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伐天侯

夏曆元年,暮春。

夏王城四野林木青翠,草長鶯飛。無數的宮樓閣宇間,更是草木扶疏,花香四溢。

陽城西野,關林苑,一匹匹駿馬撒開四蹄,在草場上自由飛奔,盡情的享受著鮮嫩多.汁的牧草。它們是極其幸運的,作為王城的優良駿馬,不但享用著上好的牧草,還不用麵對血腥的戰場征伐。

關林苑中,陽城令關龍逢一個人靜靜的坐落在山坡上,看著草場上四處奔騰的馬匹。自從現今夏王上位以來,他的仕途也是步步攀升,本應當是春風得意、意氣風發。卻因西宮一場大火,天巫大喪,眼裏出現一種無以言說的沉重。整個人仿佛被一塊無形的沉重石塊壓住。

關林苑中的小吏們都知道,不屬於四大巫族任何一家的他,如今能做到陽城令的位置,這看起來已經不下於奇跡了。盡管整個王城的政務實權還緊緊的攥在彤城家族,但至少表麵上他已經掌握了整個王城的治安。

此時,他正坐在一片翠綠的草叢中,仰望著天空偶爾滑過的幾隻獵鷹。突然,一絲明亮的光芒從他的眼角一閃而過。僅僅是一瞬間,他的內心升起一種強烈的預感,這種預感極其強烈,但隨著眼角那道光芒的閃過,卻又不知從何而來。

……“大人,”一名小吏突然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好似驚鴻一瞬的喘息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大人,大王來話了。”

他回過頭,看到了跟在小吏身後的宮中巫衛,神情微微一怔。

“什麽事?”他詫異的看向巫衛問道。作為陽城令,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處境。在他的記憶中,陽城令有史以來都是掌控在大夏的四大巫族之手,但是隨著當今大王上位,有意對權利進一步的收攏,也使得他被直接推到了四大家族對麵。這也是他為什麽一直在關林苑放牧養馬,修整弓矢鞍馬的原因。

“關大人,大王要見你!”那巫衛攏了一下自己墨黑的巫袍,麵無表情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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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王城,飛泉殿。

年輕的夏王坐在大殿之中,雙目微微閉合,右手持著一根金精玉杖。在夏王兩側,兩名紫袍大巫威嚴站立,一道道黃蒙蒙的光自宮殿上方的天板上照下,彰顯出幾分堂皇富麗。

大殿正中,九百多丈的飛泉池水碧波蕩漾,在一道道黃光的照射下,簇簇水霧彌漫升騰,更顯幾分神秘朦朧。

關龍逢跪在地上,看著眼前的迷幻景象,有抬頭看了看夏王,臉上露出一絲迷惑。自己已經跪在這裏半柱香了,卻見夏

王依然微閉雙眼,隻有右手食指偶爾叩擊兩下。

“從現在起,本王加封你為九州伐天候,賞族地九萬裏,掌九州之兵,凡有叛亂皆誅其九族。”夏王眼皮突然跳動了兩下,一股蒼涼而威嚴的聲音自大殿中久久回蕩。

嗡的一聲,關龍逢隻覺腦海一陣眩暈。

不對!哪裏一定不對!大王弄錯了,一定弄錯了。

一時間,千萬個念頭在他心裏閃過,除了震驚和錯愕,竟沒有一絲的驚喜。不是因為別的,那是因為他知道,在整個夏王朝,哪怕是四大巫族和九州天候,也不可能被賦予如此大的權利,更何況是如今這位對權威更是集中的夏王。

“怎麽,莫非你覺得本王開玩笑不成?”夏王突然睜開雙眸,一絲狠厲的光芒從眼中閃過,盯著他,沉聲道,“不,本王不是在和你開玩笑,本王封的就是你,陽城令——關龍逢。”

什麽?這竟然是真的?為什麽?

他雖然身為陽城令,但那也隻不過是掌管一應王城治安而已。不是四大巫族之人,和九大天候更攀不上什麽關係,他關龍逢憑什麽掌握如此大的權利?

‘伐天候’!!!連上天都要征伐的天候!掌九州之兵的天候!

夏王城中有那麽多人,戰功顯赫的,能力非凡的,精於算計的,逢迎拍馬的……各種人不計其數,為什麽這塊天大的餡餅會落在他頭上?

為了他之前那些微不足道的計策麽?為了他把王城的治安管理的好?為了他在關林苑把馬匹養的肥壯?

無數念想同時湧上他心頭。瘋了,這一切都瘋了。

“你是不是懷疑本王瘋了?是不是以為自我大夏建立以來隻有九州天候?”夏王好似能夠看穿關龍逢的心思一般,眼光中帶著一絲銳利。

聽到夏王沉悶的聲音,關龍逢渾身一抖,抬頭向夏王看去,隻見那九龍玄金椅上,夏王眼中帶著一絲異樣的瘋狂,刺龍長袍隨隨便便的斜披在身上,發出一種令人惶恐的迫人氣勢。

大殿外,伴隨著一聲驚雷,天開始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牛毛一樣的春雨隨風灑落,將整個飛泉殿蒙上一層輕盈的水霧。這些水霧中,帶著一絲暮春本不該有的潮濕煩悶。

看到關龍逢呆滯的眼神,夏王嘴角緩緩的升起一個弧度,用一種低沉的聲音道:“本王擢升你為大夏第十大天候,是要你代表本王的意誌辦件事。我要你拿著本王的九龍禦兵符,尋訪我大夏三千屬國部族,凡是有異象謀反者,皆屠戮滅族。”

隨著最

後一個字落下,關龍逢渾身一顫,一股冷汗自背後滑下。看著夏王那弑人心神的目光,關龍逢驚愕了半晌,終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抬起頭努力的說出了幾個字:“因為那幾個字?”

“不錯。”夏王注視著關龍逢,眼神冷厲的點點頭,“我大夏自從大禹王建國以來,擢封九州天候,收九牧之金鑄荊山九鼎,掌天下河山,鎮萬國之氣。我大夏巫祖更有天神之威,扭轉乾坤之力。區區天道爾為何物?竟要阻我大夏流傳億萬載之氣運。本王倒要看看何為天命,我大夏巫神何懼天道爾?”

因為激動,夏王原本冷厲的麵孔變得潮紅起來,右手緊握的金精玉杖猛地向天一指,一股磅礴的氣勢陡然在整個大殿激蕩開來。

明白了一切的因果,關龍逢淡淡一笑,伸手接過那一襲嶄新的雲紋紫蛟袍,袍子上放著一頂鳳尾紫金冠。旁邊的精玉托盤上,一枚赤金流光的九龍符印流轉著淡青色的光芒。

他知道,自從當今大王上位,自從上任天巫大喪,自從他從千萬朝官中脫穎而出,自從他第一次站在四大巫族對麵,自從他被擢升為陽城令,早就注定了今日的命運——這是他的命運,由不得他拒絕。為了大夏的傳承,不要說讓他監視三千屬國,就是屠戮三千部族,夏王也不會眨一下眼睛。他不答應,後麵還會有千萬個關龍逢答應。哪怕他知道,他隻是夏王眼中製衡天下的一枚棋子。

不過,即便知道這一點,他也沒有絲毫的怨念,反而帶著一絲的慶幸。以大夏千百年的傳承,以那些大巫的手段,若是讓四大巫族接替自己,怕是整個大夏真要血流成河,浮屍萬裏。

也許夏王也是抱有一絲的僥幸,才讓自己來接領這一職位的吧。

夏王看關龍逢接過了九龍符印,閃爍著厲芒的雙目再次微微閉上,道:“你是本王一手提拔上來的,應該會知道本王的意思,希望不要讓本王失望。”

夏王的話沉悶無比,關龍逢聽得心神顫動,道:“臣……明白。”

夏王滿意的點了點頭,終於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向關龍逢擺了擺手,好似無比疲憊的靠在了九龍玄金椅上。

飛泉殿上,一片寧靜。一陣微風吹來,飛泉池中的水霧突然翻卷起來,混合著一股檀木的清香,讓人心曠神怡。殿外,淅淅瀝瀝的春雨還在下,不知何時,遠處的殿堂中傳來一陣絲絲如春雨的歌聲,飄渺朦朧,斷斷續續:

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慍兮;

南風之時兮。可以賦吾民之財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