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心思迥異風漸起(1)

宣布散朝之後,文武百官個個帶著飽滿之色走出奉天殿。

夏原吉走下台階不久,就靠近蹇義身旁,低聲道:“蹇大人,晚上有空到我家喝一杯嗎?”

“行,晚上見。”蹇義道。

奉天殿內,朱棣並未離去,而是單獨留下了胡濙。

“源潔,打聽到朱允炆的下落了嗎?”朱棣問。

“回陛下,臣已經派人前去暗尋,可一無所獲。”胡濙道。

朱棣“嗯”的一聲,淡淡漠漠。但仔細發現,還是可以瞧出朱棣的臉色沉憂。

“陛下,建文帝會不會真的被燒死了?”胡濙疑惑不止。

“朕不相信!他當年是皇帝,應該可以料到撤藩之舉會招致造反,焉能不事先準備好退路?所以朕相信,他定是隱姓埋名,藏在不為人知的某個角落。”朱棣道。

“陛下,您是千古大帝,豈會懼怕一個手下敗將呢。”胡濙道。

“懼怕?哈!簡直是笑話!就算他一千個朱允炆站在這裏,對朕來說,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他還不夠資格成為朕的對手。”朱棣滿臉鄙夷不屑。

“那……”胡濙說不出口了。

“源潔,你要清楚,大明現在蒸蒸日上,好不容易出現盛世才有的氣象。在這個關頭,絕不能再有內戰發生。否則,朕幾年的努力治世豈不是要白費了嗎。朱允炆的身份尷尬特殊,一個被趕下龍椅的皇帝,很容易被人脅迫利用,成為製造事端的借口。所以朕是一定要弄明白朱允炆的下落。”朱棣道。

“陛下的良苦用心,臣理解了。”胡濙道。

突時朱棣露出感傷神色,眉毛聳動,感慨說道:“再怎麽說他也是朕的侄子,當年朕奪走了他的帝位,還殺了那麽多的人,現在想想,於心不忍哪……哎!如果能找到他,朕絕不會殺了他。”

“陛下聖明。”胡濙深有觸動道。

“源潔,從今日起,你就在外邊給朕搜尋朱允炆的下落。朕不管他的死

活,但是你給朕記好了,沒有消息就不要回京。還有,你若是膽敢向人透露隻字片語,便即人頭落地,明白了嗎。”倏然,朱棣神情換變肅穆,嚴厲的下了一道旨令。

胡濙麵色瞬間慘白,僵硬難動。很想拒絕,但一想到眼前的這位皇帝可是一位不懂得什麽叫做心慈手軟的主,拒絕的心思馬上就萎謝了。隻能硬著頭皮,忐忑不安地接道:“是,臣明白了。”

走出奉天殿的大門,胡濙的後背已然徹底濕透。冬天本是難以出汗的,但今天留下的汗,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多。這汗,是冷汗,是被皇帝的威芒給逼出來的。

“伴君如伴虎啊!哎!稍有不慎,命不保矣!”胡濙默默悲哀。

胡濙就這麽惶恐的走了,兩腿無精打采,綿綿無力。

這一走,竟是十四年。

所有人都走了,偌大的金鑾大殿就隻剩下朱棣一個人,落寞佇立。

“朕做錯了嗎?朕真的錯了嗎?親情……親情……”自言自語,沒有人回答給他。

靖難之役那一場煙火,死了太多太多無辜的人。

鮮血,注滿權力的皇冠;亡魂,見證親情的被撕。

留給朱棣的隻能是夜夜回夢的約索,就和當年的李世民一樣。

東宮。

“老師,今日您怎麽不幫孤呢?”朱高熾問向楊溥。

“殿下,你能時刻掛念著蒼生百姓,臣很欽佩。可今日在大殿之上,你還是太衝動了。陛下是個很在意名聲的人,能不怒不可遏嗎?如果那個時候臣替殿下說話,不但幫不了殿下,反而還會讓陛下生疑,以為臣因為殿下而失去了一貫的公允。如果真是這樣,那殿下的處境隻會更為糟糕,因為落井下石的人不會少。”楊溥耐心道。

“弘濟說得對。殿下,你今天太任性了。”一旁的楊士奇也道。

“是孤魯莽了,讓老師難以置身事外。”朱高熾訕訕不已。

“殿下說哪裏話,臣能做殿下的老師,

是臣的福分。殿下還是不要再折煞臣了。”楊溥作揖道。

“老師言重了。但是好好的,左都禦史陳瑛為何會掀起波瀾?”朱高熾百思不得其解。

“哼!這肯定又是漢王和趙王的鬼主意,他們兩個人為了打壓殿下,還有什麽事做不出來!”楊士奇光火道。

“很有可能。殿下,據臣得知,陳瑛和漢王趙王走得很近,這件事說不定就是他們一手策劃的。他們很好的拿捏住了殿下的性格特點,知道殿下對西行一事一直持否定態度,故而在今日這種本該喜慶的場合上誘使陛下詢問殿下。他們很清楚殿下是一定會在眾目睽睽之下發表和陛下不同的見解的。他們的目的正是要陛下對殿下產生厭惡之感。哎!臣當時很想提醒殿下,隻是根本沒有機會。也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殿下走進了他們設下的圈套。”對此事,楊溥愁眉歎氣。

“看來,漢王勢力不小啊,能知道陳濟今天的舉動。”楊士奇眉頭緊皺。

“參與編修《永樂大典》的人何其之多,我們不也是其中一員嗎。這裏麵有漢王的人亦不足為奇。隻不過這一次定然惹怒了陛下,他們別以為陛下什麽都不知道。嗬嗬,事實上陛下對一切看得比誰都明白。”楊溥道。

“哎!孤也不知道當時何來的勇氣。孤隻知道在內心深處有一種不可阻擋的欲望驅使著孤要說出口。老師,您是不知道,在孤說完之後,孤的心裏有如萬斤巨石徹底放下,舒坦極了。”朱高熾道。

“那是殿下的赤子之心,是個性情中人之故。隻是這種好品質卻被漢王拿來大做文章。”楊士奇憤懣了。

“孤的這兩個弟弟始終覬覦這東宮之位,一直對孤步步緊逼。但孤實在不想因為權力之爭而失去親情,就和父皇一樣。可一邊是手足之情,一邊又是孤的自身安危。兩位老師,您們說,孤到底該怎麽辦?”

朱高熾思及此處,就像被一把鋒刀刺破胸膛,苦痛發麻。眼角濕潤了。

楊士奇和楊溥麵麵相望,莫語不聲,心情重沉沉的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