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馬血

秦藍隻覺得生平的唯一一點膽子在那一刻炸開了,眼睛睜得老大,後撐著身子的胳膊變得不會曲張,一雙腿在衣擺下不自主的麻木了起來。

那人那馬就這麽飛了過去,躍過秦藍的馬車,掃倒了沒來得急跳開的馬車夫。

秦藍瞧見了馬屁股上的那隻箭羽。

“小姐小姐……”摔倒在地的陶琦連爬過來,一瞧見秦藍臉麵上的血,便是一陣心慌,焦急地在秦藍耳邊叫喚著。

“是是……馬血……”秦藍隻覺得喉嚨不住收縮,一時竟難以發聲,隻喘氣兒。

陶琦趕緊扶起秦藍,用帕子擦著秦藍的臉,仔細瞧了瞧看著沒有傷口方才定下了分心,隨後握住秦藍冰涼的手就是一陣猛搓並使勁哈氣兒,再看著秦藍始終蒼白的臉和失色的眼,不禁一急。“小姐,您可別嚇唬我,您這是怎麽了?”

秦藍隻覺得心裏頭跳的發涼。

那雙幽深得好似深潭般的眼眸在與自己對視的一刹那,他的俯視帶著一股吸力,自己的驚訝無措全部倒映在了他的瞳孔中。

竟然是他!

秦藍使勁握了握陶琦的手後方在陶琦的攙扶下拖著麻木的雙腿站了起來,眼睛那頭的一人一馬卻是已然變成了模糊不清的一小點兒。

噠噠噠……那逐漸走出淩亂的馬蹄聲隨著馬兒跑遠而很快便消失在秦藍的耳膜深處,秦藍不知道心裏是何滋味,“陶琦,我沒事兒,隻是一時被嚇著了……你去瞧瞧車夫,這馬車可還開得?”

陶琦握著秦藍的手隻覺得秦藍的手真正轉暖了過來,再瞧著秦藍的臉色也是好了幾分,方才心裏鬆了口氣,卻是將秦藍的鬥篷理了理裹緊了方才轉身朝著車夫走去。

秦藍看了看遠處,白茫茫空落落的一片,不禁噓了口氣,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那裏殘留著那滴血的溫度,隻覺得火燒火燒似的。

“小姐,車夫無事兒,受了點兒外傷,隻是咱們馬車的前架被踩裂了,沒法子駕馬了,奴婢這就讓那仆役騎著馬回去換輛馬車來……”陶琦道。

秦藍不語隻是擺了擺手,眼睛卻是停在了陶琦身後,隻見一條血線一直蔓延到陶琦腳下。

陶琦順著秦藍視線往腳下一看,也是一驚連忙跳開,卻不想她這一動居然露出了身後一個衝過來的黑影兒。

汪……

隻聽得一聲狗叫,一條黑毛大狗卯得躥了出來,聳動著鼻子就往秦藍身上撲去。秦藍隻覺得腦子裏發白,心裏發木,她今天盡跟些畜生犯衝麽?馬走了,狗又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倒黴,秦藍連想哭的表情都沒有了,隻想著它若是撲上來,自己就咬死它。

隻可惜——“大黑,回來!”聲音來得太是時候。

嗚……大黑的矯健一躍,不得不在半路戛然而止,落地後不甘地抖了抖毛,扒了扒雪地,掉了頭便朝著發出聲兒的馬車跑去。

方習聆從馬車上下了來,身披厚厚的裘衣,朝著秦藍拱了拱手道,“秦姑娘受驚了。”

秦藍不知他說的是這狗還是方才的馬兒,隻因她看到了方習聆隨從身上掛

著的弓和那特製的金羽箭,心裏微一沉,福了福身便道,“無妨。公子若是追人,那人那馬已經打這兒過了有一刻鍾時間。公子即刻追過去或能追上。”

方習聆聽了也是眸色微動,暗沉了番,麵色不改,卻是道,“隻是個毛賊,教訓過即可。倒是看著姑娘這陣勢,怕是因此受了些牽連。眼下再尋馬車費事費時,大寒的天姑娘怕是受不住。不如先上在下的馬車,且送姑娘一程如何?”

隻是個毛賊?

教訓過即可?

秦藍心頭微愣,盡管知道其中不簡單,但既然他不追究,自己也不必往下細想。隻是對於他的提議,秦藍當下就想拒絕,卻瞧見那方習聆已是命人牽了馬來,自個兒卻是利落瀟灑地翻身上了一匹俊挺矯健的雪馬,套著金甲蓋的手勒住韁繩,方習聆身姿優雅中倒是多了分硬朗和灑脫,秦藍一時也是有些分神。

方習聆這會兒子也是掀起豎領,大半張漂亮得讓女子自愧不如的俊臉頓時被掩蓋,唯露一雙漆黑星眸,閃著刺目的光芒,劍眉揚起,轉瞬間便將他完美無暇的和風氣質抬高到了可以令人仰望的高度,方習聆踏著金銅馬蹬的腳微動,調轉了馬頭,卻是朝著秦藍緩步走了過來。

秦藍仰起的眼眯了眯,沒來由地覺得這幅畫麵很美。

硬挺的騎士騎著白馬朝著自己走來,背後是一片蒼茫。

隻可惜,騎士不是她的騎士。

秦藍不禁在心中喂然一歎,眼眸晃動中轉瞬間回歸現實。

“姑娘若是往成孝候府去,卻是同路。若是要回相府,在下遣了人護送姑娘回去。”方習聆騎在馬上略彎著腰朝著秦藍道。

秦藍沒來由地覺得這種一高一下的說話方式很讓自己不喜,便移開了眼,本想著此行作罷,但一想到已應承了明珠,怕她憂心,也隻好硬著頭皮道,“勞煩公子,此行確實要去候府。”

方習聆點了點頭,“如此,姑娘早些上車就是。”說著卻是打轉了馬頭回到了隊伍的最前頭。

秦藍卻是吩咐了跟隨自己出來的仆役一番,方才在陶琦的攙扶下上了方習聆的馬車。

馬車隨即開動。

秦藍瞅著馬車上滿滿的書,怎麽都覺得那方習聆有些不學無術,竟全張羅了些雜亂無章包羅萬象的書籍,就是那民間小說傳記野史也是曆曆在目。這倒的確出乎秦藍的預料。

本著非禮勿碰的原則,秦藍隻是眯了眼,小歇了會兒,馬車上的東西卻是絲毫未動。

不過小半個時辰的路子,馬車便停了下來。

秦藍在陶琦的攙扶下下了馬車,朝著方習聆福了福道了聲謝便在等候多時的曉紫的帶領下直奔明珠的院子。

“別提了,方習聆那小子帶著大狗作弊不說,臨了卻是提前走了人,哥兒頓時沒了對頭,哪玩得起來,倒是那兩個老頭子興致不錯。這不,哥兒也是瞎掰了個借口跑了回來。”明秋毫口裏的老頭子一是自己的父親成孝候,一是方習聆的父親常榮侯,能以此口氣說人說事兒,可見他的脾性。

明珠自是不喜弟弟的大大咧咧,便訓斥道,“有你這

般目無尊長的麽?嘴裏就沒說過半個如得人耳的字兒。”

明秋毫卻道,“那方習聆尚以自己弓弦斷了為借口開溜,哥兒自不能落後,隻說是箭沒帶夠。好在兩個老頭子本也沒想著我們兩個毛頭有多大建樹,兩人正比的眼紅耳赤,一擺手哥兒就得了解脫。”

明珠隻覺得自己的這個弟弟不是一般的不著調便開口刺激道,“青姐兒這會兒卻是在冰場子上練習打冰鼓……”

明秋毫騰地站了起來,“我這就過去瞅瞅……”

明珠卻是連忙喊道,“慢著。你給我站住,這話兒還沒說完呢。前頭聽曉紫稟告說這青姐兒卻是坐了方習聆的馬車過來的。”

明秋毫一時沒了聲兒,隻是那走路時候卻是平白多了層氣勁兒,臨出門時候,“早前便讓母親去提親,她偏讓我自個兒搞定。哼哼……方習聆那廝,早就知道不是個好的。”說完拔腿就朝著冰場子衝了過去。

明珠聽著明秋毫負氣的話,無奈地搖了搖頭。

“八姐兒且瞧著奴婢的腳步子,這轉圈時候,腳跟腳尖輪懸,身子隨之轉動……”曉紫正兢兢業業地教導著。

秦藍也是聽得認真,學得努力,口鼻也是呼著熱氣,練了會兒子便有些喘地捂著頭道,“隻覺得這天這地都跟著旋。腦袋暈暈乎乎的站都站不住,那還能看到鼓麵兒在哪兒?”

“那是八姐兒還沒適應,等練久了也就習慣了。”曉紫道,“奴婢這算不得快,若是收回胳膊,這轉得就愈發快了。隻可惜八姐兒身子骨算是定了型,這有些子動作卻是得打小就練的。不過相比之下八姐兒也是有天賦的,雖說八姐兒無法下腰,但八姐兒這腰卻當真是軟的,這胳膊這腿兒也是靈活得很……”

秦藍卻是撐著腰道,“紫姐自不必安慰我,我這身子什麽樣的我自個兒也是清楚。”

這時候陶琦卻是抱著鬥篷過來披在了秦藍身上,“小姐這時候渾身熱騰自不怕冷,卻是最容易著風,還是披上得好。”

秦藍也不出聲任陶琦一番折騰,這才走到一側的蓬子下稍作休息,卻發現一道身影立在那入口處,跟根木樁子似的,也是一愣。

許是瞧見秦藍瞥過來的眼神似帶訝異和防範,明秋毫心裏很不爽地大步跨了過來,踏在木製台階上的腳也是重重的,恨不能一腳轟塌整座台子似的。

秦藍眼看著明秋毫一副來者不善的樣子,握著暖茶杯子的手也是一緊,故作無視地慢慢地將杯子遞到嘴邊,正要飲用——卻不料手中的杯子頓時一僵,愣是拽不動了。

秦藍一愣,卻是被那包裹在杯子與自己右手上的一隻熾熱的手給驚住了,臉上的怒氣也是收不住地湧動起來,就要嗬斥出聲。

明秋毫卻是齜牙一笑,一口白牙比那冬日裏的白雪還要刺眼,隻見他握住秦藍的手和杯子的手惡意地一緊,隨即又是一個拖拽,愣是在秦藍沒有回過神來之際,將那杯子奪到了自己手中,瑩口小杯被他一手托住,微一動,卻是在他手上轉了圈,“哥兒正口幹得慌,這杯就先與哥兒喝了。”說完竟然就這麽幾口咕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