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虞山論劍陸

第二十二章 ·虞山論劍陸

此時褚萬卷淡淡開口道:“有人上擂台了。”

聽了這話,方才還吵鬧不休的眾人頓時十分默契的停了嘴,一個個都抬起腦袋向著擂台看去。

卻是個身長八尺、身後背著石斧一雙的中年男子。他走到擂台邊搓了搓雙手,隨即便踩著擂台的架子攀爬了上去。盡管他身後負了一雙石斧,但他的動作卻毫不遲鈍,反而靈敏得令人意外。

不過短短幾息,他便立在了擂台之上。他神色輕鬆的對著底下的人行了一個拱手禮:“諸位,在下戴衛東,特來討教!不知哪位大俠能指點在下一二。”

話音投下去沒多久,人群中就冒出一道笑聲:“哈哈哈哈,兄台此言差矣!既然是大俠,如何能被你一說就巴巴的跑上去?且讓我來會一會你吧!”

說著便見一個灰衣男子走出宴席,提著劍飛身一躍、腳下幾個蹬踏,也是輕輕鬆鬆的上了擂台。灰衣男子對著戴衛東一揖,笑道:“在下齊卞獻醜了。”

戴衛東雙手提著一雙石斧,麵上淡淡道:“兄台請——”

齊卞看著清清瘦瘦的,但是笑聲卻十分豪爽:“哈哈哈哈,不敢不敢。原就是在下不請自來,哪裏好意思占兄台的便宜呢。還是戴兄先出招吧,請——”

那戴衛東瞄了他一眼,冷聲道:“既如此,我也不假客氣了。”一句話說得是擲地有聲,恍如金鐵之物墜地,顯然是在諷刺齊卞假客氣。

最後一字還未散去,他便已經揮舞起那雙石斧向著齊卞砍去了。石斧巨大而沉重,揮舞之時在空氣中攪起一陣“嗚嗚”的風聲。

然而齊卞似乎對這來勢洶洶的攻勢毫無抵抗之力。隻見他步伐混亂、手舞足蹈的躲避著戴衛東的一雙石斧,連拔劍的時間都騰不出來,每次都是在石斧馬上就要劈在身上之時堪堪避開。

其險象環生,令人不禁為他擔憂。甚至有些膽小之人,捂著眼睛不敢看擂台上的情況,約摸是怕看見齊卞血濺當場的情狀吧。這不,紀啟順身邊就有這樣一位——低著腦袋怎麽都不肯抬頭,自然就是裴盈盈小姑娘了。

紀啟順瞄了她一眼,摸著下巴道:“難道地上長金子了?”

裴盈盈聽到這話後下意識往地上掃了一眼,隨即轉頭看向紀啟順,有些納悶道:“少俠這話怎麽說?地上沒金子啊。”

紀啟順聽後抿唇一笑:“原來地上沒金子啊,那姑娘方才在看什麽呢?”

這回裴盈盈終於聽出了紀啟順話音中的調侃之意,她有些嗔怪的瞪了紀啟順一眼:“我沒看什麽啊,隻不過實在不忍心看到齊卞……”

“那姑娘大可抬起頭來觀看,這位齊卞先生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裴盈盈漂亮的娥眉微微皺起,她抬起頭疑惑的看向紀啟順:“少俠此話何解?”

紀啟順修眉微揚,臉上掛著胸有成足的笑容,似乎心情大好的道:“姑娘且瞧著吧,那戴衛東不消一時半刻恐怕就要敗下陣來了。”

還沒等裴盈盈回答,便有一人接過了話頭:“誒喲我說小道士啊,你還充起行家來了?可惜你說錯了,那齊卞在小爺我看來不過繡花枕頭一包草!”

紀啟順回頭一看,原來說話之人乃是之前找茬的蘇鶴。她聽蘇鶴這般說倒也不惱,反而笑道:“既然這位郎君如此自信滿滿,不如和小道打個賭?”

蘇鶴斜睨著瞧她:“打什麽賭?”

“就賭這台上誰輸誰贏,若是齊卞輸了就算郎君贏,若是戴衛東輸了就算小道贏,如何?”

蘇鶴還沒回答呢,他旁邊的萬顯平便嚷道:“蘇鶴,和他賭!怕什麽!”

“誰怕了!我自然和他賭的!”蘇鶴看著紀啟順不屑的冷哼了一聲。

見他二人如此,紀啟順唇邊的笑意更深了些:“單單賭誰輸誰贏又有什麽趣味呢?不如添些彩頭,這樣倒還有趣些。”

蘇鶴一愣,問道:“你想要什麽彩頭?”

紀啟順稍微一沉吟,正要開口,卻覺得衣袖被什麽扯了一下。側頭一看,卻原來是裴盈盈一臉焦急的扯著她的衣袖,腦袋不住的輕搖。

她無視了裴盈盈的無無聲抗議,非常認真的看著蘇萬二人,鄭重道:“若我贏了,你們二人須得答應我一個要求;若你們贏了,我便答應你們一人一個要求,如何?”

聽罷,蘇、萬二人相視一笑,齊聲道:“也罷,那就答應你了!”

見到兩人臉上的奸笑,裴盈盈急了:“衛少俠!你方才為何不聽我的勸告!”

紀啟順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皺眉道:“這茶熱的時候喝起來還算湊合,涼了後就未免有些難以入口了。”

“不喜歡便不要喝!”裴盈盈搶過紀啟順手中的茶盞重重的放在桌上,瑩潤的臉頰氣鼓鼓的,乍一看像是含了塊糖似的。紀啟順深覺裴盈盈這股火氣來的沒頭沒腦,是以便沒有開口再說什麽。

倒是那邊的蘇鶴笑著奚落道:“誒喲,咱們裴大姑娘這是心疼自家小相公了啊!”

裴盈盈尚在氣頭上,鼓著腮幫子根本沒理他。

紀啟順想了想,還是開口道:“郎君和我說笑倒也無妨,男人之間自然沒這麽多講究。隻是這樣調侃裴姑娘未免有些不妥當,不如專心看擂台吧。”

說到此處,她話音稍作停頓,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勝負已分。”

蘇鶴原本瞧著齊卞那顫顫巍巍的樣子,自信滿滿的認為戴衛東可以輕而易舉的取得勝利,但是這會兒看見了紀啟順臉上的笑容,他便不由的有些心虛。他深吸一口氣,在心中給自己鼓氣:“一定是那小道士虛張聲勢!”

正這麽想著呢,就聽身邊的萬顯平驚呼一聲。蘇鶴這會兒正再給自己做心理工作呢,好不容易放回肚子裏的那顆心,被萬顯平這麽一叫又吊了起來。

他裝作十分沉穩的低斥一聲:“叫什麽叫!一驚一乍的!”但是話音中的細微的顫抖,卻令他的色厲內荏一覽無餘。

“蘇、蘇鶴……你看那個戴衛東好像有點不妙啊……”

蘇鶴一愣,猛地轉頭看向擂台,便見戴衛東手持石斧十分威武的向著齊卞劈去。齊卞呢?也一如方才,慌慌張張的胡亂躲著。

蘇鶴皺起眉,有些嫌棄的看向萬顯平,譏諷道:“你莫不是被那個小道士嚇著了吧?再敢像這樣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看小爺抽不死你!”

萬顯平這時候也鎮定下來了,他對著蘇鶴冷笑一聲:“用你的腦子好好想想吧,他二人在擂台上待了多久了?要是那齊卞真的像你我二人想得那般不堪的話,哼,為何他能在台上呆這麽久?”

見蘇鶴似乎開口要說什麽,萬顯平卻不給他這個機會,自顧自的說了下去:“別說是他運氣好,如果是隻是運氣好那為何他身上絲毫傷口也無,反而是那戴衛東氣喘籲籲汗流不止?”

蘇鶴也不是什麽蠢人,聽萬顯平這樣一番解釋後,心裏也是明白了過來。但到底是少年意氣,即便心裏已經服得不能再服了,嘴上卻還是不服輸的反駁:“戴衛東到底還是占著上風,說不定他是逗齊卞呢!”

萬顯平無力的看了蘇鶴一眼,長歎一聲後便不再說話了。

倒是尤玟涼涼的奚落了一句:“某人還真是死鴨子嘴硬啊。”

蘇鶴轉頭,對她怒目而視:“你!”

尤玟聳了聳肩:“我可沒說是誰啊,你可別對號入座啊。”

蘇鶴隻能恨恨的別過臉去,瞪著眼睛看擂台上二人的打鬥,佯裝自己十分專心致誌。不瞧還好,一瞧他心裏又是咯噔一下。方才萬顯平和他解釋的時候,戴衛東動作還算利落。

不過和尤玟白話了幾句,這會兒戴衛東的動作已經有些滯澀了。雖然齊卞還是一如方才的抱頭鼠竄,但是看著汗流浹背、氣喘如牛的戴衛東。蘇鶴心裏不由長歎一聲,勝負已分啊!

裴盈盈支著耳朵聽了半天,總算明白了紀啟順為何說“齊卞不是省油的燈”的意思了。她捏著衣角,隻覺得又羞又窘,心中隻道:“我方才那樣懷疑衛少俠,他恐怕會厭惡我的無知吧。”

她一邊想著一邊忍不住抬起頭來,用餘光偷偷瞄了紀啟順一眼。就見紀啟順雙手攏在袖中,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什麽。裴盈盈垂下頭把衣角捏得更緊了些,心中更加沮喪。

紀啟順察覺到裴盈盈的目光,便微微側過臉,問道:“姑娘還擔心那齊卞嗎?”

裴盈盈受寵若驚的看向紀啟順,忙不迭的解釋道:“不擔心了、不擔心了。剛剛盈盈還沒弄懂情勢,就胡亂阻攔少俠,實在是對不住……”她越說到後麵聲音越小,頭也低低垂了下去,叫人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紀啟順不由輕笑出聲,心裏覺得這姑娘想得真多,口中卻客氣的安慰道:“姑娘多慮了,在下豈是那等斤斤計較之人?”

裴盈盈張了張嘴,猶疑半晌才問道:“那少俠剛剛為何皺眉?”

“原來姑娘一直對此耿耿於懷,其實在下方才在想麵前的這杯茶已經涼了,不知哪裏有溫熱的茶水。畢竟涼了的茶水,到底口感差了些。”紀啟順微笑著解釋道。

“原來如此,”裴盈盈心中鬆了一口氣,隨即端起笑容道,“少俠有所不知,虞山論劍中所請客人多是江湖中人,江湖豪傑們大多喜好美酒佳釀,所以席中茶水就有些不足。不過,我可以去請別館的人送一些茶水上來。”

紀啟順連忙擺手,道:“這樣也太折騰人了些。所謂入鄉隨俗,今日我來了裏,那便和大家一同飲酒罷。”

裴盈盈沉吟道:“既然如此,我便去取一盞秋露白來罷。”說著便站起身來。

紀啟順也站起身來,稍一拱手道:“有勞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