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她很難受
她很難受
當季白說出兩點推論時,許詡心頭一凜,許多細節浮光掠影般閃過腦海,模糊,但是又呼之欲出。
季白低沉的嗓音,不急不緩響起:“死者腹部傷口淩亂、模糊,有多道劃痕,應該是多次嚐試,才成功將刀插入;其他四處刀口幹淨利落,手法完全不同,應該是兩個人所為。”他不急不緩的解釋。
“這一點我也同意。”老吳點頭。
另一名刑警問:“會不會是同一個人,插第一刀時比較緊張生疏,後麵就熟練了?”
老吳回答了:“兩種傷口下刀位置、方向都有差異,應該不是一個人。”
許詡在刀傷研究方麵沒經驗,但聽到這裏,也跟自己的專業聯係起來:“從生疏到熟練,應該有個過程,不可能第一刀還很猶豫生疏,第二刀馬上變得這麽堅定幹脆。這也反映出行凶時兩種不同的心態——一個也許猶豫害怕,一個意誌堅定。同一個人,短時間內心態轉變不會那麽大。”
“地下情呢?”另一名刑警問。
許詡看向季白,他的目光沉靜中透著銳利。因為沒有笑意,俊臉就透出一種冷毅的硬朗。
“衣櫃不合理。一個櫃子衣服比較多,另外兩個都隻裝了一半。但衣服並不是按照季節,或者種類分別放在三個櫃子的;鞋櫃也是一樣。從整間公寓看,葉梓夕生活習慣非常整齊有序。最有可能的,是另一個人的衣物拿走了,然後將她的衣物移過來,作為掩飾;此外,這幢公寓雖然沒有男人居住過的直接證據,但是整個裝飾風格,黑色厚重的皮質沙發、大幅字畫,不太像一個女人獨居的住所。對嗎,許詡?”
許詡聽他忽然點名,點頭:“如果是葉梓夕一個人,更可能選擇現代簡約風格,也許會更精致時尚。”
老吳也補充:“一個單身未婚女人,深夜一個人住到山中別墅,幽會的可能性的確很大。以葉梓夕的名望,正常情侶關係,應該早就被外界知道;而且以她的財力,要住郊區別墅,為什麽不選擇開發得更好的其他地方,而要選擇人跡罕至的林安山?”
“鑒於初步分析結果,我們可以把這名情夫,作為首要嫌疑對象。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性。”季白淡淡的下了初步結論。
回到警局,已經是中午。大夥兒在會議室匆匆扒了飯,季白問:“葉梓驍呢?”
趙寒指了指對麵的聆訊室。
許詡也抬頭望去,隻見小小一方房間裏,葉梓驍坐著一動不動,頭發淩亂,麵無表情。手邊放著一盒飯還有茶,完全沒有動過。
“葉家四少還是挺善良的。”有人說,“睡著了沒看到短信,人之常情,不能怪他。”
另一人說:“是。他趕到應該也來不及——葉梓夕是垂死時發的短信,五處刀片傷卻是死後造成的,說明凶手要麽去而複返,要麽她是趁凶手不注意發的短信,當時凶手並沒離開。葉梓驍從市區出發,趕到至少要半個小時,死者估計已經死了。現場也沒找到她的手機,應該是被凶手發現帶走了。”
姚檬上午沒去案發現場,聽到這裏,歎氣:“看到親姐姐的屍體,一定很難受。”說完輕輕碰了碰許詡的胳膊。
這個意思許詡明白——是示意她去安慰一下葉梓驍,因為上次姚檬見到他們認識。
但許詡不知道,要怎麽安慰葉梓驍。她覺得這個時候,言語是沒有用的。更何況她就不善言辭。
這時季白站起來:“我去跟他聊聊。”
許詡立刻也站了起來,跟上去。
在警局呆了一上午,葉梓驍的情緒已經基本平複。他盡量讓自己不要去想,葉梓夕躺在血泊中的畫麵。大腦一片空白茫然間,腳步聲響起,季白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然後……是許詡。
雖然她對他的無情拒絕,已經遙遠得像另一個世界的事。但是看到她也參與筆錄,葉梓驍還是有些不自在。
因為是正式筆錄,季白照慣例詢問他的姓名、年紀等基本信息。葉梓驍一一作答,這期間許詡始終垂著頭做記錄,偶爾抬頭看他的目光,也是沉靜的。這讓葉梓驍放鬆下來,莫名又覺得難受。
他的表情沒有逃過季白的眼睛,不動聲色的繼續詢問:“昨晚8點到淩晨5點,你在哪裏?”
“在酒吧呆到9點,就回了我在佳林苑的別墅。”
“有沒有時間證人?”季白淡淡的問。
“……沒有。我不可能殺我姐。你們沒必要懷疑我。”
季白和許詡都看著他,許詡開口:“你再仔細想想。”
“我說了沒有。”葉梓驍淡淡的答道,盯著桌麵。
這時季白忽然開口,是對許詡:“你先出去,換個書記員進來。”
許詡一怔,默然片刻,起身走了出去。
葉梓驍沒看她,隻單手撐著額頭。過了一會兒,姚檬走進來。季白說:“現在你可以說實話了。葉先生,謀殺是重罪,我們也希望你能盡快洗脫嫌疑。”
許詡走出聆訊室,沒有馬上回自己座位,而是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葉梓驍在說謊,她知道。他穿的還是昨天那身衣服。
沉默坐了片刻,腦海中再次浮現那一幕幕畫麵,沉悶發堵的感覺又襲上心頭。
其實她跟葉梓夕算不上熟絡。
結識這一個月來,幾乎都是葉梓夕主動約她、給她打電話。她似乎對許詡很有好感,非常自然的表露出想要成為閨中密友的態度。
這種親近,讓許詡有點意外,也有點不適。加之工作又忙,梓夕的十次邀約,許詡大概能去一兩次。
可葉梓夕似乎並不在意她的疏離,始終進退有度,親切而體貼,慢慢的,許詡也習慣了她的存在。某次許雋問她:你又跟葉梓夕去吃飯?怎麽比我還親?她答:我們是朋友了。
有的時候,許詡也分析過跟葉梓夕的關係——她從小就是跟家裏兩個男人長大,並沒有跟年長女性相處過,缺乏女性柔和的關愛。而葉梓夕這個心智成熟、性格溫柔的朋友的出現,恰好填補了這個空白……
情感空白的填補,往往意味著人會更幸福。
但現在,葉梓夕死了。
許詡從早上到現在,盡管一直在工作,但腦子裏似乎總有一處懵懵的像一團麻,胸口也好像始終氣息不順。
現在她後知後覺的明白了,這種感覺,叫做難受。
她一直被動接受葉梓夕的情誼,現在好難受。
……
沉默僵坐間,手機忽然響了,陌生的號碼。
那頭的聲音恭敬而溫和:“您好,是許詡小姐嗎?打擾您了。我是渡輪旋轉餐廳值班經理。今天中午您跟梓夕小姐訂了位置。但我們一直聯係不到梓夕小姐……”
許詡握著手機,低下頭,看著暗青色地板上的影子。
“對不起,我們來不了。”
沒有許詡在場,季白詢問得更細致,包括昨天葉梓驍遇到葉梓夕時,對她說了什麽話;晚上跟女性朋友呆到幾點,在什麽位置。
對著季白,葉梓驍沒有了那份尷尬,也沒什麽表情,很配合的一一作答。
隻是季白問道“為什麽對葉梓夕說對不起時”,他沉默片刻,答:“許詡說上次梓夕受傷,我沒有果斷的救治。我是為這件事道歉。你們也可以去問許詡。”
姚檬補充問:“昨天下午為什麽一個人逛幾個小時?都去了哪些地方?”
葉梓驍看著她漂亮的臉,猛的想起許詡的話:你對女人的興趣和關注,比正常人更強烈……
有些心煩的偏過頭去,再不直視姚檬一眼,硬邦邦的答道:“因為許詡跟我吵架了。這位警官,私人問題我不想再回答。”
詢問完葉梓驍,季白先回辦公室,吩咐人查找葉梓驍的不在場證據。很快就有了結果——好幾個人都能證明他跟一名女性朋友去開房,酒店值班經理和監控錄像都能證明,他是淩晨5點離開的。
季白吩咐人把葉梓驍放了,拿著煙盒到了走道裏。剛點了根煙沉思,就聽到清脆的聲音傳來。
“許詡,你怎麽了?”是姚檬。
季白抬眸望去,兩個女孩坐在拐角處的走道上,那裏是檔案室門口,沒什麽人。
“沒事。”許詡低著頭。
姚檬歎了口氣。
季白沒再看她們,徑自靠在走廊抽煙,想著案情。
這時,隻聽姚檬柔聲說:“許詡,你如果不開心要講出來。我們是朋友。”許詡沒做聲。
姚檬也沉默下來。昨天看到葉梓驍,她還蠻驚豔。看到他對許詡似乎頗有情意,她覺得難以想象,因為這兩個人實在不搭。今天聽說他是葉家四少,她更震驚。
但姚檬並不喜歡葉梓驍這種男人。因為她內心有股傲氣。這種二世祖,既讓她感到高不可攀,又不大令她看得起。
所以葉梓驍跟別的女人去開房,她覺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但是對著許詡,她的心情有點複雜。平心而論,她覺得許詡不該栽在葉梓驍這種男人手裏。但是如果許詡真跟葉梓驍好了,她好像又有一種舒暢的感覺……
想了想,姚檬說:“是因為葉梓驍,對不對?這個男的許詡你慎重考慮,畢竟他的背景跟我們都不同。但如果真喜歡了,我也支持你。”
這頭的季白吸了口煙,偏頭再次朝她們看去。
誰知許詡頭也不抬的打斷她:“為什麽你認為我是在為葉梓驍難過?現在我不想說話,你能不能走開?”
姚檬完全沒想到,一向溫順的許詡會突然這麽不留情麵的嗬斥,當即臉就有些紅了,轉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的季白,咬了咬下唇,什麽也沒說,起身走了。
季白看著姚檬淚光盈然的跑開,再看了看坐在原地、臉也有些發紅的許詡……掐熄煙頭,徑直朝她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昨天大家的推理,老墨唯一能做的,就是反複在不同留言下表達膜拜之情,很狗腿哈……咳咳,我第一次寫推理言情,寫成啥樣是啥樣,大家一定要寬容對待我哈!
另外,在寫刑警,所以推薦一部電影,可能很多人都看過,2012年大名鼎鼎的神片《神探亨特張》,非常值得一看的大陸電影。印象最深的,是警察男主角一臉卒鬱卻又發狠似的說的一段話,很感動。大意是:“最近聽說了一個詞叫“正能量”。我也希望有正能量。但每天碰到的都是糟心的事,每天帶給自己的都是負能量。這件是,那件也是,負能量、負能量、負能量、負能量,都是負能量……但當我把小偷騙子捉住按在地上的時候,對於受害者和社會來說就增加了正能量。這個社會才能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