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粉身碎骨

當我再次醒來已是第二天的傍晚,我微微坐起身,努力回憶著斷片的記憶,才發現自己已經兩天水米未進,可仍然沒有一點餓的感覺。我熱了杯牛奶,強迫自己喝下去,感覺每走一步都如此的不利索,每邁開一步都有一種撕扯的疼痛錐心刺骨。兩天的假期已到,明天堆積如山的工作還等著我,我必須盡快好起來,了結這一切,我不能這樣放任自己,我不能再這樣累己負人……

《大話西遊》中紫霞仙子說: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著七色雲彩來娶我。 我知道自己等的那個人還沒有出現。

景主任給我開了很多化淤除淤的成品湯藥,按照醫囑,我溫了一碗,入口苦如黃蓮,我抱著一個熱水袋躲在被子下麵,不肯入睡,我怕睡夢中的父親,怕聽到父親的責備,怕看到父親心痛的目光……淩晨我再次從父親的責備中驚醒,淚濕衣襟。

當我出現在早晨商場迎賓的大廳中,盡管我化了妝,但白萍還是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虛弱和蒼白。

“感冒看來很嚴重啊?我打了你兩天的手機都打不通,想去看你聯係不上你啊?”

“我沒事,就是在家昏睡了兩天。過兩天就好了。”

“領導,你關機這兩天,你知道多少人在找你嗎?董事長、小向、巫總,薑總,我滴個天,我都快成通訊員了,每個人都問我,你快給董事長回個電話吧,他找了你好幾次,我說你重感冒,請了兩天假,問我你的病情,我說大家都聯係不上你,他讓你開機後趕快給他回個電話。”白萍詳細地向我匯報著幾天的動向。

“嗯,我知道了,一會兒迎賓後吧。”沒有人知道我和向晴海的關係,我們心照不宣地小心翼翼地守護著這個秘密,這對彼此都是最大的保護。臨近春節太多的關係要打點,太多的貨款要結算,向晴海前幾天去了深圳和各個廠家進行溝通聯絡,黃金的巨額款項除了向晴海,沒有人能和廠家斡旋。臨走的時候,向晴海看出了我蒼白,我一直說自己可能感冒休息幾天就好了,他叮囑我安心住在這兒,天那麽冷不要來回跑了,等他回來,那一刻我有種忘情的感動和不舍,向晴海身上那種如父親般的關愛和疼惜總是讓我一次又一次的迷失。而驕傲如我,在看清自己後又怎能回頭?

中州區總部每天早上迎賓後全體員工要一同出早操,就是圍著步行街跑上三圈,冬天跑步夏天做操。看到向晴天走進大廳,我急忙迎上前:“向總好,我這周早上想請假,不出早操了,因為感冒沒好有點頭重腳輕。”

向晴天看著我:“唉呀大小姐,我看你沒什麽嘛,感冒最應該跑步了,運動運動,出出汗,就好了,你就是最缺乏鍛煉,去吧跑跑步啥事都沒了。”

“我……”我不知道該如何說服固執的向晴天。在他的心裏,我對出早操一向不認可,所以總是想盡方法找遍了理由逃避跑步,這次恐怕又當成我的一次借口吧。

“向總,今天我真的特別不舒服,我這三天早上請假不參加早操了,行嗎?”我有氣無力地哀求著說。

“大小姐,你看誰和你一樣那麽嬌氣,人家女孩子也有不舒服的時候我看也沒人向你一樣總是請假嘛。再說,不參加早操要有醫院的證明或病假條,全公司從上到下都是一個標準,你要是有就可以不參加,不能因為你是高管就可以不遵守公司製度。”向晴天態度堅決地回決我,說完頭也不回的走出大廳,我知道他心裏恨極了我,隻要有任何打擊我、看我挫敗的機會他都不會放過。

我確實有,可是怎能拿出來讓別人看到。任憑我如何哀求向晴天就是不為所動。死守原則,墨守成規是向晴天多年財務工作養成的習慣,我太過了解。他並不知道我的真實情況,我確實也難以啟齒,作為上任沒多久的中州區總經理,他太想證明自己,太想讓所有人看到整頓中州區的決心,製度麵前人人平等,他簡單草率地用製度做了一刀切,他想讓所有人看到,我這個驕傲的刺頭是如何在原則麵前敗下陣的,這個中州區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高管在最簡單的製度麵前和普通員工是一樣的,誰也不能例外。我理解他的做法

,但是我不讚同他的不變通。

早操的時間已到,我咬緊牙關,跟在隊伍最後麵。我想我慢慢地跑隻要堅持三圈,問題應該不大,但是我高估了自己脆弱的身體,更沒想到小產後的劇烈運動對自己將造成的終身傷害。跑了十幾步,我就感覺下身一股股熱流傾瀉而下,我想可能是排淤血的湯藥在運動後的加速,按照景主任的叮囑,這幾天一直在使用衛生巾,所以並沒有太在意,隻是小心地邁著腿,因為每邁一步都有著錐心的刺痛傳遍我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我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這是對你的懲罰你必須接受!零下幾度的早晨,我的後背早已讓冷汗濕透。跑了大半圈的時候,我意識到情況的嚴重,因為下身的熱流非但沒有減少,而是一股接一股如同放閘的洪水,雖是冬天,隔著厚厚的褲子和工裝,我感覺那一股股熱流早已浸透了下身,因為我看到自己跑過的地麵,一滴一滴殷紅的鮮血,份外刺目。我停了下來,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有種天旋地轉的暈旋,不能倒下,不能,我咬著牙,一遍一遍告訴自己,海燕你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你不能讓所有人看到你的難堪。我想慢慢向大廳走去,可是雙腿像麵條一樣沒有力度,邁出去卻感覺不到腿的存在,隻感到濕漉漉的褲子冰涼的貼在腿上,像是站在冰冷的河水裏,凍得我全身打顫,無法邁步,這時向晴天向後看了看掉隊的我,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狀況,衝著我喊:“快點,掉隊磨蹭的加罰兩圈”。我尷尬地站在那兒,殷紅的鮮血順著鞋子流了下來,我咬著牙臉色慘白……第二圈的隊伍已經跑到了我的身後,有人看到了我腳下的血,驚叫著,整齊的隊伍忽然就裂開了一道縫隙。我感覺自己的頭腦已經不清醒起來,視線也開始模糊,不對不對,是我的隱形眼鏡跑掉了嗎?我努力地搖搖頭,恍惚中我看到那個再熟悉不過的黑牌照的000開了過來,為什麽這麽近我卻看不清牌照上的數字?有個熟悉的身影打開車門衝著人群走來,瞪著眼睛奇怪地看著站在街上一動不動的我。我忽然紅了眼眶,熱淚噴湧而出,不要哭,不能哭,我用最後的意識反複告誡著自己,不知道是淚水模糊了雙眼還是失血過多的原因,我發現自己已經看不到眼前的事物了,一陣**般的刺痛讓我瞬間恢複了一點殘存的意識,我感覺自己從山崖下墜落,好象又回到了父親的夢境中,就在我倒下的一刹那,有一個溫暖的臂膀接住了我。

當我看到向晴海在身後抱住我的一瞬間,我沒有了意識。

有人在叫我,那聲音好遙遠,好空曠,我好想抓住那聲音,但是所有的人和事物都是模糊一片,眼前好多人影在晃動,我這是怎麽了?是瞎了嗎?我瞪著眼睛努力地看著,就是無法看清,無法聽清,我想抓住什麽,可是我什麽也抓不住,我大聲回應著呼喚我的聲音,可是我發出的聲音那麽微弱,微弱地連我自己都聽不到。我感覺自己走在一片白雪茫茫的雪地裏迷失了方向,我聽到父親的聲音,我聽到向晴海的聲音,我聽到吳欣的聲音,但誰也看不到,我越來越冷,越走越慢,我感覺自己就要被暴風雪吞噬,好累,好冷,終於倒在雪地上失去知覺。

有一個熟悉的聲音穿越時空,把我從冰雪中喚醒,那麽渾厚卻那麽動聽,在這冰天雪地的蒼茫中,如此溫暖,像一股暖流,我感覺冰涼的身體漸漸有了知覺,有了溫度,有了意識,一雙溫暖的手握著我凍僵的手,象是有一股真氣源源不斷地注入我的體內。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握著那雙溫暖無比的手不肯鬆開,真氣的熱流一點一點傳遍了我的全身,我試著站了起來,那雙手牽著我穿出樹林。那是父親的手嗎?為什麽如此溫暖?在這冰封的天地中為什麽讓我如此眷戀?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看到的是向晴海疲憊又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我,大大的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目光中有憐惜,有探究,有疑問,有責備,還有我看不懂的內容……我永遠都看不透向晴海深邃目光背後隱藏的真實。隻有那隻緊緊握著我的手,溫暖踏實,緊緊地把我的手攥在掌中,生怕我稍縱即逝。原來夢裏的一切都是真的。

“傻妞你終於醒了!”溫柔中流露

著責備,那雙抓著我的大手不容反抗地把我蒼白的手貼在他的臉上,暖暖的,這還是那個商海中呼風喚雨的向晴海嗎?

“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嗎? 整整19個小時了。”

我感覺自己睡了一個世紀那麽久,不願醒來,不想醒來。

“餓了嗎,想吃什麽?我讓冬子下去給你買。”向晴海輕聲問我。

我努力的擠出一個笑容,“不餓。”聲音微弱地像蚊子哼。

“我怎麽了?”我尋找著早上的記憶,噢不,是一天前的記憶。我的褲子,我下意識地摸了摸,發現早已經換成了幹淨的衣服。我失憶了嗎?我質疑著自己。

“你……失血過多,在醫院一直昏迷。”向晴海有點遲疑地看著我,他不確定我能記起多少,似乎在觀察我的反應。

我失血,我為什麽會失血,大腦中有幾分鍾的停頓,就像是中斷後突然來電的投影機,一幕一幕的畫麵呈現在我的腦海裏。不,不要,我不要向晴海知道。可是從他看我的目光中我知道顯然已經晚了。

向晴海用開水燙了一盒牛奶,強迫我喝下去,雖然我什麽也不想吃。向晴海幫我把床搖起來,我靠在床頭,默默地喝著牛奶,一股暖流湧進身體裏,我感覺僵硬的身體微微有了點溫度。

看著我喝完,向晴海坐在床邊,我知道他有太多的問題要問,可是我什麽也不想說,向晴海盯著我目光從溫柔變成審視最後變成嚴厲。

“為什麽這麽傻?為什麽不和我商量,不等我回來?如果你告訴我實情我們可以馬上結婚,你不願意,我送你出國把孩子生下來,你為什麽不等我就殘忍地把自己折磨成這個樣子?你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你自己的判斷?你明知道自己的情況,為什麽還要去上班?你明知道向晴天那小子就是一根筋為什麽不和他說清楚?為什麽這麽倔?你是在懲罰我還是在懲罰自己?”一連串的為什麽,質問的語氣裏分明是疼惜和自責。

我蒼白地的笑了笑:“董事長,我不想給你添麻煩。”

“廢話!麻煩?什麽是麻煩?你現這個樣子不麻煩嗎?你以為你給我添的麻煩還少嗎?”向晴海向我怒吼著。

“我……”我愣住了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我知道自己故意說出的那句董事長的稱呼讓我忽然間和他拉開了距離,將他推到了萬裏開外,也把他置於了一個難堪的境地,以至於讓他惱羞成怒。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這麽大聲。”向晴海低下頭懊惱地說道,愛撫地撫摸著我的長發。忽然間我的眼淚又飛奔了出來,那一刻所有的委屈和不公都一股腦兒地化成了眼淚。沒人心疼的眼淚是不值錢的,有人疼惜的淚水才是幸福的。

向晴海以為剛才的惱怒嚇壞了我,“對不起。”我苦澀地向他搖了搖頭,眼淚不停地往下落。

“我知道,你心裏難受,有什麽委屈和我說。我和你說過,不論發生什麽事都有我。”他盯著我沙啞地說道。

沒有委屈,原本就是我自己種下的因,所以必須自己承擔這結下的果。

“是我自己不注意,不能怨向總”。

“向晴天那個笨蛋!”我很少聽到向晴海在外人麵前這樣咬牙切齒地罵自己的弟弟,不論他犯了多少可笑的錯誤,向晴海聽到後總是皺著眉一言不發,總會在身後幫向晴天默默地處理善後,這就是親兄弟。

向晴海從來不會閃爍其詞,更不會甜言蜜語。北方男人性格中的粗獷豪爽在他的身上反映得淋漓盡致。特別是對我,永遠是直來直去。他坐在床邊盯著我慢慢地說:

“你一直都是一個很堅強獨立的知識女性,從來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你,不管你遇到什麽事,記住還有我。”我不明白向晴海到底想和我說什麽,我看到他眼光中的猶豫不決和凝重,還有一份不忍,我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你剛做過手術,還沒有恢複,不能做激烈的運動,所以這次大出血可能會對你的身體造成很大的傷害,可能會導致......不孕,我說的是可能,但是也並不是不能懷孕,還是有幾率的,隻是這個幾率要比正常人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