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坐哪路車到你家?

蘇思琪下了火車才知道父親病了,拖著病殃殃的身子來接她,結果站在廣場上咳得驚天動地。蘇思琪又是心疼又是氣惱,一邊幫蘇啟榮撫著背,一邊就吼上了:“你在電話裏怎麽不說?不舒服就在家躺著,跑這麽遠來接我幹嘛?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還能丟了哇!”

蘇啟榮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喘了一口氣說:“嗆了一口風而已,大驚小怪的作什麽?”

蘇思琪把他拽到避風處,“眼淚都咳出來了,還嗆了一口風而已,今年貴庚啊老頭,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別逞能!”

“沒逞能,”蘇啟榮被女兒數落得頭低低的,“一個小感冒,都已經快好了。”

他把女兒的背包拿在手上,被蘇思琪搶回去,隻好拎她手裏的袋子,蘇思琪也不給他,挽著父親的胳膊,說:“走吧,還要坐蠻久的車呢。”

回到家裏,蘇思琪看出來父親不是什麽小感冒,廚房的灶台上擱著藥罐子呢!她更氣了,站在廚房裏就數落開了:“這麽冷的天,你不呆在家裏瞎跑什麽呀!是不是老寒腿又犯了?一把年紀一點分寸沒有,我都懶得說你!”

沒聽到蘇啟榮應她,走出去一看,父親已經在沙發上躺下了,她嚇了一跳,趕緊過去瞧他:“爸,你怎麽啦?爸,你別嚇我,倒底哪裏不舒服啊?”

蘇啟榮睜開眼睛,對她微笑:“沒事,爸爸就是有點累了,飯菜都做好了,在鍋裏熱著呢,你先吃吧,爸爸休息一會。”

“爸,我扶你到樓上睡,”蘇思琪不由分說把蘇啟榮拉起來扶上樓去,父親的身體向來很好,可病起來卻這樣虛弱,佝僂著身子一步一步上樓去,氣都喘不均勻。

蘇思琪很自責,打電話回來的時侯,竟然一點沒聽出來父親生病了。如果知道的話她,不會讓他到火車站去。

安頓好蘇啟榮,她下樓到廚房裏吃飯,揭開大蒸鍋,裏麵的四個菜還冒著熱氣,全是她喜歡吃的,她能想像父親這一天的忙碌,肯定是早早起來去買菜,給她精心準備了這頓飯,又急急忙忙趕去火車站接她。本來就生著病,這一折騰,哪裏頂得住啊!

蘇思琪鼻子一酸,眼眶就濕潤了,她強打起精神吃了飯,看到小鍋裏有剩下的米粥,端到灶上熱了,舀了一碗給父親送上去。

蘇啟榮閉著眼睛躺著,也不知道睡著了還是醒著,蘇思琪試探的叫了他一聲:“爸,你餓不餓,我給你拿粥上來了。”

蘇啟榮緩緩睜開眼,撐著坐起來:“你吃過了?”

“嗯,”蘇思琪點頭:“你先吃點粥,藥還要熬一罐嗎?”

“加點水再熬一罐吧,晚上還有一次沒喝。”

蘇思琪把粥碗端到蘇啟寬榮手上,下樓去熬藥。

水一滾,藥香就彌漫開來,氳白的霧氣升騰而上。小的時侯,每次她生病,父親就坐在這裏,拿把小扇子,守在灶前給她熬藥,她不喜歡吃中藥,覺得苦,嚷著要吃西藥,父親別的事都依她,唯獨這

件事不妥協,硬讓她吃中藥,苦窪窪的藥湯喝下去,整個人都是緊繃的,父親趕緊往她嘴裏塞應子,又甜又糯的槳果三兩口就咽下去,驅走那點苦味。做為獎勵,她還可以得到一顆,放在嘴裏含著,慢慢的品嚐。

長大些了她才知道父親的良苦用心,西藥治標,中藥治本,中藥不但治病,裏頭還摻了一些強身健體增加抵抗力的草藥,所以從小到大,她都很少生病,有個感冒什麽的,連藥也不用吃,生扛兩天就沒事了。

父親的身體也一直很好,在她眼裏就象美國大片裏的超人,不生病,不會老,不會死。但這次回來,父親不但病了,也老了,兩鬢微微發白,象冬日早晨裏淡薄的霜。

她在慢慢長大,父親在慢慢變老,萬物皆有變化,就象小時侯煨藥是用蜂窩煤,而現在變成了液化氣,早就不需要拿著小扇子煽火了。

她知道父親是因為林浩楠的事情傷了心才病倒的,他在S市的那幾天,既心疼她,又對林浩楠氣憤填膺,如果不是她攔著,他就去找林浩楠算賬去了。送父親上火車的時侯,她還沉浸在自己的哀傷當中,而父親一臉愁容,父女倆個在剪票口道別的刹那隻差沒無語凝噎了。

大概是受了風寒,蘇啟榮的病情加重了,躺在床上起不來,蘇思琪不顧他的反對,請了鎮上的大夫上門給他瞧病,開了藥掛點滴。西藥雖不治本,但好得快。

到下午,蘇啟榮的精神就好多了,半眯著眼睛躺在睡椅上曬太陽,蘇思琪坐在一邊給他削橙子,嘴裏嘟嚕著:“老頭,你不喜歡西醫,但關鍵時刻還得靠它,現在感覺好多了吧?自己的身體自己個上點心,畢竟年過半百,身子骨不比從前,該服老的時侯就要服老。等我回S市的時侯給你捎點蛋白、粉來,聽說那玩意對老年人好,我不在家……”

她絮絮叨叨的念著,蘇啟榮的臉上慢慢露出欣慰的笑意:“思思,看到你這樣,我就放心了。”

蘇思琪抬頭看了他一眼,雖然是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但她明白父親的意思。

“老頭,你怎麽比我還不經事?事情過去了就不要再想了,誰離了誰地球不照轉啊!”

“這樣想就對了,你沒回來的時侯爸爸是真擔心……”

“擔心什麽?”蘇思琪把削好的橙子掰開,給了一半給蘇啟榮:“擔心我整天以淚洗麵?切,自個的閨女還不了解嗎?我是那種人嗎?”

“我知道你不是,”蘇啟榮把一瓣橙子塞進嘴裏,“我閨女堅強又懂事,沒什麽坎跨不過去的。不過話說回來,思思,再找對象的話咱們一定要擦亮眼睛識人,下一回爸爸替你把把關。”

蘇思琪心裏咯噔了一下,說:“爸,我現在不打算找什麽對象,快畢業了,找份好工作才是正經。”

“也對,不過你想留在S市,工作的事情爸爸幫不上忙,全得靠你自己。”

蘇思琪胸脯一拍,牛皮哄哄:“放心吧,老頭,象我這樣的人才,不知道多少公司搶著要呢。”

其實南方的冬天比北方更冷,雖然溫度高一些,但濕氣重,屋子裏潮,呆久了骨頭都冷。蘇啟榮的風寒總算是抽絲似的慢慢好起來,但老寒腿又犯了,酸痛不已,整日圍坐在炭火邊昏昏欲睡。

蘇思琪看著冷清的屋子,說:“爸,等我工作掙錢了,頭一件事就給咱家裝一地暖,跟北方似的,進家門就得脫外套,整個冬天都不冷。”

蘇啟榮說:“那得多貴啊,咱家這麽大的房子,沒個七八萬拿不下來吧?”

“錢的事你甭操心,我來想辦法。”蘇思琪想萬一她真掙不到錢,不是還有金龜婿嗎?從他身上拔根毫毛就夠了。

沈孟青每天都給她發短信,事無巨細的向她匯報自己的行程。時常還埋怨,問為什麽不能給她打電話?

蘇思琪說怕父親起疑心,所以不讓打,他生了氣,說談戀愛是光明正大的事,幹嘛要偷偷摸摸弄得象偷情似的。蘇思琪解釋他也不聽,堵氣把電話掛了。

那天正好是年二九,蘇思琪和蘇啟榮一直呆在廚房炸丸子,忙著準備三十的飯菜,很晚才回房間睡覺,睡到半夜突然醒來,拿了手機一看,沈孟青一個留言也沒有。她本來想打電話過去,又怕時間太晚他已經睡了,索性等明天再說。

結果第二天堂叔一家來過年,人多事情雜,孩子們吵吵鬧鬧,她又忘了那檔子事。吃完團圓飯,堂哥堂姐帶著孩子們站在外頭放煙花,她也去湊熱鬧,後來堂嫂拖她進屋打麻將,一直打到後半夜,實在困得不行才上樓去睡覺。

電話響起來的時侯,她還以為是外頭在放音樂,可沒完沒了的在她耳朵邊響,吵死了!迷迷糊糊半睜了眼,才發現是自己的手機在響。

誰這麽喪心病狂,初一一早攪人清夢!拿起手機一看,半睜的眼睛一下全打開了,是金龜婿沈孟青!他老人家都兩天沒理她了,趕緊小心翼翼的接起來:“新年好,沈孟青!”

沈孟青的聲音倒是很清朗,稍稍帶著一點不耐煩:“蘇思琪,餘鄉怎麽這樣冷啊?”

餘鄉?哪個餘鄉?蘇思琪的瞌睡徹底醒了,壓低了聲音:“沈孟青,你在哪啊?”

“剛下火車,坐哪路車到你家?”

“你瘋了,不是說不讓你來嗎?”蘇思琪整個人都傻掉了。

沈孟青沒吭聲,電話裏聽得到廣場上呼呼刮過的風聲,過了一會他才說:“我想你了。”

蘇思琪的心頓時象被誰狠狠的揪了一下,又痛又澀,她的聲音越發低下去:“怎麽不提前跟我打聲招呼?”

“打招呼你會讓我來嗎?”

當然不會,她會在電話裏軟硬皆施,連哄帶騙,總之是要讓他打消這個念頭的。

怎麽辦?蘇思琪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反正不能讓他到家裏來,父親的病剛好,不能再讓他受刺激。

想了想,她說:“你找個暖和的地方呆著,我現在過來找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