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榮衰
行走在一片蒼茫的雪白世界之中,聽著踩在腳下雪層的清脆聲,駱夜眼前的景物似乎也些恍惚起來。聶挽衾如同一個跳躍的精靈,在幻境中漫步。忽然回頭說道:“駱師兄,賈師兄說你心計深沉得很,怎麽會猜不到我爹給你筆內中玄機?”
“你爹?”駱夜愕然一怔,忽地想起浮雲子的贈筆,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個,不是你…吧”
聶挽衾沒有回答,一串鈴鐺般清亮的聲音在山峰之間回蕩,“師兄,你以後可不要那麽拚命。”沒等駱夜回答,又笑嗬嗬的說道:“我帶你去看一個人,一個很有意思的人,能變‘戲法’的人。”說著就蹦蹦跳跳的沿著後山的碎石小徑往下走。
煙霞峰並不隻是一座山峰,附近大大小小有數十座山峰。山峰之間的溪流峽穀很多,秋冬時節,溪流早已經幹涸,被厚雪覆蓋。駱夜跟著聶挽衾在溪澗峽穀之間穿梭,雪層漸漸薄了起來,到後麵竟然露出了淺褐色的泥土。青蔥樣的小草探露出尖芽,恍惚進入了春天一般,再看看山峰之上,依舊白雪皚皚。
這樣的奇景其實並不稀奇,縱然是北方的冰天雪地,也有一些被山峰包圍,阻擋了寒風的入侵,再有地熱的地方就能夠終年四季如春。駱夜隻是聽說,沒想到煙霞峰這裏就有。
“這裏叫綠野穀,是老先生住得地方。老先生從沒有出去來,不過他很會變‘戲法’,很厲害的那種。”聶挽衾說的是‘戲法’,嘴角流露出一絲狡黠。顯然並不是指真正的戲法。
再往前走,就是一個方圓不過四五裏的小湖,湖水碧綠,冒著絲絲暖氣。湖邊不見任何茅屋,連一片多餘的木屑都不見。聶挽衾指著前邊說道:“看,就在那裏。”
駱夜眼睛來回掃望了幾次,才發現湖邊的灰鬆林旁那裏=確實有一個人。離得不遠,駱夜的眼睛並不是很差,論起感覺的敏銳,就算是整個道門年輕一代中,高過他得人也不多。感覺雖然與後天的修行有關,更多的是先天靈覺。但是偏偏就看了幾遍才發現,這是一種很怪異的感覺。
聶挽衾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兩下,“駱師兄,走啊。”駱夜跟她一起走上前去。坐在灰鬆樹下的人看得很清晰,清晰到能數出他鬢邊的長發。即使是這樣,駱夜還是看不出他得年齡。仿佛整個人如同幻覺一般,並不顯得真實。他穿了一件灰色棉衣,從他得姿勢看來,應該是再垂釣。可是沒看見他手裏有釣竿,徒有一個釣魚的姿勢。
駱夜還是客氣的行禮道:“前輩,晚輩…”那人的姿勢仍舊紋絲不動。聶挽衾向他示意地搖了搖頭,“他想
跟你說話的時候你不問他也說,他不想說你說話的時候你問他也不說。”
兩人在一旁呆立良久,也不見那人有任何動靜。聶挽衾眼中流露出一絲失望,駱夜怕她負疚,“既是機緣,不得也不能強求,我們去別的地方看看吧。”
聶挽衾“嗯”了一聲,剛欲轉身,一跳金絲鯉魚,懸掛在半空中掙紮,跟被釣鉤鉤住一樣。駱夜忍不住多看了一看,確信那人手中什麽都沒有。“這是道門的凝氣成形?”
那人緩緩地回過,看了過來,沒見他有任何動靜,駱夜卻好像已經聽到了他得詢問,“你也知道凝氣成形?”
那雙眼睛帶有無盡魔力一般,駱夜感覺自己的所有心思無所遁形,比在墨香池見到淩湘竹的時候還要惶恐。淩湘竹需要侵入才能控製,那人似乎不需要任何手段,就能直接把人看透。當下老實回答道:“道門的凝氣成形和鬼道術中的鬼手偷天都是由無形到有形,不過凝氣成形要高深得多,聽長輩說要到破空境界才能達到。”
那人麵白無須,兩鬢修長,從麵目看起來中年打扮一樣。煙霞峰的師叔基本上都見過,隻有陸青崖的師傅懷境師叔沒有見過,駱夜心念忽然一動,那人已經開口說話,“我不是他,我若是他得話,她難道認不出我來麽。”
駱夜方才想起,如果這人真是懷鏡師叔的話,聶挽衾肯定是認識的。也不會喊他老先生這樣沒有名頭的稱呼,那人剛轉過頭,又回頭看了駱夜一下,臉上奇跡般地帶有一絲疑惑,“咦。”伸手一招,駱夜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
聶挽衾看起來有些緊張,那人並沒有再出手,伸出一個手指隔空指著駱夜的丹田。駱夜丹田之內劇疼起來,就像所有的心肝脾肺都=絞揉在一起困著一團火氣,這團火氣反複衝突,怎麽也脫離不了駱夜身體的捆縛。隻是聶挽衾一眨眼的功夫,就能看見豆大的汗珠從駱夜額頭臉頰滴落。“師兄…”
那人一收手指,目光有些冷淡。“竟然會在你這裏,你是駱夜?”又對聶挽衾說道,“我不會傷害他得。”駱夜全身力氣盡泄一般,癱倒在地,無力地點了點頭。至少在此人麵前,莫說想要掙紮,就連一絲反抗的想法都沒。他不是懷鏡師叔,難道真如淩湘竹所說的,這就是煙霞峰的供奉。
“你起來吧。”那人似乎隻是把駱夜當成跟他行禮一般。剛才是全身發軟,此時又不自覺地能站起來,駱夜都要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一般。
“我們有緣。”灰衣人如同看相的一樣說著不著邊際的話,駱夜卻又感覺他說有緣,拿就真是有緣,還沒等自己
回答。灰衣人繼續說道:“你既然是來看‘戲法’的,我就演一個‘戲法’給你看,但是你一定要看清楚。”
看別人的“戲法”,肯定要認真的看,不然的有什麽意思,灰衣人話裏的意思似乎又不僅是如此。駱夜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得主動,聶挽衾也好奇地探出頭過來。
灰衣人伸出自己的手,手指潔白修長,慢慢地伸向旁邊的那一顆草。這棵草是野蒿,很常見,一根主幹,枝葉不多。灰衣人伸手將蒿草折斷下來,蒿草的斷口流出一些白色的**。“你看到了什麽?”灰衣人不冷不熱地看著駱夜問道。
駱夜吞下了一口吐沫,“前輩折斷了蒿草。”
“折斷的蒿草會怎麽樣?”灰衣人繼續問道,看不出他對駱夜的回答有什麽表情。
“會死。”駱夜知道蒿草不像其他的野草,生命力格外的頑強。它的主幹一旦折斷,就會慢慢的枯死。
灰衣人說道:“我說它不會死,你信不信?”他說話依然就平淡,不像是信心滿滿,也不像沒有一點信心。如同他自己也再猜測別人的想法一般。
駱夜點了點頭,“既然前輩說是‘戲法’,我就信。但是,總要看過才能知道。”兩人的對話有些天馬行空,仔細又聽不出任何由頭,聶挽衾聽得眉頭緊蹙。
灰衣人的眉色依舊不見任何鬆動,“你看。”他將手中的哪一截蒿草緩緩地放到剛才的斷口位置。蒿草還沒有枯萎,看上去仍舊和沒有折斷一樣,隻不過是由他得手掌握著。
聶挽衾有些失意地說道:“老先生,你要是一放手,它不還是斷的,還是會死麽。”駱夜也看不出他到底想做什麽。
“生死輪回就和萬物榮衰是一樣的,所以它被折斷了就肯定會死。”灰衣人說得很慢,完全猜測到了他們的想法。但是在灰衣人放手的一瞬間,駱夜就知道自己想錯了。錯不在這句話,而在於自己的想法。想法似乎也並沒有完全錯誤,隻是太絕對。
灰衣人的手已經拿開,那棵蒿草還是被折斷前的那棵蒿草,也是被折斷後的那棵。一切似乎完全沒有變化過,因為已經變過了。駱夜緊緊地盯著那棵蒿草,完好如初,甚至能感受到它的活力。蒿草肯定被他折斷了,這不是幻覺,真正的幻覺是眼前的這個人竟然以一己之力,違逆了生死榮衰,用無上的道家玄功將它重新續接好。
“自然的力量固然恐怖,但是到了能違背自然力量的時候看起來這種力量就不再是恐怖,而是荒唐和可笑。”
灰衣人得眼神變得淩厲冷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