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祖宗不足法
又是誰？
所有視線投向那發聲之人，便見陸塵昂首佇立，神態竟與陸刑有七分相似。
瘋了，這兩人都瘋了。如此質疑祖宗律法，當屬不尊不敬，輕者訓斥，重者革除族譜，趕出家門。
於是，落在兩人身上的目光，或多或少帶著同情，當然也有幸災樂禍。
陸靖望了陸刑一眼，又在陸塵身上停留了一會，蒼勁有力的聲音響起：“為何有此一問？”
聽到家主的話，許多人愣了愣。不對啊，怎麽會是這樣子呢？他們預先設想了許多情況。譬如有陸靖暴怒，就地取消兩人大比資格，命其禁閉三月。也有陸靖臉色鐵青，揮手說此事不用再議——
可獨獨沒現在這番場景啊！
況且，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家主也同意他們的提議?
陸刑將目光轉向陸塵，他不善言辭，這種事情還是交給陸塵吧。
陸塵會意點頭，他並不讚同陸刑的做法，但他支持他的提議。
“回稟家主，理由有三。”陸塵深深一揖。
陸靖還沒說話，二伯陸業就出聲道：“陸塵，祖宗規矩不是說改就改的，那是大不敬。看你年輕學淺，又非有意為之，權且算了，下次切勿再犯。”
此話出口，引來一片附和之聲。祖宗就是神明，他們容不得有人對其不敬。
陸靖伸手一壓，演武堂頓時安靜下來：“你說說是哪三個理由。”
“古有大賢之人，曰：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這話自然稍有偏頗，但也不無道理。”
陸塵聲音洪亮：“很多人以為，天災地震，皆是上天之怒，並把這些與人的德行聯係在一起。譬如某人無意被雷劈死，就說這人做了傷天害理之事，才有此報應。”
“我不敢苟同。在我看來，天地運行，自有規律，日食月蝕，皆是平常。我輩修行之人，與天奪命，逆勢而為。修至高處，實力通玄，便有大劫降下，難道我們也做了傷天害理之事？”
陸
塵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祖宗製度理應當效法，但效法不等於生搬硬套。我陸家法規，是為了促使族中子弟更好發展存在。就像國家之法，是為了使天下安寧，民富國強，為此國家律法也時有除舊布新——國法都可改，家法不可改麽？”
最後一句反問，讓人啞口無言。
同意吧，那不是他們的意願。不同意吧，難道說家法重於國法，這更是大逆不道。若被有心人利用，後果不堪設想。
“你說的不錯，國法可改，家法亦可改，但為何要改？改了有何好處？”陸業望向昂首挺胸的陸塵，語氣平淡。
陸塵吸了一口氣：“這正是我接下來要說的，大比為何可殺人。其一，修行之人，如若不沾血腥，便如沒開封的刀子，隻徒有外表，中看不中用。”
“要沾血腥，就去外邊闖蕩，何必沾同族之血？”陸龍冷冷出聲。
陸塵沒正麵回答他，而是反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麽回來參加大比？”
“我——這是家族盛典，我回來，難道有錯？”
陸塵搖頭：“你沒錯。但祖宗設下大比，是為了讓族人進步，在其中學到有用的東西。但令人悲哀的是，如今的大比卻變成了隻有象征意義的盛典——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
當陸塵說完這句，有人心中也跟著出現一個為什麽。
是啊，為什麽呢？這想法剛剛從他們心裏冒出，又被狠狠拋開，管他為什麽，祖宗法度是不能變的。
“這就是第二個理由，限製。讓太多條條框框限製的人，不可能發揮出真正實力。便如套上枷鎖的雄鷹，不能真正翱翔碧空。”
陸塵聲音鏗鏘有力：“不可否認，人需要限製，無規矩不成方圓，不被限製的人，最終肯定會走向滅亡。因此要讓這限製，達到一個平衡，一個既能使人發揮真正實力，又不會因太過自由而自我毀滅的平衡。”
“說得輕巧，你怎知這個平衡在哪？”陸龍毫不客氣的潑冷水。
陸塵點點頭：
“這也是我的第三個理由。沒人敢肯定的說平衡在哪，可也正因如此，我們才需要革故鼎新。而大比可殺人，無疑是個嚐試。”
啪啪！
演武堂響起了掌聲，但這掌聲很單一，因為隻有陸刑一個人在鼓掌。
其餘人沒出聲反對，也沒出聲讚同，他們都在等家主陸靖的答案。
“陸威，你精研律法，執掌刑罰多年，此事可行否？”陸靖望向黑斑老者。
陸威想了想，回答道：“此事倒是可行。不過，若此法一開，後生晚輩之間，從此視若仇敵，徒然損耗家族力量。”
“敢問四長老，現今年輕輩關係如何？”陸塵拱手，朗聲道。
陸威眉頭一皺，真是沒大沒小的東西：“雖有些隔閡，卻也不是你死我活的仇敵。你要知道，既然大比可殺人，那月典亦可殺人，如此循環往複，到頭來別隻剩下我們這些老頭子。”
“瞻前顧後，畏首畏尾，我陸家子弟隻會越來越弱，最後結果怕也好不到哪去。”陸塵言辭犀利的反擊。
陸威心中甚是不喜，這時又不好以輩分壓人，沉聲道：“莫非不行此法，我陸家就要大難臨頭？”
“自然不是，我要表達之意，已全部闡述完畢，開不開此法，全靠家主明鑒。”陸塵對陸靖揖了一禮。
於是，演武堂安靜下來，所有目光全都落在陸靖身上，他沉吟片刻，才緩緩說道：“不妨試試看。”
五個字，給這次爭論下了定局。
從此之後，大比可殺人，月典可殺人！
所有私下解不開的矛盾，都可堂堂正正的在擂台上決一生死。
“大哥的仇，能明著報了……”陸塵瞟了陸龍一眼，發現後者也朝他望來，兩人視線在空中相撞，拚殺一陣，才轉向別處。
“多謝家主。”陸塵和陸刑同時躬身，他們知道若沒家主支持，縱然陸塵舌綻蓮花，說得天花亂墜也無人理睬。
這，便是家主之權！
這，便是家主之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