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漂洋過海

坐在離地麵三萬英尺高的飛機上,一路猜想著巴黎的景色,當國航的CA933追著地球飛了十個小時後,終於穿越了巴黎上空。想到終於可以置身於這個國際之都時,那顆不安分的心早已歡呼雀躍。當我拉著行李從戴高樂機場緩緩走出時,心中不免有些失望。斑駁的牆壁、破舊的吊頂、擁擠的人群,這真的是魔都嗎?學校的接待人員帶著我們一路穿過巴黎窄小的街道,沒有直入雲宵的摩天大樓,沒有長龍入雲的高架,沒有摩肩接踵的人流,有的隻是見證過百年曆史的歐式民居,有的隻是街邊林立的咖啡館,有的隻是靜靜流淌的塞那河。難道這就是夢寐以求的浪漫巴黎?

學校提供的條件還算好,兩人一間的小宿舍,從中國遠道而來所有珠寶企業派來的學員集中在整個宿舍的小二樓,我們這群學員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老板親自來學習的,也有像我一樣企業派來的。我和東北薈翠樓的一個大姐分在了一個屋裏,我的母親也是東北人,所以聊得也很投機。上課的時候,有翻譯在旁邊講解,每人配有隨身同步翻譯機,讓大家一直擔心的語言問題讓我們都忪了口氣。

巴黎是個很悠閑的城市,用本地人的話說其實就是懶散,早上十點前人們是不會從咖啡館的座位上起身的,晚上五點下班後,人們會回家換上光鮮亮麗的衣服呼朋引伴地相約在咖啡館,毫不避諱地迎著太陽麵街而坐,讓從街頭走過的每一個路人都無處可逃,咖啡館裏某種神秘或感傷的目光肯定在檢閱你。這種消磨在晚上十二點前一般是不會結束的,一杯咖啡品上4個小時,在巴黎是很平常的事,巴黎人要的就是閑坐街頭的那份意境。而周五的五點鍾一過,臨街的很多店鋪會立刻掛上打烊的牌子,有錢也不賺。這就是巴黎人的觀念,崇尚自由、輕忪、浪漫的生活,和國內完全是兩個概念。

巴黎的生活節奏決定了學校的課程也是非常忪散,說是一年,其實半年就學習完了。協會安排的珠寶學習更像是實地的考察和實習。除了有專業的老師來講解國外的珠寶起源、工藝、發展、設計外,還有很多實地參觀、考察課。上午其實隻有一個小時左右的課程,由於是同聲音譯,老師講的語速很慢,下午有兩個小時的課程。下課後就是自由活動,這麽寬鬆的時間安排對於從國內瘋狂加班點中走出的我而言,真的是天堂。不上課的時候我會掛在網上,和白萍他們討論工作,白萍會把每天的工作以郵件形式發給我,而我看後會寫上意見每天在課後回複她。時間長了同學們相互熟悉了就在課後相約著一起到巴黎的各個地方出遊。

站在聞名遐邇的香榭麗舍大道終點的凱旋門極目四眺,我才明白,原來巴黎是要細細品味的。以凱旋門為圓心的10多條街道把這個望不到邊際的巴黎切成一個錯落有致的蛋糕。近在咫尺的咖啡色艾菲爾鐵塔直聳雲霄,香榭麗大街筆直寬敞,綠樹疊翠,協和廣場的方尖碑熠熠生輝,半月形的盧浮宮若隱若現,巴黎聖母院那獨特的鍾樓清晰可見,塞那河波光粼粼如緞帶飄過......走在巴黎的大街小巷,每一棟樓宇、每一個廣場、每一座花園、每一處噴泉、每一尊雕塑都入詩入畫,令人駐足流連。

理論課程永遠都是那麽枯燥。好不容易學得差不多了,同學們都發現國內屢減屢胖的減肥,到了國外就是與日驟減。因為飲食的不同,國外的早餐就是涼牛奶、麵包、果醬這些,甚至沒有熱水,國外的自來水是可以隨處飲用的。老外們沒有喝熱水的習慣,所以我們隻能自己到廚房借用燒水工具自已燒開水泡茶。中餐和晚餐更是純西式,意大利通心粉、麵、牛排之類的。沒過幾天我們這些地道的中國人開始四處找方便麵、榨菜、辣椒醬,有人居然讓家裏人從國內郵寄一大箱方便麵和榨菜來,光運費就夠在巴黎吃頓大餐了。我們偶爾也會結伴到當地的中餐館去改

善一下夥食。在巴黎吃中餐是件非常奢侈的事,因為像麥當勞這些快餐一頓也就是十幾歐元,而中餐館一個菜就幾十歐元,一頓下來兩菜一湯也得一百多歐元,換算成人民幣就是一千多元,所以我們很少去吃中餐,去了也是AA製或費用平分。剛來一個月我就發現自己瘦了好幾斤。

飲食不習慣、語言不通、想家、都讓我歸心似箭。

好在第三個月開始學校把我們集體帶到了意大利,進入到佛羅倫薩的一家最大的也是曆史最悠久的珠寶加工廠實地學習。

第一次聽說佛羅倫薩是因為米開朗基羅的《大衛》一個塑造出讓男人嫉妒女人傾倒的雕塑的城市,一定有它深不可測的地方。第二次聽說佛羅倫薩是因為徐誌摩的散文《翡冷翠山居閑話》,他把佛羅倫薩漢譯為很有詩意的名字翡冷翠,讓徐誌摩這樣一個浪漫的詩人定居的城市一定有它的過人之處。第三次聽說佛羅倫薩是因為範思哲這個品牌,能培育出讓全世界消費者銘記於心的世界名牌,這個城市一定是很有文化的城市。

意大利的美和巴黎的美就像是水仙和玫瑰。巴黎摩登時尚,意大利曆史悠久。

我們進入到佛羅倫薩一家有百年曆史的老廠,從每一個環節開始學習珠寶加工的流程。和我想象的不一樣的是,我以為國外的先進技術應該是用各種先進的設備加工珠寶,但是我們看到的卻是很多廠家仍在沿襲百年前的技藝,有些甚至瀕臨失傳。他們對自己家族傳承技藝的保護和信仰遠遠超過了中國人對自己文化的崇拜。他們像愛護眼睛一樣堅守著自己的文化傳承,給每一個人介紹這些技藝的時候,對自己家族和國家文化的自信和驕傲讓人敬佩,外國人強調的是精益求精,他們從不奢求量,每一件首飾在他們的手上都像是加工一件藝術品一樣細致打磨鑲嵌,他們的工作更像是享受雕琢珠寶的過程。這種一絲不苟的心態應該就是今天所說的匠人精神。

佛朗西斯卡就是這個家族最年輕的一代傳人。他是標準的意大利人,碧藍碧藍的眼睛象清澈的海水,高挺的鼻梁,一頭褐色微卷的頭發,一條破舊發白的牛仔褲,白襯衣,亮得像鏡子一樣的皮鞋,一米九的個頭,用今天的話講標準的高富帥。但是你從他身上看不到一點富二代的影子。一個年銷售上億歐元,為歐洲多個貴族皇室定製珠寶的家族傳承人,居然沒有司機沒有秘書,一切都是自己打理。他熱情地帶著我們在廠裏參觀,安排我們住在臨時租的小酒店裏,自己開著45人座的大轎車接送我們,跑前跑後安排我們的食宿。如果你不知道他的身份,你會以為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司機。

第一天就是佛朗西斯卡親自開著車把我們從巴黎接到了佛羅倫薩。簡單參觀了工廠後,他安頓好大家和翻譯約好明天九點半來接我們。吃過晚飯洗過澡,沒有化妝,我把長發鬆鬆的挽在腦後用簪子盤了個發髻,穿了一件玫瑰色淡條紋的旗袍,自己跑出來悠閑地信步在阿諾河上的維希歐橋邊。站在地球的另一邊離海天那麽的遙遠,遠在異鄉的我每時每刻都被孤獨包圍著無法衝破。難道一個人要想獲得成功,就必需忍受這無窮無盡的孤獨嗎?就必須接受煉獄之火的煎烤嗎?必須要付出比常人多得多的努力嗎?我想家,想媽媽,想吳欣,想那個讓我溫暖的肩膀......我趴在橋上一臉憂鬱,靜靜的看著河水,也許夕陽西下的傍晚,一個東方裝束的女子憂鬱的倚靠在這百年古橋邊也是一幅入情入畫的景致,我沒想到自己的無意之舉會讓一個意大利男子意亂情迷。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佛朗西斯卡從橋的另一邊走過來,站在我的身邊和我熱情地打招呼:“hello;hi”。絕大部分的歐洲人都會英語,而佛朗西期卡法語、意大利語和英語都精通,他在車上和我們說這是在歐洲做生意必需的。

“h

i”我簡單的回應了他,因為我的英文也實在是不怎麽樣。

“Do

you

know?You

are

standing

on

the

bridge, is

like

a

beautiful

picture!”(你知道嗎?你站在橋邊美得就像是一幅畫。)佛朗西斯卡那碧藍的眼睛散發著不可抵抗的魔力。如果說向晴海的眼睛是X光穿透人心,佛朗西斯卡的目光就是夜幕的繁星,多情迷惑。

“Thank

 you”。我禮貌地朝他點頭微笑。

“No

one

told

you ? Your

smile

is

very

charming?Has

an

Oriental

unique

charm。”(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微笑很迷人嗎?)佛朗西斯卡趴在橋欄杆上,低著頭溫柔地俯身看著我。如果在中國有一個不太熟悉的男人用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語氣在大廳廣眾之下主動和你搭訕,你肯定會認為此人絕非善類。但是歐洲真的是女人的天堂,每一位男士都是從內到外散發著真正的紳士風度。在十字路口,如果是女士在等綠燈,四個方向的車輛會主動停下來,即使是綠燈他們也不會起步,第一排的司機會衝著你擺手示意你先過去。在巴黎最大的老佛爺商場門口,如果你恰巧和一位男士一同進門,那麽他一定會快步上前為你推開商場的大門並彬彬有禮地說“please”。如果某一天你穿著得體地走在街上,迎麵走來的男士們絕大部分會禮貌的向你微笑著點頭誇講你說:

“You

are

so

beautiful,或Oh, beautiful”。這些由衷的誇講讓女士們倍感自信和驕傲,這就是歐洲的紳士風度,不是裝模作樣的虛假之詞,而是一種真正的文明進步。

佛朗西期卡就是這樣,在巴黎第一次見到我穿著旗袍和高跟鞋登上大巴車高高的台階,站在車門邊的他馬上伸出手扶著我一路把我送到座位上,在國外這種周到和禮貌不需要誰去提醒,而是一種根深蒂固的文明。

“How

do

you

didn't

drive?”(你怎麽沒開車?)我用不太流利的英語問他。

“Oh, my

home

is

near

it”。(我的家離這兒很近)有人說費翔的眼睛迷人,如果你見到一個真正眼睛碧藍如水的意大利男人你就不會這麽說了。那雙眼睛真的能迷倒眾生萬物。佛朗西期卡就這樣熱烈地看著我一動不動。

“Can

I

ask

you

to

drink

a

cup

of

coffee?”(我能約你喝杯咖啡嗎?)

他真誠而殷切的看著我讓人不忍拒絕。

“sorry, Another

day。”(報歉改天吧)狠心拒絕一個迷人的男人有多難隻有天知道。

“I

will

ask

you

again,I

can

send

you

back

to

the

hotel。”(我會再約你的,我能送你回酒店嗎?)佛朗西斯卡對我的拒絕沒有任何的不滿,仍舊是非常禮貌地低著頭問我。

“Of

course”。(當然)我回以禮貌的一笑,轉身和佛朗西期卡朝酒店走去。過馬路的時候佛朗西斯卡主動攬住我的腰,到了馬路對麵,禮貌地放開我。酒店離橋很近,走路隻需要幾分鍾,到了酒店門口,佛朗西斯卡向我行吻手禮,拿起我的右手,輕吻了一下,用碧藍碧藍的迷人眼睛看著我說:

“Addio, Ti

amo。”轉身離去。

這是意大利語,再見,我愛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