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虞山論劍捌
第二十四章 ·虞山論劍捌
燥熱的風從天邊卷起一陣風沙,從蘇鶴的衣角擦過,又打著卷落在齊卞腳邊。
而這兩個人,似乎都對此毫無知覺似的。
齊卞吊兒郎當的斜倚著擂台的欄杆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他用手掩著嘴含糊不清的嘀咕著:“這位小兄弟,你上來幹嘛來了?怎麽不開打啊?”
蘇鶴立在擂台中間,對齊卞拱了拱手:“不才蘇鶴,特來請教。請閣下出劍!”
齊卞笑眯眯的擺了擺手,道:“小兄弟太客氣了,我原就比你大,哪裏還能占你的便宜呢?還請小兄弟先出劍。”
蘇鶴皺起眉,冷聲道:“如果閣下不出劍,我也是不會出劍的!”
齊卞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嗬欠,懶洋洋道:“隨你。”
蘇鶴咬了咬牙沒吱聲,隻在心中暗道不能中了齊卞的詭計,於是擂台上展開了一場誰也不動手的對峙。
見台上二人誰都不動手,台下的一眾看官們可都不滿意了。不知是誰先起頭喊了聲:“快動手啊!不敢動手就滾下來!”這下可好,那些熱血的少年們都吵吵嚷嚷了起來,無一不是自責蘇鶴的。
就連尤玟等人,也忍不住皺著眉小聲嘀咕。
紀啟順眼神盯著酒壺,不緊不慢道:“不必擔憂,想必蘇鶴也快忍不住了。”
話音未落,就見擂台上的蘇鶴“錚”的一聲將劍拔出。淺金的陽光滑過劍鋒,最後在劍尖凝成一個小點,明晃晃的指著齊卞的鼻尖。
“拔劍!”蘇鶴咬著牙,猶帶青澀的麵孔破天荒的冷凝了起來。
齊卞稍稍站直身子,嘴角微微勾起:“那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蘇鶴輕喝一聲,猛然提劍向前一刺,卻刺了個空。回頭一看,齊卞正站在他身後笑得開心呢。蘇鶴瞳孔猛然一縮,心中大駭:他方才都未曾看見齊卞有什麽動作,結果一劍刺下去竟然刺了個空,這麽短的時間他是怎麽做到的!
齊卞笑眯眯的看著蘇鶴,嘴中似乎還咿咿呀呀的唱著什麽曲子。
蘇鶴哪裏受得了別人這樣輕視自己?於是一挽劍花又是一劍劈下去,誰知還是像方才一樣——連齊卞的動作都未看清楚就劈了個空。
額角的冷汗順著臉頰的弧度慢吞吞的滑落,在少年光潔的下巴上晃晃悠悠的停頓了一下。最終還是“啪”的一聲摔進領口,驚起一片雞皮疙瘩。
蘇鶴僵直著身子,吞了口唾沫,顫顫巍巍的在心裏慘叫一聲:“怪物啊!”
那廂蘇鶴被齊卞嚇得夠嗆,這廂桌邊眾人也都擔憂的很。
裴盈盈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皺著眉擔憂道:“蘇鶴這是怎麽了,以往腿腳還挺伶俐不是?怎麽今天鈍鈍的?”
尤玟搖著團扇,涼道:“有些人上不得台麵唄。”
“話不能這麽說,你瞧……”
桌上的人都一一開口各抒己見,但又都無法認可他人所說。是以一時之間,桌上諸人各個都叉著腰嚷著自己的看法。
就在這片嘈雜中,忽然冒出一道清朗的嗓音,突兀卻又鮮明:“衛少俠,你怎麽看?”說這話的,卻是那位一直不怎麽說話的褚萬卷。
這會兒紀啟順正夾了一筷子雲絲準備送入口中,結果被褚萬卷一個“點名”,桌邊諸人頓時全向著她看來。身處於眾人探究的目光之下,饒是饑餓如紀啟順者也隻能無奈的將筷子放下。
她從袖中取出一方素帕拭了拭唇角,又不著痕跡的瞄了一眼碟子中的雲絲,心說看來要速戰速決了。
稍稍輕咳一聲,她開口道:“其實在下也沒什麽高見,隻是比試已經進行到如此地步了,則其勝負已分。”
褚萬卷愣了愣,有些不解的道:“此話何解?”
紀啟順露出一個笑容:“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隨後就見到眾人更加不解的眼神,她便歎氣道:“我的意思是,蘇鶴才上擂台時的氣勢是很好的,也就是一鼓作氣。但是他怕中了齊卞的記,便沒有第一時間動手,這是再而衰。現在他又被齊卞的耍的小把戲嚇著了,便是三而竭。”
褚萬卷抓住了一個重點:“小把戲?什麽小把戲?我等坐在下麵看的清清楚楚,那齊卞分明就是在慌張的躲閃,何曾耍過小把戲?”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說的就是這個了。”
紀啟順又歎了口氣,心說這個褚萬卷真是麻煩,但還是解釋道:“你們看那齊卞站得位置,恰好是在擂台的一個角上。蘇鶴走過去的時候,視線其實就有意無意的被局限住了,從而產生了很多的死角。”
“齊卞就是利用了這些死角,躲開蘇鶴的視線。所以在我們看來齊卞的動作似乎沒什麽可注意的,甚至有些慌亂。但是在台上的蘇鶴就不一樣了,當齊卞走入他的視線死角時。對於蘇鶴而言,齊卞就像是忽然消失了一樣。”
裴盈盈眉頭皺得更緊,擔憂道:“這麽說來,蘇鶴是必輸無疑了。”
“如果他能冷靜下來的話,說不定能夠反敗而勝,不過現在看來不太可能了。”她一邊說著,一邊看了一眼動作已經淩亂了起來的蘇鶴。
褚萬卷拍手道:“不愧是衛少俠,一番分析絲絲入扣,令吾輩豁然開朗。”
紀啟順連忙擺手,連道不敢當。
應付完了好奇寶寶們,紀啟順突然覺得有些口渴。她糾結的看了看手邊的冷茶,又轉頭看向另一邊香飄四溢的桂花酒。冷茶實在是難以下咽,但是桂花酒卻後勁太大。
猶豫了一會兒,她還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心說就喝這麽一口應該無妨。
結果不想美酒佳釀實在是太過勾人,喝了一口就想喝第二口。一杯杯下去,直到酒壺見了底,她才發現自己喝的著實有些多了。
她暈乎乎的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空酒壺看了半天,輕聲嘟囔了一句:“這酒,總覺得在哪兒嚐過。”
裴盈盈轉過頭來,問道:“少俠你說什麽?”
紀啟順眨了眨眼睛,半晌才答道:“你方才說什麽?”
裴盈盈有些擔憂的看著麵前這個一團迷糊的紀啟順,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喊道:“少俠?少俠你還好嗎?”
醉的有些迷糊的人若是猛地被人一推,那感覺……真是再*也沒有了。紀啟順兩道英氣的修眉猛然一皺,隻覺得一股酸氣從胃部直往喉頭衝來。
裴盈盈見她表情不對,忙問道:“少俠似乎不太舒服?要不要給你弄碗醒酒湯?”
紀啟順緩緩端起冷茶喝了一大口,然後壓著聲音道:“無妨。”
她一邊回答裴盈盈,一邊稍稍行氣將酒氣散去些許,這才覺得清醒了些。心中暗道:自己今日實在是太不謹慎了些,一不小心竟然就喝了這麽多。
裴盈盈卻還是不太放心,有些猶疑不定的看著她。
卻見紀啟順目光一凝,猝然出聲道:“勝負已分!”
裴盈盈聽她如此說,便下意識的回頭看向擂台,就見齊卞站在擂台之上對著呆立的蘇鶴猛地一踹。蘇鶴毫無防備,就被一下踹了個正著。於是正巧站在擂台邊上的他,就被齊卞這幹脆利落的一腳給踹下了台。
幸而他動作敏捷,一路攀著擂台的架子跳了下來,沒有步戴衛東後塵。
雖然身上並無什麽傷處,但是蘇鶴的臉色卻很不好。大約麵子上有些掛不住吧,畢竟他之前上台之前,那可是立誌要把齊卞這個卑鄙的東西打下台的。
待他重新入了座,眾人見他臉色不好,便都沒去和他搭話,連一向和他不對付的尤玟都沒吱聲。偏生有個不識相的開了口,自然是“債主”紀啟順了。
隻見她端著杯早已經冷透了的茶水,笑道:“不知郎君可還記得之前我二人的約定否?”
蘇鶴原本輸了比試,心中就已經很是鬱卒了,偏生紀啟順還哪壺不開提哪壺。他黑著一張臉看了看紀啟順,卻並不答話。
卻聽那褚萬卷驀地出聲道:“我有個主意,不如我也上場走一回,如果我贏了那齊卞,就算蘇少俠贏了如何?”
紀啟順皺起眉,心道這褚萬卷果然麻煩。便笑了聲,道:“褚少俠這話有些不地道了吧,原本我就已經破了例了,怎麽還要讓我破例呢?難道這就是古人所言的得寸進尺?”
褚萬卷沉吟一番道:“不如這樣,如果我贏了的話,蘇少俠的十兩銀子由我來承擔。如果我輸了,我還是給你十兩,如何?”
紀啟順眨了眨眼睛,心裏覺得這個褚萬卷真是奇怪,但細細一想覺得反正自己沒吃虧,於是攤了攤手道:“請便。”
夏風經過擂台,將台上二人的衣衫吹得獵獵作響。
齊卞倚著欄杆,一邊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一邊歎氣道:“今天真是熱啊,果然還是快些了結這場無聊的比試吧。”
褚萬卷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微笑道:“如果褚某贏了,那麽閣下就可以去乘涼了。”
“贏?”齊卞動作一停,眯著眼睛笑了笑,用隻有他二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想贏我,你還早了一百年。”
褚萬卷將軟劍橫於身前,朗聲道:“所謂寶劍配英雄,在下很是好奇是何等寶劍有幸被閣下持於手中,不知閣下可否讓褚某長長見識?”
齊卞站直身子,道:“關於此事,我自有定奪,還請兄台出劍。”
“如你所願。”
話音未落,便見褚萬卷手中軟劍閃出一道泠泠的寒光,向前猛然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