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正文_第37章 那年,那事

夏凝裳握著毛筆的手一抖,忍不住透過窗口去瞧夜空之中綻放的那些美得炫目的煙花。美則美矣,可是,夏凝裳的心頭卻在滴血,她幾乎看見了數千兩的銀子在彈指之間被燒成了飛灰。

真是個敗家子!無緣無故的放什麽煙花?夏凝裳忍不住暗罵了一聲,可剛罵出口,她的腦海裏,卻忍不住浮現起方才暖閣之中燕景瑞對她說得話來。

“親親娘子,今日為夫說的話,你暫且可以當耳旁風,聽過便是,日久見人心,為夫有時間,也有耐心,讓你慢慢的深刻體會!”

當時的燕景瑞說那句話時,是那般的雲淡風輕。可此時,在夏凝裳腦海中浮現出來,卻不亞於一道閃電,狠狠劈裂在她的心頭。

“她這是想要告訴我,他說的話比銀子還真?”夏凝裳咬牙切齒,她突然覺得,這個男人真是無賴、霸道、蠻橫又傲嬌的讓人痛恨!

……

此時,皇莊的秋雁閣內,燕景瑞正站在廊下,抬頭凝視著夜空之中不斷爆裂燃燒的煙花,他如墨的眼眸時不時地被七彩煙花染上些許的光亮,可是轉瞬又會湮滅於黑暗之中。

白晉接到隱衛的報告,匆匆而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這般仰望著夜空的燕景瑞。在絢爛而又短暫的煙火襯托下,燕景瑞的眉目顯得越發的清俊淡然,挺拔的身形,純白的長衫,被正元皇帝從小寵出的高於任何人一等的尊貴氣息以及身上那對所有人若有若無的疏離冷漠感,讓白晉的心底湧起一股高不可攀的念頭來。

“主子,凝裳小姐她……”白晉斟酌著用詞,畢竟夏凝裳方才在東院的舉動實在有些讓人難以理解。

“她是不是又穿上了染了墨的褻衣褻褲?是不是又用墨染黑了整張臉?”燕景瑞低頭垂眸,眉眼之中含了笑,嘴角微微彎起,語調清冽歡快的反問道。

白晉愣了愣,木然的回稟道:“主子所料一分不差!”

前一刻還清俊淡然,散發著若有若無的疏離冷漠氣息的主子,突然變得如此“溫潤如暖陽”一般,這樣的燕景瑞,白晉從未見過。

驚覺於燕景瑞身上氣息的變化,以至於白晉竟然忽略了他的主子竟能對夏凝裳的行為未卜先知這件事!

燕景瑞抬起眼瞼,複又凝視著夜空之中的煙火,淺淺的笑意忽然加深了些許,他的思緒有些漂浮起來。

記得他第一次見到藍兒的那一年,她隻有六歲,他亦不過八歲。

那時候,她亦是穿著一身被墨汁染黑了的褻衣褻褲,巴掌大的小臉上全是黑乎乎的墨汁。渾身上下散發著東勝國墨寶閣中獨有的墨香味。

她就像是從天而降一般,突然出現在郝王府中,將他從死屍堆裏扒了出來。

那時候,她身上的那股濃鬱的墨香味幾乎都能將整個郝王府衝天的血腥之氣盡數掩去。他就是生生的從昏迷之中被那股濃鬱的墨香味給熏醒的。

後來,他問她你是誰?

她居然眨了眨眼睛,俏皮的對他說:“我是隱形人,你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那俏皮的神態,軟軟糯糯的說話的聲音,幾乎讓他的整顆心都酥了去。

他想,如果那晚他沒有遇見她,即便他勉強活了下來,也會就此心灰意冷,失去活下去的勇氣吧!畢竟,整個郝王府三百七十一口的人命盡數滅了,獨獨留下一個八歲的他,這等突如其來的血海深仇,又豈會是他僅僅八歲的人兒能夠負擔得起的。

再後來,她送他去了蓬萊島,替他尋了名師,又費勁心力孤身一人在大海之中漂泊了三月有餘,找了一條還是幼期的鮫人伴他一同生活。

他在蓬萊島上一呆就是八年。

再見她的時候,她已經十四歲,是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他亦是十六歲,是個翩翩少年郎了。

第二次見她,亦是個夜晚。她還是那般穿著被墨汁染黑了的褻衣褻褲,抹黑了一整張的臉,將絕色姿容盡數掩蓋了去。而他則是尾隨著那讓人聞之難忘的墨香味一路尾隨。

她發現了他。拔劍與他纏鬥在一處。這一纏,便是數載光陰。

“還是一樣的性子,到哪都這般,怎麽就那麽不愛穿夜行衣呢?”想到情深處,燕景瑞不禁喃喃出聲,語調盡顯溫柔寵溺,似乎她正含笑站在他的麵前。

白晉的耳朵動了動,主子這般赤果果的說出這麽明顯的透著寵溺的話來,驚得他差點一屁股坐在地

上。這是他的那個矜貴淡然,疏離冷漠,高傲如斯的主子嗎?

他真的很不想聽見主子說的話,可是已經聽見了腫麽破?萬一一會主子回過神來,要將他滅口怎麽辦?

白晉心中忐忑,想著要出聲詢問下燕景瑞是否還有什麽吩咐,可又不想找死的提醒燕景瑞他的存在,他一時之間抽搐的幾乎麵色扭曲了起來。

“主子,您還有什麽吩咐嗎?”白晉天人交戰了好一會,最終還是決定問一問,反正橫豎都是一刀,不如來個痛快的。

“派人去把錦衣衛那些人引開,夏凝裳的行蹤不能被他們發現。另外,選幾個輕功卓絕的暗衛跟著。”燕景瑞緩緩的吩咐道。

白晉見燕景瑞神色不變,說話的語氣又是這般緩慢清冽,心下鬆了一口氣,轉身便欲下去安排,燕景瑞突然又說了一聲“慢著”。

白晉一驚,這一次,卻是實實在在的嚇得一屁股跌坐在漢白玉石階上。主子,您不會突然就要與他“算賬”了吧……方才您說的話,屬下可以當做沒有聽見的!白晉在心裏哀嚎。

白晉心裏的肺腑燕景瑞自是不知的,見他竟然因為自己的一聲“慢著”便嚇得摔了,不由揚了揚眉,冷聲道:“記得與那幾個暗衛說,讓他們不要跟的太緊了,遠遠的墜在身後保護她便好。”

頓了頓,燕景瑞複又瞥了一眼已經畢恭畢敬跪在麵前的白晉,道:“我看你是最近太閑了,膽子越來越小,不如明兒去西南把白恒換回來吧!”

白恒是自小跟在燕景瑞身邊的人,是白氏一族最為出色的暗衛,白晉與白恒是親兄弟,武功與白恒雖不相上下,但兩人心性還是相差的太遠了。如今,西南之事也快告一段落,把白恒調回來,讓白晉去善後,磨礪磨礪心性倒是不錯的。

聽聞燕景瑞的吩咐,白晉頓時垮了臉,但心裏不敢有絲毫埋怨,隻得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頭,便退下了。

待白晉退下,燕景瑞再抬頭之時,夜空之中已無半點煙花爆裂燃燒的痕跡,隻餘下一彎弦月,一片明亮得猶如她的雙眸一般的星光。

可惜了,最該看得人,此時卻顧不上隻有片刻絢爛的煙火。燕景瑞的眸底湧上些許的失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