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十九節東廠走一回

王振自從下了早朝,就是耷拉一張臉。

王廷王建都不敢說話。他們心裏清楚,王振,當初忌憚張太皇太後和三楊大臣,如今,他們都不在了。就隻有,太後和藩王了。

太後因為幹政和皇上鬧過矛盾,從那之後,太後也不過問政事了。這一次,既然降旨傳召藩王,看來,她非要救下於謙了。那些藩王都是皇上的親弟弟,皇上還年輕,也不會心狠手辣,法不責眾,這回想殺於謙,難啊!

王振已經坐在那兒一個時辰了。一陣“咚咚”敲門聲,驚擾了房間裏的沉寂。

王廷去開門,韓九悄悄地探個頭進來。“九兒,怎麽了?”王廷壓低聲音,不想再打攪王振。

“王廷,那些王爺剛剛離開乾清宮,一齊去了慈寧宮,給太後請安。他們都沒有和皇上說於謙的事情,隻說了自己封地裏,百姓對朝廷的看法,議論。皇上聽了,沉默了好久。他不斷地朝四周看,我琢磨著是要找翁公。我擋著了,可是,皇上非要找翁公,我擋也擋不住啊。”

韓九一臉委屈,又好像在求王廷,叫他去喊王振似的。王廷聽到這話,也有些犯難。“算了,我去吧。翁公坐這裏沉默好久了……”

王廷的聲音,越壓越低,最後,“好久”兩個字,韓九幾乎是看著口型看出來的。

韓九朝房間裏麵張望一下,隻好點頭了。

兩個人正準備走的時候,王振走到門口,“九兒,怎麽了?”韓九支支吾吾地:“這……”

“走吧。”王振揮了一下拂塵,大步流星地走出去,韓九和王廷心虛地對視一眼,都跟了上去。

晚上,韓九脫下自己的宮女服,換上了一件普通的衣服。嫩黃色,普通不顯眼。前胸這裏也裹得很好。就這麽去吧。

臨走時,韓九還不忘囑咐韓十:“那個,今晚當差的時候,注意點,皇上心情不太好。”“姐姐,你去哪裏呀?”

韓九從櫃子裏掏出一個鬥篷,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大明時,穿的那個黑色鬥篷呢。

“唉,王建搞的鬼!等我回來再和你說,我要趕在宮門下鑰之前,從東廠趕回來。”“啊,東廠?”韓十還想繼續追問一下,韓九已經披好鬥篷,奪門而出了。

韓九一路憑借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暢通無阻啊

。“站住,幹嘛去?”哎,守門的,沒見過她這個“九姑姑”。韓九右手一舉,纖纖玉手上,一枚翡翠戒指熠熠生光。守門的立刻滾開,“不知道是九姑姑,恕罪恕罪。”

到了東廠,認識她的人就多了。她連王山王林都不去見一下,直接去見於謙。

那個太監替她開了牢門,“九姑姑,這就是於謙了。”韓九手一揮,那個太監就懂了。

韓九站在牢門那裏,心裏有些害怕。剛剛一路走過來的時候,就聽見裏麵的犯人呻吟哭喊。她看得都心驚膽戰,果然,王建就是故意讓她來的,讓她心裏不舒服。

不同於其他人,於謙這裏一點聲音都沒有。他此刻被繩子綁在木頭上,身上掛著被鞭子抽打的隻剩血疤的一層皮。

韓九“嘶”得倒吸一口涼氣,正值深秋,馬上就要初冬了。於謙身上就一條褲子,如此單薄,還能看見白色皮膚的地方都被凍的發紫了。

好歹也是地方大臣,王山王林他們,怎麽把他打成這樣?難怪朱祁鈺冒著假傳太後懿旨的危險,也要讓藩王進京救他。

韓九在牢門口站了一會兒,她看不到於謙的臉。深夜裏,從窗口處,透露著微弱的月光,全是寒冷的手,裹著於謙。韓九於心不忍。

“九姑姑。”又是那個太監,他端著一個燭台,還叫人端了一張椅子來。

“九姑姑,您坐。您看看,要不要再來一壺茶?這裏寒氣重,您暖暖身子吧。”“好。難為你想周全了。順便再給我拿點筆紙來。”“是。”

韓九和這太監說了這麽多,也沒見於謙有一絲動靜,也沒聽他喉嚨裏發出一點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一張髒兮兮的桌子,溫暖的茶水,幹淨筆紙都備好了。韓九這才慢吞吞地走進去。

她下意識地把鬥篷裹緊一點,再輕輕地坐下去。

哇!這椅子還真是涼啊!

韓九坐下之後,倒了杯茶。她抿了一口,溫度正好。

她走到於謙麵前。“於大人,天氣寒冷。您喝點熱水吧。”

雖然沒有正式和於謙見過,但是聽剛剛那個太監喊她“九姑姑”,應該猜的出來,她是宮裏人吧。

韓九小心翼翼地問於謙。於謙終於有反應了。他將頭正過來,可是,麵前肮髒淩亂的頭

發,搞得韓九看不到他的臉。

“於大人,九兒冒犯了。”韓九壯著膽子走上前。於謙不是我打你的,也不是我害你的,我就是看你可憐給你喝口茶,你別一口吐我臉上就行了。

韓九走過去,右手食指悄悄挑開於謙的頭發,於謙的半邊臉露出來了。韓九再把頭發理到於謙的耳朵後麵。

整個動作,韓九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這麽輕柔。“於大人,九兒喂您。”

韓九將茶杯高高舉起,送到於謙嘴邊。於謙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一個女人?剛剛他們喊她“九姑姑”,看來她就是那個韓九了,乾清宮的領事宮女。

“於大人,您還是喝一口吧。這茶水是他們為我倒的,肯定沒有問題的。我自己也喝過了。”

於謙張開口了……

“於大人,您受苦啦。沒有想到,您竟然遭此酷刑。”於謙歎口氣。沙啞的聲音,滄桑的成熟,逼不得已地喊她一聲:“勞九姑姑煩心了。他們無論用多少酷刑折磨我,很快又會用,最好的藥材來醫治我。我還可以。”

“什麽?!”韓九受不了,這是誰想的餿主意?還給於謙上藥?在被折磨的死去活來的時候,給他用最好的藥材,可是,就在傷口愈合正覺得肉發癢的時候,再鞭抽,再鐵烙!怎麽忍心啊?

“於大人,您聽九兒一句吧。九兒一個目不識丁的女人都知道,識實務者為俊傑的道理。您飽讀詩書,赤膽忠心。但您要是連命都沒了,還怎麽報效朝廷?就算您有不滿意的,也可以等等啊。”

韓九這話,意思是,不滿意王振,你可以等到他不行的時候啊。幹嘛非要浪費生命呢?

“您在牢裏不知道。我告訴您,您的百姓,成群結隊,拖家帶口,要衝進京城為您鳴冤。您,就不想回去看他們一眼,安慰他們一下嗎?您就這樣死在這裏,對得起他們嗎?還有,各路藩王已經進京了,是太後的旨意!太後和皇上之前因為太後幹政,已經鬧僵過一次了。而且,太後大病一場,身體到現在還沒有恢複。您身為朝廷忠臣,就忍心看太後皇上再次反目嗎?”

於謙聽完韓九的話,抬起頭,眯著眼睛看看韓九,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揚,微笑。這個微笑,更像是慘笑。韓九舔舔嘴唇,顫抖地喊他:“於大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