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信和女君（下）
自從蘇雲嫿在朝堂之上亮了狼神玉後，宮中除了萬俟代珊之外的官員、宮女、侍衛就一概稱呼蘇雲嫿為公主了。盡管她覺得這稱謂挺不習慣的，但是感覺也挺好的，就不發表什麽意見了。
這會兒，一向恭敬的將軍冒著僭越的名兒來求蘇雲嫿，蘇雲嫿心中其實已經是答應了的，但是因著她這身體的緣故，所以反應上不如以前快，看起來愣了一下。
這一愣，那位將軍還以為蘇雲嫿這是在猶疑呢，旋即又繼續道，“公主您是不知，曾經這大月城中亦是賭風大盛的，因著賭博的緣故，男人們荒廢了田間勞作，導致這糧食的收成都減了，至於因賭而家庭破碎，流離失所的人，更是不在少數。先帝見此等慘狀，便下了禁賭令。更是從朝廷內部開始整頓，這才有了極好的效果。現在陛下若是又玩起了這個，恐上行下效，賭風卷土重來，如此，我信和危矣！”
萬俟代珊撇撇嘴，“愛卿你不要說的這麽嚴重嘛，朕也就在這個時候玩一玩，你們不說，外頭誠然不會知道的。這樣吧，朕下個命令，令你們今日所見，都不許說出去。說了便是抗旨欺君。”
伊凡貝兒一臉習以為常的無奈，“陛下，這恐怕有些不妥啊。”
萬俟代珊似乎還要說些什麽，這會兒蘇雲嫿卻輕笑著接過了話頭，“其實，我還知道一種別的有意思的玩兒法，那可比賭術有意思多了。”
萬俟代珊因著方才聽了蘇雲嫿說的許多的新奇又古怪的事情，這會兒心中癢癢，聽她這麽一說，果真就轉移了注意力，“什麽什麽？”
蘇雲嫿笑的十分無奈，就說了個在現代時候玩兒過的搶椅子遊戲。又抓眼球，又緊張，還好玩兒。
萬俟代珊聽了果真感興趣，直接先讓宮娥們來先試一遍。
蘇雲嫿見她看得起勁，心中不免覺得有些好笑。論年紀，這萬俟代珊是長了自己好多歲的，但是卻這麽一派天真，又單純可愛。可見當真是從小在蜜罐中泡大，嬌生慣養的。但是她又明事理，將這一國治理的井井有條。可見上一任女君對她的栽培也是半點不少。
蘇雲嫿有些感慨。倒不是感慨兩人如今的差異之類，更不是傷悲的情緒。而是覺得，冥冥之中還真是有股子力量存在的。
真正的蘇雲嫿不在了之後，就讓自己來替她過。而自己因著從現代來的緣故，性子上竟然是和千秋出來的兒女相近。
她說不出來這是好還是不好，隻是隱隱覺得，這背後，總歸是有一種平衡的。
蘇雲嫿白日裏就慵懶困頓，到了夜幕降臨之後，便越發地坐不住了。陪那精力旺盛的萬俟代珊玩不了多久，便要回去休息了。甚至連借物一事都沒來得及說。
萬俟代珊也知道她這身體不太好，見她乏了，便讓伊凡貝兒將軍送她回去。而她得了那個遊戲的法子，自己在那玩兒的特別起勁。隻是那些宮女兒事實上又不敢真的跟她搶，所以每次最後都是她贏，久了便覺得乏味，就命人
收了場子，要四處走走。
彼時，伊凡貝兒將軍已經回來了。就跟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
“伊凡將軍，你覺的，朕這個表妹其人如何？”走了一陣子之後，她忽然這麽問道。
“臣以為，雲嫿公主雖有大昭名門閨秀的模樣，可底子裏還是和咱一樣的。大大咧咧，毫不拘謹。難怪能成為那個男人最寵的女子呢，她眉飛色舞的樣子，神采飛揚，風姿當真是不輸當年黎芊公主的。”伊凡貝兒淡淡道。
對於蘇雲嫿，撇開一些別的東西，單就這個人來說，她其實是蠻喜歡的。一來是確認了身份，二來也是這一日相處下來，蘇雲嫿的言行舉止，都給她留下了極好的印象。至於那些別的讓她覺得不好的東西，左右人都來了，想也是沒有用的。
“朕也這麽覺得。”萬俟代珊笑道，但是說完這一句之後，她又斂起了嘴角笑意，“不過，朕問的不是這個，而是……借物一事。葉赫蘭與朕說過為何要借此物，今日見了蘇雲嫿，朕也知道她說的多數都是真的。既然如此，這事兒嘛，最晚明天他們也該要提了。愛卿以為，他們可是信人哉？”
伊凡貝兒一愣，最後沉吟道，“信人倒是信人，然所借之物乃我朝之根本，便是信人……”後麵的話她沒有說下去，但是她覺得，以女君通透，定然是明白的。
果真，萬俟代珊點點頭道，“不錯，到底是萬分緊要的東西。事關表妹生死，朕自然不能不借，但也不能隨隨便便就借了。此物本是我千秋在不鹹山中十年大祭時用的，而今是我傳國至寶。你說……該拿個甚麽來換最好？”
伊凡貝兒聞言後，直接單膝跪倒在地上，“我主英明通透，無論要甚麽定然都是為我信和好的。微臣不敢妄自揣測。”
“哎……你快起來，”萬俟代珊做了個虛扶的動作，“這是作甚，朕不過問一問，又甚麽好跪的，你不知道就不知道麽。朕又不會逼你。”
伊凡貝兒鬆了口氣。
但是，又聽萬俟代珊說，“其實，我也知道表妹手中的狼神玉是與咱這傳國信物最為匹配的東西，然，此時千秋、小千秋，乃至和咱隔了個千秋的燦若，都盯著此物呢。若此物留在信和，恐為咱信和帶來災禍。”
伊凡貝兒聞言道，“其實，自雲嫿公主入了此地開始，效果是一樣的。”
萬俟代珊笑道，“這倒不然，她還走了千秋，到時候還要過小千秋呢！入我這大月城，也不過是路過罷了。若真要說起來，隻怕也就燦若是她未去過的。”
伊凡貝兒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陛下，您就是因著這個想法，才迎了她回來的麽？”
“誠然不是。”萬俟代珊隨手摘了一片葉子在手中把玩，“葉赫蘭來大月城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你覺得她會什麽動作都沒有麽？迎雲嫿，是不可不為的事兒。好在雲嫿還是蠻合我胃口的。挺有趣兒的一個人！”
伊凡貝兒聽她這麽說，神色微微有些凝重，但是
又不敢問。
“左右朕那與母後交情不淺的姨母就這剩下這麽一條血脈了，饒是葉赫蘭不弄那些，隻要能確定身份，朕迎她也是應該的。”萬俟代珊將手中葉子揚了出去，“朕如今唯一的困惑，便是這借物一事。”
伊凡貝兒靜立在那兒，垂手恭聽。心中十分欣慰，盡管女君會在乞巧節的時候犯花癡，為了追男人而將男人軟禁在行宮中，還不靠譜地想要和人切磋賭術。但是她知道，所有的關鍵時候，女君是絕對不會掉鏈子犯糊塗的。譬如朝上，譬如在考慮重要問題的時候。
“朕乃萬俟子孫，固然希望千秋一統，恢複往昔榮光。然，朕不希望這是建立在我信和百姓的血肉身上的統一。換言之，若千秋有人能一統，要信和的時候，隻要能保證我信和的百姓繼續安居樂業，朕便是拱手相讓都可。然若要朕以鐵騎去征服卻是萬萬不能的。伊凡將軍，你可明白？”
伊凡貝兒呆立在那裏，好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女君陛下她，她竟然是這麽想的？她竟然是抱著這樣的覺悟？她想說這是信和之福，想讚美皇帝高德。但是卻又覺得說什麽都是蒼白的，不管什麽樣的讚美之詞都是褻瀆。
她能做的，隻是單膝跪下，如受封那日的時候一般，以拳擊心髒的位置，宣誓效忠，以身軀，以熱血，以靈魂。
萬俟代珊看著她滿意地點了點頭，複又扶她起來，“朕著實是不太想要那招惹是非之物留在信和，然朝中有那野望的大有人在，次一番卻是要勞煩將軍從中周旋了。”
“陛下您放心，伊凡貝兒定然盡心竭力！您隻管做您想做的就好。”伊凡貝兒認真道。
萬俟代珊微微頷首，“聽說雲嫿還留有黎芊姨母一方飾額，不知那東西價值如何……”
“臣見過此物的圖紙，是以認得出來，卻是黎芊公主滿十歲的時候，太祖皇帝的親自為她戴上的那方，那飾額上的紅寶石，乃是太祖皇帝於不鹹山下打獵時所得，皇帝愛不釋手，大的那塊便鑲嵌在了千秋的玉璽上，小的那塊，就為最心愛的孫女兒做了飾額。不論來曆還是價值，都是頂好的。”伊凡貝兒由衷道。
“如此朕便放心了！”萬俟代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看樣子，卻是要蘇雲嫿以黎芊的飾額來暫換得信和傳國之寶了。
問題明確了，伊凡貝兒也是長長舒了一口氣，繼而道，“陛下，夜間風大，您也早些回殿歇息吧。”
萬俟代珊卻是搖搖頭道，“朕現在還不困，你先退下吧。朕想一個人走走。”說著，又轉頭吩咐身邊女官，“去，替朕端壺酒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