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噩耗傳來,外婆的傳奇人生
第59章 噩耗傳來,外婆的傳奇人生
桌上的電話響了,喻四海說,收拾一下,和我一起去廈門。
接完電話,袁晉鵬猛然振作起來,拿出抽屜裏的小牛角梳,自下而上梳理頭發,又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感覺自己清醒了,有了精神。
鍾振鵬也在車上,看來是招商引資的事情,市長親自出馬引鳳凰。果然,喻四海上車後顯得有點興奮,說,虯龍電子進來,明年我們晴川招商引資怎麽也不會排到後麵去,幾十個億哦!鍾振鵬說,這個項目是市長您堅持不懈跟下來的,終於修成正果,對於晴川人民來說,市長功德無量!喻四海扭過頭對鍾振鵬說,虯龍電子的前期服務、支撐工作一定要做好,一旦軟環境出什麽問題就不得了,這個項目的服務你親自抓!鍾振鵬連連說,好,一定搞好服務!市長放心!喻四海不再說話,眯起雙眼,又開始養精蓄銳。袁晉鵬、鍾振鵬見狀不再吭聲,隻能跟著閉目養神。
快到穎昌縣縣城時,喻四海睜開眼睛,對袁晉鵬說:“問一下管衝,安排我們在哪裏吃飯?”
時間剛過十一點,除了穎昌,去廈門還要經過晴川管轄的兩個縣,可喻四海偏偏挑選在這裏吃飯。吃飯是小事不足道,可領導不經意間的選擇總能折射出他的偏好。
這是一家不起眼的路邊店,一幢四層的小樓房,後麵帶一個大院子。大院子像一個小農場,用木柵欄圈成幾個小方塊,有雞有鴨有鵝,稍遠一點是一口小池塘,臨時放養一些魚。池塘旁邊是一小塊蔬菜地,種著時鮮蔬菜。大家坐下不久,菜陸續上來,清燉鵝塊、紅燒鯽魚、清炒南瓜……。顯然,管衝早交代店家燉好了鵝。
先喝湯,再吃飯,大家不沾酒。袁晉鵬正在喝鵝湯,手機響了,他擔心是葉與柔的電話,趕忙起身出門。電話是母親打來的,說外婆猝然病逝,讓他回去。袁晉鵬稍微猶豫一下,立即拿定主意向喻四海請假。他和外婆的感情很深,再大的事也得趕過去。喻四海聽了,說,這是大事,讓管縣長派車送你回去。管衝說,就讓我的車送你回去,要麽我隨市長去廈門學習學習,也許讓虯龍電子哪個下遊產業的廠子落戶到我們穎昌來。喻四海說,你走得開,去看看也好。
袁晉鵬坐管衝的小車直奔平安縣,途中打電話給鄧瓊,讓她後天帶兒子袁方參加外婆的葬禮,到時候他聯係市政府辦公室的小車接她們。
袁晉鵬的舅舅家在縣城老街上,解放前是平安縣的百年望族。外公是家中的獨子,家業自然傳到了外公手上。外公雖然喜歡讀書,並且練得一手好書法,但也染上了賭博的惡習。上個世紀三十年代,外公陷入賭徒困境。輸了想扳本,贏了想再贏。偏巧,村子裏有一夥人瞄上了外公家的家財,便合夥對付外公,可惜外公一直蒙在鼓裏。於是,作為百年望族的遊家時開始衰落。山地、田畝、店鋪、房子慢慢賣光了,以至於到解放前家裏吃飯都成問題,外公一氣之下,成了病秧子。這個時候,外婆開始挑起家裏的重擔。不遠百裏,到鄰縣學習了針灸、接生、去火、摘草藥等手藝,慢慢地成為十裏八鄉的名醫,家裏的衣食有了保障。解放後,外公家裏被劃成“破產地主”成份,不至於被槍斃。而那些用“老千”手段贏得外公家錢財的幾個人因家財太多,成為“惡霸地主”,被槍斃了。後來,政府不允許外婆“民間行醫”,家裏一下子再次墜入困頓,外公也因病去世。此時,外婆又一次以旁人不可想象的堅強麵對人生的打擊。家裏的土坯房倒掉了,她就領著五個孩子住到了村裏的祠堂裏,靠幫別人當奶娘、替人縫補衣服、說媒、養雞賺一些零花錢,終於勉強把幾個孩子拉扯大。八十年代初,外婆在縣城老街一角搭了一個棚子,泡粉、煮粉、賣包子饅頭花卷,做早點生意。一年後,早點棚子變成了一間臨街店麵。又過了三年,外婆盤下了連片的三間店鋪,開了餐館。到八十年代末,外婆已經擁有了八間店鋪,名噪一時。九十年代中期,平安縣掀起辦廠熱潮,外婆以店鋪做抵押到銀行貸款,辦了一家竹拉絲廠產品迅速打入珠江三角洲市場。平安人感歎地說,紅岩裏有個雙槍老太婆,我們平安縣的遊家老太婆比她還能幹!
外婆在家裏威望極高,一言九鼎。即使後來這個家族分枝散葉,很長時間裏,外婆依然是這個家族的主心骨。現在外婆突然病逝,怎麽叫人不肝腸寸斷!
按照平安縣的風俗習慣,死者一般在第三天出葬。而喪事總有一些繁文縟節,所以沒有哪家辦喪事不是匆匆忙忙的。袁晉鵬的外婆係腦溢血猝死——沒有受什麽折磨,算有福之人。幾個舅舅沒有什麽的心裏準備,便顯得愈發匆忙。袁晉鵬人來了,卻幫不上什麽忙,無非這裏站一站,那裏看一看,最重的任務就是值班守靈。後來,舅舅說,按照風俗,要用古文寫一篇祭文,讓他執筆。他才算有一件實打實的事做。
第二天,市招商局的辦公室主任來到吊唁現場,說代表鍾振鵬前來吊唁,袁晉鵬有點意外。昨天,管衝的司機代表管衝到棺前燒香作揖,袁晉鵬覺得不妥,可人家送你過來,到場順帶燒香作揖也說得過去。這種事情,他不願聲張,喪事的排場搞得太大恐怕容易讓人非議。外婆本來就是平安縣城的傳奇人物,到時候人家反倒說是借了外孫當官的光。
舅舅家人丁興旺,喪事場麵很大。家族的長輩拉長嗓子抑揚頓挫地用本地方言讀袁晉鵬的祭文,不知是寫得感人還是念得悲愴抑或氣氛渲染所致,黑壓壓的人群中傳來一陣一陣的哭聲。袁晉鵬小時候在外婆家的時間居多,想起外婆含辛茹苦,想起外婆的慈愛,不由得悲從中來,忍不住連連哽咽落淚。鄧瓊、袁方見狀也抽泣起來。
十點多鍾,祭文誦讀結束,鳴鑼響爆,他們務必在中午十二點前將棺木下土。誰料,八個壯漢怎麽也抬不起這黑乎乎的棺材。袁晉鵬覺得蹊蹺,卻束手無策,他以前聽說過類似的情況,隻是不信,沒想到今天遇到了。據說有些是因為生前沒有得到晚輩的尊重,死後故意“放重”;有些是留戀凡塵,久久不願離去。他相信是外婆生前還沒有做好離開的心理準備,對這個世界一往情深。
二舅請來了宗族中德高望重的“四叔公”。“四叔公”須發皆白,步履蹣跚,來到棺木前,手撫棺材蓋,說道:“三嬸子,我知道你不願意走。可誰不得走這一步呢?你治家有方,孩子也爭氣,你放心去吧!老三還在那邊等你呐。”
說罷,把手從棺材蓋上移開,反手托棺底,說一聲:“起!三嬸子一路好走!”
扛棺材的“八仙”一齊用力,說來奇怪,靈柩“謔”的一聲被抬了起來。
上山的路不好走,幸好天氣晴朗,一個多小時後終於到了目的地。
第一鍬土掩下去時,袁晉鵬的淚水奪眶而出,那個給自己用火籠裏的細火埋雞蛋的外婆、那個在自己尿床時一聲不吭不責罵,獨自去洗被子的外婆走了,永遠地走了!這一鍬土下去,便陰陽相隔便是無法連通的兩個世界!
舅舅擺了很多桌酒席,袁晉鵬隨舅舅四處敬酒。這個時候,他發現,辦喪事真的要家裏人多,舅舅家人丁興旺,操辦喪事尚且吃力。如果人丁單薄,真的不可想象。
吃完中午飯,袁晉鵬和鄧瓊、袁方回到晴川。
剛在家裏坐下,鄧瓊說:“噯,聽說市紀委有個小姑娘遞一封辭職信跑了。”
袁晉鵬心中“咯噔”一下,難道是葉與柔?故意不緊不慢地問:“我在院子裏都沒聽說,什麽時候的事?誰啊?”
鄧瓊說:“剛在QQ空間裏看的。我們年級組有個老師的老公在市紀委上班,說是前天的事情,好像姓葉吧,一個還沒結婚的小姑娘。”
“哦,是嘛,公務員哪有你們說的那麽吃香,人家說不幹就不幹了。”袁晉鵬內心翻滾,卻語氣淡然地說。
稍過片刻,他逮住機會撥打葉與柔的手機。
“您撥打的手機已關機”,聽到這句提示語,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墜入浩渺大海的人,慢慢地慢慢地墜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