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同是天涯淪落人

Chapter 01

同是天涯淪落人

一個美女在傍晚時分,衝進超級豪華餐廳門外的出租車裏淚流滿麵,你認為會是什麽原因?

難道是吃了霸王餐沒錢付賬,被逼以身抵債?不可能,像安逸這樣的美女,就算沒錢付賬,也會有人搶著衝上來英雄救美。

那就是失戀唄,不過美女也會失戀嗎?按說都是美女給別人這樣失魂一擊才是,尤其還是像安逸這般美若天仙的美女。

偏偏安逸就是失戀了,而且還是沒有任何解釋的那種,此刻的美女梨花帶雨,悲悲切切地坐在車裏,完全無法相信剛才在餐廳裏,看到那封分手信就是事實。

想著就委屈,可是倔強的安逸不允許自己在出租車裏就嚎啕大哭,於是緊咬著嘴唇抽泣著。

半天也沒等到司機問去哪裏,一定是司機動了惻隱之心不忍打斷她的悲傷,安逸隻好低著頭,斷斷續續地主動說:“去立體城。”

“立體城?上天入地都沒用,我隻想回到昨天。”一個低沉的男聲傳來,嚇了安逸一跳,抬起頭,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前座。

坐在駕駛座上的程諾趴在方向盤上,正非常難過,結婚三年來,他是多麽精心維護著這個小家,結果彭越不知足啊,今天和他提出了離婚,而這日子正是結婚紀念日,真是會挑日子給他諷刺,給他致命一擊啊。

安逸看出程諾也很難過,不過,這裏怎麽不像是出租車啊?莫非是自己淚眼昏花上錯了車?

倉惶地打量了一下,確實不是出租車,唉,本來就容易出狀況,何況是如此悲傷的時候。安逸連忙去打車門,前麵的程諾突然發話了:“你也失戀了嗎?”

為什麽要說也,難道他也是?隻是安逸沒有勇氣在陌生人麵前訴說讓自己信心全無的失戀故事。但是看到程諾難過的樣子一點兒也不比自己差,她好心地做了回答:“是。”

程諾突然坐直了身體:“同是天涯淪落人,走,喝酒去。”說著他啟動了車子。

安逸有點慌了,偷眼看過去,程諾其實挺帥的,眼睛通紅,一定是哭過的。對,同是天涯淪落人,在這個同時被甩的時候,是該痛飲一杯的。

不過就算同是被甩了,也一定沒有自己悲慘,她靠進了後座裏,仰麵淚流。

別看安逸是超級美女,其實她沒什麽自信,反而自卑得要命。

也許別人一定會說,長得漂亮的女孩優越還來不及呢,怎麽會自卑呢?可是偏偏安逸就是因為長得漂亮,反而自卑的那種。

幼兒園時,因為漂亮得像公主,老師喜歡得不得了,結果小朋友和其他家長頗有微詞。

小學的班主任則是完全不同,因為老公被傳說中的“狐狸精”勾走了,於是對安逸從來沒有一句好話。一旦有丁點小錯誤,立即大肆打擊,言語惡毒的比老巫婆還恐怖,而且一定不忘扣上紅顏禍水的帽子。這巨大的落差,讓安逸一直水深火熱。

原本班主任不喜歡,至少還有科任課老師、輔導員的喜歡。但是一次全校的文藝匯演上,能歌善舞的安逸在上台表演前,突然被班主任發現化了好漂亮的妝,忍不住惡毒地說了幾句。結果在台上,安逸始終低著頭,動作慢半拍不說,該她領唱的時候,竟然一個字也發不出來。台下的哄然大笑,以及班主任鄙夷的目光,從此安逸就落下來了“人前失語症”的病根,隻敢低頭努力學習了。

初中一舉考上了市重點,原本鬆了口氣,老師也是對她很不錯,但是開始有男生追,還有一些小混混到學校門口來堵她的,甚至發生過為她打架的事件。這可是重點中學的恥辱,於是又被劃為不良少女,屢次被請家長談話後,安逸的老爸安長遠做出一個決定——轉學。

這可不是轉到普通中學那麽簡單的事,而是被送去老媽支邊工作的日喀則。以前北京市裏有很多學校都有藏班,是為了讓藏族孩子來上學的,很少有北京孩子被送那邊去的,安逸就成了先驅。

其實也挺好的,那裏的老師很多都是北京很優秀的老師過去支教的,而且那裏的民風淳樸,安逸終於可以隻讀聖賢書了。

高考那年才隨老媽圓滿歸來,大家都忙著考學,無暇顧及其它,安逸也就很順利地考上上C大的計算機係。

當她入學的時候,一度造成了轟動,恨不得全係的男生都跑來迎接新生,老爸親自去送的。結果,就因為安長遠的風流倜儻,外加保養得當,看上去也就30多的樣子,還開著寶馬去送的,所有人都誤會了,隻有安逸自己不知道。

開學了,不到兩個月,同宿舍再醜的女生也都有男朋友了,就她沒有,據說是她長得太好看了,男生望塵卻步。後來她才知道,同寢的老大因嫉妒她而四處宣講她被人包養了,就是前來送她的男人。就連老師都差不多知道了,安逸再次淪為名校的恥辱。

經受這些打擊,她能不自卑嗎?好在,在大二剛一開學,就遇見了談笑,做為C大的優秀學子,他是回母校做報告的。安逸在烏龍事件中撞見了談笑,不過因禍得福,總算結束了形單影隻的命運,也成功終結了傳聞。

美好的大學生活終究是要結束的,安逸找工作時還是很順利地就進入了電視台,但是噩夢又開始了。

誰能相信美女是侍弄那些電腦設備的,於是她被調去了文娛欄目組,要培養其成為當家花旦主持。可是她有人前失語症啊!最終被認定是漂亮沒有內涵的美女,發配回技術部。

在技術部都是男人的天下,安逸的緋聞就沒斷過,就連好多人她根本就不認識,也能扯上邊。最終為了維護技術部的純潔和團結,她又被發配去了外聯部。

結果!業績好點兒,有人說她給客戶陪酒;升了個小屁職,還是代理的,因為主管生孩子去了,就有人說她給上司陪睡。

當然,有些客戶和上司確實動機不純,但是她有男朋友,可以義正言辭地拒絕,不過所有委屈隻能藏在心底,裝耳聾,談笑那裏是絕對不能說的。

在工作三年後,她有了積蓄,在立體城買了房,聽說這裏有自己的網絡電視台,她立即來應聘,獨立主持技術部,從此遠離了那些是非。美女終於當自強了!

為了擁有這份認同感,安逸費了多少努力啊,就連談笑很多時候都是佩服她的。

“你一個女孩子怎麽會喜歡鼓搗這個?我還隻是停留在熟練操作那幾個常用軟件的程度而已。”

“我不是其它都不行嗎?”

“嗯,其它的反應確實有些慢”談笑實話實說。

安逸的小臉一下垮了下來,別人說她笨也就忍了,怎麽連談笑也這麽說,其實她很內秀的,就是不善於表達。

“不過我喜歡啊。”談笑立即說。

嗯,這還差不多,安逸笑得傾國傾城。

年初,父母移民了加拿大,把安逸托付給了談笑,算上大學裏的時光,他們也交往七年了,該修成正果了,隻是談笑一直還沒有求婚。

春天的時候,去羅馬出差,終於等到了談笑的的承諾,幸福一下就蔓延開來。誰曾想,就是這個被父母審核通過了的談笑,就是這個自己認定了的談笑,在今天把她甩了,而且原本訂好明天去領結婚證,三天後在教堂裏舉行婚禮的,而今卻變成了一封分手信。人都沒露麵,連個解釋也沒有,更沒有給她挽回的機會。

談笑用這種方式離她而去,讓那種自卑感又回來了,尤其是打電話給已經在去機場路上的雙親,告之他們婚禮取消的事實,她隻有那麽想哭了。

車子停在了很熱鬧的簋街大排檔門前,安逸看向車窗外的歌舞升平,與自己的落寞形成了鮮明對比,忍不住抗議:“找個安靜的角落喝酒不行嗎?”

“不行,俗話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但在這宴席上,至少我要吃爽了,憑什麽找個角落偷著哭?要哭也得明目張膽、肆無忌憚。”

程諾囂張的態度鼓舞了安逸,就是,憑什麽啊?按說,痛苦皆應由那些不懂得珍惜的人來承受,可是偏偏他們欣喜地投入另一個懷抱,讓失意的人痛不欲生。不行!絕對不行,雖然沒有什麽自信,但偶爾也該爆發一下。

再說了,談笑連同分手信一起送了兩瓶聽說超級昂貴的葡萄酒,現在不喝,難道還是用來紀念的嗎?

於是安逸拎著葡萄酒與程諾走進了簋街上客流最大的一家店。

安逸將酒往桌子上一放,談笑這廝雖然可惡之極,但是竟然還放了開瓶器在手提袋裏,考慮得可真周到啊。

程諾看到瓶子上的酒標,挑了一下眉毛,這兩瓶酒至少值點兒錢,於是指著菜單的兩頁:“這上麵的一樣來一份。”

熟練地拔出了瓶塞,安逸將酒倒在紮啤杯裏,連醒酒器都省了。橡木的芬香伴隨著濃鬱的果香立即泛開來,一陣陣的連綿不斷,而且越來越清晰。

“這酒的味道怎麽這麽香,簡直像是香水了。”程諾說著,卻想起了彭越,她一直都喜歡PRADA的Infusion D'iris香水,那香氛就如同一個夢境,一場意大利的旅行,一種浪漫透徹的氛圍,一種清爽亞麻床單的幹淨味道,也像赤裸在陽光下的肌膚。第一次聞就被震撼了,那種幹淨清透的味道很讓人驚歎,亦如彭越的幹淨,可是她怎麽會說變就變呢?

“Cuvee Napoleon 1er,1992年的拿破侖黑皮諾。”安逸放下酒瓶,這些都是從談笑那裏學的,他有個酒行,專門做法國葡萄酒的代理。很多酒會上,都帶了安逸參加,她也不用品酒、發表言論,隻負責賞心悅目就夠了。

但是一向勤奮好學的安逸還是私下研究了法國葡萄酒,想著日後能幫上談笑的忙,看來是不需要了。

“法國就出了這麽一個拿破侖,什麽上都用。”程諾撇了撇嘴。

“真正用在葡萄酒上的,隻有杜福爾酒園。”安逸糾正著他的錯誤。

反正兩個人也不用互相介紹,這個話題還不錯。程諾繼續問:“為什麽隻有這個酒莊能用拿破侖的畫像?”

“聽說,拿破侖還是一位年輕的炮兵軍官的時候,一位賣酒的年輕姑娘在博納小鎮裏和他邂逅,因為部隊換防還私自離隊,多留了幾天,被罰去了一個月的薪餉。他臨走時答應過幾年退役後就來博訥跟姑娘完婚。姑娘當真,等了一年又一年,卻等來了她的情人當上法蘭西皇帝的消息。

當年那個漂亮姑娘,就是酒園主的外孫女。後來這個姑娘寫了一封信給這個皇帝,詢問是否可以用他的名字生產一款酒。拿破侖收到信後,專門讓人畫了自己在橡木桶邊喝酒的肖像,把它作為回信送給了當年的情人,特許她的酒莊使用自己的肖像作為酒標。”

安逸一口氣講了這麽多,連自己都驚訝了,連忙喝了一口酒,可是這酒的味道有點兒說不出的怪,大概是所謂的醒酒時間沒到吧。

“這個姑娘很聰明,懂得用愛情、青春換來等價甚至超值的補償。”程諾很難不聯想到彭越,不過他真的希望彭越是用這份愛情和青春和自己來做交易。

“這個你

說錯了,這酒並不算很貴,這瓶是1992年的,才1000元。更近一些年份的酒,2005年釀製的不過是200多元的市場價,在黑皮諾葡萄釀的酒裏算很低廉的。

而且,一旦可以被標上價格的東西,是完全不能和愛情相提並論的,更無法和青春交換。”不知道為什麽可以和陌生人這樣輕鬆地對話,安逸有些驚訝於自己的人前失語症短暫的消失了。

菜上桌了,程諾立即舉起紮啤杯,和安逸撞了下杯,就低頭喝下一大口紅葡萄酒。

“這酒怎麽這個怪味兒?”程諾皺著眉,雖然沒有那麽附庸風雅,但至少因為同學裏有個葡萄酒商,所以也是知道點兒的。這酒喝在嘴裏的味道比聞上去的香味要差得很遠,完全沒有那種撲鼻的馨香了,而是皮毛和臭墨混合的一種怪味。

安逸又喝了一口,歎了口氣:“確實很難喝,也許是因為心情不好的原因吧。”

解釋得通,程諾接受了這個說法,開始大快朵頤。

安逸也摒棄了淑女的姿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很快就有些微醺了,更是打開了話匣子收不住。

“這菜挺好吃的,可是酒太難喝了。”安逸舉起紮啤杯又喝了一口。

“是很難喝,一定是那個姑娘是在用這樣的方式祭奠她死去的愛情。”程諾已經喝完了一杯,又將剩下的酒都倒了進去。

“其實,這酒以前挺好喝的,我喝過。”安逸還是覺得今天這酒的味道怪得出奇。不過境由心生,此刻就算是再好喝的東西估計也品不出幸福時的美味來。

第一次喝這款酒時,安逸當時的想法是這樣的,那個姑娘用眼淚和思念澆灌了那片葡萄園,又在每年收獲的季節,孤單一人將那些葡萄碾碎,帶著所有的熱情和期盼,將葡萄汁裝入橡木桶,最終將所有甜蜜的思念灌入這個印有情人畫像的酒瓶,仿佛又一次將自己全心奉上。拿破侖沒有辦法與她相伴終老,她卻用另一個方式與他地老天荒了。

而此刻,安逸沒有了這種想法,不珍惜自己的人不值得去愛,於是問程諾:“你今天為什麽被甩?”

原本不想說,可是喝了酒,不說出來實在憋得難受,程諾無奈地笑:“她嫌我沒出息。可是你說,怎麽樣算是有出息?上班就夠累的了,還非得勾心鬥角地去爭個職位高低幹嘛?做人要厚道,要問心無愧才好。”

“就是,就是。”安逸點著頭,好在現在她的工作舒心多了,對著一屋子的設備比對著一張張根本猜不透的臉要好多了。

“你說,就算我當上了策劃總監又能怎樣?她就能美死啊?再說了,結婚前她覺得我的3D動畫牛死了,結了婚就變成隻是小孩玩意了。”

“這是借口。”安逸本能的回答,反正她一向說話都是這樣愣。

“沒錯,就是借口,當年把你看做參天大樹,現在連小草都不是。”程諾嚼著鴨脖子,骨頭都沒吐一塊出來:“有多少人能站在金字塔尖的?踏踏實實做基石沒什麽不好,香樟樹也是好材料,非得當什麽黃花梨,結果還不是被砍到快滅絕了。中庸可是老祖宗的精神精髓,爭來爭去還有朋友嗎?”

就是不爭,也沒什麽朋友,安逸悲哀的想著,說起朋友,從小到大非常少。大學時倒是有一個,也是個美女——貝寧,那可是敢愛敢恨的火爆辣女,隻可惜她一畢業就去航空公司做空姐,很久沒聯係了。

現在工作的地方,也有個好朋友兼助理——楊陽,和貝寧的脾氣很像。

“真是不明白怎麽就那多人想當上司的,管人是最累的,她要真是想管人,去監獄當教官好了,還能改造靈魂,多神聖的偉業,非逼著我當什麽總監啊?”程諾錯把水煮魚的油喝了一口,竟然還沒事兒地接著說:“我一個學3D動畫的,多有前途的一份職業,非逼著我做什麽策劃策劃,好不容易當個副總監,她還嫌副的不好,要不換我支持她打拚事業得了,我絕對支持,毫無怨言。

我終於明白為什麽那麽多成功男人寧肯找一個一無所有、隻會燒錢的蠢女人,也不找一個一天到晚盯著自己成功的聰明女人了,這得多大的承受能力?”

安逸算是聽明白了,程諾這點兒小事算不得什麽大痛苦,甚至有點婆婆媽媽。但是他說得也對,要是都當黃花梨了,也就不值錢了。凡事都是物以稀為貴,都跟好鬥的公雞似的,顧家的男人就成了好男人的典範。

都說葡萄酒得慢慢品,可是今天這酒太難喝,盡早喝完得了,安逸也大口大口跟喝中藥似的喝完了一紮。

這一紮是500毫升,一瓶葡萄酒要750毫升,還得再喝半紮那麽難喝的東西,真是項巨大的挑戰,安逸決定先要一紮酸梅湯緩解一下了。

沒想到對麵的美女還這麽善解人意,程諾接過酸梅湯一口氣喝掉了一半,安逸亦是。

“說說你吧?你這麽漂亮怎麽也會被甩?”程諾為安逸感到不平:“像你這種顛倒眾生的長相,感情經驗絕對是豐富多彩,怎麽可能被甩,又怎麽可能那麽難過。”

“切,你那是一般定律。”安逸就知道在男人眼裏,自己是這樣的,隻有談笑知道她的純良,偏偏還不珍惜。

“因為我不是一班的,我是二班的。”竟然也有了幽默細胞,看來酒還是好東西。安逸繼續說起來:“我就一個談了七年的男朋友,明天就要去民政局領證了,結果他今天給了留了分手信,人就不見蹤影了。”說到傷心處,安逸扁了扁嘴,眼淚嘩地就下來了。

程諾一看這陣勢,扼腕痛惜啊,美女連哭都好看,為什麽還會被甩?七年啊,而且是唯一,這樣絕版的美女哪裏去找?同情心立即泛濫:“他分手信怎麽說的?”

“就是說要分開,永不見麵。”

“靠,他是不是得了絕症?時日無多啊?”程諾覺得隻有這種可能,那男人才會這麽做。

“真的嗎?”安逸的眼睛裏又充滿了神采,但瞬間又暗淡了:“可是他說,他找到了能讓他充滿激情的女人。”

“嘶。”程諾倒吸一口涼氣,仔細端詳了一下安逸,這樣標致的美女放家裏久了,也許隻能感到是瓷娃娃得貢著了。唉,人就是這樣,總能找出已經得到的東西的缺點,而得不到的東西永遠像鮮花。

“這麽沒擔待的男人就是人渣,沒必要為他難過。”程諾舉起了僅剩的葡萄酒:“幹了吧。”

原本是想借酒痛哭一場的,卻發現將心裏的不滿都說出來後,就沒有了哭的理由。一口氣將剩下的酒喝幹了,安逸看了看表,已經10點了,該回去了,這裏離立體城遠著呢。

“走吧,我也住立體城。”程諾想起來美女一坐上車時報出的地點。

兩個人都喝了酒,這次隻能坐出租車了,程諾坐在前麵,安逸坐在後麵,過往的一切亦如窗外的夜幕,漆黑一片。

從吃飯的地方到立體城的距離原來有這樣遙遠,直至坐到雙腿麻木,安逸才發現路途仍有一半。搖下車窗,夏日裏的晚風,一下就將她臉上的淚滴吹散、淚痕吹幹,隻是要當它們不曾存在過卻是不能。

終於看見了立體城的高樓大廈,璀璨霓虹,安逸立即掏出幾張百元鈔票遞過去,推開車門,逃似的離開。

剛才的飯已經是程諾請的了,不能欠人人情。隻是如果已經付出的感情,也可以這般瀟灑地說一聲“不用找了”該多好。

程諾也沒追上來,安逸低著頭悶走,突然發現前方的道路有眾多人影。安逸遲疑地抬起頭,已經快11點了,怎麽廣場上還有這麽多人?不記得今天有演唱會什麽的啊。

這時傳來一聲淒厲的哭喊:“你不回到我身邊,我就死給你看。”

這話就像刀子捅入安逸的身體般,疼痛到驚醒,有人和自己一樣被男朋友甩了嗎?但被甩了又如何呢?哭一場、醉一回就好了。何必這般尋死覓活被他人圍觀,看做笑話。

安逸撥開人群,衝進亮光中,看到一個站在蹦極台上,拒絕綁上安全索的女孩,她完全忘了自己的人前失語症,喊了出來:“你真的跳下去也沒用的,隻能說明你的軟弱。也隻會說明一點,除了他之外,你一無所有。

但是,你真的一無所有嗎?你這樣,不過是為了給他一個懲罰,毫不轟烈,且不是為情自殺,是你不能忍受被拋棄而已。

我也在今天被男朋友甩了,而且原本明天就要去領結婚證了。但我隻會在今晚痛哭,過後,再無留戀,因為我還擁有很多,我還舍不得死,我要過得更好,隻為我自己。”

萬丈豪情地說完這些,四周安靜到詭異。就連那個尋死覓活的女人也是驚愕地望向自己,安逸詫異萬分。

“OK!”接著響起一陣掌聲,一個戴著花頭巾的男人走過來,握住她的手:“你這段太精彩了,比我們原先設置的橋段要好很多,而且真實、感人。

天啊,還是大美女,你不當演員太可惜了,我們下一個劇給你安排個角色吧,別走啊……”

原來是在拍電視劇!安逸恨不得立即跳進旁邊的噴泉池中去。早該想到立體城這般時尚的建築是大多數影視劇的拍攝地,怪不得那個女人有些眼熟,現在想起來了,不是剛剛躥紅的明星嗎?而且周圍的拍攝器材是那麽明顯,怎麽自己就沒發現呢?

安逸忽視了導演的喋喋不休,奪路而逃。

這段終於拍完了,蘇淺推動了輪椅:“該回去了,你要保證良好的作息時間才好。”

要不是病人強烈請求要來看看心中最喜歡的明星拍戲,他是絕對不會來這種地方的。不過這戲拍得還不錯,至少那個衝出來的女孩說得很對。

“我好想和那個姐姐照張相啊,她長得好漂亮。”輪椅上的小姑娘指著逃到陰影中的安逸說。

蘇淺搖頭:“明天起,你就要接受化療了,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已經11點了,否則以後我絕對不會同意你來這種場合了。”

女孩有些黯然:“也許,我也沒有多少個以後了。”

蘇淺聽了,有些難過,小姑娘說得不錯,骨癌晚期,每天都要與疼痛抗爭,能有多少個明天,真的很難說。

女孩看向蘇淺,眼眸中有著祈求和哀愁,而蘇淺國字臉上線條棱角分明,由於帶著口罩,隻露出深陷的眼窩,那裏是雙平靜如水的眼睛。可就是這樣剛毅麵容的他,卻是個性格溫和的人,看到他眼眸中閃過的晶亮,女孩知道她的請求可以實現了。

確實,蘇淺的心一軟,就推著她向安逸走去。隻是他的這種溫和隻對病人展現,其它的一切不過是不相幹的事情。

終於將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感掩飾過去的安逸,正想逃開,卻被一輛輪椅擋住了去路,安逸驚慌地看過去。

蘇淺將口罩下扒了些說:“這個小姑娘想和你照個合影,因為你剛才的話語給了她力量。”話還沒有說完,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麵而來,蘇淺忍不住皺眉。

本能的想拒絕,可是看向那個瘦弱且麵色蒼白的女孩,安逸猜到她是個病人,而推著她的人應該是醫生,因為他穿著白大褂,於是點了點頭。

小姑娘立即

摘下了口罩,露出可愛的笑容,安逸站在她的身邊,對著蘇淺手中的相機慘然一笑。

這種消毒水味真的忍受不了了,安逸跑到旁邊的草地上嘔吐起來。

“這個姐姐怎麽了?”小姑娘驚訝萬分。

“喝多了,咱們走吧。”蘇淺推了輪椅就走。

“可是看她很難受啊,不會是生病了吧?”小姑娘還是歪過頭,不放心地看過去。

蘇淺沒有停下腳步,這種事他才懶得搭理。別人的痛苦誰也代替不了,更安慰不了。

突然幾個值夜班的急診大夫向旁邊的一條路上跑過去,蘇淺推著小姑娘回了病房,便走回急診室:“剛才廣場上發生什麽事了?”

“一個男性昏倒了。”小護士滿懷崇拜地看著蘇淺。

這時病患已經被推了進來,竟然是程諾,蘇淺看清了對方的臉,一陣驚訝。這可是他從小學到高中的同學,非常老實誠懇的人,與他的名字很是相似。沒想到在這裏,這個情形下重逢。

“他怎麽了?”

“我們檢查了一下,基本是喝了變質的酒造成了中毒。他昏過去前說,還有一個女人和他一起喝了那酒。”

“什麽?”蘇淺的腦海中立即勾畫出安逸嘔吐的場景,立即說:“那應該還在廣場上。”說著他就叫了其他幾個值班護士跑了出去。

果然,安逸還在嘔吐,已經搖搖欲墜了。

蘇淺立即走過去,抱起安逸放在護士們推過來的急診推床上,說:“你有食物中毒的跡象……”

安逸在被蘇淺抱起來的瞬間已經昏了過去。

忽閃著長長的睫毛,安逸醒了過來,護士走了過來,看了看她,很是冷淡。

安逸結結巴巴地問:“我怎麽了?”

“食物中毒,喝的酒嚴重變質了。”

人要倒黴,喝的酒都能變質,可是這酒是談笑給的,他不是要謀殺吧?對了,還有一個男人和她一起喝了這酒,他沒事吧?

一轉頭,已經看到了程諾還躺在旁邊的床上,徒自昏睡。

安逸絕望地閉了下眼睛,這個談笑太可怕了,兩瓶酒都變質了,這也太巧了吧,不敢往下想了。

“他沒事吧?”

“沒事,也快醒了吧。”

“哦,我可以走了嗎?”安逸坐了起來。

“交了費就可以走了。”

“連他的一起,我交。”安逸搖搖晃晃地去了收款台,刷了卡,灰溜溜地離開了。

做完交接班,蘇淺回到觀察室,程諾恰巧醒了過來,而旁邊那張床上的女人已經不見了。

“怎麽是你?不是說你出國了?”程諾一看到蘇淺的臉,吃了一驚,上次見麵還是在自己的婚禮上,也是三年前了。

“我走自己的路,才不想去走被安排好的。你也住這裏嗎?那真是太好了,我們又做鄰居了。”蘇淺檢查了一下程諾的狀況,繼而說:“你怎麽會喝得那麽多?而且那酒是變質的。”

“天,那女人不是想殉情吧?”

“誰?”

程諾將昨天晚上的事情和蘇淺說了一遍,但是沒有說自己要離婚的事。

蘇淺皺了皺眉:“應該不是,她昨天還誤闖了一個劇組,說出一大堆話來,而且她把你的醫療費一起付了,估計是場意外,但也覺得不好意思吧。”

“是嗎?”程諾覺得匪夷所思,可是又沒有氣力去考慮其他,今天還有工作必須去處理。

“你已經沒什麽大礙了,走吧。”蘇淺拉了程諾起來:“我還有一個研討會要參加,晚上我們聚聚吧。”

“好吧。”程諾還真的不想麵對空空的房間。

回到家中,安逸立即將浴缸中放上玫瑰泡泡浴,如果昨天都是夢該多好。

洗漱完畢,也才8點而已,今天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實在不行就把下個月要做的事都拿出來提前完成。

安逸走出了家,電梯急速向下,甚至有了些失重感。她捂住了胸口,指尖在電梯麵板上胡亂地劃過,電梯跟著上竄下跳,左右橫移了幾次,終於感到有些頭暈了,才將公司的地址設置為終到站。

這種點對點的電梯可以準確無誤地將她送到她想去的任何地方,隻要是在立體城中。可是卻無法將她送到那個愛了七年,終於決定托付終身的男人的心裏,許是因為他不在城中的緣故吧。

還有人會比她更倒黴嗎?26歲就開始體驗蒼老。貝寧曾經說過自己是黴女,看來一點也不假,且是黴到一定了程度的。

安逸歎了口氣,雖然昨晚她可以說出那種豪言壯語,可是在孤單的早晨,她依舊哭得撕心裂肺,也沒能如自己所願,做到再無留戀。

電梯的門開了,踏上柔軟的地毯,心底卻硬生生地疼了。一想起原本應該一早去登記的人一出現公司裏,一定會成為話題的中心,安逸就失去了前進的動力。

仿佛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不見的不僅僅是談笑,而是突然間失去了一切,安逸的世界全都顛覆了。

還是先去處理別的問題,中午再回來會比較好。安逸轉身從新按了電梯的按鍵,這次她選擇通過“天街”的線路,前往位於99層平台之上的“空中教堂”。

那裏原本是三日後舉行婚禮預定的場地,而在周三的早晨,帶著這樣的心情前往,真是莫大的諷刺和無奈。

從“立體城”辦公A區,到B區的生活娛樂區,這條空中走廊是利用率最高的,因為它沿途的景觀最是美麗。隻是今日,安逸置身其中,感到的是一種虛無和視而不見,而這種懸空的感覺,讓她甚至在想,如果此刻突然塌陷,也許就可一了百了,萬事大吉了。看來昨天碰到的那出戲劇,是很有生活基礎的,也許每個失戀的人都會有一瞬間這樣的衝動。

控製麵板上顯示,有人按了催促了藍燈,安逸才驚覺她選擇的運行速度太慢了,立即將速度調快。

遠遠地就看到終點玻璃門外一張陰沉不耐的臉,安逸不由得皺眉,要是趕時間,為什麽不去搭乘點對點的電梯,非要在這裏給別人擺臉色?就算再英俊的男人,這副德行也算不得賞心悅目,本來就很差的心情變得更糟。

低著頭走出電梯門,與那個身影立即擦肩而過,即便是沒有看向那張臉,依舊能感受到冷冽的目光,不屑地掠過自己的頭頂。

大有一種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感受,安逸嘟著嘴,走向教堂廣場外的綠地。身處300米的高空,天空變得很近,白色的教堂在陽光下仿佛有一層金色的鑲邊,給人一種不真實感。有一個念頭也隨之一晃而過,談笑是不是在和自己開玩笑,三天後,他依舊會來迎娶自己呢?

隨即,她又清醒過來,這是不可能的……

走進教堂的大門,安逸直接走向禱告室,雖然她不是天主教徒,又在陌生人麵前說不出什麽來,可是今天,她很有想傾訴的欲望,如同昨天與那個陌生男人同醉一般。而且也很想得到,哪怕隻是一句的安慰。

然而義工很快就走了過來:“牧師今天不在,去下麵主持葬禮了。”

生老病死,悲喜交織,這就是生活,即使是在高科技的立體城裏,仍然無法逃避,隻能承受。安逸歎了口氣,和義工支支吾吾地說:“那幫我和牧師說下,周日預定的婚禮取消了。”

義工的眼眸中立即湧起同情:“孩子,這沒有什麽好難過的,至少你又有了更好的機會去選擇更好的人。”

“謝謝。”安逸倉皇地轉過身,腳步淩亂地走了出去。這也算是一句安慰吧,可是為什麽聽了那麽刺耳?難道一定要在此刻去想至少又有了機會,來聊以**嗎?為什麽不能是至少還有你陪在我身邊呢?一株名為痛苦的藤蔓惡劣地纏上她沉重的心,縛得她幾近窒息,毫無掙紮之力。

蘇淺終於走進了一號梯,突然想到剛才那個女人有些麵熟,但是已經走遠了。算了,自己有多少病人在頑強地與病魔抗爭,與時間賽跑,而她卻一大清早就這般失魂落魄,還是很浪費青春的。

將速度調整到最快,他看向不遠處的風景,綠色的草原、蜿蜒的藍色河水,美景在眼前閃過。每天麵對的都是病人痛苦的神情,短暫地欣賞一下自然界的美景還是可以調節一下心情的,所以他喜歡最外端的一號電梯。

很快就抵達了A區,在自助水吧裏,衝了一杯奶茶。再乘坐電梯到達147層,走向報告廳,今天他要參加在這裏舉行的國際基因工程研討會。雖然說人自從降生之日起,就進入了倒計時,早晚都要麵對死亡,坦然一些,也就沒有什麽了。但一想起自己的那些病人,蘇淺又覺得命運似乎很不公平,尤其是那些可愛的像小天使一般的孩子們……

腳步變得沉重了些,蘇淺提前半個小時走進了會場,卻險些被迎麵衝出來的人撞倒,手中的奶茶也飛了出去。那人隻是道歉了兩聲,就轉身繼續對手機嚷著:“美女!你在哪裏?會議還有30分鍾就開始了,你趕緊過來吧,都要抓狂了。”

蘇淺有些不屑,他喜歡把所有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最討厭這樣臨時突擊,貌似很忙的樣子。低頭走過去,將已經空了的紙杯撿了起來,裏麵的奶茶灑了一地,卻被性能良好的地磚迅速滲透到下麵鋪設的排汙管道中,一點痕跡都不曾留下。

這也是立體城智能的一麵,不必去請眾多清潔人員維護整潔,也不必用本就稀缺的清水來衝洗。

將紙杯扔進紙質回收桶中,找到這層的自助水吧,輸入自己的密碼,從新衝了杯清香的茉莉花茶,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

安逸合上手機,精神振作起來,看來張彤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今天原本是請了假去登記的,那就有了忙碌的理由。

疾步走入會場,安逸立即被張彤拉到一邊:“有個代表突然要用全息投影技術展示自己的研究課題,可是我們這裏沒有這種設備啊,怎麽辦?”

“讓我想想。”安逸皺眉,這項技術已經在小範圍內應用了一段時間,她也關注了不少時日,隻是會務組之前並沒有將這個告之自己,臨時找設備要怎麽弄呢?

“如果隻是想讓網絡觀眾們看到是比較容易辦到的,在鏡頭前加個3D畫麵,但是這個現場的人是看不到的。要不問問他們巨星公關的人吧,沒準兒有人能解決。”一到工作上,她就不失語了,因為隻有工作是她最有自信的。

張彤立即跑去巨星公關的人那裏詢問,問題解決了!

程諾和張彤推著眾多設備走進來的時候,會議正好開始,正在一一介紹與會的嘉賓。

安逸原本想走過來看看設備的,一看到是程諾的臉,嚇得她立即轉身走出了會場。

推開了一扇窗,呼吸了兩口帶著熱風的空氣。其實這種醫學課題報告她不感興趣,就連她感興趣的東西怕是在此刻也很難吸引她的。

陽光穿透具備轉化太陽能功效的玻璃,灑在安逸的身上,玻璃上那些細碎的紋路,使得身上的陽光有些碎裂,也沒有那麽溫暖。四周安靜得令人孤單,很多回憶真實又虛幻的想起,心上的傷痕更加清晰可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