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黃土古原
時值寒冬,驕陽卻難得的濃烈。天幕碧清如洗,幾縷浮雲飄過,遠遠在大地投下虛黑的淡影。
華夏腹地深處,茫茫的黃土高坡蒼涼而空曠,一條波瀾壯闊的巨河橫貫大地,蜿蜒盤繞著爬過重重黃泥坡,而後消失在了遙遠天際的不知處。
滾滾濁濤不住地奔逐翻湧,氣勢跌蕩起伏間轟隆而震耳。九曲黃河雄渾而浩蕩,激動著人的心靈,滌蕩著人的魂魄,呼喚著人心間的萬丈豪情壯誌。她在華夏大地紮根發芽,駐守了悠悠歲月,如母親般孜孜不倦哺育了代代炎黃後裔。、
黃河上遊不知何處,此地地勢落差極大,入目盡是一片瘡痍,滿滿的都是深溝裂壑。滔滔水勢奔湧澆灌,一條寬闊的匹練垂懸而下,直直墜掉不知其底的深淵絕澗,絲絲嫋嫋的水汽紛紛騰騰飄散,彌漫住了整片山穀。
黃河大瀑布哄隆不絕,重重水幕刷刷衝洗,浩浩湯湯的。由下仰望,看不到掉落的源頭。飛瀑沒有起點也沒有了終點,宛如是由九天之外灌入了凡間。穀地內每一絲空氣都充斥著潮濕的水汽。清風偶爾經過,微微分散了遮掩的水霧。湍急湧動的駭濤之上,滔天巨瀑的根部,露出一個虛淡的影跡。
影跡形似一道人影,隱藏於片片水濤中,模糊而飄渺不定,仿佛隨時會與浮動的微風匆匆消散。可直至日頭西斜,蒙蒙寒氣重新彌漫黃土高原的時候,那道身影卻依舊始終如一地顯現,頑強得如磐石般穩穩地鑲嵌在了大瀑布之下。經曆住了何止千萬重墜濤的考驗,身影不動如一,永駐在了天地間。
安靜盤坐於大瀑布下,公羽良兀自雙目虛閉,任由千萬鈞巨力衝刷而下卻盤絲不動,全然不知外界幾何。沉醉於浩浩水勢的體驗以及天地大道的感悟中,似乎忘記了頭頂不斷澆灌而下的萬鈞大瀑布,忘記了他自身的存在,也忘記了整個天地。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遙遠的天際一抹殘雲如血,安靜橫臥在視線的盡頭,正準備迎接著西斜的日頭回歸大地的懷抱。這一天的輪回即將結束了,蒙蒙的寒氣逐漸在黃土高原上回湧,那裏是亙古不變的蒼涼無際。時間似乎在黃土高原失去了存在的痕跡,隻剩大地上那片片支離破碎的百瘡千痍訴說著歲月永恒的洗禮。
金烏西墜,完全隱入雲霞的刹那。一道驚魂厲嘯直衝霄漢,震慟了六合乾坤,流竄充斥在荒涼的天地,瞬間便已撕破了黃土高原的沉寂。厲嘯聲震天動地,似乎把自然大道也攪亂了!
由深淵竄出的厲嘯聲貫九霄,雖一閃即逝卻蘊含無限的穿透力,蠻橫地撞斷了每一絲飄蕩的氣流,甚至蓋壓下了瀑布的轟隆奔湧聲。
伴隨著驚魂厲嘯,一泄千萬丈的飛瀑突兀地顯得艱澀起來,宛似被一股無形巨力拉扯住,重重墜濤愈顯吃力,越落越慢,而後換換趨於平靜。
危崖絕澗之上,原先唰唰傾泄的景象漸漸凝結,時間仿佛停在了某一個瞬間的永恒。空氣中傳蕩開來的波波水聲、片片浪濤、重重落勢盡皆凝凍住,詭異地僵停在了虛空。電光火石,轉瞬幻變千萬相的瀑布凝為了一層不變的永恒瞬間!
轟轟轟轟,裂音蕩動整個黃土高坡,衝淡了稀疏的暮色。飛濺的怒濤,萬鈞的墜勢被凍結,可瀑布卻爆發出更為震耳的轟鳴,那無可匹敵的浩蕩氣勢越發洪亮高亢,呈現前所未有的怪異。
巨瀑根部濁濤翻滾,憑空騰起幾丈來高的水花中,原先始終盤坐的人影不知何時已然立了起來。肩扛著沉重如山嶽的黃河大瀑布,公羽良連連浮掌虛遞,一片朦朧掌影輕輕印在水濤中。
“斷~~~空~~~掌!”
頓時又一道厲嘯迸竄而出,刹那便充斥了整個黃土高原,嘹亮得撕裂了灰淡的遠空。
微微的輕誦細若可聞
,似乎就要淹沒於轟隆鬧耳的怒濤下,但低吟聲牽引而出的氣勢卻強盛無雙。一股暴烈的霸意衝出層層暮色的遮掩,由下而上直透遙遠的蒼空,幾乎刹那間便穿透了整個天地。
轟,熾亮的強者之息震蕩華夏上空,橫掃那一直盤繞九州而不去的沉悶,吸引並點亮了不知多少塵封已久的死寂。
華夏廬山自古便是有數的洞天福地,水秀山峻間獨顯特別的神韻,令人心曠神怡。群山終年雲霧繚繞,仿似縹緲的人間仙境。流水潺潺著叮咚作響,濃鬱的靈氣自泉瀑中升騰,化霧後糾纏於片片蒼翠的林木中,遮住了層層醉人的秀美,直欲引人探索深藏的幽靜。
青朦朦的樹林中夜霧流淌,一道孤影靈活竄躍過片片林立的樹影,正往遠處一片起伏的峰巒飛速馳去。人影踏過一顆攔道巨石,輕盈地貼地平滑幾丈開外,忽而身形一陣陣驚顫,在一叢小溪邊地雜草中刹住了匆急的腳步。
此人衣衫襤褸,看上去有些破舊,些許斑白的鬢發正隨著寒風吹擺,竟是一年過大半百的老者。老者一襲淡灰色長袍與晃蕩街頭的浪乞一般無二,隻是較幹淨些。老者輕功卓絕,目中不時閃過沫沫神光,可最惹人注意的,是那掛在身上九個不住隨風擺動的小布袋。
“這。。。這是!?”苦丐老人駐足而立,遙遙望向西北方向,激動得心神一陣陣的顫抖,目光中也躍動著強烈的震驚。適才一股無比強盛的氣息擦空閃過,而後又迅速落下,消逝於無蹤。雖隻是刹那的一瞬,可苦丐老人心頭湧動著一種難以言明的錯覺,仿佛曾清晰地捕捉到了武道極致的霸意。那是一種圓滿大境界的絕頂強者,掙脫了天地桎梏的束縛,破入武道極致之境時,武者間獨有的心有靈犀的明悟。
自京北皇城離開後,苦丐老人果不食言,他的身影出現在三山五嶽,找尋的足跡也逐漸踏遍五湖四海。可公羽良宛如不存在於世般,從未在苦丐老人的世界中顯跡。幾番努力與折騰之後,公羽良沒尋到,倒是碰上不少舊年的故友。在與舊友幾番寒暄之下,苦丐老人得知陸九淵召集龍組“隱部”圖謀公羽良的心思,爭論之後決定暫緩計劃,改為尋找“隱部”其他成員。
苦丐老人有自己的打算。公羽良生死不明,要找出他簡直比大海撈針難上百倍,不如去說服其他人放棄參與抹殺公羽良的行動。大夥都是多年的老相識了,當初年輕氣盛時還曾一起闖蕩江湖,同生共死中積下的那深厚真摯的情誼不是歲月可以磨掉的。即便是陸九淵親自遊說,念在當年的交情上,大家至少還會給我這老叫花幾分微薄的情麵吧。
寒風瘋狂呼嘯,紛亂的雜草跌得東倒西伏。苦丐老人凝神靜氣,細細探尋那道遁去的強大霸意。奈何那道氣息隻是閃現刹那,隻覺得是由無窮遠處猛然迸發,而後遁空掠過,眨眼又已消失在極盡無知處。如今一片空惶惶的,再也體悟不到點滴方才頓覺的韻味。
收拾起萬千紛飛的思緒,苦丐老人癡癡凝望遙遠的星穹,失神而喃喃自語,道:“也許,那隻是一個錯覺。”
蒼幕深沉而虛遠,淩亂閃動著幾點寒星。細語還未熄,枯敗的草叢中一陣驚風急湧,借著稀疏的星光那裏已是空無一人。
苦丐老人身法展至極限,踏著寒風閃入林立的樹影。呼吸間便已闖出遠林邊緣,再匆忙幾番竄、點、騰、躍,而後飛快隱入了廬山群峰間那起伏的山脊。
“斷空掌~~~~~~~~”
公羽良斷空掌連遞不絕,磅礴浩大的霸勢重重疊轟,黃河大瀑布之處已經是一幅鬧天亂地的駭人場景!
咚~~~咚~~~咚,斷空掌連綿不止印入大瀑布,浩力抵住了千萬重墜濤。而隨後敲出的沉悶聲回蕩在每一個角落,撕破了之前可怕的死寂,令人心神無比
的亢奮。一直僵硬凝結的大瀑布開始緩慢蠕動,幾乎是轉瞬間便一改遲滯不動的頹勢,重重怒濤哄鬧著瘋狂爭相奔湧。怒然轟鳴聲再次破空直灌入耳,引人氣血一陣陣翻騰。
砰~~~,積累到極限的衝勢於最低處一舉爆發。一股無匹的強勁巨勢震蕩開來,河道瞬間壓出一個巨大的水坑,其外一波波浪潮在奔流間潰散。漩動著的激流被無形力道撕為水屑,憑空炸作了十多丈高的巨浪!
透過駭浪間隙,隱約露出了遍布青苔的岩壁,幾顆突出的巨岩仍舊掛下幾縷殘留的水跡。岩壁終年不見天日,隱藏於大瀑布後已經不知多少歲月,如今居然被掀起了神秘的麵紗,顯露於湧動的飛浪間。大瀑布根部震出一片空無帶,不沾一絲水花,其後的岩壁清晰入目。
斷空掌崩亂了天則,大瀑布斷流了!!!
啪~~~啪~~~啪,腳下立足的巨岩迅速爬上顯眼的裂痕。公羽良送出最後一式斷空掌,熊熊偉力將大瀑布滔滔墜勢反轟直上,那巨岩承受不住兩股巨力相衝,“啪”然炸作碎屑淹沒入起伏的浪濤下。
撲通~~~,公羽良身軀也劇烈的顫抖著,便也隨著石屑跌下翻動的水花中。雙掌火辣辣的燒灼,泛起了一波波熟悉的痛感,不用看公羽良已經知道,自己已然遭受了重創。雖說如此,但最後一波浪濤將公羽良撲擋下時,依稀能捕捉到公羽良嘴角露出的,那抹淺淺的、滿意的淡笑。
斷開的大瀑布受巨力撕扯,似一幅卷起的畫簾般越拉越高。漸漸地整麵岩壁都露了出來,場麵極其的詭異。
嘩啦啦,碎浪飛濺,怒濤鬧空倒卷。斷空掌崩亂了天則,震破了自然常理,大瀑布開始倒流了!!!
波波激流交錯著疊加追逐,呼嘯著往來處奔湧傾泄。遮天漫地的巨浪湧起百多丈高,片片水濤紛紛暈散開來,籠罩在整個山穀上空,遮住了背後一大片迷蒙的星穹。
山穀頂端的絕崖上,橫臥一條寬闊的的河道,湍急的水流不知疲倦地奔湧。如若依照往常,一浪蓋過一浪後便爭著躍下絕澗,而後墜落化為浩浩湯湯的重濤。如今河道內卻一反常態。水流衝勢莫名其妙地潰得七零八落,化為一波波來回起伏的怒潮。洶湧的怒潮忽而一頓,水勢繼而轉為順暢,滾作一團團滴溜溜旋動的水渦,不停地四處遊走肆虐。漩渦相互簇擁著,帶起幾丈高的水龍卷,呼嘯往絕澗邊上跌去。
恰在此時,一股滔天巨浪由下猛撲而上,狠狠撞在了絕崖的交接處若一頭氣吞山河的蒼龍含怒直竄出絕淵,裹著熾烈的強勁氣勢,於高空橫亙龐大的身軀。。兩者激烈對碰,山穀上空蕩開片片洶濤,擋住了一方天宇。
洶濤漫漫,流竄著層層鋪開,而後化為刷刷水幕,重新被自然之力拉回大地。
暮色稀淡,山穀中一時下起了傾盆急雨,碎開的水氣散起遮眼的寒霧,白茫茫的彌漫住了整片山穀。
斷空掌氣蓋蒼穹,雖一時令大瀑布倒流,但它的偉力卻是無窮無盡,沒有停止的終點。
轟隆隆,大瀑布藏在湧蕩的水霧後,又重新發出沉悶震耳的咆哮,如亙古以來一般,永不停息。
黃土高原上夜色青稀,白茫茫的水霧散滿了整片山穀,大瀑布哄鬧聲透過迷蒙的暮靄遠遠傳來。初冬的寒風冷冽,不時牽動著白霧聚攏又飄散,隱約可見一道虛幻的人影顯露於水霧中的波濤之上。公羽良不知何時已然爬出了滾湧的水麵,披著一肩煙雨,沾著渾身潮氣,於丈許高的怒潮中打起《煉骨奇術》。
掌心重傷初創,《煉骨奇術》也早已爛熟於心,可公羽良卻全然不覺。由粗淺的“虎咆”至驚豔的“斷空掌”,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演練,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重複那枯燥單一的過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