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贏2_第十一周 戰火

104 周一,上午十點三十分

風雪會京師,高手雲集,北京交管局搶在元宵節前發出標書。

智能交通二期工程硬件招投標正式啟動,消息遍傳江湖,各路廠家氣勢洶洶,摩拳擦掌地齊聚北京,氣勢遠遠壓過一期工程。那次隻是小範圍試點,軟硬件公司捆綁投標。這次招投標不僅包括惠康、捷科和中聯這樣的重量級選手,監控設備、軟件和網絡設備的廠家紛紛參與,再加上各自代理商,早將交管局大門擠得水泄不通。劉明君踱進信息中心,拿出招標文件,找個偏僻無人的角落,翻開招標文件,風向變了,方案明顯傾向於中聯,時間也很緊,下周三交標書,隻有七個工作日。

趙勇來到信息中心,他上下全熟,一路招呼過去,看著招標文件皺起眉頭,扯過一位熟悉的客戶,問有沒有電子文檔。唱過歌,喝過酒,辦事就是不一樣,對方嘿嘿一笑,從褲兜裏摸出U盤,悄悄塞進趙勇手心。這種場合不便說什麽,趙勇擠擠眼睛,拍拍肩膀,說聲告辭,直奔頂層“豪華辦公室”,蹺起二郎腿翻著文件,越看越開心。方案分成兩級,核心係統自己沒有產品,肯定是惠康和捷科打起來,中聯卻在十四區兩縣有絕對優勢。他打開電腦,連上網卡,將文件發回公司,必須抓緊時間,隻有七個工作日。

駱伽取來招標文件,按照目錄快速翻了幾張,依舊是分散方案的招標文件。她和周銳離開交管局,一起上車:“怎麽回事?”

駱伽掏出電話,給方恩山發出短信:拿到標書了,是否方便見麵?出租車還沒有挪出幾步,短消息就回來了:抓緊時間做標書吧。什麽意思?駱伽把短信給周銳看。

“招標開始,客戶遵守招投標規則,不能與廠家私下往來,他的反應也算正常。”周銳仔細看著標書,這是他的工作,閉上眼睛想一會兒:“應該做分散方案,還是堅持集中的?”

駱伽對周銳十分依賴,反問:“客戶能接受嗎?”

“我們做兩套方案,先嚴格遵守標書做分散方案,再將集中方案作為補充。”

“隻做集中的方案。”駱伽出乎預料地極為堅持。

“伽伽,知道後果嗎?”

“不符合標書要求?”

“不僅不符合標書要求,還想推翻標書,結果隻會有一個,廢標。”

按照分散方案做,便落入對手的圈套,結果也是輸,駱伽昂起頭:“死豬不怕開水燙。”

這本是周銳的口頭禪,他聽得哈哈大笑:“好,放手一搏,我們本來就是新人,輸了是應該的。”

105 周一,晚上七點四十五分

招投標製度越來越完善,台麵上和台麵下都必須過得去。台麵上是指政績,李玉璽任內修通五環路,這是硬指標,他從通州上來,沒有市裏和交通係統的人脈,這是台麵下必須要補足的。在政府機關,你要上去,上麵一定要有人罩,最好是近親,父母姑舅都行,更好是省部級,你哪怕從最基層幹起都沒關係,可以宣稱是一步一步幹起來的。如果沒有那麽高的父母,能找到一個有這種背景的媳婦也行。如果裙帶都摸不著,那就必須跟對領導,保著領導一步一步向上升,一起雞犬升天。這就像名臣武將要找明君,秦瓊跟對李世民,混到翼國公,王伯當跟著李密,人頭落地。

李玉璽此刻正在找能夠提攜自己的領導,他必須到一定級別,才能提攜,他還必須有潛力,才能一榮俱榮。不能傻幹,還要與領導貼心,關係不能停留在互動層麵,必須到私交才能同盟,共進共退。他終於找對了領導,關係停留在互動層麵,這不,劉永華正在揮拍打得盡興。

怎麽加快這個進程?李玉璽沒有時間慢慢培養感情。劉樹新就要退休,不能再等,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李玉璽很清楚交易的內幕,將二期工程交給永嘉集團,王鍇為自己運作,想得到局長的職位,就需要李闈。他推動王鍇,王鍇推李闈,李闈推劉永華,就是這麽回事,驅動這個鏈條的便是二期工程的幾千萬利潤,他們怎麽分,李玉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李闈坐下來,李玉璽取出礦泉水遞過去:“來瓶水。”

“局長,最近忙嗎?有空出來打球?”

“哎,忙著智能交通二期工程呢。”李玉璽再次拋出魚餌。

王鍇在旁邊插話,旁敲側擊:“李局長啊,你從通州調過來,區長變成常務副局長,工作任勞任怨,從來不和組織討價還價。闈姐,得幫幫忙啊,不能讓老實人吃虧,讓那些賣官鬻爵的人吃香喝辣。”

“我打聽了一下,組織的眼睛是雪亮的,應該就會和李局長談話了。”

“哎呀,市長很忙,別為這事打擾他。”李玉璽心花怒放,組織談話才是升遷的實質性的步驟。

李闈長袖善舞,上下通吃,隻是吃法各有不同:“我哪那麽不識相啊,你們一心撲在工作上,從來不為自己謀私利,我找市長秘書打聽了一下,他們那些年輕人互相都通著呢。”

她辦事不顯山不露水,不驚動領導就把事情辦了,她給李玉璽打了包票,開始擔心自己的利益:“哎,局長,您忙二期工程,會不會又耽誤了啊?”

李玉璽是明白人,知道她所指:“闈姐,您放心,兩件事都不耽誤。”

“好,那等您好消息。”李闈就要這句話,三言兩語之間,他們已經達成默契,二期工程換取局長寶座。

李玉璽替換教練上場打球,王鍇坐到李闈身邊:“他什麽意思?”

“不見兔子不撒鷹。”李闈並不喜歡李玉璽。

王鍇怕雙方談不攏,極力幫李玉璽說話:“哎,他也不容易,現在還是常務副局長,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必須抓住這個機會。”

“組織下周談話,他該放心了吧?”

“希望如此,他不能太不識相,要是還卡著不放,我點點他,讓他清醒一下。”

“那我們之間呢?”

“嗬嗬,好辦,我一直有個理念,錢聚人散,錢散人聚。”

李闈滿意,就算達成口頭協議,現在該出手推動這件事情發展了,她走進球場在劉永華耳邊嘀咕幾句,王鍇一溜小跑把他替換下來。劉永華下場坐在李玉璽旁邊,擦擦手,喝了礦泉水,目光看著球場:“這幾天,組織會和你談話。”

“多謝,多謝。”李玉璽在更大的領導麵前,沒有了往常的沉著。

“任命一把手,要經過領導班子集體討論,要有心理準備。”劉永華是領導,說話就是有水平,不過度承諾卻又到位。

李玉璽頻頻點頭,劉永華仍然看著球場,說出重點:“話說回來,班子幾年調整一次,機不可失,二期工程要抓緊,在決策前做出成績來,讓組織都能看見。”

這才是重點,把李玉璽的晉升正式與二期工程掛起鉤來,李闈正好聽見,立即插嘴:“哎呀,你們這些領導工作廢寢忘食,打球還研究工作,北京市民修了幾輩子才修來這麽大的福氣呢。”

李玉璽謙虛地客氣:“是我不對,這麽晚還談工作,影響領導打球。”

劉永華順其自然說出方針:“玉璽啊,北京是首都,中央所在地,與其他城市不同,保駕護航任務艱巨,二期工程要代表最先進的生產力,超常規跨越發展,拿出氣魄來。”

領導的話一定要認真領悟,這句話大都是套話,關鍵隻有四個字,保駕護航,這是永嘉集團方案的特色,言外之意非常明顯,請你選擇王鍇。如果你聽不出來這句話的意圖,趁早別進官場,那是找死。李玉璽久混官場,哪能聽不出來:“我們一定建設最先進的係統,為領導保駕護航。”

106 周二,上午十點十分

田蜜爸媽來了北京,她就隻好重回售樓處上班,升起一種既熟悉又親切的感覺,自從與客戶接觸之後,不斷碰壁,也不斷學習,她忽然意識到,銷售的本質就是成為客戶信賴的顧問,誠心誠意地幫助客戶發現潛在的問題,並提供解決方案。在這一瞬間,她豁然開朗,喜歡上了這份工作,把工作當成一份可以長期做下去的事。田蜜走到樓盤模型旁,裏麵仿佛生活著快樂的家庭,父母、夫妻和寶寶。她走進樣板間,想象著,廚房雜亂卻堆滿各種各樣的食材,臥室那麽溫馨和舒適,寶寶間,啊,他正在歡笑,抬起頭來甜甜地叫一聲媽媽。田蜜擦掉淚水,我一定會幸福的!

她回到售樓處,趙勇舉著一份文件,正在和白濤商量:“她老公是決策者,應該用第二式。”

這是周銳為田蜜整理出來的銷售套路,白濤不同意:“我們砍過對手了,應該用第六式。”

“田蜜,那份合同簽了,是頂層的大房啊,恭喜。”白濤看見田蜜,蹦起來衝過去,本想給個擁抱,卻疑惑地看著她肚子。

她坐到白濤對麵,遞上去一杯茶水:“你們都錯了。”

趙勇見到麵貌一新的田蜜,神情似乎與以往不同:“呃,我們為什麽都錯了?”

“我們以前是心中無劍手中無劍,學了摧龍八式之後,是心中有劍手中有劍,還不是最高境界,所以才會討論這個問題,高手中的高手不是這樣。”田蜜雙手搭在胸口,盡顯專業,這句話她是從駱伽那邊聽來的。

“什麽是最高境界?”趙勇問。

“呃,嗬嗬,田蜜幾天沒來,長見識了,說來聽聽。”白濤也感受到了她的變化。

“必須忘記摧龍八式,更不用討論第二式還是第六式,這才是高手中的高手。”田蜜侃侃而談,人能力提高的時候,就煥發出不同的精神麵貌。

趙勇震驚於田蜜的變化,卻想不通答案:“為什麽要忘記?”

“每個客戶都不一樣,性格、習慣和想法各不相同,怎麽能生搬硬套?如果我們每次都要想他在采購流程的什麽階段,應該用什麽招式,話應該怎麽說,客戶早走到一邊去看樣板間了。”

“有道理。”白濤和趙勇一起點頭。

“我們要把摧龍八式變成習慣,見招拆招,隨機應變,無招勝有招,才是高手中的高手,達到劍人的階段。”田蜜這段話也是來自駱伽。

“什麽?賤人?”白濤興致勃勃,聽到最後一句突然糊塗了。

“劍人合一的階段,知行合一,這下明白了?”

“好,就依田蜜,見招拆招,隨機應變。”趙勇從田蜜的笑容中感到了變化,她似乎不再逃避,找到了在北京這座巨大城市中生存下去的希望。

田蜜走到落地窗邊,那個招租的告示牌收了回去:“白濤,那個房子不租了嗎?”

白濤十分遺憾,今天一早,那個牌子就收回去了:“估計是找到主兒了。”

田蜜轉過來,正視白濤:“我願意入夥,你呢?”

白濤看著對麵的空房:“這地方真好,可惜來不及了。”

“有什麽來不及,看我的。”趙勇抓起手機撥給房東:“您好,我看中了你那個房子,你們還出租嗎?呃,收了定金了,沒關係,你等我,我這就去,你有任何要求,隻要合情合理,我都可以答應。”

趙勇伸出手來:“我也願意入夥。”

白濤伸手握在一起:“我也加入,我們三三開,這樣壓力都小了。”

“還有周銳和駱伽,摧龍八式是人家的。”田蜜伸手與趙勇緊緊握在一起。

107 周二,中午十二點三十分

海棠居假花怒放。

王鍇誌得意滿,拿下軟件招投標,又為李玉璽搭上劉永華,二期工程盡在掌控。他粗略估了一下,硬件係統預計報價三點二個億,惠康給百分之七十的折扣,按照百分之五十的折扣賣給交管局,做惠康的產品可以賺六千四百萬。

可是,如果做捷科產品呢?

王鍇是商人,天職是追求利潤,他有意在招投標過程中與惠康保持距離,美其名曰分進合擊,其實有自己的盤算,捷科和惠康必須打起來,刺刀見紅,利潤才能最大化,因此王鍇悠然自得坐在院落中,等待駱伽。

駱伽很準時,輕鬆地背著一個挎包,裏麵的東西顯然不沉,那是什麽?王鍇等待的是報價單上的折扣,顯然不用裝在這麽大的包包裏。王鍇站起來,雙臂做出擁抱的姿勢:“情人節快樂。”

駱伽本可以雙臂抱在胸口,與他輕輕一擁,但這樣便發出錯誤信號,身體從王鍇身邊滑過,很認真地看著王鍇:“不行的,我剛算過命,人家說,我今年不宜擁抱。”

這句話把王鍇說了個莫名其妙,明知她推脫,板起麵孔,故意給她臉色:“明天就硬件招投標了,你們折扣做好了嗎?”

駱伽不著急,她對付王鍇遊刃有餘:“哎呀,好餓,王總,我餓得前心貼後背了。”

這句話逗得王鍇咧嘴,招來服務員點菜,駱伽喝了幾口豆漿:“王總,這裏豆漿真好,喝幾口就緩過來了,這是我們的報價和折扣。”

駱伽的電腦本就處於待機狀態,敲入密碼,屏幕正對王鍇。王鍇先看總報價,再看折扣,百分之七十五。粗略計算,拿到百分之二十五的差價,便有八千萬利潤,比惠康多了一千六百萬。

“這個文件發我一份。”王鍇心中有底,明天便可以相機行事。

駱伽每樣菜都嚐幾口,給了王鍇麵子,看他用餐巾紙擦了嘴巴,從大挎包取出一個包裝盒推給王鍇,心裏極為不舍,夢寐以求的鉑金包隻在手裏轉了一個圈:“王總,我非常喜歡,但是實在不能收這麽貴重的禮物。”

王鍇擺手拒絕:“那是開玩笑的,這是春節禮物,不是情人節禮物。”

駱伽退回禮物,從氣勢上重占上風,又取出精致的包裝盒:“這是我送您的情人節禮物,在新加坡樟宜機場挑的。”

這算什麽?王鍇哭笑不得,禮物被駱伽退回,怎麽能收她的禮物?駱伽偷偷掃一眼愛馬仕,如果王鍇再勸幾句,她肯定舍不得放棄:“王總,我們的報價和折扣,您滿意嗎?”

王鍇微微一笑:“捷科還是有誠意的,不過,關鍵在客戶。”

108 周二,晚上八點三十分

晚上,白濤出麵把田蜜、趙勇,周銳、駱伽聚集在酒吧,既為慶祝田蜜賣出第一套房子,也為商量開房屋中介。周銳與趙勇鬧僵,本不想來,卻被駱伽勸說同意。

白濤是內行,將房屋中介的業務模式介紹一遍,先要預付半年房租,然後購買辦公家具和電腦,這些由白濤負責,招聘三五名銷售人員並訓練,由周銳和駱伽負責。三個月後開始營業,每個月賣出兩三套房子,就能收回投資。然而,每人都要平均攤到三萬元左右的投入,這是一個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的數字。白濤和趙勇都有積蓄,恨不得當場去銀行取錢,駱伽、周銳和田蜜三人各有苦衷。

白濤很認真:“你們有什麽難處就說出來,既然合作,必須開誠布公。”

駱伽今天花明天的錢,舉手先說:“沒什麽積蓄,能不能我寫借條,從工資裏麵扣?”

白濤同意:“不能拖太久。你呢,周銳。”

周銳惦記著到了年底給駱伽買鉑金包:“我要買包。”

白濤搖頭拒絕:“一個包多少錢?理由不成立。”

“我要買的鉑金包至少五萬,也不知道人家會看中哪款。”周銳不敢直接抱怨,隻敢用幽怨的眼神掃一下駱伽。

駱伽皺起鼻子噘起嘴,又笑出來:“嗬嗬,那不用你買了。”

周銳知道說錯話了,連忙擺手:“心甘情願,買,買。”

駱伽不接受:“偏不要,我有工作有薪水,不用指望別人。”

周銳就像被駱伽訓練好的小狗,承認錯誤:“我錯了,伽伽。”

“哼,知錯不改和屢教不改,哪個更嚴重?”駱伽上綱上線地“馴化”著周銳。

白濤被五萬鉑金包嚇得吐舌頭,隨即點頭:“鉑金質地,當然貴,可是你拎那麽沉的一個金屬包幹嗎?呃,又明白了,防身用,美女都需要。這樣吧,你倆合算一份,你,田蜜,呃,你正在用錢的時候,你就算幹股吧,以後再說。”

“大功告成,舉杯慶祝。”趙勇舉起一杯啤酒,向肚子裏灌去。

幾輪酒後,趙勇向駱伽使個顏色,兩人躲到角落,趙勇兩邊為難,一邊是老師和周銳,一邊是唐南軍,都不能放棄:“伽伽,半年前的事情,我知道周銳還在生氣,我理解,不怪他,可我也有苦處,大師兄那天晚上讓我取合同,能不去嗎?其他的,我都不知道,後來老師出事兒,我才慢慢明白,可是這件事過去半年了,你說,我能怎麽辦?”

如果趙勇所說都是實話,便沒有大錯,駱伽想想,走到周銳身邊,貼在他耳邊嘀咕幾句,兩人端起酒杯與趙勇輕輕一碰:“嗯,我不怪你。”

“咱們是好朋友,明天招投標卻是對手。”周銳大度地舉起酒杯。

“我也祝你凱旋。”趙勇充滿信心,心情大好,壞笑著說,“實話說,我沒看出來你有一絲機會,哈哈。”他坐下來,猶豫一會兒貼近周銳:“有件事啊,我一直不明白,網上的大槍給我不少有用的信息,他跟你聊過嗎?”

這個神秘的大槍再也沒有理會過周銳,卻偏偏指點趙勇,周銳百思不得其解。

電話響起,駱伽看見名字臉色驟變,走到一邊說了幾句,匆匆掛掉,披上外套就要出門。周銳抓起衣服隨她出去:“怎麽了?”

“方處長,讓我去一趟。”駱伽猜測著原因。

明天就要招投標,方恩山突然要見麵,必有原因,周銳穿上衣服,陪她同去。駱伽隱隱約約覺得,方恩山一定有說不出口的話:“讓我一個人去。”

周銳想起半年前的招投標,當時是張大強,現在是方恩山,台麵上的事不用大晚上的密會,立即有預感:“伽伽,方處長找你什麽事?”

“不知道。”

“我猜,方處長有要求。”

“有可能。”

“怎麽辦?”

駱伽抬起頭,方恩山很可能有個人的想法:“你說怎麽辦?”

“伽伽,我們寧可輸,也不給回扣。”周銳拉著她的胳膊,走出餐廳,揮手打來出租車,駛入黑暗的夜色。

就是這個人!

王鍇坐在海棠居的樹下,緊緊盯著資料,右上角便是趙勇的照片,他肯定也在臉譜夜總會認識了田蜜。這個窩囊廢,田蜜懷著我的孩子,你憑什麽去搶!現在的年輕人真不講規矩,你要娶她?你要當我兒子的爸爸?明天就招投標,有你好看!

拱門外響起李闈的聲音:“李局,喝碗豆漿再去打球,舒坦。”

王鍇迎出去,見到李闈和李玉璽並不意外,吃驚的是他們身後還跟著一人,一身筆挺的三件套西裝,韋奇峰!李闈悠然走過來,笑著介紹:“奇峰把我們送來的,你們都是一個圈子的,認識嗎?”

這如同當頭一棒,怎麽會突然殺出韋奇峰?

“新年好,恭喜發財,紅包拿來,不給紅包,打成熊貓。”韋奇峰喜氣洋洋地向王鍇拜年,讓人猜不透他們之間的關係,其實眾人心裏都有數,隻是覺得模糊些好。

“來來,喝碗豆漿。”李闈張羅起來,她說是喝豆漿,其實每款菜色都很爭氣,反正王鍇埋單,他這個項目賺幾千萬,此時不讓他出血,更待何時?

李玉璽是領導,率先入座,別人才敢坐,他指指韋奇峰:“剛過春節忙,奇峰帶我打球,路過這裏,咱們不用客套,來,喝碗豆漿,準備打球。”

這句話一點兒都不給王鍇麵子,反而顯出與韋奇峰的交情,王鍇就像拚命折騰都跳出不如來佛掌心的孫悟空,千算萬算,都在韋奇峰股掌之間,王鍇一邊喝豆漿一邊想心事。李玉璽似乎有所顧忌,喝了兩碗就站起來,李闈看出他不想久留:“奇峰,王總,你們慢慢吃,我陪領導打球。”

李玉璽直奔洗手間,李闈留下來敲打王鍇:“二期工程的事情,我不願意蹚渾水,奇峰人脈深厚也不需要我幫忙,但是他念舊,要幫你一把,王總,你心裏要明白。”

韋奇峰很給王鍇麵子,替他解圍:“大家都在江湖上,低頭不見抬頭見,應該互相照應,我們是多年的生意夥伴,就像夫妻之間,王總即便出軌一次,隻要惦記著情分,不去私奔,我便義無反顧,不離不棄。不過,明天就要開始硬件招投標,王總,你必須給我一句話,你到底是跟我走,還是跟著捷科走?”

韋奇峰的出現徹底打蒙了王鍇,折騰半晌原來早在人家盤算之中。深啊!他和韋奇峰合作多年,全然不知道人家的底細,卻被人家摸個底兒透。如果惠康支持其他軟件公司,永嘉集團能拿下軟件的招投標嗎?王鍇埋頭喝著豆漿。李闈突然從軟變硬,毫無顧忌放下木碗:“這豆漿沒磨好吧?沒什麽喝頭,奇峰,我們換個地方。”

王鍇慌了,李闈絕對得罪不起,韋奇峰站起來:“咱們合作十年,你相信我嗎?”

王鍇想想這些年的交往,韋奇峰確實是說到做到,言而有信:“我相信你。”

韋奇峰拿起衣服抖一抖,板起臉來:“王總如果猶豫不決,站不穩立場,不妨直說。如果這樣,北京交管局的訂單,永嘉集團不但肉吃不到,骨頭啃不著,喝湯也不可能。你得罪了中國惠康,我保證您今年一個項目都拿不到,不是在交通能源行業,而是所有行業。”

韋奇峰從未斬盡殺絕,這麽狠的話還是第一次說,就像迎麵砸在王鍇臉上,王鍇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多謝韋總提醒,我沒這個意思,永嘉集團與惠康合作多年,沒有理由分道揚鑣。”

韋奇峰在招投標前的關鍵時刻絕不客氣,繼續逼迫:“王總為什麽多次與捷科接觸?”

“哎,私人的事情,韋總別多心。”王鍇不好承認喜歡駱伽。

韋奇峰多次提醒,仍不見效,這次要徹底談清楚:“難道是為了那個駱伽?”

王鍇暗呼倒黴,他本來想找李闈探路,沒想到惹出韋奇峰這個煞星:“您就別問了,我一心一意和惠康合作。”

“王總,商場如戰場,不是情場,必須分得一清二楚。”韋奇峰看出來,王鍇真是昏了頭,低頭又想起羅小希,我不是也將戰場和情場混在一起了嗎?

李玉璽從洗手間出來,遠遠點燃一根煙,李闈站起來:“奇峰,跟我一起去吧。”

韋奇峰躲出幾步,不想摻和官場的醃臢事情:“我不去了,你替我照看李局,現在的官員啊,公車坐著,小秘陪著;肚皮鼔著,名牌穿著;補藥吃著,美酒喝著;公款花著,國外玩著;上級哄著,下級騙著;廉潔喊著,賄賂收著;桑拿洗著,舞廳泡著;道德講著,壞事做著;小姐摟著,麻將搓著;豪宅住著,情婦養著;妓女嫖著,老婆閑著;權力握著,大財發著;百姓苦著,他們樂著!官兒越大越腐敗,得把他們當賊看起來,要不然我們這納稅人都成冤大頭了。”

王鍇爸爸便是大官兒,韋奇峰開這種玩笑,關係絕非一般,憑他的關係,扶持其他軟件廠家,拿下二期工程確實易如反掌。王鍇對韋奇峰又敬又佩,起來長歎一聲:“韋總,我王鍇對你心悅誠服,今後沒說的,你指哪兒我打哪兒,絕無二話。”

王鍇早就是韋奇峰手中的一個棋子,惠康是外企,規矩嚴格,賬麵上根本不可能操作,這就需要有一個白手套來處理。永嘉集團沒少做這種事情,韋奇峰總是極為義氣,從折扣中把這部分資金返回來。王鍇徹底打消了二心,永嘉集團如果與惠康分道揚鑣,後果不堪設想。何況,自己怎麽折騰也跳不出韋奇峰手心,還不如早點兒認栽。

方恩山酒量一般,駱伽謹慎地照顧著他的情緒,不去碰敏感話題,但隻是隨口問了一句,便捅了馬蜂窩:“最近您家人好嗎?”

這本是一句普通的問候,卻讓方恩山抓住機會,放下酒杯,歎氣一聲,駱伽心知要糟,他心裏有事,攔也攔不住。方恩山果然一開口就耐人尋味:“能好到哪去?我們這政府公務員,看上去風光,其實什麽都不是,就是狗屁。”

駱伽給他添酒,不去接這個話茬,方恩山喝了酒自顧自說起來:“搞陽光工資,我們就三千多塊錢的工資,你在外企多少?你保密我也知道,至少一萬多吧。我有老婆有孩子,在北京怎麽養?”

方恩山的態度越來越明顯,駱伽心裏在掙紮,如果接話,他肯定挑明,雙方攤牌,給還是不給?給了,明天方恩山為自己說話,不能贏也可以切下來一塊,可周銳那個笨豬卻一定阻撓,哪有這樣做生意的?駱伽沒有決定,埋頭喝酒。方恩山皺皺眉頭,駱伽機靈通透,不可能沒有聽出來,又繼續用話去點她:“有位偉人說話,好的製度讓壞人變好,壞的製度把好人逼壞,都說政府官員腐敗,每個月三千元能不腐敗?沒辦法啊。我們政府官員容易嗎,處級幹部能有什麽好處?哪個活得不累?哪個不是成天被罵?”

駱伽繼續喝酒,怎麽辦?隻能把這件事掛起來,先贏了再說:“處長,是啊,永嘉集團王總是我們的合作夥伴,是不是一起聊聊?”

方恩山哪敢向王鍇開口,那不是與領導虎口奪食?看著駱伽,等她退讓。駱伽礙於周銳,也沒有退路,卻不退縮,舉起酒杯:“處長,我再敬您一杯。”

“今晚不痛快!”方恩山沒有索到好處,麵如冰霜,啪地把酒杯向桌上一摔,離席而去。

109 周二,晚上十一點三十分

趙勇送田蜜回家,正為道別方式掙紮,揮手再見太生分,卻見田蜜張開雙臂。兩人緊緊相擁,時間靜止在屋簷,心跳怦怦加速,趙勇望著她彎彎的眉毛和忽閃的眼睛,情不自禁,向下吻去。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田蜜爸媽並立在門框之下。

趙勇連忙縮回,速度太快,竟瞬間閃了脖子,他父母難道早就守候在這裏?田爸留下一句話,轉身進去:“進來坐。”

“不用了,這麽晚,不影響您休息了。”趙勇推辭,卻發現人家根本不是邀請,而是命令。

“他明天上班。”田蜜猜到事情不妙,堅持在門口不進去。

田媽媽指著她的肚子:“為這個。”

“媽媽,你們不知道。”田蜜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要不要把王鍇的事情說出來?

“不知道什麽?”

“媽媽,我們說句話。”田蜜將媽媽推進去,從門縫望見爸爸坐在沙發上等待,關上門低聲對趙勇說:“我還沒有告訴他們,那件事。”

趙勇發呆的大腦,想不清這句話的內涵,田媽媽去而複返,將他扯進客廳,又把田蜜關進臥室,分坐在電視機兩邊:“姓名?”

“報告,趙勇。”趙勇明白,今天事情嚴重了。

“年齡?”

“三十。”

“婚姻狀況?”

“未婚。”

田蜜爸媽互相點頭,他們就怕趙勇已婚:“與田蜜什麽關係?”“朋友。”趙勇模糊應付。

“嗯?”田媽媽很不滿意。

“好朋友。”趙勇為難極了,仍想糊弄過去。

“嗯?”田蜜爸爸一起嗯起來,聲調跟唱豫劇一樣。

“男朋友。”趙勇被逼無奈,低頭承認。

“田蜜的情況你也清楚,你必須有個說法。”

“什麽情況?”

田爸爸指指田媽媽的肚子,田媽媽啪地拍開他手掌,兩人中間隔著電視機,胳膊竟能繞那麽長,趙勇徹底看暈了,他們肯定是隱世的武林高手,田媽媽質問:“什麽情況?誰播種誰最清楚!”

趙勇連忙否認:“沒有,我沒有啊。”

“不承認?不是你,那是誰?”田媽媽得理不饒人。

趙勇低頭不語,認也不是,不認也不是:“叔叔阿姨,給我幾天時間考慮一下。”

田蜜媽媽業餘唱豫劇,說話一套一套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誰種誰得,賴也賴不掉,給你一周時間考慮清楚,我們田蜜不是嫁不出去,告訴你,一周沒有消息,這孩子俺們不要了,你看著辦。”

“把電話留下來。”田蜜爸爸衝著趙勇喊。

趙勇放下手機,覺得不妥,為什麽要留下電話?田蜜媽媽奇怪地問老伴,你要電話幹嗎?田爸爸指著老伴兒,你糊塗咧,電話號碼!趙勇如釋重負,嫻熟地掏出名片,雙手奉上,田蜜爸媽賭氣地向桌子上揮手,放那兒吧。趙勇狼狽不堪地逃出來,還沒到到家,田蜜的電話就追過來:“趙勇,真對不起,他們肯定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吧?”趙勇就是吃軟不吃硬的脾氣,硬扛下來:“沒事,你放心,不過……”

“不過什麽?”

“他們讓我一周內給個答複,難死我了。”

“別擔心,我想好了,我這幾天就和爸媽回鄭州。”“你要回鄭州?”

“嗯。”

“你還回來嗎?”

“等你們的房屋中介紅火起來,我一定還回來的,記得嗎,我也是股東。”

110 周三,上午九點五十八分

期待已久的硬件招投標終於開鑼!

招投標情景仿佛重演,其實天翻地覆。張大強退出項目小組,去黨校學習馬列主義,王鍇則作為軟件公司專家,堂而皇之地參與進來。這是李玉璽的建議,也合情合理,永嘉集團作為軟件開發商,參與硬件的選擇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王鍇與方恩山握手寒暄,一團和氣,找個角落坐下來。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該說的話必須讓客戶說,自己隻是項目組中的一個專家顧問。

北京交管局的招投標從來都快刀斬亂麻,當場開標,當場評標,當場出結果,二期工程也會這麽順利嗎?趙勇來到招標現場,整整領帶,將密封的招標文件交上去,坐回工程師之間,唐南軍拍拍他膝蓋,這是一種鼓勵。趙勇泡在交管局頂層整整兩個月,脫胎換骨,從計劃財務處突破,請柳慶元接待李玉璽,帶著柳慶元殺個回馬槍。動作流暢,沒有拖泥帶水,一係列眼花繚亂的組合拳現出成效,中聯限於技術和產品,雖然不能吞下最肥的那塊肉,價格優勢加上柳慶元這個大靠山,總能將十四區兩縣的終端設備收入囊中。

趙勇在哪兒摔倒,又從哪兒爬起來了!

劉明君進入會議室,畢恭畢敬地奉上標書,向中聯那邊望去,七八名工程師圍著趙勇,這小子有出息。地盤就要被中聯切下去一塊,還好,自己撈到最肥的那塊肉。其實,韋奇峰留著餘地,打敗中聯並不難,白白讓趙勇這小子占了便宜。捷科沒有任何機會,菜鳥就是菜鳥。

駱伽踩著點兒來到會議室,王鍇臉上現出曖昧笑容,低聲說道:“你們超時了。”駱伽震驚地指著時鍾,還有兩分鍾。王鍇意味深長地拍拍招標文件,嗬嗬開個玩笑:“你們有把握嗎?”駱伽咬牙切齒,他竟敢在招標現場開這種玩笑,卻又不能得罪,反問:“您覺得呢?”王鍇笑容更曖昧地說:“事在人為。”

駱伽的範兒本就引人注目,在主席台上與王鍇附耳淺聊,引起廠家們的注意,她竟與王鍇關係如此密切?難道我們忽略了捷科?駱伽退坐回來,下巴輕輕顫動,周銳看出她情緒波動,左手壓在她膝蓋之上說:“伽伽,不值的。”

駱伽深深吐了一口氣:“王鍇,走著瞧。”

評分規則依舊,每個廠家有15分鍾方案介紹時間,然後評委提問和打分。方恩山變成當然的主角,與王鍇一唱一和,控製著順序和局麵。方恩山先叫進一個二流廠商過堂,正在介紹方案的時候,便不耐煩地屢次打斷,鑽牛角尖般地追問,然後疾言厲色,直到對方承認缺陷,才向後一靠停止窮追猛打。廠家並非辯駁不過,在這種場合,客戶就是需求,就是真理,你怎麽爭辯?隻能哭喪著臉,頻頻稱頌英明。

方恩山和王鍇連續滅了幾個二流廠家,趙洪河坐在角落,一語不發,冷冷看著表演。

惠康的團隊進來,他們的方案確實優於前麵的廠商,王鍇一改常態,頻頻點頭,不時插笑幾句,氣氛大為不同。十五分鍾介紹完畢,評委們習慣於輪番轟炸,當他突然閉嘴的時候,竟然沒有做好準備,沉寂數秒,才象征性地提問。

王鍇和方恩山清楚地表明了交管局的傾向性,評委們哪兒敢不會意?每次評標有一千元的車馬費,參加幾次評標頂上一個月的薪水。這還在其次,專家們大都來自交通係統內的設計院或者大學,參加項目評審意味著得到了行業的認可,這叫學術地位,立刻便能炙手可熱。這種名利雙收的好事,搶破頭都不一定搶上,表現不好,下次就沒份兒,誰敢不識好歹?

當評委不容易,專家是貫徹領導意圖的工具,要把各種匪夷所思和好大喜功,變成切實可行的方案,找到堂而皇之的理由,讓領導選擇心儀的廠家。專家也是擋箭牌,為領導抵擋質疑,關鍵時刻要能頂上。評委們也是背黑鍋的,出了問題不能讓領導扛,當然是評委們論證不夠充分。他們還要唱黑臉去得罪人,領導當然是忠厚的紅臉。評委還是擦屁股紙,來擦領導的臭屁股。做專家的技術含量很高,要有很強的理解能力和演戲能力,不是人精,就是人渣,大多數兩者都是。

評委們很配合,惠康很爭氣,對答如流,方恩山滿意地宣布:“時間到。”

“等等,有個問題。”冷眼旁觀的趙洪河第一次開口:“按照你們的方案,違章信息保存在各個區縣,我們市局怎麽核實這些數據?”

冤有頭債有主,惠康的方案嚴格遵守標書,這個問題本與自己無關,劉明君久經商場,口氣極為客氣:“趙支隊的問題很重要,我們非常理解,按照招標文件,係統每天將數據傳送到市局。”

“一輛車轉眼就從海澱開到西城區,你們每天傳一次數據來得及嗎?”趙洪河又放一炮,這純屬客戶規劃的事情,劉明君看著王鍇尋求援助。

王鍇果然義氣,開口幫忙:“招投標文件有規定,惠康是遵守招標文件的。”

趙洪河向後一靠,仰望天花板,輕輕說出一句:“如果招投標文件有問題呢?”

他聲音不大,卻把評委們嚇夠嗆,如果招標文件有問題,招投標必須推倒重來。王鍇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揮手讓惠康的代表們離開。趙洪河插一杠子,將內部裂痕呈現在評委麵前,他們對上次廢掉張大強記憶猶新,這次招投標絕不會風平浪靜,他們本想早點兒評完,領錢回家,看來要落空了。

“大家說說吧。”照例在打分之前,評委們做一次討論,對成績影響極大。

“我問的那幾個問題,惠康都沒有答出來。”趙洪河隻簡單說一句,便閉嘴不言。

惠康答不出來,其他廠家也一樣,這是軟件設計的問題,方恩山向王鍇尋求支持:“軟件是永嘉集團開發的,趙支隊的問題怎麽辦?”

王鍇昨晚被韋奇峰降服,倒向惠康,雖然嘴裏公正公平,其實關鍵時刻不能站錯隊:“這些問題,軟件都能解決。”

方恩山見好就收,不再糾纏:“既然這樣,請各位評委打分。”

趙勇走進小會議室的時候,王鍇氣不打一處來。無論選擇惠康還是捷科都有利潤,千萬不能選擇中聯,否則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這小子竟敢橫刀奪愛,給我兒子當爹?賠了夫人又折兵,還賠上孩子,我比周瑜還慘,王鍇鼓著腮幫子,必須把中聯清除出去,不等中聯用完十五分鍾,便不停打斷介紹。

礙於柳慶元麵子,方恩山看不過去了,時不時出來擋炮火,其他評委搞不清楚水深水淺,便摸著石頭過河,該問的問,不該問的不問,絕不刁難,既不幫著王鍇,也絕不得罪方恩山。趙勇冷冷看著喋喋不休的王鍇,這就是田蜜的前男友,她肚子中孩子的父親,拋棄了田蜜拋棄了孩子,他突然站起來看著王鍇:“那位評委,請尊重我們的十五分鍾,不要打斷。”

王鍇一時下不了台,想不到反擊口實:“你是誰?”

趙勇脾氣火暴,一點兒都不怯:“中聯的客戶經理,趙勇。”

王鍇騰地從台上站起來,走到趙勇麵前,貼近他耳邊:“田蜜那**味道怎麽樣?”

火上澆油!趙勇怒火被猛烈點燃,左手在王鍇眼前一晃,右拳從下到上勾起,正中他下巴,王鍇如同陀螺一樣向地下軟倒。趙勇撐著桌子躍出,撲過去將晃晃蕩蕩的王鍇推出幾步,掀倒在地,一陣猛拳。幾位評委事後回憶,趙勇動作讓他們想起在景陽岡打虎的武鬆。

招投標變成擂台,眾人措手不及,唐南軍距離最近,上去抱趙勇,驚慌失措的工作人員上來扶起王鍇。趙勇占了便宜,抱著肩膀,抬起下巴,鄙視王鍇:“有種你過來,再來一次。”

現場不成樣子,方恩山抓起麥克風宣布:“技術交流暫停,中聯退出。”

專家們麵麵相覷,居然出了這種事情,怎麽處理?方恩山腦袋發蒙,把麥克風扔到一邊,先去關心王鍇:“要不要休息一下?”

王鍇鼻管被趙勇打破,正在用一團手紙擦鼻血,哼哼哈哈很久,嘴裏含糊不清:“中聯違反招投標規則,必須嚴肅處理!”

方恩山心裏沒譜,問眾評委意見。人精兼人渣哪會在這種場合多嘴,一位極聰明的女評委指著工作人員:“讀招投標規則。”

合情合理,取得大家一致讚同,工作人員埋頭找一遍,也沒找到關於招投標現場動手打架的條文,大概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方恩山苦笑:“招投標紀律中沒有這條。”

既然沒有規則,便談不上違反規則,王鍇捂著鼻子查著規則:“第五條,廠家不得采取不正當手段,私下收買或者威脅專家評委,否則取消招投標資格。他動手打人,赤裸裸地威脅評委。”

廢掉中聯的投標資格?王鍇來自軟件公司,在評委中低人一等,一位評委小聲嘀咕:“剛才打架不是私下,是公開。”

另一位評委極好奇,豎起耳朵,小心翼翼地問:“王總,您剛才在他耳邊說什麽了?”

王鍇被這句話噎住,他不可能說實話,氣咻咻坐回座位,揚起脖子讓血液倒流回鼻腔,裝作沒聽見。方恩山不想廢掉中聯,又不能不安撫王鍇:“我建議向局長匯報,再做決定。

大家沒有異議,也不敢有異議,一名評委問:“中聯還打分嗎?”

方恩山拍著腦袋:“我都糊塗了,打分,必須留下憑證。還有,局長沒有定性,大家不要受外界因素幹擾,該怎麽打就怎麽打。”

人精們側著頭,琢磨這句話的味道,什麽叫該怎麽打就怎麽打?然後提筆打分。王鍇全部打了零分,站起來向外走,被方恩山叫住:“王總,您去哪兒?”

王鍇停住腳步:“不是向局長匯報嗎?”

“哎,能為這一件事專門請示局長嗎?我們先評標,最後一起請示。”方恩山根本不想終止招投標,王鍇泄氣,不等於白挨一頓揍嗎?卻也拿方恩山沒轍。

由於剛才的波折,大家都希望少生事端,王鍇受了打擊,捂著鼻子發呆,埋頭一言不發,一個問題都不問,招投標進展順利,方恩山向門外招手:“下一家,捷科。”

評委們眼前一亮,在招投標場合,大都是西裝革履的男士,即便有幾位女性,也被裝在深藍色的包裝裏,跟男人沒有什麽兩樣。駱伽卻能穿出不同的味道,幾縷從黑色秀發中跳躍出來的紫色,腰線向內不可思議地收斂,她微微抬起額頭,傳達出與眾不同的明星範兒。評委們仿佛走出空氣汙染的會議室,進入清新的田野,心曠神怡。

駱伽看一眼王鍇,他目光散開,神態不對,難道王鍇有什麽變化?周銳打開電腦,投射到屏幕上:“各位評委,針對招標文件,我們提出兩套方案,第一套是按照建議書的分散方案,第二套方案是集中方案,供專家們參考。”

評委們腦袋轟地一響,立項的時候,肯定做過各種方案的比較。廠家必須一字不差地嚴格遵守標書,甚至要逐條應答。捷科提出第二套方案,意味著對原有方案的否定,極為罕見。評委們都閉緊嘴巴,睜大眼睛,滴溜溜地看著形勢,免得說錯話得罪人。王鍇聽出挑釁的味道,甩開鼻孔裏的紙團,從氣勢上壓過去:“兩套方案?我們招標的方案有問題嗎?”

“兩套方案各有利弊。”周銳也不卑不亢。

“嚴格按照招標文件應答。”方恩山不想糾纏,言外之意是,你不用提第二套方案了。

周銳心髒怦怦地跳動起來,簡短扼要地講述第一套方案,駱伽暗暗搖頭。還好,他準備充分,倒也沒有出大婁子。十五分鍾沒用完,方恩山轉向評委:“大家對捷科方案有什麽問題嗎?”

趙洪河舉起手來:“既然還有時間,大家也沒有問題,就說說你的第二套方案吧。”

客戶內部再次暴露出分歧,評委們低頭翻閱文件,豎起耳朵感覺風向,不盲目開口。周銳迅速翻頁:“兩套方案各有利弊,我做了一個對比,分散方案簡單實用,價格低廉,這是優點,缺點是不利於全局的分析和控製,要不要我再深入講一下?”

“不用了。”這是王鍇的聲音。

“用。”趙洪河的聲音壓過來,向前傾著身體,“詳細說說。”

王鍇臉色憋紅,鼻孔中流出鮮血,趙洪河挖苦著說:“哎喲,又流血了,輕傷不下火線啊。”

王鍇沒聽出來諷刺,流血太多有些頭暈:“是是,我先休息一下,你們繼續評標。”

趙勇一拳打倒王鍇,占便宜的卻是捷科。周銳渾然不覺,將演示文件投射到屏幕上,開始介紹集中方案的利弊。

“時間到。”方恩山厲聲打斷,滿臉嚴肅。

“說完,不急,我還想聽。”趙洪河滿臉笑容,聽得很開心。

客戶哪怕私下和廠家吃喝嫖賭,在正式招標現場,表麵上都要中規中矩和公正公平,趙洪河和方恩山如此不同調,極為罕見。周銳講完,收拾電腦離開,會議室中鴉雀無聲。方恩山的套話純熟:“現在請評委們評分,還是老規矩,表格中共有五項,包括技術先進性,係統穩定性,可擴充性以及服務能力,十分最佳,一分最差,大家酌情打分;最後一項價格分空著,開商務標之後,再填進去。”

趙洪河胸有成竹,刷刷點點在評分表上打起分數,又趴在桌子上寫著什麽。王鍇洗淨鼻子,伸長脖子去看,卻被瞪過來,縮頭回去。評標有記名和不記名兩種,北京交管局一向采用記名的方式,如果評分不合主辦單位的意圖,下次就會失去評標資格。專家們心裏權衡著,趙洪河明顯支持捷科,方恩山向著惠康和中聯,兩人意圖截然相反,該怎麽押寶?該支持誰?該反對誰?評委們一頭霧水,站錯隊後果很嚴重,分量必須掂量清楚。

周銳講得不好,內容總算通順,但是按照分散方案,捷科毫無希望。各路廠家都集中在招標現場,距離極近,隻言片語都可能有致命的影響,說話方式都極為特殊,必須將嘴唇湊到對方耳邊,不用聲帶,而是吐氣成音。周銳嘴唇遞到駱伽耳邊:“怎麽樣?”

駱伽想到王鍇散開目光不看自己,肯定心中有鬼,打開筆記本擋在身前湊近周銳:“王鍇表情不對,他腳踩兩隻船,現在好像踩到惠康那邊去了,必須找出原因。方恩山心不在焉,根本沒有聽進去。趙支隊知道我們的方案,仍然聽得認真,其他五名評委中,有四名態度正麵,都出現過記錄或者點頭的情況,而且有兩三個評委有眼前一亮的感覺,我覺得,集中方案打動了四名評委。但是,能說上話的隻有趙洪河,我能看出來,他想為我們說話。”

駱伽極有觀察能力,把每個評委的態度揣測了一番,細到哪個點聽進去了,那個點有疑惑,周銳聽得暗暗咂舌,要不是親耳聽見難以相信,她洞悉人心的能力竟不輸於雷勵行。

“我試探一下。”駱伽坐直,看見周銳發呆,惡作劇地將嘴唇貼在他耳邊,輕輕吐氣,裝作說話的樣子,外人隻是以為兩人在竊竊私語,談論招標形勢。呼吸絲絲縷縷鑽進周銳耳中,他悄悄按住她的右手:“伽伽,別鬧。”

駱伽吐吐舌頭,笑著退回來,旁敲側擊地給趙洪河發出短信:“給您帶了好酒,下午有空嗎?駱伽。”她把手機在周銳麵前一閃,他點頭同意,發出短信後問道:“趙支隊會怎麽反應?”

“不理不睬,是最差的結果。”

“招投標期間,他不可能見我們。”

“他隻能拒絕,這是最好的反應。”周銳覺得越來越有趣,他對二期工程不抱希望,但是能與駱伽並肩作戰,輸了贏了都不重要。

口袋震動,趙洪河判斷出那是一條短信。他摸出手機,彎腰在桌下匆匆看完,迅速將手機放回口袋。方恩山正在回收評估表,要不要公布技術分數,公布了結果會怎麽樣?或者等商務分數算出來?見到趙洪河機警的目光掃來,立即命令工作人員:“計算分數。”

工作人員聚集在電腦旁邊,將評估表錄入電腦,反複核對和確認,純熟無比地統計出來,僅僅幾分鍾,技術分數就透過投影機投射在大屏幕上,惠康以六十三分的成績位居第一,捷科緊緊跟隨,六十分,中聯五十八分排名第三。

方恩山站起來,向評委們示意:“我們去大會議室,開商務標。”

趁著評委們出門的時候,趙洪河掏出手機,回駱伽短信:“稍等。”

駱伽的短信試探有三種可能:同意見麵,這是最好的結局;回了短信但是拒絕,並非壞事;最怕泥牛入海,沒有回複。短信回來,駱伽鬆了一口氣,趙洪河靠得住!形勢不利,按照分散方案,希望微乎其微,難道在這裏等死?交管局從來都是當場公布價格,當場匯報,當場拍板。

“見李局長。”駱伽翻開手腕看時間,評委們隨時都會回到大會議室,她站起來,借道而出。

“伽伽。”周銳喊出來,同樣的地方和同樣的招投標,仿佛時光倒流,他半年前被轟出局長辦公室,駱伽竟然做出同樣選擇,目光集中過來。駱伽腳步不停,回眸一笑。

周銳起身追出去:“伽伽,我們會被轟出來的。”

“我們?你跟我一起去?嗬嗬,來吧。”駱伽判斷他肯定跟來,向電梯走去。

周銳拉住駱伽,注視她的雙眸:“商場就像賭場,我們擲出色子,隻有老天才知道輸贏,我們願賭服輸,隻能等待結果,不能把色子打亂。”

“人定勝天。”駱伽皺皺鼻子,推開周銳,背後傳來一片腳步聲音。

“且慢,還是向局長做個匯報。”趙洪河這句話威力極大,方恩山腳步被凍結在原地。

“我的意思是,既然有廠家提出了第二套方案,應該向局長匯報一下。”趙洪河祭出李玉璽壓過來,雖然提議不符合招投標流程,方恩山卻沒法反對。地球人都知道,招投標流程是領導的擋箭牌,服務於領導意圖。方恩山必須讓步,一行人改了路線,轉向電梯廳,傳來爭執聲音,周銳拉著駱伽手腕,出現在方恩山和每位評委眼中。

“你們,是一對兒?”王鍇極為意外,極度鬱悶。

“對。”周銳大聲回答,招投標流程管不到辦公室戀情。

方恩山向保安招手:“你守在這裏,招標期間,禁止穿西服的上去。”

評委們魚貫進入,趙洪河低頭落在最後,走到駱伽身邊,狡黠一笑,進入電梯。

他們顯然是向李玉璽匯報去了,駱伽對著電梯發呆,趙洪河的笑容有什麽含義?他們應該先開商務標再去匯報,為什麽更改招投標流程?難道出現爭執,需要裁決?周銳與駱伽的視角和思維方式完全不同,卻從對方目光中得到一個相同結論,色子正在快速旋轉,要擲出有利的結果。

評委們坐在中間,趙洪河與王鍇麵對麵相坐,壁壘分明。方恩山率先發言:“局長,技術評標結束,惠康以六十三分的成績位居第一,捷科緊緊跟隨,六十分,中聯五十八分排名第三。”

“很好,下一步?”李玉璽不動聲色,他們現在匯報,肯定出了問題。

“下一步應該進行開商務標,但是趙支隊有意見。”王鍇話中有幽怨的口氣。

“哦,王總,你鼻子怎麽了?”李玉璽看見王鍇鼻孔裏塞著紙團,突如其來轉了向,這是領導的風格,說話神龍見首不見尾。

承認被廠家代表打的?王鍇當然不想這麽說,小不忍則亂大謀,為了六七千萬的利潤,不節外生枝了,他苦笑擺手:“沒事兒,就當不小心被狗咬了鼻子。”

評委們哄堂大笑,方恩山咬著耳朵把經過講了一遍,李玉璽也掛上笑容。王鍇尷尬不已,清清嗓子扭轉話題:“作為軟件公司代表,我聽了技術交流,參

與了評標,爭執的焦點是分散還是集中,因此提議向您匯報。”

趙洪河不等李玉璽提問,先發製人:“智能交通意義重大,能解決不少燃眉之急,比如交通擁堵、罰款流失、交警工作環境惡劣、交通肇事逃逸,我舉雙手支持。但有兩點,第一,這個保駕護航功能是扯淡的東西,警車消防車和救護車執行公務打警報,老百姓理解,給你讓路。可是你們狗屁倒灶的事情,闖紅燈、亂拐彎,還給他保駕護航?通過係統把這些事合法化?這種昧著良心的事,我趙洪河幹不出來。我要是能幹出來,我老趙已經不是一個小支隊長了,想當年對越自衛反擊戰,我就是排長了。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還有,分散方案肯定不行,北京市十四區兩縣,機動車東來西往,給我搞十六套分散的係統,絕對不行。”趙洪河胸脯鼓鼓,他說話毫無顧忌,他二十多年前就是排長,要是不擇手段向上爬,確實能升上去,沒人敢和他叫板。他擲地有聲,堂堂正正,氣勢非凡,竟將方恩山和王鍇壓得無法開口。

李玉璽無法直接反駁,尋找支持:“王總,你負責軟件開發,這些問題考慮到了嗎?”

王鍇直起身體,底氣比不過趙洪河,卻掌握著軟件的話語權:“分散和集中各有利弊,我們都考慮了,軟件功能上都能支持,保駕護航是上級領導的要求,也必須考慮。”

“哪個上級領導?”趙洪河抓住一個把柄,氣勢洶洶。

“這個……”王鍇知道分寸,肯定不能把領導招出去,關鍵時刻必須肯背黑鍋,領導才能在關鍵時刻拉你一把。他再次被轟啞,李玉璽又尋求支持:“方處長的意見呢?”

方恩山換個話題,拿出招投標流程當擋箭牌:“我們應該按照招標流程來,即便有不同意見,也應該把流程走完,上百廠家代表都等著呢。”

商務標一開,流程走完,招投標就有了結果,難以更改,趙洪河把商務文件夾抓在手中,嘿嘿笑著:“沒必要了吧。”

“洪河,你要幹什麽?”李玉璽突然發現,趙洪河今天十分反常,他背後有人。

“這次投標也不是沒有收獲,我看看底牌。”趙洪河舉起招投標文件。

“這違反招投標流程。”方恩山頭皮發麻,私自打開商務標嚴重違反招投標流程。

“奶奶的招投標流程,人定的東西,人就可以改。”趙洪河猛然撕破信封,一份份地讀出報價:“惠康百分之四十八的折扣,一億六千六百四十萬。拿我們當冤大頭!一堆破電腦就敢收一個多億?罰八十萬輛老百姓的車,才能罰出這麽多錢。”他被罰款任務壓得沉重,立即就算出這麽個數目。

評委們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一起傻眼。趙洪河膽大妄為,竟敢私拆招投標文件!難道沒有原因?李玉璽勃然大怒,隻要永嘉集團贏下訂單,李闈得到好處,劉永華便會替自己說話,局長寶座板上釘釘,這是一環扣一環的交易,如果出了意外,怎麽向劉永華交代?他拍案而起,指著門外:“趙洪河,你公然違反招投標規則,眼中還有組織嗎?還有紀律嗎?招投標暫停,請各位專家先出去休息一下。”

緊張氣氛彌漫,大會議室沸騰成一鍋開水。

午餐時間早已過去,礙於招投標紀律,緊緊關閉大門,廠家代表們又餓又累,無法保持克製,來回走動探聽消息。交談本來都在耳唇間,現在人聲鼎沸,猜測著,不是應該開商務標嗎?有什麽變故嗎?周銳從背包中摸出一塊巧克力遞給駱伽:“吃點兒吧,還不知道到幾點。”

駱伽肚子咕咕直響,克製地看著巧克力搖頭,周銳又在她麵前晃晃,這是她的最愛。駱伽雙臂盤在肚腹,終於忍不住,抓過巧克力,掰下指甲蓋那麽大吞入口中,她很久沒有嚐到這種誘人的甜蜜滋味兒,湊到周銳耳邊嘀咕:“形勢有利。”

兩人唇耳對調,姿勢嫻熟,周銳碰到她耳垂兒:“招投標很可能無疾而終。”

“所以?”駱伽判斷著形勢。

“重新招投標。”

“怎麽辦?”兩人分工明確,周銳負責分析,駱伽負責執行。

“必須早做準備。”周銳俯在駱伽秀發間私語,忽然間,四周平靜。

趙洪河進入會議室,評委們隨後,王鍇埋頭走在最後,一溜坐在主席台上,卻沒有方恩山的身影。這種變化哪能瞞過駱伽,她輕聲說道:“聯絡趙支隊,等大家都反應過來,就不好約了。”

周銳埋頭發短信,如果招投標有變故,就必須抓緊時間去做台麵下的工作,能約到什麽級別的客戶,基本上反映出關係的深淺。

“各位代表,謝謝大家耐心等待。”趙洪河抓來麥克風,舉在嘴邊,神情自若:“我宣布,北京交管局智能交通二期工程中首輪招投標工作圓滿完成,謝謝大家積極參與,請等待進一步的消息和通知,再次感謝大家。”

話說得很漂亮,廠家代表卻呆若木雞。圓滿完成?商務標還沒有開!招投標還沒有結果,這就結束了?誰輸誰贏?趙勇噌地站起來,沒來得及開口,被唐南軍拉回座位。趙勇扭頭看見駱伽和周銳,一按椅子憤憤不平地站起來:“周銳,出來。”

趙勇靠在牆上,點燃一支煙:“來支?”

周銳擋開香煙:“什麽事?”

趙勇按滅煙頭,這件事與捷科有關:“招投標為什麽中斷?”

這是極端商業秘密,一邊是朋友,另外一邊是駱伽和公司,周銳咬著嘴唇搖頭:“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但是,我要問問伽伽。”

趙勇心裏不爽,將煙頭扔進垃圾箱說:“不用了。”走出幾步又轉回來,拍拍周銳:“朋友重要還是駱伽重要?”

在周銳眼中,駱伽便是一切,滿心滿眼都是她的一笑一顰:“趙勇,我不能說。”

111 周三,下午四點整

雷勵行手握銷售報表,感受到了明顯的異樣,以往的會議下屬總是遲到,要駱伽一一催促才能勉強湊齊。今天,八名下屬準時接入電話係統,方宏偉遠遠地坐在會議桌另一端,他們約好了,集中發難?隨著季度末的來臨,一場鉤心鬥角的大戰即將爆發,雷勵行嗅到了火藥的味道。

應戰?勢單力孤。他們即便結盟不可怕,他們隻是出拳前的虛招,真正的危險是他們背後的周曉群,他將發出致命一擊,不能亂了陣腳。雷勵行放鬆心情,今天不是戰場,也不是一場秀,必須從他們的虛招中探出背後隱藏的實招,他坦然說道:“我們看看上周的數字。”

駱伽從招投標現場匆匆趕回公司,承擔秘書的職責,她沒有經曆過大公司內部的政治鬥爭,與往常一樣,念出每個部門的數字:“東北區,零;華東區,零;西北區,零。”

以往的數字即便很差,卻從來沒有零記錄,電話係統空洞洞的隻有死寂。駱伽抬起頭來,注意力終於從招投標轉移到內部鬥爭的戰場,這裏更加殘酷,更加詭譎,甚至分不清敵友,形勢非同尋常。雷勵行笑笑:“繼續念。”

“華東區,一百五十六萬。”駱伽舒了口氣,華東區的業績還不錯,看來沒有叛亂。她讀完銷售報表,陣壘分明,華東和香港的兩名主管業績正常,沒有參與,其他七人結成了反對戰線。

雷勵行看著對麵的方宏偉:“你在北京,先說說吧,情況怎麽樣?”

方宏偉心裏七上八下,雷勵行威信尚在,最好別第一個放炮:“現在正月十五,客戶正在做計劃,哪有銷售機會?”

雷勵行不與他糾纏,既然他們要出手,不如靜觀其變:“華南情況怎麽樣?”

華南區銷售總監並非廣東人,電話裏麵傳出粗粗的聲音,口氣中充斥抱怨:“第一季度目標太高,誰都知道中國有春節,節前節後一個月,客戶哪有心思采購?我們這個季度肯定做不到!”

其他人依次發言,口氣越來越強硬,抱怨越來越多,卻沒有實質性提議。誰是他們中的領頭羊?他怎麽出手?看清他的招數才能找到破解的辦法。雷勵行誘敵深入,等他們出招:“我理解,這是艱難的一個季度,希望大家努力,在三月份取得好的進展。”

雷勵行這段話似乎要結束會議,七名反叛主管準時聚集在會議中,不可能沒有動機,跳出來講話的便是領頭人,他繼續試探:“大家有什麽要說的嗎?”

一片寂寞,領頭人還在搖擺,不肯出頭。駱伽悟出其中的奧妙,俯身在會議電話係統,念起每個人的名字,一一詢問。華南區主管終於坐不住了:“老方,你沒有什麽話說嗎?”

方宏偉臉色猛然漲紅,雙手扶著桌子坐直身體,看著麥克風說道:“我說幾句,這個季度業績不好,我認為是有原因的。”

果然是他,方宏偉在北京總部,上下聯絡都很方便,他說話間肚子頂著桌麵:“人員流失率過高,人心不穩,大家都沒有心氣兒。”

立即有人應和:“公司不積極挽留,反而推行新陳代謝,趕我們走,實在讓人寒心傷心和心酸啊。”

爭辯無濟於事,雷勵行繼續探測他們的打算:“你既然看到了問題,應該怎麽解決?”

方宏偉目光與雷勵行一碰,強硬地低頭看著電話:“槍口對內,上來先幹掉自己人,窩裏鬥,中國人的劣根性。”

會議室中又充滿連番不絕的抱怨,炮火明顯指向雷勵行,唯有香港和華東主管保持沉默,采取中立的立場。駱伽猜透了雷勵行心思,在他們放炮的間隙,彎腰對著麥克風:“除了抱怨,大家有什麽建議嗎?”

會議室立即沉寂,駱伽一一點名詢問,方宏偉終於忍不住她的咄咄逼人,站起來說道:“我們建議,公司管理層做個圓桌會議,一起討論。”

駱伽明白了,他們根本不打算討論解決方案,而要把戰火升級到更高的層麵,一錘定音。

招投標為何無疾而終?韋奇峰坐在海棠居院落,聽王鍇敘述一遍,從座位驚起,趙洪河竟敢撕開商務文件?韋奇峰熟讀《李衛公問對》,凡在商戰之中必有奇正兩手策略,現在看來,捷科也有兩手準備,奇兵便是趙洪河。如非內部的重大阻力,李玉璽豈能坐不上局長寶座?

“韋總,惠康輕敵了。”王鍇把形勢說得越嚴重,自己越有價值。

“輕敵?”韋奇峰仍難以置信,捷科負責二期工程的隻是兩個初出茅廬的新人,在交管局沒有任何背景。

“駱伽是新人,卻不是菜鳥,當初把她挖來就好了。明君工作紮實,算是高手,與駱伽相比卻差了很多。”王鍇舊事重提,拿出立項報告又指指劉樹新的批示,“韋總,請看。”

文件正是交管局的立項報告,上麵有李玉璽畫圈和批示:智能交通意義重大,建議立即上馬。隨後是劉樹新的批文:交警部門是使用部門,建議洪河參與項目。趙洪河千方百計阻止永嘉集團和惠康贏取訂單,其實早有預謀,難道劉樹新看出李玉璽放長線釣大魚的意圖?如果這樣,便牽扯到交管局內部的政治,誰勝誰負,隻有老天知道。韋奇峰舉茶杯呆坐,駱伽僅僅加入捷科三個月,竟能把項目運作成這樣,實在匪夷所思。

王鍇腳踩兩隻船,踩得很舒服,又想兩邊押寶,想去做劉樹新和趙洪河的工作:“我們做生意,不用在一棵樹上吊死。”

韋奇峰嗤之以鼻,王鍇這種兩麵三刀的做法,早晚瞞不過李玉璽,一旦事情泄露,雙方徹底翻臉,難以再見麵,即便贏了生意也會丟了朋友。何況,捷科與趙洪河結盟,不是隨便就可以拆開的。韋奇峰通過這個項目,越來越看穿王鍇有奶便是娘的本質,口中卻不得罪:“我們技術過硬,不怕與捷科硬拚,不必悲觀。”

王鍇哦了一聲,趙洪河背後是劉樹新,哪有這麽輕鬆?韋奇峰代表惠康,跨國公司家大業大,輸了就輸了,我可輸不起,我完全可以腳踩兩隻船,左右逢源,既不與李玉璽在一棵樹上吊死,更沒必要與惠康綁在一起。

“王總,我找駱伽談談。”韋奇峰開始重視駱伽,也許早該把她挖來,亡羊補牢,猶未晚也。

“這個節骨眼兒上,人家能來嗎?”王鍇不以為然。

“王總說過,隻要肯出代價,沒有不可能。”韋奇峰下決心出本錢,捷科內部鬥爭激烈,便有可乘之機。

“哦,什麽代價?韋總,您說個數。”王鍇用激將法。

韋奇峰意識到駱伽的實力,舉起兩根手指,用眼神詢問王鍇。二十萬?王鍇皺起眉頭,嫌數字太低,故意擠對韋奇峰:“二期工程好幾億,賬要算清楚,這個數字我都不好意思替你做媒。”

跨國公司的薪酬體係與學曆和工作經驗都緊密掛鉤,不是隨便就能給出高薪的,韋奇峰不去計較,繼續喝茶聊天,把駱伽挖來,也許是個不錯的主意。自己失去了羅小希,如果能收獲駱伽便能扯平。

112 周五,下午四點三十分

雷勵行出了咖啡廳,見到駱伽和周銳,笑著擺手:“說說你們那個項目的情況吧。”聽完招投標的經過,雷勵行想想,又開始啟發兩人:“還是講個故事吧,我那朋友寫了一本小說,有影視公司要改編成影視作品。”

夏冰還會寫小說?駱伽打聽出她的名字就斷了線索,如果她出過書,就不難查出來。雷勵行看著她的神色,隨即笑起來:“駱伽,你是人精了,什麽都瞞不過你。”

駱伽裝模作樣地說,師父教導有方。雷勵行不和她糾纏:“影視公司經常買很多小說作為儲備劇本,不一定拍。她希望作品能夠搬上銀幕,存了很大顧慮。一家影視公司實力雄厚,又打算購買很多好的影視作品,她說出顧慮,那老板拍著胸脯承諾,你放心,我們很喜歡這個故事,花錢買肯定拍,而且馬上拍。夏冰不是傻瓜,便問導演、編劇和演員的人選,老板眼珠轉轉卻答不出來。”

夏冰一聽一問,便猜出那家老板不打算立即開拍,駱伽連連讚歎:“她好聰明,很會傾聽和提問。”

另一家影視公司聯絡到夏冰,雷勵行回憶著:“她說出顧慮,老板想想說,影視圈確實魚龍混雜,什麽人都有,這樣吧,你給我一周時間,我拿出一個方案來。夏冰答應了,第一家公司再來聯係,她以比較忙推辭了。一周以後,第二家公司拿出了詳盡的計劃,包括導演、編劇和主演名單,夏冰仍不滿意。老板說,你既然不放心,我幹脆把改編權從五年壓縮到兩年,期滿自動喪失,你隨便,夏冰終於打消顧慮,與第二家公司簽了改編權。”

駱伽繼續探測夏冰的信息:“我最喜歡看小說了,書名是什麽名字?我買來看看。”

雷勵行一眼看透她的小算盤:“你這麽聰明,我怎麽能不告訴你?”

駱伽常常被人說聰明,扁起嘴角:“現在這年頭,尤其在商場上,被說聰明不是好事,我必須改。”

“哈,到達劍人的階段,深藏不露了,那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周銳這句話別有用心,是希望駱伽不要總是買名牌。

駱伽哪能聽不出來,正要抗議,周銳已經想通了雷勵行故事的意思:“我明白了,在成交的階段,客戶往往意識到潛在風險,顧慮重重,誰能給打消掉客戶顧慮誰就有可能拿到訂單,我們必須製訂預防方案和補救方案,才能達成交易。”

摧龍八式都為成交鋪路,這臨門一腳非常關鍵,否則前功盡棄,這便是第六式的精華。雷勵行點頭,再次提醒:“要想想,誰才是最關鍵的人?他的顧慮是什麽?”

113 周五,晚上八點十分

招投標爆出意外,回過味兒來的廠家代表們一窩蜂地去找方恩山,趙洪河以往沒有出現在廠家的視野之內,唯有駱伽請他晚上喝酒,當然要打聽招投標的內幕。趙洪河在飯桌上,飯基本不碰,吃幾口菜也是為下酒。那次醉酒後與周銳臉紅心跳的經曆讓駱伽刻骨銘心,偏偏既不能作假又喝不過。

“今晚不喝酒。”趙洪河揮手,駱伽正要拍手,他眨著眼睛笑指周銳:“我那是說他,他今晚有工作,女娃娃得陪我喝好。”

周銳不想駱伽喝多,舉起酒杯:“我替駱伽,敬您一杯。”

趙洪河不端酒杯,拍著招投標文件:“先說正事,你抓緊時間,給我弄出東西來。”

“什麽東西?”駱伽耳朵立即豎起。

“集中方案可行嗎?”趙洪河心中存有疑惑,全國都用分散方案,如果采用集中方案,北京將是第一個吃螃蟹的。

周銳點頭,趙洪河從他目光中看出信心:“好,按照集中的思路,給我一個方案。”

北京交管局以往十四區兩縣分別招標,吃肉的吃肉、啃骨頭的啃骨頭、喝湯的喝湯,廠家們都能吃到一些。按照集中方案,贏者通吃,競爭更加激烈和血腥。周銳去做招標文件,既當裁判又是運動員,自己出題考自己,這是絕對的利好。駱伽怕趙洪河變卦,轉移了話題:“我那天喝完酒,胃裏就像翻江倒海一樣,一個星期沒吃飯,臉都是綠的,別人以為我失戀了呢。”

“那是你喝得少,必須把酒量鍛煉出來。”趙洪河心情格外好。

駱伽舉起酒杯:“您男子漢大丈夫,不許欺負我小女孩,不能點蜈蚣,我害怕。”

趙洪河不動酒杯,他是爽快人,肚裏藏不住話:“那天招投標,知道怎麽回事嗎?”

駱伽放下筷子,凝神細聽,趙洪河嘿嘿笑著抓起酒杯:“喝好了,就原原本本招出來。”

“哪敢讓您招呢?”駱伽心中有一堆疑問,先飲一杯,她喝酒極快,酒力向上拱動,周銳在桌下握住她,示意她少喝。趙洪河一口嘬完,吧嗒唇齒之間的酒香,非常滿足,手指酒杯讓駱伽喝幹:“哼,上次廢掉張大強,這次硬要選惠康,招投標不正常,裏麵有貓膩,我看出來了。”

“什麽貓膩?”駱伽喝一杯,她不知不覺間喝了五六杯,臉頰滾熱,皮膚幾乎滴出酒液。

趙洪河隻是猜測,沒有把握,便低頭喝酒。駱伽從羅小希那裏得到提示,試探著點醒他:“劉書記為什麽讓您參與項目?”

“嗯?”趙洪河果然有了反應,抬頭注視駱伽。

“劉書記就要退休了。”駱伽每說一句話都仔細觀察他的表情,判斷著態度。

趙洪河十分機警地問:“你是什麽意思?”周銳替代駱伽問:“李局長會不會接任?”

“和招投標有什麽關係?”趙洪河輪流看看周銳,又看看駱伽,身體仿佛要爆炸,他知道不少內幕,這幾句話對他威力巨大。

“劉書記可以建議,誰決定?”駱伽這幾句話在趙洪河心中掀起巨大波瀾。

“誰?”趙洪河直勾勾地看著駱伽。

“分管交通的劉市長。”周銳提示。

“你到底說什麽?”趙洪河啪地拍桌子站起來,“你們有證據嗎?這種事情不能捕風捉影。”

“您心裏比誰都清楚。”駱伽沒有證據,但是她相信,“您為什麽撕掉招投標文件?”

趙洪河暗暗心驚,這個女娃娃竟然從蛛絲馬跡判斷出來,他被派入項目組,絕非偶然,撕毀招投標文件就是為此。他舉起酒杯,仰頭幹掉:“周銳,你先去做文件,我和女娃娃有話說。”

誰送她回酒店?誰為她吐酒?誰為她擦拭衣服?誰為她蓋上被子?周銳在桌下緊緊握住駱伽,不肯離開,駱伽笑笑,小指輕彈他手掌:“去吧。”

周銳握得更緊,趙洪河看出端倪,哈哈笑著:“你放心,她的安全包我身上,隻要不殺人放火,不反黨反社會主義,出了什麽事,我都把她撈出來。”

出租車顛簸行駛,駱伽被周銳扶著七葷八素地回到家中,衝進衛生間,蜷成一團抱著馬桶幹嘔。她的手指深入嗓子眼兒,刺激喉管**,酒混著食物射出來。周銳托起她的下巴,靠在自己的肩膀,用餐巾紙將她脖頸清理幹淨。駱伽反手將周銳推出衛生間:“別管我,做招投標文件。”

周銳打開電腦找到招標文件,模仿著張大強初稿的格式,忙碌起來。趙洪河明天下午要向李玉璽匯報,絕不能有紕漏,方恩山和王鍇會怎麽攻擊?必須萬無一失。駱伽披著浴袍走來,從冰箱裏取了礦泉水,放在他麵前,右手輕輕拂在他的後背。

“伽伽,別鬧,明天上午必須做完,看來要通宵了。”周銳雙手在鍵盤上劈啪敲擊,抓起冰水喝了一大口,頭都沒有轉過來看一眼。

駱伽又生氣又憐惜,緊緊抱住周銳:“不呢,就陪人家說會兒話。”

“深藍不是一般產品,必須跟公司溝通好。”周銳對挑逗似乎無動於衷,自言自語地說。

駱伽噘著嘴鑽進他懷抱,在他耳邊吹氣:“我重要,還是招標文件重要?”

周銳盯著屏幕按出發送鍵,意亂情迷,抱起駱伽翻在床上:“伽伽,你重要,比一切都重要。”

駱伽摁滅台燈,將周銳壓在身下,目光晶亮:“愛我嗎?”

“愛。”周銳毫不猶豫。

“愛我,就要珍惜我。”

“我愛你,我珍惜。”

駱伽吻著周銳滾進床單,浴袍從後背滑落,露出絲般晶瑩的脊背。

駱伽清晨起來,見周銳還在酣睡,便柔軟地鑽進他的臂彎,正看見廳裏電腦的屏幕,來回閃動兩個大字,點我。她披上周銳的襯衣走過去,用鼠標點擊屏幕,一份文件閃出:北京交管局智能交通二期工程需求說明書。

駱伽關上臥室門,來到廚房忙碌起來。做什麽早餐?沒有牛奶,沒有咖啡,甚至沒有麵包和蔬菜,隻有方便麵。她手忙腳亂燒熱水,折騰著鍋碗瓢盆,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音,端起兩碗泡麵準備出去的時候,發現周銳笑嗬嗬地擋在門口:“你,你怎麽不穿衣服?”

周銳的襯衣被駱伽穿走,笑著指指她:“嗯,某人穿男人的襯衣也很有範兒。”

駱伽把方便麵遞給周銳,趁機用拳頭敲敲周銳的腹部:“有腹肌,必火。”

兩人吃完方便麵,膩在沙發上,駱伽眼神飄在窗外,又在想事兒。按照集中方案,隻有深藍能夠支持處理這麽大的數據,如果深藍引進中國,這是巨大成績,雷勵行可以借此站穩腳跟,方宏偉等人的造反自然平息,周曉群隻能認栽。想到這裏,駱伽突然問道:“他們一定如果要對付師父,會在什麽時候?”

“季度末,肯定會在新年晚宴上宣布。”這是捷科公司的傳統,新的策略和組織架構都在此時宣布。

駱伽的對策越來越清晰,引入深藍肯定是巨大的成功:“我們封鎖消息,不告訴任何人關於深藍的消息,等他們欲罷不能的時候,我們再公布。”

“引蛇出洞,給他們致命一擊。”周銳明白,這樣便可以幫助雷勵行反敗為勝,現在隻有一個問題,他們能贏下來嗎嗎?直到現在為止,周銳都絲毫沒有發現取勝的機會。下周就要再次招投標,戰火重開,周銳突然放下方便麵:“伽伽,師父的故事,我們漏了一點。在做決定的最後時刻,真正決策人肯定充滿顧慮,仔細思考其中的風險,這個人並非趙支隊。”

“劉樹新,劉書記。”駱伽出了一身冷汗,這是唯一能與李玉璽對抗的人。

“他有沒有顧慮?是什麽?我們必須明白。”周銳終於明白,雷勵行早就看透其中關鍵,用故事來點醒自己。

“嗯,我們去見劉書記。”駱伽驚呼,想起上次見李玉璽碰壁的經曆,又不禁猶豫。

“記得嗎?摧龍八式的第三式,專門對付決策者的屠龍術,我們還沒有派上用場。”周銳悟出了雷勵行的故事,駱伽在李玉璽那裏碰了壁,這次又可以派上用場。

“伽伽,我對大槍刮目相看,他頂住李玉璽壓力,反對那些扯淡的功能,出乎意料。”周銳總是隱隱想著張大強。

“可惜,他去黨校學習,退出招投標了。”駱伽沒少在張大強身上下功夫,雖然沒有得到支持卻也讓他保持了中立。

“伽伽,張大強難道就一直會在人大學習?如果劉書記與李玉璽爆發政治鬥爭,他便奇貨可居了。”周銳分析能力超強,又喜歡下圍棋,經常能算出後著。

駱伽恍然大悟,張大強現在牆倒眾人推,正是送溫暖的好時機,何況這樣百利而無一害:“好,我今晚去找他唱歌。”

“一定要砍分散方案幾刀。”周銳叮囑,這是決勝的關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