而死的。”我停了一下:“他不會傷害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

我是那天才明白的,他在養心殿前問我冼血是被誰殺的對我來說是不是很重要,他帶我去看冼血生前留在身邊的那個女孩,緩緩的說起那段讓我誤會了他半年之久的往事,沒有特別的解釋,也沒有特別的聲明,但是他卻連冼血的身後事都照顧到了。連我這個自以為是冼血密友的人,都沒有真正想過冼血不在了之後,他還有沒有什麽放心不下,需要我替他照顧的人,蕭煥卻做到了。

他怎麽可能傷害一個對我而言那麽重要的人?

就是在那一刹那,我猛然間回憶起師父被殺時的情景:那天我起床的時候,已經快到午時了,前一天晚上,師父帶著我和蕭煥一起在他住的小院子裏行令飲酒,三個人都喝的酩酊大醉,所以這時候我起床後就到院子裏看他們怎麽樣了,當我走到小院後那個花園的門口,隱隱約約聽到師父低聲說了句什麽,然後等我進到園裏,正好看到蕭煥舉起王風,一劍削掉了師父的頭顱。

那之後我就失控,把楊柳風刺入了蕭煥的胸膛。

之後無數個日夜,我都沒有想過這件事情到底有什麽不對,直到那一天,當我解開心結之後,再次想起這段往事,師父臨死前那句低沉而含糊的話像是重放一樣在我耳邊重新閃過,無數次因為悲痛和震驚而被我忽略的東西突然清晰起來,在被殺之前,師父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動手吧”。

動手吧……是師父要求蕭煥砍掉他的頭顱的。

不是他殺了師父。

那邊繼續沉默著,她忽然笑了:“你說的對,你師父利祿不是煥兒殺的,是我請你師父這麽做的。其時你師父練功走火如魔,日夜備受煎熬,正在找人幫他自我了斷,我就讓他去找煥兒,請煥兒幫他自盡……但是,卻不告訴任何人是他求煥兒殺了他的。”

我愣住:“這是什麽意思?”

“為了讓世人,特別是你,認為人是煥兒殺的。”她笑著,語氣輕淡:“我也不知道煥兒那天怎麽讓鬼迷住了心竅,那麽玲瓏剔透的一個人,居然依了你師父的話,連要立下字據找來證人這種事情都沒想到,就動了手。”

呼吸越來越急促,我追問:“你這麽做幹什麽?”

“想要煥兒死啊,”她的口氣很淡,仿佛說的,隻是日常的什麽瑣事:“隻是我沒想到,他中了那麽一劍,居然還是沒死。”

“為什麽要他死?他是你的什麽仇人嗎?你怎麽就這麽想他死?”我一字一句的問。

那邊靜了一下,她笑著,嘴角挑成一個雍容的角度,語氣淡然不變:“他不是我的仇人,我也不恨他,但是他必須死……誰叫他是蕭氏的人呢?”

我呆呆的看著眼前這個絕美的女人,她那雙柔和而清澈的眼睛,在說出這句話的那一瞬間,就變了,變得犀利而冷酷,她靜靜的看著我,靜靜的開口:“淩蒼蒼,我叫陳落墨,我要殺了蕭煥,毀滅這個帝國,如果你讚同我的想法了,請到玉龍雪山來找我。”

風吹過柳樹的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

直到她把楊柳風重新收入袖中,轉身走開很久了,我才漸漸從震驚中清醒過來:陳落墨,天下第一大教,雄踞滇南,綿延傳承百餘年,不管是朝廷還是武林,都奈何不得的魔教靈碧教的教主陳落墨!她說她要毀滅這個帝國……殺了蕭煥!

身體止不住的顫抖,我撞撞跌跌的跑了出去,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差點撞上一個青色的身影,才停了下來。

“蕭大哥,”我抓住那個人的袖子,拚命咬住顫抖的嘴唇抬頭看他那雙深黑的眼睛:“你不會死吧?”

他微微皺了皺眉,抬手搭在我腕上的寸關:“你幹什麽了?慌成這樣?”

我拚命的搖頭,心情這時才稍微平複了一點:“沒幹什麽,我突然想起來要問……”

他放開我的手腕,淡淡的點頭:“往後不要突然衝進來問這麽奇怪的問題。”他頓了一頓:“還有,不要用那麽奇怪的稱呼。”

我愣了一下,這才放開抓著他衣袖的手,退到一旁:“屬下記住了,閣主。”

“閣主,”他身後站著的蘇倩恭敬的開口:“峨嵋掌門驚情師太還在朱雀堂裏等著閣主。”

蕭煥點了點頭,沒再說話,看也不再看我一眼,抬步就走。

我站在路邊,腦子裏像亂麻一樣,怎麽也理不出一個頭緒來:靈碧教主說她要殺了蕭煥,她認識我師父,她想借我的手殺了蕭煥,以前在紫禁城裏,蕭煥說他有些事情想不通,那之後蕭千清就出來了,蕭千清瘋了一樣的想奪皇位,他利用宏青打傷蕭煥,之後太後出來,因為心疼蕭煥和氣憤,要殺我,再之後歸無常就出現了,一掌把蕭煥擊到台階之下……歸無常!

這個人是關鍵,他一定知道些什麽,那天在太和殿前,他一定沒有殺蕭煥,深宮戒備森嚴,他把蕭煥救到哪裏去了?他為什麽要救蕭煥?他跟蕭煥,又是什麽樣的關係?他到底站在哪一邊?現在這個幽靈一樣沒有人知道他的蹤跡的人到底在哪裏……

腦袋正轉的飛快,肩膀卻猛地被人拍了一下,我嚇了一跳,幾乎跳起來,回頭卻看到離歌那個有些誇張的笑臉:“喲,想什麽呢?”

我瞥她一眼,皺了皺眉說:“沒什麽,以前的一些事。”

“這麽嚴肅幹什麽?”離歌咯咯的笑了起來:“唉,我可是聽人說你又發瘋衝到一水院裏,就趕緊跟過來了。怎麽樣?抓住閣主緊緊不放,占到便宜了沒有?”

給她一打岔,什麽都想不了了,想到剛剛跟在蕭煥身邊,極自然的陪他去前邊朱雀堂的蘇倩,我索性抱胸問離歌:“你說,我跟那個蘇堂主,誰跟閣主更配一些?”

“這個,”離歌思索了一下,為難的上下打量我:“雖然蒼蒼你長得比蘇堂主要稍微差那麽一點,但是我覺得蘇堂主冷冰冰的,所以還是你比較那個什麽一點,不過說到跟閣主配不配,就又那個什麽了一點……”

“得了,得了,”我絕望的打斷她,改問別的:“離歌,過幾天咱們新成員還要訓練之後再分派堂口,你想到什麽那個堂去?”

離歌摸摸腦袋:“我也不知道,隨便吧,能留在總堂是不錯,去分堂也行。”

“嗯?你不是說因為喜歡閣主才到鳳來閣來的?還說你覺得慕堂主也不錯,怎麽現在又覺得到別的堂口也不行了?”我好奇的問。

“哎,”離歌破天荒的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閣主雖然看起來和和氣氣,總是笑著,但是我老覺得閣主身上有什麽東西,是把他自己同別人隔開的,他來接近你的話還好說,要你去接近他的話,應該很難。況且……”她瞟我一眼:“你不是很喜歡閣主?我就不跟你爭了。”她托住下巴想了想,笑得有些賊:“其實這麽說的話,閣主還真跟蘇堂主挺配的,一個冷的跟冰棍一樣,另一個不冷不熱卻偏偏讓人覺得他好像冰棍,不是挺登對的?”

我狠狠瞪她一眼:“冰棍配冰棍,人不都凍死光了,什麽見解,一邊去。”

離歌咯咯的笑,聚在我心頭的疑雲,總算遠去了些,這不是急在一時的事情,慢慢的調查吧,這些疑團,總有會解開的一天。

就這麽忙忙碌碌稀裏糊塗,在我來到鳳來閣的第十二天頭上,新人集訓終於開始了。

卯牌時分,霧氣還沒有散盡,我和離歌就從住處隨著人流匆忙到朱雀堂前的空地集合。

諾大的場地裏擠了幾百號人,一色白衣青帶,擠在人群裏,能看到朱雀堂前一字排開,慕顏,蘇倩,還有差點放箭把我和無殺射死的那個聶寒容,鳳來閣七大分堂的七位堂主悉數到齊,我四下看了看,沒有蕭煥的身影。

人集齊後很快安靜下來,蘇倩站出來,環顧一下人群:“閣主身子不適,今天就由我來主持事宜。”

我心裏緊了緊,身子不適?前兩天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不舒服到不能出席這個第一次和新幫眾見麵的儀式?

蘇倩不喜歡說廢話,緊接著就開始交待新人訓練的各項事宜,蘇倩說話簡潔,三句兩句就說明這次訓練的方式:每位幫眾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選擇所要修習的武功和想跟從的老師,老師就是各分堂壇主以上的首領,選擇跟從哪個老師,就是選擇去往哪個堂口,武功的修習和日常執行任務是同時進行的。

我這才明白為什麽今天各大堂主都要到齊了,原來今天就是重新分排新幫眾的日子。

想一想,這樣的安排也挺合理,初入閣時,分派哪個人去哪個分堂憑的都是負責分派的幫眾一時的好惡,就算是再公正廉明的人也不免有疏忽錯漏的時候,這樣索性就把初入閣時的安排作為臨時的安排,等十幾天過去,新幫眾大致了解了閣內的情況,也對自己的位置有了一個清醒的估計,這時再憑借新幫眾自主的意願重新分派,就使人員的安排更加穩固可靠了。

一邊想,一邊看到周圍的人在經過短暫的猶豫之後都紛紛走到前邊報出自己想去哪個堂口,跟從哪位壇主堂主修習何種武功。

我還在茫然摸不著頭腦的時候,離歌突然興奮的叫了起來:“蒼蒼,蒼蒼你看,那個堂主長得真好看,比閣主還要好看。”

我順著她的手指看去,看到她指的是站在聶寒容身邊的那個白衣人,上次朱雀堂前的武林大會裏並沒有看到他露麵,他大概就是那個頂替被撤換下來的厲惜言的軫水堂新任堂主了。

他站在台階下,微挑著嘴角,笑容沉靜溫和,他的容貌也不特別炫人耳目,但是人群裏他的微笑穿透所有的喧囂,仿若一束冬日午後的陽光,照得人心宇一片澄明。

我輕哼了一聲:“比閣主差遠了。”眼睛卻一時收不回來。

離歌打了個響指:“我就找他做師父了。”說完居然沒義氣的拋下我就直奔過去。

我隻好叉著腰幹瞪眼,一轉頭看到不遠處的慕顏在朝我拚命使眼色,他的意思是想叫我過去拜在他門下好留在總堂裏吧?

不過看這幾天的情況,慕顏雖然在總堂,但是也沒怎麽見他在閣主身邊出沒,拜在他門下說不好還是沒什麽機會見蕭煥,反倒是蘇倩似乎更頻繁出入一水院一些,我幹脆忍辱負重一下,投身在蘇倩門下,說不定還好一些?

靈光突然一閃,我直奔蘇倩而去,到她麵前二話不說:“我要當閣主的弟子。”

蘇倩有些吃驚,還是冷冷的說:“我不記得我說過閣主要招弟子。”

“你不是說隻要是壇主以上的都可以作老師?閣主難道不是壇主以上的?我一直很欽佩閣主的劍法,我要跟閣主修習劍法。”我臉不紅心不跳。

蘇倩找不出反駁我的話來,皺了皺眉。

“這位……嗯,小姑娘說的也有些道理,反正閣主從未收過弟子,如今收上一個,也算不錯。”站在一邊的慕顏馬上跳出來幫腔。

蘇倩再看我一眼,終於點了點頭:“好,此間的事情一了結,我就帶你去見閣主,收不收你作弟子,還要由閣主定奪。”

我躬身說:“是。”偷偷向慕顏翹了翹大拇指,我真是天才。

熙熙攘攘半天,所有的人終於都選定了老師,蘇倩又說了幾句,無非是什麽自此以後各堂人員都已確定,要安心效力,不得浮躁等等。

我原來覺得蘇倩說話簡省,現在卻覺得她囉嗦的很,恨不得她馬上結束這個儀式,好帶我去見蕭煥。

好不容易等到蘇倩說完了話,人群散去,她終於領著我穿過曲曲折折的道路,向一水院走去。

微涼的晨霧這才散去,天色大明起來,一路走去,還是一樣的荷塘,垂柳,花叢,小徑,走到水榭外,荷香陣陣傳來,我腳步都輕快起來。

水榭的木門緊閉,蘇倩讓我站在一旁,走上去輕輕叩了叩門,隔了很久,裏麵才傳出一聲輕問:“什麽事?”

蘇倩恭敬回答:“有個弟子想求見閣主。”

又過了很久,那個極低的聲音才伴著兩聲輕咳響起:“請進。”

蘇倩推門進去,我跟在她身後。穿過外間,進裏麵就看到蕭煥披著件青布袍坐在桌案邊,一頭黑發也沒怎麽梳理,微顯淩亂的垂在肩頭,臉色更是蒼白的嚇人,他大約是沒想到會看到我,臉上有些詫異,輕咳了幾聲,問蘇倩:“怎麽回事?”

“剛才在朱雀堂前分派堂口,這個弟子說想拜閣主為師,屬下想還是請閣主親自定奪的好。”蘇倩回答。

蕭煥抬頭看了我一眼,又咳了幾聲才開口:“拜我為師,做什麽?”他才說了幾個字,胸口就劇烈的起伏起來,額頭上也滲出了汗珠。

“我想跟你學劍法,而且,我看你身子還是不好,我在你身邊,還可以照顧你的。”我笑笑。

“我如果說……不要呢?”他皺了皺眉,艱難的說。

“我說要。”聲音不受控製一樣的大了起來,我吸口氣,理了理思緒:“我是說,我真的很盼望能夠跟隨閣主學習劍術,希望閣主能夠答應收我為弟子。”

房間裏靜默了很久,蕭煥咳嗽了幾聲,緩緩開口:“你已經看到了,我身體不好,恐怕沒有很多精力教你。”

“沒關係的,沒人教我也能練得很好。”我趕緊接口。

他點了點頭:“好……往後你就住在一水院。”

交待完,他扶著桌子慢慢站起來,輕聲吩咐:“退下罷。”說著抬步想向內室走去,身子卻向前傾了傾,差點跌倒。

我連忙要跑過去扶他,才跨出了一步,就看到站在他身旁的蘇倩熟練的一手扶住他的胳膊,另一隻手托住他的肩頭,將他牢牢的架住。

他停了一下,等能夠開口,就向蘇倩點了點頭:“小倩,不礙事了。”

蘇倩答應一聲,小心的放開一隻胳膊,另一隻手依然扶著他,兩個人穿過房間,向內室走去,自始至終,沒有再向我這邊看一眼。

我把手伸到袖子裏,摸到那方慕顏還給我的手帕,那是從養心殿裏帶出來的,淡藍的絲帕,邊角用同色的絲線繡著一個小小的“佑”字。

我總覺得那方小小的絲帕上,帶著他的味道,我總覺得這個用處不那麽大的小東西,他有一天還會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