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話 報告

第三話 報告

?就在我的身後?

我一個激靈,同時下意識的飛快轉身,我的麵前……竟然什麽也沒有。

空空的辦公室裏,依然昏暗的燈光,依然“嘩嘩”的雨聲。

隻有我一個人僵直的站在窗前。

這……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是我聽錯了?

但是那聲歎息,的確非常的真實,真實到它已經鑽進了我的心裏。

那聲歎息輕輕的,深深的,滿是痛苦,滿是絕望……

我又怎麽可能聽錯呢?

我正愣在那裏,門外的走廊裏再次響起了那種高跟鞋走路的聲音……

“噔……噔……噔……”

頻率還是不緊不慢,聲音卻越來越小。

此刻我的神經就像是一根繃緊的橡皮筋,我真怕它會突然斷掉。

但是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在恐懼麵前,我從未逃避過!

於是我想都沒想,一把拉開了辦公室的門,一個箭步就跳了出去。

走廊裏昏暗的燈光下,空空蕩蕩,兩邊的門都緊緊的關著,房間裏都黑著燈。

“這個時間,樓裏應該隻有我一個人才對。”

“難道是誰在和我開玩笑?”

現在我的第一反應,倒覺得這件事情有點可笑起來。

人總是會自己嚇自己的,我也不例外。

心裏這樣想著,我卻忽然發現,自己在走廊中的影子,開始慢慢的搖晃起來。

是燈——辦公室裏的吊燈!

我猛地回頭去看——辦公室裏的吊燈,此刻竟然自己在輕輕的搖晃著。

此時此刻,我就站在門口,站在走廊裏。

“是風?怎麽可能!房間裏怎麽會有風?”

“地震了嗎?更不可能,我又不是傻瓜,怎麽會連地震都感覺不到……”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辦公桌上的一份報告突然從桌子上滑落下來。

“啪”的一聲,跌落在地板上。

“咳咳……”

因為害怕,我幹咳了兩聲,不由自主的向走廊裏又掃了一眼。

昏暗,空蕩,沒有一個人影。

麵前的辦公室裏,光線也穩定下來,剛剛還在搖晃的吊燈,現在卻紋絲未動。

“鍾三郎,最近你的睡眠不好,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我總是喜歡自我安慰,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沒人來安慰過我。

好吧,也許我應該回家了,就算是冒著大雨,我也想回家了。

我走進辦公室,撿起地板上的報告,將它放回到桌上……

等等,這份報告……

上麵的幾個字讓我再次緊張起來——《屍體解剖報告》。

幾個黑體字是那樣冰冷和嚴肅。

在它們下麵還有一排鋼筆書寫的小字——死者:張倩。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

這……這份報告,我不是已經放回去了嗎?

它應該就在隔壁的房間裏才對,怎麽……怎麽還在我的辦公桌上?

“鍾三郎,難道是你自己搞錯了?”

“睡眠不足,真的會讓人產生奇怪的幻覺嗎?”

也許是吧,最近我常常需要借助酒精,才能讓自己睡著……

我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看著這份屍體解刨報告。

“我隻想知道你叫什麽,並不想看到裏麵的內容,好了,現在我得把你再放回去了。”

拿著這份報告,我再次打開隔壁的房門。

屋子裏很黑,除了“嘩嘩”的雨聲,什麽也沒有。

我在牆上摸索著電燈的開關,隨後燈亮了,報告再次被我放回到那張桌子上,轉身,鎖上門。

走廊裏依然空蕩蕩的,昏暗的燈光,隻有我的腳步聲……

外邊的雨依然很大,但是我必須得回家了。

——家,永遠是最美好的地方,盡管是隻有我一個人的家,也是一樣的。

回到家,關好門,打開所有房間的燈,脫去濕透的衣服。

站在鏡子前的我,顯得那樣消瘦,蒼白。

“張主任說的沒錯,我是應該去看看醫生了。”

點燃一支煙,洗澡,躺在床上,開一瓶啤酒,等待睡魔的降臨。

——卻是我的帆布包,依然濕淋淋的放在臥室的地板上。

——我討厭髒,自己的家裏,更不能髒。

我從床墊上爬起來,走過去提起它,想把它放到門口的空鞋架上去。

可是一不小心,包裏的東西散落出來,掉了一地。

這種事情最讓人討厭,尤其是在家裏臥室的地板上。

但是當我彎下腰準備好好收拾一下的時候……

一份報告就那樣躺在我的地板上。

它背對著我,麵朝下——這份報告卻看起來有些眼熟。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裏想著:“這不可能!這該不會還是……”

愣了大概幾分鍾,然後我慢慢的拾起它,坐在床上,深呼吸,又慢慢的把它的正麵翻過來。

——《屍體解剖報告》,死者:張倩。

我的手在顫抖著,腦子裏也有些混亂。

家裏的溫度,似乎也一下突然降低到了零點。

看著手裏的報告,我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明明是我放回去的,兩次,為什麽它又會在我的包裏,在我的家裏……

此刻,我的後脊梁骨就像被通上了電流,麻酥酥的恐懼從我的尾椎不停的爬向我的頭頂,身上的汗毛孔也都變成了雞皮疙瘩。

我下意識的深呼吸,然後慢慢的掃視著家裏的一切。

那樣熟悉,又突然覺得那樣陌生。

現在,我真怕看到一些家裏不該有的東西,正蜷縮在某個黑暗的角落裏……

“深呼吸,鍾三郎,深呼吸,也許你出現了幻覺,也許你根本沒有把這份報告放回去!”

好吧,深呼吸,繼續深呼吸……

我的感覺稍稍好了一些,但是家裏的溫度,似乎真的到了零點。

“怎麽會這麽冷?”

我披上被子,將報告放在書桌上,坐下來,喝酒,抽煙。

一瓶接著一瓶的喝酒,一根接著一根的抽煙……

“滴答……滴答……”

時鍾從未停止過,指針又在3點的位置了。

這一夜又快過去了,我卻躺在床上,依然沒有睡著。

看著書桌上的報告,我根本睡不著。

“也許,我該看看這份報告的……”

一個念頭突然萌生,便會瘋狂的生長!

我從床上爬起來,一種疲憊和興奮交織的感情充斥著我,讓我有些亢奮。

——3個月的時間,我很快的適應了這份工作,在外人看來,這簡直是不可能的。

麵對各種各樣的現場,麵對死屍,麵對血,我的竅門,就是把自己當做一位攝影師,事實上,我也正是一位攝影師。

對我來說,鏡頭前的一切,都隻是膠片上的幻影,都隻是攝影作品中的模特。

而鏡頭後的我,也隻是一位攝影師——一位麻木的攝影師。

鏡頭前和鏡頭後,毫無感情,毫無關係,我不在乎它們,它們也不在乎我,這就是我的原則,這就是我熱愛這份工作的原因。

對,我熱愛這份工作。

我調整光圈,曝光時間,然後對焦,按下快門,每一次動作,都是專業的,都是認真負責的。

我覺得攝影是一門藝術,不管我拍攝的是什麽,隻要我做的足夠好,我的作品就是美的,就是藝術的,就是有意義的。

——可是麵前的這份報告,這份《屍體解剖報告》,它對我來說,卻是沒有一點意義。

我本不該看它的,這違反我的原則。

——但有時候,越是違反原則的事情,就越是有人去做。

我已經翻過了幾頁,看得非常仔細。

屍體被解刨的照片,拍得非常劣質,用光不好,要麽曝光不足,要麽過分曝光,甚至有幾張照片的對焦也出了問題。

看來這些照片,本來就不需要什麽質量。

它們隻要反映出屍體解刨後的形態,就足夠了。

照片中,躺在冰冷的解刨床的上,就是張倩。

她紙白一般的身體,被分解,被切割,就像是砧板上的生肉,毫無抵抗,毫無尊嚴。

她依然扭曲著,扭曲著身體,扭曲著手臂,扭曲著脖子——像是個英文字母“C”。

她的骨頭多處骨折,脊柱碎裂成幾段,手臂和脖子也完全斷了。

但是她的身體上,卻沒有明顯的傷口……

報告中對於死因,也隻是進行了推測。

從報處中可以看出,死者生前遭受了巨大的外力作用,導致身體劇烈扭曲變形,從而出現大麵積骨折傷,達100多處,幾乎是所有的骨頭,都碎掉了。

報告最後的結論更是有些模棱兩可,他們認為這起案件中,應該至少有十個人參與作案,而且死者並未抵抗。

“十個人?不太可能吧。”

回想起她的臥室,裏麵雖然並不幹淨,但是物品擺放得還算規整。

況且她的臥室很狹窄,裏麵放著一張單人床,就沒剩多大的空間了。

十個人……十個人連站都站不下,更別提在那樣的臥室裏作案了。

——再次點燃一支煙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

窗外的雨,已經停了。

雨後的北京,格外的幹淨,打開窗子,潮濕的空氣鋪麵而來。

我住在18樓,是整座大廈的頂樓,從這裏看去,北京仿佛被一夜的雨水衝刷得一塵不染。

但是又有誰知道,在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裏,也許正在發生著某件肮髒的事情。

我討厭髒,真的很討厭,但是我每天都需要麵對這樣的事情。

一夜未眠之後,我的意識變得昏昏沉沉。

香煙是我唯一的朋友,它能幫助我暫時清醒些。

戴上頭盔,摩托車飛快的掠過每一條街道。

清晨的街上,行人和車輛並不多。

——路口,紅燈,停下。

我看著右前方的地鐵站口,上麵有一個英文字母“C”。

那是地鐵的“C”出口。

但是現在,那個“C”在我的眼裏,格外醒目。

——張倩的屍體,也像一個“C”。

突然,就在我的身後,有個低沉的聲音說道:“右拐,C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