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再醒來的時候,我居然在一間非常陰暗的石室裏,摸了摸腰間,楊柳風不見了,再摸摸身上,蓋著一層很厚的棉被,身下似乎也墊著厚厚的棉墊,就算如此,陰冷的寒氣還是一股股的滲了進來。

我裹著被子坐起來,借著牆壁上的昏暗燈光,仔細的打量這個不大的石室,這個房間很空曠,建築的很精細,石壁和地板天花板都打磨的光滑異常,不見一絲縫隙,不過從地板上鞋底踐踏出的劃痕來看,這個地方建成的時間應該也不短了。

我還在打量房間,身邊突然傳出一個清脆的聲音:“別看了,沒有能從裏麵打開的機關,我們出不去。”

我連忙回頭,看到就在我身邊不遠的牆壁邊,蜷縮著一個和我一樣裹著棉被的身影。

“鍾無殺?”我試探的叫了一聲,她抬了抬頭,露出了大大的黑眼睛和尖尖的下頜,真的就是我曾在恬風樓裏見過的鍾無殺。

鍾無殺似乎不願多說話,懶洋洋的應了一聲。

我裹著棉被爬到她身邊坐下,問:“你怎麽到了這裏?”

“走路被迷藥迷暈了,醒來就到了這裏。”她懶懶的回答。

我想到我來鳳來閣的目的,連忙說:“對了,慕顏不是殺害你家人的凶手,他那一晚一直和我在一起,不可能去你家殺人。”

她的身子僵了僵,出乎我意料的,冷冷的說:“我知道不是他。”

我一下愣了:“那你怎麽還對別人說是他?”

無殺冷笑起來:“的確不是他,不過和是他又有什麽區別?總歸是他們鳳來閣的人,算到他頭上,一點兒也不冤枉他!”

我愣了:“是鳳來閣的人殺了你的家人?”

她輕輕點了點頭,似乎覺得冷,環住手臂:“那些人先是在我們吃的東西裏下了迷藥,然後等我們都沒力氣站起來時就衝進來,很囂張的說他們是鳳來閣的人,他們敢暴露身份,是覺得我們這些人每一個能活下去了吧……可是我活了下來,我給我的爹爹媽媽壓在了身下,身上沾的全是他們的血,他們都以為我死了……”她說著,聲音驀然轉的淒厲:“哈,說什麽是我三哥的八拜之交,說什麽要一直陪著我,一樣不是看著那些人拿著刀衝到我們家裏,一樣不是圍在那個姓白的混蛋身前做走狗?我是指認了他又怎麽樣?哈,這種忘恩負義之徒,還有鳳來閣,一個都跑不了!”

“啪”,我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

她愣愣的看著我,消瘦的臉上已經是滿麵淚痕。

“不能這麽做,”我把手放下來,轉開臉,不去看她的眼睛:“總有一天,你要後悔。”

她靜靜的,忽然沉靜的開口:“你覺得我瘋了?”

我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我如果是你的話,我一定會更瘋。”

她“哈”的一聲笑了,沒再說話。

我停了一下,仔細想了想,開口:“你懷疑殺害你家人的凶手是鳳來閣的人?”

“不是懷疑,是確認。”她的聲音冷冷的。

“也有可能是別派的人故意冒充鳳來閣的人。”我補充。

“有人能冒充得了武功?”她冷笑:“我可是親眼看到了,鳳來閣軫水堂堂主厲惜言的斷魂刀法,全天下,可是隻有他一個人會這麽一種刀法。”

我沉吟了,喃喃自語一樣的:“這就奇怪了,既然如此,他們怎麽不幹脆殺了我們?反而把我們關在這裏?”

“我們家的事已經驚動各大門派了,”無殺冷笑著:“過幾天各門派的長老掌門就會聚集到鳳來閣審查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如果我們死了,不更顯得他們做賊心虛?”

“我們如果死了,他們隻是做賊心虛而已,卻沒有卻確鑿的證據,如果讓我們站出來證明真是他們殺的人,那才是鐵證如山。我如果是鳳來閣主,就毫不猶豫,一刀一個砍了。”我反駁,摸著下巴:“真是奇怪,把我們關這裏幹什麽?”

“那姓白的詭計多端,誰知道他又在打什麽鬼主意。”無殺冷哼。

我隻好摸摸下巴,她剛剛經曆了喪親之痛,對鳳來閣主的芥蒂沒有去,估計是不能冷靜思考了。

還沒想出個眉目,左邊的石牆後突然傳來“嘭嘭”兩聲巨響,似乎是什麽重物敲擊在牆壁上的聲音,緊接著一個喊聲傳了過來:“姓白的!你這個匹夫!有本事下來和你爺爺大戰三天三夜!就會背地暗算!你卑鄙無恥!”

這是那個差點用鐵鏈把我勒死的瘋子的聲音,他剛才又是用捆鎖他的鐵鏈敲打牆壁的吧。

看來這個石室是在關押那人的密室的隔壁了,我們還是被關押在鳳來閣內部最隱秘的地方。

無殺覺得煩,站起來衝到牆邊,狠狠的朝牆踢了兩腳:“吵死了!瘋子!閉嘴!”

那人大概是從來沒聽到過有人回應他,一下了精神,揮著鐵鏈把牆壁敲打的通通作響,大聲回罵起來,無殺豈甘示弱,毫不客氣的也回罵過去。

兩個人一對一答,吵上了,我看了一會兒,也爬起來跑到牆邊幫無殺罵。

三個人又罵又敲又踢,鬧得沸反盈天,如果是在外麵,估計三裏地之外都能聽到了。

吵了沒多大一會兒,就聽到門外有個聲音喊:“難不成都瘋了?不吵了,不吵了。”

接著石室鐵門下的那個小方洞中就遞進來了一個食盒,外麵一個人笑著:“難不成一住在這裏,人就會瘋了不成?兩位趕緊別鬧了,怎麽和瘋子一般見識?”

我走過去接過食盒,笑了笑:“悶了鬧著玩兒的,謝謝這位大哥了,順便也給你們閣主帶句謝,我們在這住的挺好的。”

那人哈哈笑了起來:“好,好,一定帶到。”

無殺在背後埋怨:“你謝那個奸詐小人幹什麽?不是他把我們關在這裏的?”

我用下巴點點牆角的被褥:“我覺得對咱們還是挺優待的,不是還給被子蓋?”邊說邊打開食盒,裏麵三層小格居然放滿了菜品,還有一品湯和一碟小點心。

我向無殺笑了笑:“看,待遇多好。”

無殺撇撇嘴:“不要是下了毒藥的。”

我笑笑,把菜在地上擺好,拿出底層放著的那個小酒壺,有些驚喜的晃了晃:“還是熱的,禦寒最好了。”

無殺不屑的哼一聲。

我把酒杯取出,把酒到進去,突然愣了愣,這是上好的晉州竹葉青。

竹葉青,是那個人最喜歡的酒,他的飯桌前,通常都放著個紅泥小爐,上麵就溫著這麽一壺最好的晉州竹葉青,酒香飄出來,有淡淡的竹葉味道,聞了讓人心安。

無殺把手伸過來在我眼前晃了晃:“蒼蒼,發什麽愣?”

我回過神來,抬頭瞥她一眼:“你管得著嗎?”說著嘿嘿一笑:“這是可是你第一次叫我名字啊,冰山大小姐。”

無殺一愣,臉上好像紅了,唾罵一聲:“切,稀泥小姐。”

我們吃過了飯,過了一會兒,就有人來把我們收拾幹淨放在門口的食盒取走。

我抓緊時機又和他聊了兩句,那人說話卻滴水不漏,除了關照和客套話之外,再也套不出其他話來。

於是就這麽一頓頓的,石室裏不辨天日,依照吃飯的次數來看,我和無殺已經在這裏待了三四天。

我們整天除了和隔壁的瘋子吵架拌嘴之外,就是相互聊天侃大山,不聊不知道,一聊才發現這姑娘簡直是太和我對脾氣了,她也喜歡看些閑書,我們侃到書中的那些人物,有時候的觀點簡直一模一樣,因此兩個人的話就越說越多,時不時的同時大笑或大罵一通,日子倒也並不難熬。

這次那個負責照顧我們的人又把食盒送了過來,我接過之後,約摸他走的稍遠些了,就向無殺眨眨眼睛:“開始吧。”

無殺會意,突然大叫起來:“菜裏有毒!”

我把菜從食盒裏拿出來,嘭嘭的摔碎到地上,也扯著喉嚨叫了起來:“無殺!無殺!不好了,不好了,快來人啊,鍾大小姐給藥翻了!”

無殺正好四腳朝天的在地上躺到,聞言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繼續喊:“快來人啊,出人命了……”

門外很快響起匆忙的腳步聲,剛才送飯的那人跑到門口問:“怎麽了?”

我用力推著躺在地上的無殺,聲音裏加著哭腔,好歹也是紫禁城混過的,演戲我最拿手:“我……也不知道,她吃了菜,就昏過去了……”

那人有些將信將疑:“是嗎?”

我把聲音轉的悲憤:“你們要我們死就明說,幹嘛在菜裏下毒!反正我們也是跑不了的!”

那人忙說:“你們等等。”慌著取出鑰匙打開鐵門,匆匆走了進來:“我來看看鍾大小姐到底是怎麽了。”

我等他走近,略微從無殺身邊讓開一些,等他走過來低下頭,一肘擊向他後腦,無殺也從地上躍起,出手如電,已經封了他胸口的大穴,那人連吭都沒吭一聲,就倒在地上。

無殺從地上爬起來,不滿的嘟囔:“為什麽要我躺在地上裝死?”

我嘿嘿的笑:“你比較重要一些嘛。”

她哼了一聲,我們兩個也不再多話,摸到那人身上的鑰匙,就從鐵門裏跑了出去。

展現在眼前的果然是另一條通道,我猜得沒錯,我在鳳來閣主的房間裏發現的那個秘道裏隻有一個石門,關著我們的秘室卻有兩個房間,那就是除了那個秘道之外,還有另一個秘道通往這兩間石室。

匆匆從秘道裏跑過,無殺還不忘和趴在鐵門上愣愣的看著我們逃跑的那個瘋子打了個招呼。

這個秘道不短,除了關押我們和那個瘋子的秘室之外,還有其他或有門或沒有門的石室,不過那些房間似乎都空著,我們從空曠的通道裏跑過,腳步聲激起一串串回音。

逃跑的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鳳來閣主似乎很放心看守我們的那個人,連其他的看守都沒派,我們一路來到地道的盡頭,還在那裏發現了一個供看守用的起居室,不但被褥和生活用具齊全,還有兩三套換洗用的鳳來閣弟子的服飾,比較意外的是,我的楊柳風居然也在這些東西中放著。

我和無殺一人撿了一套穿上,我把楊柳風收到腰間藏好,就用鑰匙打開地道上麵的鐵門,從地下爬了上去。

從地道裏爬上來,這才發現我們是在一個假山錯綜的空洞內部,循著天光出去,隔著荷塘相望的,居然就是鳳來閣主住的那間水榭,我們所在的石室看方位就是在這個荷塘之下藏著,怪不得在這種初夏天氣裏也會那麽陰冷。

我們兩個剛從假山堆裏走出來,迎麵就過來了一個鳳來閣弟子,向我們抱拳打了個招呼之後笑著:“這兩位有些麵生啊,不是在總堂之中供職的?”

鳳來閣弟子多達數千,我沒想到他們互相之間竟然這麽熟悉,一眼就看出不是在總堂中的,有些發楞,無殺已經熟練的抱拳說:“不錯,我們是從別的堂裏過來的。”

那弟子笑笑,就走了過去。

我送了口氣,這才想起:這幾天各大派掌門因為鍾家的血案都要過來,鳳來閣的準備工作不小,一定要從各地的分堂抽調人手過來,隻要說是新從別的分堂裏過來的,很快就能應付過去。無殺的腦子真是轉的比我快多了。

這麽說,鳳來閣裏這幾天人口多雜,也更容易我們偷混出去了?

回頭看到無殺,她也是一臉慶幸,大概也是這麽想的。

我們互相看了一眼,就一起大搖大擺的走到路上,沿途碰到了不少來來往往的鳳來閣弟子,也沒見有人起疑。

這裏的地形很有些複雜,院落相連,這裏多出來一塊花園,那裏多出來一個小池塘,我們憑著感覺走了半天,也沒見到大門,反倒又走入了一個荷塘圍繞的小院落。

小橋那側的房間裏似乎有幾個人正在說話,從打開的窗子裏可以看到他們的側影,無殺突然停下腳步,我也看到了,正對著窗子而坐的那個人是前幾天我見到過的慕顏。

無殺無聲無息的繞過荷塘,從房子的另一側向那個窗口走過去,我知道勸她也勸不住,隻好也跟過去。

走到距離那個窗口不遠的牆根處,屋內的對話就很清晰的傳了過來。

其中一個人正說著,聲音有些洪亮:“……說起那晚鍾家的血案,慕堂主怎麽看?”

慕顏沒有回答,另一個清亮的聲音把話接了過去,話聲冷冷的:“那還能怎麽看?慕堂主不是說過八百遍了麽?不是他幹的,厲堂主總是圍著這個說來說去幹什麽?”

聽到這裏,無殺的身子猛地顫了顫,我知道裏麵這個“厲堂主”就是真正帶人去到她家殺人的厲惜言,就悄悄的伸出手,握住她有些顫抖的手。

聲音洪亮的厲惜言哈哈笑了起來:“聶堂主這麽有氣幹什麽,我不過是覺得那晚的事情有蹊蹺,多問了幾句而已。”邊說,邊轉了話鋒,語氣依舊是輕淡而不在意的:“我知道聶堂主和慕堂主素來交好,看到慕堂主被人冤枉,心裏有氣,難道我就不為慕堂主擔憂生氣了麽?如今閣裏的各堂堂主,除了我是閣主未入閣之前的老人,大家都是跟著咱們閣主入閣的,聶堂主如此言行,不怕我誤會大家夥兒看不慣我厲某?”

慕顏連忙出來打圓場,聲音聽上去依舊有些中氣不足,應該是前幾天受的傷還沒有好:“厲堂主不要這麽說,聶堂主也是為我擔憂心煩,才會無心說了那些話的,大家對我的關心都是一樣的,我怎麽會有不知道的道理?”

那個聶堂主沒說話,厲惜言跟著哈哈笑了起來:“隻要慕堂主明白厲某的這份心意,別的我也就不在乎了。”

慕顏跟著笑了兩聲,屋裏靜了一下,厲惜言接著開口:“說起來鍾家和咱們閣裏的綢緞生意有些衝突,鍾家突然慘遭滅門,又有鍾大小姐指認慕堂主是殺人凶手,要叫外界不懷疑是咱們閣裏做的,也是難事。”

那個聶堂主冷冷的笑了一聲:“懷疑又能怎麽樣?我們以前做過這等禽獸行為嗎?巨鯨幫那次,如果不是辛奉義先挑起爭鬥,閣主會開殺戒?”

厲惜言沉吟著接口:“是啊。”

聽了這麽一會兒,我是聽出來了,鍾家的滅門血案似乎真的不是鳳來閣主在背後指使厲惜言去做的,閣裏的別的人也和這個血案沒有什麽關聯,不過這個厲惜言也真夠惡心,自己明明就是殺人凶手,還在這裏假惺惺的一會兒關心同僚,一會兒擔心情況。

正想著,那邊厲惜言已經又開口:“不過如果真的讓鍾大小姐在各大派掌門麵前指認是我們鳳來閣做的,到時候鳳來閣成了武林公敵,四麵楚歌,我們也就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所以閣主才會下令閣中弟子秘密尋找鍾大小姐格殺吧?”

我吃了一驚,鳳來閣主下令要殺了無殺?

那個聶堂主淡淡的接住話:“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誰讓鍾大小姐一口咬定殺人的就是慕堂主?如果讓她在各大派麵前把罪行落實,那就真的麻煩了,還是殺了幹淨。”

厲惜言笑著說:“聶堂主說的有道理,有道理。”他說完,突然斷喝一聲:“門外那兩個,你們也聽夠了吧?哪個堂口的?這麽沒規矩?”

他們已經發現我們了?我連忙拉著無殺後退了一步,轉身就要跑,麵前的那扇房門卻突然打開了,厲惜言走了出來,一眼看到無殺,雙目驀然就充滿了殺氣。

跑已經來不及了,我毫不猶豫的大喊出來:“慕顏!無殺在這裏!”

厲惜言手中的鋼刀迸出的一瞬,一道月白的身影閃了過來,慕顏手中的短刀架在厲惜言的鋼刀上,如鏡的刀麵中,他把眼睛微微眯上:“無殺?你怎麽在這裏?”

無殺緊緊地攥著我的手,沒有回答。

厲惜言笑道:“怎麽,閣主的密令上說見到鍾無殺格殺勿論,慕堂主是想違命嗎?”

慕顏不說話,隻是死死的盯著厲惜言的眼睛,那個聶堂主也出來了,負手站在門邊看著,並不說話。

清白的刀光淒厲的閃過,慕顏一刀逼退厲惜言,頭也不回:“左邊,快跑!”

無殺還在發愣,我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拚命的向左邊的小橋跑去。

迎麵碰到的鳳來閣弟子不明所以,眼睜睜的看著我和無殺從他們麵前閃過。

景物飛速的後退,跑了一會兒我就開始心慌,到底哪裏才是出口?出去了之後又該怎麽辦?

我和無殺跑的太瘋,路邊漸漸多了些出聲詢問的弟子,接著有人持劍趕了過來。一閃神的功夫,我看到路邊景致有些熟悉,我們竟然又跑回了鳳來閣主所住的那個院落中。

迎麵出來一個一身白衣的女子,竟然就是那天我在鳳來閣主的馬車上看到過的那個女子,她眼神一凜,厲聲下令:“給我把她們兩個截下來!”

匆忙從四周趕來的弟子得令,紛紛抽出兵刃衝了上來,我慌慌張張的摸出楊柳風,卻怎麽也抵擋不住紛湧而至的刀劍。

眼前的長劍給一道從天而降的刀光劈開,慕顏扣著刀閃身擋在我和無殺前麵。

那女子眯了眼睛,話聲冷冷的:“慕堂主,你想違逆閣主的命令?”

慕顏輕笑了一聲,手中的短刀抬起,一貫懶懶的聲音冷了起來,向圍在我們身前的鳳來閣弟子:“都讓開,不然不要怪我的刀不講情分!”

那些弟子猶豫的站著不動,慕顏回手去拉無殺的手:“跟著我出去。”

無殺愣了一下,猛地把手從他掌中抽出,我連忙拉住她的手,向慕顏點了點頭:“快走吧。”

慕顏點頭,橫刀在前開路,我和無殺緊緊跟上,那些弟子沒有得到命令,也並不十分阻攔,要出這個院子了,我回頭看了一下,透過水榭的珠簾正好遠遠的看到那個白衣女子低頭站在一個青衣人身旁,似乎在匯報著什麽,隔得遠了,兩個人的身影都很模糊,這就是一直還沒露麵的鳳來閣主了?

我沒多看,轉身拉著無殺向前跑去。

慕顏比我們清除道路,沒走多遠,就看到了一堵紅紅的圍牆,慕顏一手一個,攬住我們的腰就躍了過去,這次無殺也沒再反對,任由慕顏帶著躍出。

越過了牆頭落到地上,我和無殺都穩穩站好,慕顏腳下卻踉蹌了一下,我忙說:“你前幾天傷成那樣,別逞強了。”

眼睛的側光裏看到無殺的身子顫了顫,咬住嘴唇側過臉去。

慕顏還沒開口,我們身後卻突然迸出一縷極細的銀線,一個清亮的聲音響了起來:“慕堂主,非要為一個女子弄得眾叛親離麽?”

刀光閃過,“叮”的一聲,那根銀線疾速的縮回,慕顏退了一步,側頭看著手中短刀上的滑痕,聲音有些冷:“聶堂主。”

來的這人正是剛才在房間裏和慕顏說話的那個聶堂主,他一身白衣,緩緩的自身後站著的那一排手持弩箭的鳳來閣弟子後走出,手指輕轉,收回了剛剛發出的那根銀線,另一隻手攏在袖子裏,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微迷的眼睛裏竟然泛著淺淺的冰藍:“慕堂主,撇下這個女子跟我回去吧,一個視你如敝履的女子,不值得你如此。”

慕顏不說話,刀光一閃,手裏的短刀卻迸了出去,直取那個聶堂主頸間。

那個聶堂主的袖子裏驀的射出條條銀光,宛若一朵重瓣的銀菊粲然綻放,雙臂張開,他手指間的銀線紛疊射向慕顏。

清冷如水的刀光鋪灑開來,銀菊霧一般遽然消散,倏忽間慕顏的快刀已經攻到聶寒容身前,聶寒容輕身避讓,手指微動,銀線根根交錯,嘶嘶作響,紛亂如光絲般的銀線已經又迅捷的卷向慕顏。

這是華弦門的絕技,鳳來閣中,井木堂堂主聶寒容是現今華弦門的掌門和第一高手,他們這一門的門人所用的武器都是極細極韌的鋼絲,因之極細,也就極利,輕易就能切割肌肉,聶寒容是華弦門不世出的英才,未入鳳來閣前就是江湖中排名前十的高手,也不知道有多少英雄豪傑不明不白的就喪生在了他這一手銀華弦下。

慕顏短刀疾回,刀刃嘶聲切割在銀絲上,銀線隻被阻隔了一瞬,“哧”的一聲,削金斷玉的快刀竟然寸寸斷裂開來,趁著這一瞬,慕顏翻身而起,堪堪躲過了交疊而來的銀線。

幾片黑色的布料和著血滴從空中飄落,慕顏看也不看手臂上被劃出的新傷,向這邊伸出手說:“拿劍來。”

無殺愣愣的站在一旁,醒悟過來,正要把手中從鳳來閣弟子手中奪過的長劍拋過去,我攔住她,把手裏的楊柳風拋向慕顏:“我的劍好,用我的。”

慕顏接住楊柳風,聶寒容手下不停,銀絲步步緊逼,早已根根彈了過來,剛剛慕顏一進一退,恰巧就把聶寒容從箭陣一側扯到了箭陣前,現在那些弓箭手如果要想拉弓射我們,就要先射穿聶寒容和慕顏了。

楊柳風是軟劍,以柔克柔,一時間也阻住了銀絲的攻勢,滿天銀光流轉,劍影絲陣之間竟然看不清慕顏和聶寒容的身形。

那邊打得正急,我手心裏捏了一手汗,連忙打量周圍的地形,這是個空蕩蕩街道,兩邊都是壘起的高牆,一邊是鳳來閣的院子,另一邊大約是另一間宅第,行人極少,隱約的可以看到不遠處大街上熙攘的人群。

我腦子轉得飛快,連忙拉起無殺的手,向那條大街跑去,到那裏的話,行人如織,就算鳳來閣有再大膽子,也絕對不敢在鬧市中放箭濫殺無辜,既然不敢放箭,那麽我們就有的是機會混入人群中遁走。

我們沒跑出幾步,邊跑邊向後看的無殺突然“啊”了一聲,停住腳步。

我不回頭不要緊,一回頭肉都快疼掉了,我借給慕顏用的楊柳風竟然已經斷成了兩截,長劍斷了之後慕顏立刻就有點左支右拙,握著半截斷劍勉力抵擋五孔不入的銀絲。

我還沒說什麽,慕顏拚力對敵,危急中居然還抽出空埋怨:“什麽你的劍好,還不是一樣斷成了兩半兒?”

我鼻子都快氣歪了:“放屁!好心好意把劍借給你,你功夫不精讓人家把劍削斷了還敢怨我?”

慕顏這會兒更加狼狽,身上多了幾道傷口,衣衫破損,肌膚又**出來了不少不說,連俊秀的臉頰上也給劃上了一道傷口,血流披麵,添了幾分猙獰,他分不出神來跟我說話,且戰且退,越退離那排閃著寒光的箭弩越近。

聶寒容眯著眼睛,邊戰邊說:“慕堂主,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慕顏忽然笑了起來:“得了,別給我放水了,你就不怕閣主連你也一起處罰了?”

聶寒容一愣,冷哼了一聲,他這時且戰且退,已經退到了弓箭的射程之外,手上的銀絲簌簌有聲,突然轉了個彎,幾條銀線纏在慕顏腿上,手掌揚起,就把慕顏拉倒在地,嘴裏的話也喊了出來:“放……”

“咄”,羽矢破空的聲音仿佛撕裂長空,不是那些弓箭手射出的箭,有一支羽箭從我們背後射來,直穿透如雨般的線幕,擦過聶寒容的臉頰,帶著悶響沒入了他身後的牆壁,箭尾猶自輕輕顫動,幾縷銀線從空中慢慢滑落,這破空而來的一箭竟然截斷了聶寒容的銀華絲。

馬蹄聲得得,一騎輕騎越過我們,悠然的走到一排弓箭手之前,那個人一身勝雪的白衣,修長白皙的手裏握著一隻烏黑的強弓,更襯得肌膚如玉。

他用弓背輕輕挑動落在肩上的發帶,笑得清雅:“怎麽,有人敢在金陵城中鬧事麽?”

我愣愣的喊了出來:“蕭千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