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機關一

第三十四節機關一

榮飛的秘書生涯算是上了路。【閱】。他自覺工作不算忙,餘夢福出差多,而他出差是不帶秘書的。他不在的時候,榮飛的時間基本是自由安排。餘副廠長在家的時候,主要的工作是聽匯報和召集會議布置安排工作,榮飛的主要工作就是記錄並形成紀要。餘副廠長似乎對紀要情有獨鍾,總是用紀要的方式總結前一階段,布置後一階段。榮飛原來擔心的來辦公室就沒有自由時間證明是多慮了。就在他自認清閑時,餘夢福對他的評價從和雲口中傳到了他耳中,原話是不是這樣不曉得,和雲轉述的是勁氣內斂,才堪大用。榮飛想和雲恐怕說不出這般文縐縐的話,搞不好真是餘夢福說的。這讓他感到吃驚,就自己這種工作狀態竟然能得到“才堪大用”的考語?

榮飛在餘夢福麵前隻幹自己的本職,絕不多說一句,多邁一步。倒是對計劃處長盧續心有好感,總想找機會和盧處談談。對於胡敢,雖然也不時在辦公樓遇見(財務處和人勞處的辦公室在一樓,財務處是為了報賬方便,人勞處則是人來的太多),但榮飛隻是禮貌地叫聲胡副總,絕沒有任何親昵的表示。茅淵曾聽說榮飛是胡總看上並做了工作才留廠辦的。找個機會給榮飛說,榮飛隻是淡淡一笑。胡敢的職務是副總會計師兼財務處長,雖然有人總討好地叫胡總,榮飛卻一次也沒有這樣稱呼過。他似乎對胡敢表現出某種敵意,刻意保持著距離。就機關幾大主要處室的首腦而言,生產處孟處長一般都紮在基層,不是強調一把手參加的會都是派副手參加。人勞處周敬處長崖岸高峻,不願意多搭理人,尤其是對榮飛這樣的晚輩。計劃處盧續彬彬有禮,不親熱也不傲慢。隻有胡敢喜歡和任何年齡段的人來往,和任何層次的來往。找周敬沒辦成事的人常常被胡敢叫進自己的辦公室,好言撫慰。這些人臨走都會說上一句,組織部真是瞎了眼,怎麽讓他這種人執掌人勞大權?怎麽不讓胡總你去?榮飛知道胡敢絕看不上人勞工作,財務的實權比人勞大的多。人事權都浮在水上,某個人調工作了,不幾天全廠都曉得了。如果是順調(指正常調動)自然沒人說,但也沒什麽人感謝你。比如機關的某人被調入基層,這就是順調。這種人會感謝人勞處長嗎?逆調就麻煩了,搞不好會引起高層的質問,為什麽總從基層往上抽人?所以,許多人以為人勞處有權,就像以為組織部有權似的,都是錯覺。

榮飛知道對於胡敢的內心排斥來自於夢境,真實的世界要靠虛幻的夢境來引導?他表示嚴重懷疑。一次胡敢叫他到工會舉辦的書畫展上去欣賞在俱樂部東廳舉辦的離退休老幹部的書畫,胡敢非要榮飛寫幾個字,他被逼不過,寫了句“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胡敢先是誇獎榮飛字寫得好,然後說為什麽不寫“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說完自己也就哈哈大笑。胡敢說,自己進了退休的隊伍,也就是寫寫字讀讀書了,所以喜愛書畫的都是夕陽們。像你這個年齡,正是“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的時候啊。榮飛於是和胡敢談起了詩詞,二人竟然相得甚歡,一直在東廳聊到下班號響起,榮飛被胡敢直接拽到了家。

北重的宿舍一半是平房,一半是樓房。平房是蘇聯專家主持設計的,完全的蘇式風格,分成十八個大院,每個大院東西南北四棟大房子,每棟房子六個門,一個門裏最多容納四戶居民。房子的結構很迷宮,每間屋子的麵積都很小。大院的中間是一個花園,實際上從來沒有被修葺過,十八個大院的中間空地各色各樣,一半的大院被居民改成了菜園子,居民間最多的矛盾就是因種菜丟菜引發的。

樓房都是六七十年代修建的,八十年代後隻蓋了四棟樓,因當初建廠的規劃以為十八棟大院足以安置全部的職工和家屬,所以並未給樓房留下建設的連片空間,樓房就見縫插針地蓋在生活區的空地上,如今樓房的編號已經編到了三十一,徹底破壞了原來的協調之美。

按照胡敢的級別,他是可以住上新建的樓房的,但胡敢沒有,仍住在十二號院的平房裏。胡敢的妻子是職工醫院的護士,他有一子一女,老大是兒子,已經讀高三了。榮飛進門時,見小夥子正伏在書桌上學習,於是說,會不會打擾孩子用功?胡敢叫他兒子跟榮飛見禮,學習好不一定非得靠熬時間取得,這位小榮叔叔本科畢業,有時間倒是可以請他給你講講學習的竅門。他兒子笑笑,抱了書包去另一間屋子了。

胡敢的妻子很快給他們整幾個涼菜,胡敢取出瓶酒,“我每晚都喝一點,不多,也就二兩。對睡眠有幫助。今天陪我來一點,你的量不清楚,我的要求是放開喝,醉了沒關係,就睡在這兒。”

酒是好酒,五糧液,榮飛不曉得價格,但記憶裏待客多用五糧液,一桌飯的價格不取決於菜,而是酒,喝上四五瓶,價格就上去了,搞得他需要動腦筋怎麽找老總簽字報銷。

“小榮,感覺廠辦的工作如何?”胡敢美滋滋的喝了第一杯。

“還好,多謝您的照顧。”這個場合,總該有多表示吧?

“客氣了。辦公室秘書們的素質太低。早就建議廠裏選一點高素質的,總算聽了我一回。喝掉啊,和我一個老頭子喝酒還喝不過?喝掉!”剛才榮飛沒有幹掉,留下了半杯。

“你這杯子太大了。”

“老餘頭抓民品,看來也是力不從心啊。搞聯合收割機,禍害了400萬,光是原材料就堆了一庫房。還不包括投入的工裝模具。會上我建議批量生產一定要等在樣品真正成功之後才能上,聽不進去。廠長希望拿到部裏的專項資金,也不聽我的建議。當初對項目持懷疑態度的隻有我和盧續。盧續說,還不如一個新來的大學生看得準,真是的。”

領導對於領導的評論是不能胡亂插話表態的,榮飛隻是靜靜的聽。

“小榮,據說你和楊兆軍關係不錯,你覺得他適合幹什麽?”

“兆軍是個人才,也是個多麵手。他似乎在計劃處更適合一些。”

“嗯,沙成寶呢,他比你早來一年,覺得他如何?”

“不是很熟。說不好。”

“你這批大學生從數量上是最近幾年來廠最多的,我對將你們放在中學是持反對意見的,進入一個組織,第一年是極為關鍵的,一個不小心,將銳氣全給打消了,那就可惜了。我覺得你辦事穩則穩矣,衝勁不足就不好了。”

“廠辦的工作不允許有衝勁。我們當秘書的,主要就是服務好領導。”

“盧續有意讓你去他那裏。你意下如何?”

“這個,我倒是願意。不過怕馬主任或其他領導說我不踏實,剛來二個多月就要換單位。”榮飛其實需要廠辦的悠閑。馬文倫主要是管書記廠長的事,廠辦的正常業務都是副主任劉大為撐著,而劉大對他們這些專職秘書的工作很少過問,這給他比較寬鬆的壞境和充足的時間。

“年輕時還是要做點具體的業務。辦公室的事務性工作太多了。消磨人哪。來,喝酒。”

胡敢真的喝到二兩就收了手,他量淺但喝得快,“我就這個量。你繼續,待會兒吃點剛做的包子。食堂的夥食我知道,不如家常飯。”

“廠裏準備大上民品?”榮飛問。

“還在爭議。畢竟現在軍品任務比較足。馬上要開軍品訂貨會了,在成都。我也去,明年的訂單超過了今年。”

“可是不會一直這樣下去。中央已經宣布裁軍100萬,軍隊在轉型,一切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恐怕軍品以後研製大於生產了。”

“說下去。”

“我是瞎說。看到新聞裏講的東西就瞎想。您別笑話我。”

“不,你的觀點是對的。可惜高層總留戀於現有的生產,mx彈是海軍的新產品,引進法國的技術,本來要給北重的,一個不主動被別人拿走了。”相伴著的是高達2200萬的研製保障經費,胡敢為張昌君的遲鈍惋惜不已,但這些話不能跟榮飛說。他常請年輕人來家裏吃飯,倒不是單獨對榮飛。

“好好幹吧,北重最終是你們的。”胡敢誠摯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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