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心結

就連這張極其普通的麵具都異常好看了幾分,墨婉任他將麵具放在自己臉上,在他的瞳孔裏,她看見一張極其普通的臉,倒算得上是眉清目秀。

將原本靜垂的發絲挽起,係了一根雪白色墜珠的飄帶,在眼角旁邊繪製了半月形的暗色紋樣,一襲白衣長裙仙氣難掩,這一番收拾後,周身倒真的有很大不同。

她的心裏是雀躍的,去過碧雲峰之後便是可以一直無憂無慮待在這婉楓穀了。

不安也是有的,她不清楚會遇到什麽人,什麽事,那些她不願觸碰的傷疤再次暴露在麵前。

很快,歡喜就壓過了不安,敖溪牽著她的手走出穀中,自此,萬水千山,都是他。

“阿溪,我們什麽時候回來?”墨婉拽著他的衣角望著穀內唯一的一處宅院,黛瓦碧牆,容納了她最倉皇的歲月。

“紅葉再染楓穀時。”敖溪的眼裏如流水裏的碎光回轉。

兩人一高一矮的身影在冬意漸深的山穀內穿梭,如兩位隱世的謫仙再落人間。

“阿婉,碧雲峰冬日有臘梅,夏日有碧荷,秋時我們就可再回穀中,豈不圓滿?”敖溪眯著眼角笑言道。

“圓滿。”一道糯軟女聲隨即相和。有他,四時之景都會歡快些。

玄山之巔,敖羽望著天空的流雲,突然眸色發亮,揉揉眼睛,為了看得更清楚些,果真渾身如同置於冰窖中,隱晦幹冷,這日日望著天空,他都忘了何時何日,懷裏一直抱著冰冷的黃金麵具。

“她要回來了,她要回來了,她要回來了。”敖羽從自言自語突然大聲高喊,臉上的表情一點點豐富起來。

三下五除二將靈泉收入囊中,連衣服都未來得及換就要出門去。

“小少爺,這天象顯示初雪在三日後,去那碧雲峰隻須一日不到,為何這麽著急?”一個老者伏在身後說道,他看著自家的小少爺要將靈泉帶走,可是心肝肺都巨疼。

“無事,我去找寂清大師探討一下靈學。”敖羽繞過堵在他麵前的老者。

轉眼間,隻見一條赤紅色的巨龍騰空而去,徒留老者一人看他瀟灑離去的背影。

而正在宮中與敖淵一起吃飯的洛落突聞天中一聲異響,眸色微動,柔聲問道,“發生了何事?”

一碧衣女子從門外走進,低聲說道,“回夫人,是小少爺化為真身所引起的。”

“哦,小四何事如此匆忙?”洛落放下碗筷,蹙眉思索著。

而坐在對麵的人不急不燥,仍然在優雅地吃著飯。

洛落看他這番模樣,便主動開口,目露擔憂,“夫君,我要不去問問小四宮中的人,看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大事,到時我們也好幫忙。”

敖淵抬起冰冷的眸子注視著她的眼睛,淡淡說道,“去吧。”

“是。”洛落起身,穿上紫蘭遞過來的披風,朝敖羽宮中走去,在看不見的方向她的唇角勾出一絲匪夷所思的弧度。

在她走後,敖淵起身踱步到門外,望著天空深處的漩渦,眸底是望不透的深淵,她要回來了,一年了,這麽久,這麽短。

古兮篌無聲無息出現在敖淵身後,溫和如水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王上,他們剛出穀。”

“嗯。

”敖淵沉沉應道。

不多時,洛落攜若幹宮娥從遠處走來,儀態有方,大家閨秀的姿態。

看見敖淵站在宮門口,洛落更是加快了腳步。

敖淵走了過去,替她攬了攬披風,“可冷?”

洛落琥珀色的瞳孔晶晶發亮,搖頭說道,“不冷,我問過他宮中的下人了,說小四是去碧雲峰找寂清大師探討靈學了。”

“嗯,進去吧。”敖淵攬住她的肩膀。

“夫君,你可還記得小四當日說過有一人在初雪時便該回來了,她可是你的故友?”洛落眨巴著眼睛說道。

敖淵站定,鳳眸裏波光玲瓏,她是他的故友嗎?故友?還是仇敵?可是她連恨自己都不屑,“不是。”

“哦。洛落心領神會地點頭。

“我倒是那日聽見小四說,大哥也會回來,若是真的要與那女子大婚,日後也算我玄山之巔的人,我們去為他們接風洗塵如何?”洛落精致的妝容無懈可擊,話於情於理都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

“好。”敖淵薄唇輕啟,輕輕地吐出隻一個字。

洛落在暗處攥緊了掌心,他素來不願去做敷衍應酬之事,這件事答應得如此輕易,她倒是想要看看怎樣的女子有這般大的能耐。

日子說快也快,一轉眼,敖溪與墨婉兩人說說笑笑之間便已來到了碧雲峰。

卻說,剛到山下,墨婉的手裏已經有了津津汗跡,不知是緊張的還是怎樣,她攥緊了他幹燥溫暖的手掌。

敖溪對她柔柔一笑,“阿婉,你怕什麽?”

墨婉一下子來了精神,“誰怕了?”

“你自是不怕的,師父親自出馬替我尋得,他當是歡喜得很。”敖溪看著熟悉的碧雲峰依舊,心情更是大好。

“那可是。”墨婉嘴硬著,心裏卻依然還在不由自主的打鼓,極其雜亂的鼓點在聽到一聲呼喚後頓時安靜下來。

“姐姐。”一道稚嫩的男聲從身後傳來。

墨婉一轉身便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形被裹在巨大的衣袍中,此刻正移動過來。

“小粒。”墨婉的眼神一下子亮了,一把甩開敖溪的手,就去揉小粒的發頂。

再見時他已長高了許多,墨婉拍著他的肩膀麵上已是芙蓉笑意,“小粒又長高了呢。”

小粒遠遠就看見兩個白色的身影由遠及近,他聽師父說,大師兄今日就回來,他昨夜就興奮得沒睡著,他都一年沒看見大師兄,每每問起師兄們,他們都說大師兄回了家,得好些時日才能回來,盼啊盼啊,都快一年了。

當他看到熟悉的兩個身形,儒雅翩翩的正是大師兄,他身旁有一個女子,小粒除了墨婉實在想不起大師兄還和別的女人有交往,便斷定來人肯定是墨婉,大喜過望,喚出一聲“姐姐”後。

一點點走進那女子容貌卻不是姐姐的模樣,他一下子有些慌了,卻還是管不住自己的腳朝前靠近。

隻待她出聲應和一聲,他才放心,她就是姐姐,可是她為什麽弄成這模樣呢。

“是姐姐嗎?姐姐可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小粒紅著臉問道,他知道自己有些唐突,可是這樣怎麽看怎麽不舒服。

墨婉心裏一震,這小孩還真是

機智,一眼便看穿自己有難言之隱。

“小粒,有了姐姐就不認大師兄了麽。”敖溪上前握住墨婉的指尖,眼裏是浮冰碎雪般的疏離與柔和。

小粒趕緊應聲到,“怎麽會?小粒可是時時念著大師兄的。”

兩人看他緊張,急於辯解的模樣都輕輕勾起唇角。

小粒一下子看呆了,姐姐雖不是以真麵目示人,但是周身的氣質卻是怎麽都掩不住的,兩人站在一塊,便是郎才女貌羨煞旁人,他多自豪有這樣好看的姐姐與大師兄,一定要介紹給所有人知道。

“大師兄、姐姐師父和賓客們已經等候多時了,我們還是快上山吧。”小粒突然想起了正事,忙忙說道,碧雲峰上今日是自己從沒有見過的熱鬧。

“賓客?小粒,你說什麽賓客?”墨婉心裏一緊。

小粒揚起頭顱說道,“姐姐你還不知道呢,就在三日前敖家小少爺便來了,隨後一日又來了好多人,有鳳凰族的孤鳳哥哥、舞凰姐姐,還有一個脾氣不太好長得卻是極好看的紅衣姐姐,還有一個也是鳳凰族的姐姐,還有南寒大師,反正人可多了,他們都說來是碧雲峰賞初雪。”

墨婉越往後聽,臉色越暗,這些被塵封的人再次鮮活,他們的過往,細微的表情都浮上腦海。

“阿溪……”墨婉不由得往後退,她退縮了,她沒有再見到那些人的勇氣。

敖溪見狀,將她按在懷裏。

小粒唰地一下臉紅了,箭一般地溜掉了,隻留下一句結結巴巴的“我去告訴師父你們回來了”。便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

敖溪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聲音就好像施咒了般讓人沉淪,“阿婉,別怕,有我在,該來的還是會來,既然他們都來了,也好,從今以後你便是我的妻,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別怕……別怕……”

“你的妻,阿溪,我以後便是你的妻。”墨婉呢喃著種種,她為了避開所有人,帶了這張麵具,可還是風聲不脛而走,所有的人竟都來了。

墨婉將頭放在他的胸膛上,呼吸著他身上淡淡的鬆香味,讓人全身放鬆,忘記今朝是何時何年,所有的心緒都寧靜下來,是啊,所有的恨、痛、愛、癡都在這一年磨損耗盡。

唯有他,唯有他,阿溪,帶自己走出那片荒蕪與寒冷,她就算為了他也該是去見寂清大師的,不是嗎?

“阿溪,阿溪……”墨婉一遍又一遍地念著這個名字,唇角一點點勾起。

她揚起臉龐,反手握住他的指尖,修長溫暖,“我們去見寂清大師。”

“阿婉,你可不許臨陣脫逃。”敖溪注視著她燦若星辰的眸子,這張麵具的做工再拙劣,也絲毫遮掩不住她的光芒。

“我才不會呢。”說完又將頭埋在他的懷裏。

墨婉一把摘了麵上的麵具,甜甜一笑,“卸掉偽裝舒服多了。”

敖溪寵溺地拂過她的碎發。

兩人總算了了心結,執手順著延綿不絕的小路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