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我本俗人

敖溪也徹底放棄了,由著她睡著。

原是她尋了一壺酒一人偷跑到稍遠的地方躲清閑,倚在樹上喝得昏天黑地,他一下午都沒看見她,便用了靈力探到她在這裏,找了過來準備揪她回去時,就看到一個白色的人形從樹上直直墜了下來。

他瞬移過去恰恰接住她,許是他的懷抱太柔軟,她竟睡著了,便發生了剛才的一幕。

怎麽捏她的臉都醒不來,口水還流得到處都是。

若是換做以前,誰敢把口水流在自己身上,掉下來的就是舌頭了。

可是換作她,竟覺得可愛的緊。

看她身子一天天好了起來,抱著可是越來越重,他的臉上就是寵溺的笑意。

稍一晃神,她便往懷裏擠了又擠,該是冷了,現在山穀內已經萬木凋零了,便將她往懷裏緊了緊。

也快要回去了,這樣抱著她快活的日子已是越來越少。

“啊七”墨婉一個噴嚏便被自己給驚醒了。

朦朦朧朧睜開眼邊看到自己怎麽在樹林裏,再抬頭一看原是在他的懷裏。

趕緊揉揉鬢角,回想發生了何事?

先是趁著偷跑出來的功夫去挖了一壺酒,然後再喝酒,然後呢,越想頭越疼,幹脆就窩在這肉墊上美滋滋地躺著,一想起自己這些日子來就和老媽子一樣前前後後地照顧他,也該討些便宜回來了,他當當這肉墊又何妨。

墨婉往手心嗬了一口氣,差點被自己給熏暈。

便窩著欣賞他光滑的下巴,再往下看是喉結,墨婉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這做賊的心理可不能有,墨婉便看向光禿禿的山上。

一想到自己剛來這裏的還是漫山的紅葉,如血染的織錦。

掐指一算,也該有大半年了吧。

哭過。

痛過。

尋死過。

累過。

笑過。

直到今日,她一想起那個人的臉,心口還是會隱隱作痛,無數個夢境裏都有他,可是近些日子,她的夢裏竟是一個白衣男子,逼自己喝白粥,逼自己給他沐浴的畫麵,真是奇怪。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放到他的喉結處,一動一動地,墨婉竟吃吃笑出了聲,這便是生命的跳動。

突然,一隻大手握住自己的指尖,墨婉來不及閉眼,收回去手指,就這樣定定對上他微涼如玉的眸子,心裏頓時濕濕潤潤。

“阿溪……”墨婉糯糯喚出聲。

“起來。”敖溪催促道。

墨婉麵色一僵,不情不願地從他懷裏鑽出來

“你做的好事?”敖溪指著自己胸口的口水印

墨婉立在原地,訕笑著,“阿溪……”

“過來。”敖溪沒有好臉色地說道,墨婉算是清楚了他的底線便是誰都不能弄髒他的一切。

“幹嘛?”墨婉摸著唇角說道。

“扶我起來。”敖溪冷冷地說道。

墨婉一下子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把他的腿給壓麻了,趕緊伸過去手去拉他。

剛碰到他的指尖,卻被用力一拽,整個人躺在了他的懷裏。

“阿婉,你說你這麽笨,以後沒有我該怎麽辦?”敖溪捏著她的下巴說道,眸色裏的認

真讓墨婉一愣。

“什麽叫沒有你,婉楓穀內……”墨婉話剛出口,便意識到有什麽地方不對勁,自己何時這麽依賴他了。

“你是不是也會離開?”墨婉的雙眼此刻洞悉一切,直戳人心。

“阿婉,若是不想我離開隻有一法子。”敖溪麵如冠玉,認真起來竟是分外好看。

“說。”墨婉再也不想無謂的矜持,反正都會被他看透,不如來得利索些。

“回碧雲峰。”敖溪原本還想著她會推脫,卻沒料到她如此幹脆,她真的不想自己離開嗎 ?

墨婉有些躊躇了,碧雲峰,這就意味著她要去見更多的人,與不相熟的人打交道,世事艱深,人心更是如此。

“非得回去嗎?”墨婉還想再找一絲可以回旋的餘地。

“是。”敖溪隻一個字就打消了墨婉的所有念頭,她太了解他了,若不是逼到最後一步他肯定不會明說的,那麽現在肯定是有什麽更重要的事情。

“我陪你回碧雲峰,然後我們再回婉楓穀,再也不出穀你可能做到?”墨婉深吸一口氣說道。

“不能,我還要娶妻生子。”敖溪也耿直地回答道。

“俗。”墨婉一個字懟了回去,心裏卻是在生著悶氣。

“我本俗人。”敖溪輕輕吐出這四個字。

“那你去娶妻生子吧,我一人在這穀中風流。”墨婉說著就要起身,借著他的肩膀站了起來,甩袖回去 。

墨婉的心裏難過得要死,她多後悔自己又全心全意信了另一人,以為閑鶴野士般兩人打發了這光陰,那曾想世間還有人各有誌這一說,誰會心甘情願陪你耗在這深山老林裏,他隻是給了你一點甜頭,你便義無反顧掏心掏肺,何時才能改了這壞毛病。

讓他攜家帶口來更是不可能,這穀中雖大,可是那時就再也容不了她了,自己又成了孤魂野鬼,四處飄散。

“哪能容我?”墨婉淚水已經無聲流下。

他不要她了,娶了心頭血喂別的女子,到頭來一場空。

到今日又是如此,他的誌向在娶妻生子,徒留一人待在穀中。

一想到死了連屍首都要被百獸叼走,無人安葬,更覺可憐無依。

“阿婉……”敖溪飛身而下,衣袂飄飄如謫仙。

墨婉看也不看扭頭就走。

他直直落在她的眼前擋住了去路。

“讓開。”墨婉朝左移他堵住左邊,朝右移他堵住右邊。

“阿婉,這可容你。”敖溪指著自己的心口說道。

墨婉譏誚一笑,“他曾經也給我說過,玄山之巔一行後便娶我,護我一世周全,最後呢,娶我心頭血,隻因我是花神之女,從頭到尾就是一個騙局,現在呢,你救我一命,便指著這裏說可容得下我。

口口聲聲說你要回碧雲峰娶妻生子,你們龍族是不是總覺得高人一等,便可隨意玩弄別人的感情,我感你救命之恩,從今以後,你想走便走,想留便留,與我無關。”她再一次撕開自己的傷疤,讓它暴露在日光之下,她還是沒有忘記,忘記那錐心之痛。

她的聲音就像困獸發出絕望的嘶吼,再一次將自己逼到無可退路的死角。

敖溪一把將她拉入懷裏,“阿婉,都怪我,都怪我,我想娶的人是你,要娶的人也是你,我隻想與你在婉楓穀一處,再也不出穀。”

“當……當真?”墨婉的聲音已經哽咽不成語調。

“當真。”敖溪輕輕拍著她的脊背,都怪他考慮不周,再次碰到她的傷口。

“要是……要是你娶的……你娶的不隻一個女人呢?”墨婉抽抽涕涕說道。

“不會,我隻娶一人。”敖溪一字一句說道。

“你可有……可有什麽鴻鵠之誌?”墨婉將腦中所能想到的都一股腦問清楚。

敖溪被惹笑了,輕勾唇角,“我這俗人的鴻鵠之誌便是娶妻生子。”

“那你,那你以前還說過你要這玄山的。”墨婉搜腸刮肚將所有顧慮說出。

“阿婉,我說過的,我原以為權利可以填滿這裏,便奔著玄山去了,可是你已經將這裏填得滿滿當當,他物再也入不了眼。”敖溪在她麵前放下往日所有的狠毒與驕傲,還有轉眼即成空的權力。

“那,那……”墨婉再也想不到還有什麽問題了。

“那你就要了我這朵無主的紅杏如何?”敖溪勾起唇角,眉目如畫。

“那貧尼……貧尼就收了你這朵紅杏,省得再禍害其他良家婦女。”墨婉抽抽搭搭地說道。

“好。”敖溪俯下身子已將她裹在陰影裏,隻想剝去她過往所受的苦淚,隻留那一絲甜蜜,他知道她本就如海棠不爭不怒,有人豔絕天下隻想尋一處平淡如水,有人野心如狼隻想坐擁天下,可是她想要的從來不是天下,隻是一人獨伴而已。

無論她是花神之女,還是人界花妖,他從看見她在水邊發呆時就已經心動,自此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玄山之巔,敖羽收斂了往日的脾性,日日靜觀天象,隻盼著第一場大雪。

他宮中的女子敢怨而不敢怒,看他神思恍惚,每日盯著天空發呆。

一個整日沉溺於酒色的男子在去了一趟碧雲峰後,就變得清心寡欲,不得不讓人生疑。

這日,洛落派人來請敖羽去落淵宮中一敘,宮娥來報,“夫人念王上與少爺已有好些時候未相見了,特地設宴於落淵宮,請了兩三故友一敘,還望小少爺能夠去赴宴。”

 敖羽這時正盯著天空那多落了墨色的白雲,神思遊離而不知何年何月,他看天空越久,越覺得妙不可言,鬥轉星移,天光月色,似乎連心都被浸在了清水裏,更覺脂粉笙歌索然無味,心裏沉空竟隻剩蒼穹與她。

“來人。”敖羽用餘光瞥了一眼所來的宮娥,朝外喚道。

宮娥一下子慌了,大聲說道,“小少爺,這可是夫人的一片好意。”

敖羽看並未有暗衛進來拖走這群宮娥,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不耐煩地說道,“好意?回去告訴她,別來招惹我,我與二哥如何,還不用她來自作主張。”

說完,繼續一動不動地凝望著天空。

宮娥們都聽說過敖家小少爺出了名的風流成性,可看他今日如此反常,便隻能悄悄離開。

落淵宮內,洛落一襲金衣華服坐在主位上擰眉蹙思,“你說他不願來?”

“是,小少爺還讓女婢給夫人帶話。”正是那剛從敖羽宮中回來的宮娥說道。

“說。”洛落有些微怒的聲音讓宮娥渾身一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