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星期六

第九章:星期六

周末到來了,溫冉為了應裴岸瑩的約硬著頭皮去辦公室請假。

周末本來是店裏生意最好的時候,溫冉卻又“掉鏈子”要請假,讓老板很是惱火,但好在壓著怒火說了溫冉幾句之後,老板不情不願地還是答應了她。

請好了假,溫冉才回到家開始梳妝打扮。

溫冉化了個淡妝,把一頭長發簡單地紮了個馬尾辮,然後穿了一件修身的軍藍色風衣,一雙半筒高跟皮靴,整個人看起來知性又不失甜美。

這下就隻等著岸瑩小妹妹打電話來了——溫冉高興地計劃著,想著時間尚早,便在自己的書桌前坐了下來,從書櫃裏抽出一本小說來讀。

溫冉的房間很小,因而房裏幾乎沒有什麽多餘的家具,這其中除了床以外最占地方的要數書桌前這兩個高大的紅檀木書櫃了。

家道中落之時,父親原本是要將它們出賣的。隻是工人來的時候,瘦弱的姐姐將這兩個書櫃護在身後,死活不讓他們搬走,就像護著自己幼雛的老母雞那般奮不顧身。

父親當時一心隻想把這兩個櫃子換成紅豔豔的鈔票,也不顧有外人在場,將姐姐纖細的手臂一把揪住,要把她從櫃子前拖開,姐姐掙紮之下氣急昏倒,尚存理智與自尊的父親才趕緊帶著姐姐去了醫院,不再打那兩個書櫃的主意。

溫冉在病床邊守了她幾天,而她醒來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問,那兩個書櫃還在嗎?

溫冉擔心之下忍不住責怪她:“你好好關注自己的身體就行了,管那兩個書櫃幹什麽!”

臉色蒼白的溫憫當時溫吞吞地笑了笑,“一來留個念想,二來你又喜歡看書,留下這兩個書櫃正好。”

溫冉心裏一疼,一邊給姐姐掖好被子,一邊低聲地埋怨她傻。

而後姐姐的檢查報告也出來了,病情診斷書的底部寫著檢查結果,胃癌。

兩個冷冰冰的黑體字,把溫冉毫不留情地扔進了冰窟裏。

“呃……”不知是在看書還是在回憶過往的溫冉忽然打了個飽嗝,口腔裏霎時充滿了早上吃下去的韭菜餡兒煎餃的味道。

“呸呸呸!”溫冉被熏得想吐口水——壞了,一會兒到人家家裏去也這樣可咋整……

合上了書,溫冉起身走到房門口,想去廚房拿幾個橙子吃下去壓壓那股韭菜味兒。

手才放上門把,房間外傳來了鑰匙斷斷續續觸碰到防盜門上的聲音,溫冉停住了動作,側著耳朵仔細聽著。

沒有叫罵聲,沒有物體自由落地摔碎了的聲音……

溫冉這才扭開門,走出房間。

“媽。”溫冉叫了一聲滿身酒氣躺倒在沙發上的楊玉織。

“嗯……”楊玉織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然後嘟囔著什麽翻了個身,將臉埋在了沙發的靠背上。

“爸呢?”溫冉又問道。

等了半天,楊玉織才慢吞吞地回答道:“一會就回了……”

溫冉逼著自己不去在意她語氣裏的淡漠,走進廚房,從冰箱裏拿出三個橙子,在砧板上將它們挨個切成幾瓣,然後剝開一瓣,將汁水四溢的果肉咬下來,囫圇吞下。

正吃著,溫錚回來了。

“吃早點了嗎?我帶了些回來,沒吃咱們父女倆一起吃。”溫錚說著,把手裏的袋子放在了廚房的小桌子上。

溫冉這才轉回頭,望著父親從櫥櫃裏拿出了兩套碗筷,將塑料袋子裏冒著熱氣的豆漿分裝在了兩個小碗裏,然後又去拿了一個盤子,把幾根油條和幾個包子擺在盤子裏。

做這些的時候,他臉上帶著笑容,很愜意、很開心的樣子。

溫錚朝著廚房外喊了一聲,“老楊,你吃早點嗎?”

客廳裏的女人沒有作答,大概是已經睡了過去。

“你倒是回床上去睡啊!”溫錚吼道。

妻子依然沒有半點反應,溫錚低聲罵了一句,但顯然心情並沒有受到多大影響,他回頭對溫冉溫和地說道:“趕緊坐下吃吧,一會兒涼了不好吃。”

溫冉就在父親身邊坐了下來,默不作聲地開始吃東西。

溫錚絮絮叨叨地和溫冉說著話,問她最近的心情,問她工作的情況……這樣的對話,叫溫冉感覺恍如隔世。

溫冉並不主動挑

起新話題,隻是偶爾給父親一些回應——簡單地“嗯”一聲或是點點頭。

吃完了早點,溫冉便起身離開了廚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給自己簡單地補了補妝,溫冉抱著被子走出了房間,而溫錚也剛好從廚房出來,走到了沙發旁,略顯吃力地將楊玉織打橫抱了起來,然後慢慢地挪向他們的房間。

“你倒是少喝點酒啊……”溫冉聽到父親輕聲地責備著母親。

溫冉抱著被子默默地縮回了房間裏,有些無力地倒在床上。

大概是今天起床起得太早了些,溫冉昏昏沉沉地就睡著了。

溫冉睡醒這回籠覺的時候時間已近中午,她迷茫地睜著眼,緩了半天才清醒過來,猛然想起了自己和裴岸瑩的約定。

溫冉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起來,從床頭櫃上拿過手機來查看,赫然有兩個分別來自裴岸瑩和裴岸淵的未接來電,而時間顯示這兩通電話是五分鍾前打來的——還好,還能挽救!溫冉慶幸著。

但是為什麽裴岸淵會給她打電話?溫冉有些疑惑,首先撥通了裴岸瑩的電話。

裴岸瑩說,她讓她大哥來接溫冉了……

溫冉客套地道了謝,眼角瞥到了全身鏡裏的自己,差點沒激動地蹦出個我靠來——尼瑪,這一覺睡的,整個人都走形了啊我擦……

掛了電話,溫冉飛快地梳理了自己的頭發,一切齊整後穿上鞋子,然後挎上包便飛奔出了家門。

一路狂奔到離約定好的酒店大概五十米遠左右的地方,溫冉放慢了步伐,一邊整理發型一邊深呼吸讓自己不再氣喘籲籲。

一定要爭取每一次出現都能給Mr.裴一個好印象,不能說視覺盛宴,也要清清爽爽、從從容容的。

溫冉剛在酒店門口停住腳,一輛白色的轎車便駛到了她麵前。車窗緩緩降下,裴岸淵的臉帶著溫雅的笑容出現在了溫冉眼前。

拘謹地和他打了招呼,溫冉坐進了車裏,表現得文靜而優雅。

車裏的裝飾很簡潔,但卻能看出主人不凡的品味。

裴岸淵意外地不太健談,一路上隻是專心地駕駛著車,很少說話。溫冉也不願貿然和他搭話,言多必失,萬一話不投機還把自己顯得無知就毀了。

裴岸淵打開了車裏的音響,略帶憂愁卻又能感覺到欣然的歌聲便悠然流淌而出。

不過悲劇的是溫冉幾乎沒聽過幾首英文歌,所以,從歌曲展開話題是不可能的了。

“溫冉小姐,你喜歡什麽樣的歌曲?”裴岸淵忽然發問道。

溫冉聽到“小姐”這兩個字的時候渾身一震,“裴先生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嗯,那也好。”裴岸淵應道。

“其實我……不太喜歡聽歌。”溫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雖然聽起來有些掃興的意思,但是總比接下來被幾個關於音樂的話題給噎死的好。

“是嗎。”裴岸淵不驚不奇地淡淡答道。

嗷,就這樣把一條拉近關係的線給切了——溫冉憋屈得要死,作為一個音癡,她對音樂是真的不感冒啊,連一首生日快樂歌都能唱走調要她怎麽狂愛音樂啊喂……

“其實我比較喜歡看書,所以就把聽音樂的時間都拿來看書了……”溫冉接著說道。

“這樣啊。”裴岸淵回應得很淡漠。

溫冉沒了興趣,要她帶著討好和迎合去和別人談話,她能做到,隻是那樣的對話太假了,做敷衍是可以,但對一個她想要長期交往的人來說,就顯得沒有必要了。

溫冉悶聲琢磨了半天,等她感覺到車子正在爬坡的時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車子已經行進在了一片山林中。

溫冉假裝不經意地望向車窗外,隻見前方的山上一片幽綠之中隱隱可見白色的的房簷。

很快車子停了下來,有傭人來為他們打開車門。溫冉下了車,然後足足愣了幾秒鍾。

雖然心裏對裴岸淵家會有的富麗堂皇有所準備,但眼前的建築還是讓溫冉大開眼界——這種程度才可以稱作是,豪宅吧。

與其說是別墅,不如說是一座宮殿。

“不必拘束,請跟我來吧。”裴岸淵溫柔地說道,隨意做了個“請”的手勢,便走在前麵,帶著溫冉走上階梯,走向大門。

溫冉溫順地跟在裴岸淵身後,兩隻眼睛不露聲色地打量著四周。

越打量,心裏越是有一團火在燃燒,燒得溫冉整個身體的血液都快要沸騰起來——如果,她可以成為這裏的女主人的話,那麽,她會不會就能將此生所有的困擾困難困苦通通攥在手中,然後輕易地將它們捏碎?

剛走進大廳,等候多時的裴岸瑩就熱情地迎了上來,同裴岸淵打過招呼後,親熱地牽著溫冉上了二樓去,開心地帶著她到了自己的房間。

“這下就隻有我們倆啦。”裴岸瑩樂嗬地說道。

裴岸瑩的房間幾乎和溫冉一家目前住的房子麵積一樣大,且是單人公寓一般的擺設裝飾。

溫冉一落座,裴岸瑩便急急忙忙地給她泡了一杯咖啡端來。

裴岸瑩生怕怠慢了溫冉,殷勤又小意,讓溫冉揮不去的拘謹之感終於緩和許多。

“別忙活了,你也坐下吧,我們倆說說話。”溫冉拍了拍身邊的空位,向裴岸瑩展顏一笑,盛放的山茶一般,嬌豔動人。

裴岸瑩臉頰微紅,在溫冉身邊坐下。

“冉姐姐,你真漂亮。”裴岸瑩認真地對溫冉說道,兩隻純淨的眼睛定定地凝視著溫冉,閃爍著羨慕的光。

溫冉微怔了一瞬,然後伸手將臉頰邊的碎發捋到耳後,順勢還垂下了頭,以此來掩飾臉上不自然的神色。

從什麽時候起呢,大概是從和舞鳶分開之後起吧,對於同性稍顯親密的言語和動作,溫冉都難以讓自己去自然地、平常地回應。所以此時裴岸瑩這句由衷的讚美讓溫冉稍有些消化困難。

裴岸瑩沒有注意到溫冉的神色,心無芥蒂地說起了另外一個話題,溫冉也很快轉換狀態,和裴岸瑩交談起來。

“冉姐姐,以後我可以經常約你出來玩嗎?”裴岸瑩殷切地問溫冉道。

“有什麽不可以的!”溫冉朗笑道,然後又補充,“隻要我有空,隨時都可以的。”

裴岸瑩欣喜之餘,熱情地帶著溫冉四處走了走。

鋪著白色毛絨地毯的大廳,高科技的燈控係統,價值不菲的家具裝飾——這一切,幾乎要晃花了溫冉的眼睛。

見溫冉的目光稍帶疑惑地望著二樓上三樓的樓梯,裴岸瑩輕描淡寫地說道:“大哥住在三樓,他喜歡清靜,所以我們平時都不會上三樓去打擾他的。”

溫冉點點頭,“這樣啊。”接著又不經意地問道:“我感覺你大哥很平易近人呢。”

平易近人,不帶任何曖昧的一個詞。

“平易近人……還好吧。”裴岸瑩神情有些失落的說,“有時候感覺和大哥很有距離感呢……”

趁著話頭溫冉又問了幾個關於裴岸淵的問題,不會太刻意,又能打聽到些靠譜的私家信息。

雖然感覺到冉姐姐在有關大哥的話題上打轉兒的時間比較長,但這也似乎是此時的語境所致,裴岸瑩便也沒有太多地思慮,對溫冉的問題都如實相告。

把得到的信息和搜集到的資料綜合且分析了一下,最後溫冉的結論是,裴岸淵這廝,比她預想的貌似要複雜很多啊。

從網上搜集到的資料裏有關於他身世方麵的部分都是簡單的一筆帶過,隻說他是母親早逝,十多歲就去外國留學……如今看來,裴岸淵這是被趕出了家門啊,這不跟電視上那些宅鬥電視劇裏演的一樣一樣麽,狠心的後母,悲催的長子,複仇的歸來……

“冉姐姐?”裴岸瑩出聲輕喊道,“你在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我沒想什麽呀。”溫冉回過神來,心虛地答道,“大概是昨天沒睡好所以精神有點不好吧。”

裴岸瑩聞言關切地讓溫冉回房間休息,馬不停蹄地又忙著安排午飯去了。

仿佛是舊式的大戶人家,裴家一家人隻有晚飯時聚在一起,因而午飯安排在裴岸瑩房間裏,隻有溫冉與裴岸瑩兩人用餐。

吃過午飯,溫冉估摸著繼續留在裴家大概也見不到裴岸淵,所以便謝了裴岸瑩的挽留,準備回店裏,把剩下半天的工資給賺回來。

裴岸瑩留不住溫冉,隻好吩咐了司機載她回家。

溫冉上了車,裴岸瑩站在大門外,望著車子漸漸駛離了視線,才依依不舍地回到房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