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_我的傻瓜表叔

我的傻瓜表叔

福田比我小兩歲,卻是我的遠房表叔。

小時候,每次回老家過年,長輩們總是讓我管福田叫表叔,我很不好意思,因為不能理解為什麽要對一個比自己小兩歲的人叫表叔。我不懂家長們之間的輩分——據說是因為福田的爸爸按輩分是我的爺爺,所以自然而然我要叫福田表叔。

福田表叔總是樂嗬嗬的,小時候我們每年隻在過年的時候才能見一次,但每一次聽說我們要回老家過年,福田表叔都會早早地在村口的山坡下等著我們,遠遠地一看到我們就開始樂嗬嗬地笑。

不熟的人,初次見麵總是感到陌生,即使一年見一次也需要熟絡的過程,但福田表叔好像完全沒有這樣的障礙,幫我背書包,帶我在村裏到處逛。田埂上有一隻狗,我害怕不敢動,福田表叔就會衝上去一腳把狗踢到田裏去,笑嘻嘻地對我說:“狗有什麽好怕的。”

讀初中之前,我一直覺得這個比我小的表叔很好打交道,直到初一那年春節。

福田表叔接上我們,扛著大包小包在前麵走,我跟在後麵一直盯著他,我覺得福田表叔走路好像很奇怪,每一步都一拐一拐地,總在快要失去平衡的時候才邁開另外一步。在印象中,他好像一直都是這麽走路,隻是那時我才意識到奇怪。

我問爸爸:“福田表叔走路是不是歪了?”

爸爸說:“他走路一直是這樣。”

我覺得我爸沒有理解我的意思,又追問了一句:“為什麽福田表叔走路是歪的?”

爸爸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大概想了一種最恰當的方式來回答我:“因為你小爺爺和小奶奶是堂兄妹,所以福田生下來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我默念了幾遍這句話,才理解,原來福田表叔是近親結婚生育的小孩。

因為近親的影響,所以他的大腦發育比一般小孩慢,所以走路總是有些踉蹌,所以總是對人抱以熱情和信任,對外界沒有防備……

那時的我正在讀初中,同學們說一個人傻就會用“近親結婚”來攻擊對方,樂此不疲。我怎麽也沒有想到,我的親戚,一個每年都見上一次的福田表叔,居然是近親結婚生育的小孩。

我根本思考不了為什麽小爺爺要和小奶奶結婚,也思考不了福田未來的人生究竟會怎樣,我隻是突然產生一種害怕,以及一種羞恥感,我的表叔居然是個近親結婚生育的傻子!

那個春節,無論福田表叔怎麽跟我聊天,我都不敢搭理。他說帶我去看剛出生的狗崽,我很嫌棄地說不去。他問我要不要去挖茨菰,我很冷淡地說不要。他給我看各種昆蟲標本,我也沒興趣。福田表叔很難過,吃飯的時候就問大家:“為什麽同同不理我?”

福田表叔說完那句話,大家都愣住了。

小爺爺立刻笑著說:“沒有沒有,他哪有不理你,是吧?”

我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一下愣在那兒。

我從來沒有想過福田表叔會當著所有人的麵問出為什麽我不理他這種話。

換作是我,我肯定把被排擠的尷尬隱藏起來。

什麽樣的人才會不掩飾自己的情感呢?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很多年。不顯露自己的情緒,是不想被人瞧不起,也不想給人造成麻煩。

也是在那一刻,我告訴自己:這輩子,絕對!再也不叫福田表叔了!他真是一個令人討厭的家夥啊。

爸爸出來救場說:“福田表叔不開心了,你一會兒吃完飯買一些摔炮,跟福田表叔一起玩。”隨即掏出十塊錢給福田,福田立刻就忘記了難過。

吃完飯,福田等著我一起去買摔炮。我實在不想和他待在一起,害怕自己也變傻。突然,我想看看福田究竟有多傻。我從兜裏拿出了五張一塊錢的人民幣,對福田說:“哎,你看你有一張錢,我有五張錢,我們交換吧?這樣你還多了四張。”

福田看看我手上的五塊錢,又看看自己手上的十塊錢,想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問我:“那你不是會少一些嗎?”

我說:“沒事,你不是要買摔炮嗎?錢多一點兒比較好買。”

福田點點頭,很開心地把十塊錢給我,收下了我那五張一塊錢的人民幣。

福田還有個妹妹,比福田乖巧很多。我也偷偷問過爸爸,那個比我小很多歲的姑姑也是近親結婚生育的嗎?爸爸說因為福田的關係,小姑姑是小爺爺他們收養的。

因為知道了福田的秘密,初中的我自然而然就跟小姑姑走得近了。我拿著到手的十塊錢對她說:“你看,我拿五塊錢換的。”

小姑姑那時還在讀小學五年級,看我居然能賺那麽多錢,很是羨慕。

我說:“我拿五張一塊錢的跟福田換的,他那還有五塊錢。”

突然我靈機一動,問:“你有沒有五毛錢的?你拿六張五毛錢的,跟他換五張一塊錢的,他肯定會同意。”

小姑姑一聽可以立刻賺兩塊錢,開心死了。翻箱倒櫃才找到四張五毛錢的,死活湊不齊六張。我又出餿主意:“你去試試,求求他,沒準同意了呢?”

小姑姑也是演技派,打著是妹妹的旗號,四張五毛錢換了福田五張一塊錢。

福田樂嗬嗬地,我們也樂嗬嗬地,一點兒愧疚也沒有。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一大早孩子們就給大人拜年,就是要拿到那個等了一年的紅包。福田也是,跟著磕頭,家裏給小孩的紅包都是五十塊一個,福田不一會兒就拿到了好幾百塊錢,然後就消失了。

福田下午回來的時候,特別開心。他很主動地跟大家說:“我換了好多錢回來!”說著從兜裏掏出一大把一塊、兩塊的零錢,五塊、十塊的都很少。

小爺爺不明白什麽意思。我一看,覺得福田完蛋了。

小爺爺問福田:“你這些錢是從哪裏來的?”福田樂嗬嗬地說,是跟其他村裏的人一家一家換的。

“那你拿什麽換的?”

“紅包啊。”

小爺爺把福田兜裏的錢全部掏出來,數了數,隻有六十多塊錢。而他的紅包裏有十幾張五十元鈔票,總共五六百塊錢。

那時一百塊錢不是一個小數目,是福

田一年讀書的學費。

小爺爺問他具體是跟哪些人換的,福田說不上來。小爺爺氣得給了他一個重重的耳光,那一巴掌就好像扇在了我的臉上,但血卻是從福田的鼻子裏流下來的。

福田被一個耳光扇懵了,越著急越語無倫次,隻能嗚嗚地哭。

小爺爺問福田:“是誰讓你這麽做的?”

福田流著鼻血捂著臉哭著說:“我換回更多的錢了啊,為什麽要打我?”

我和小姑姑大氣不敢喘,更不敢主動說是我們把福田給害了。

爸爸扯住小爺爺,小爺爺也很無奈,誰讓他生了一個這樣的兒子呢?

本以為福田的鼻血流一會兒就能止住了,誰知道一直流一直流,怎麽止也止不住。

大家慌了神,趕緊聯係車把福田送到縣城的醫院裏。我躲在爸爸後麵,聽他跟不同的人打電話,什麽都不敢說。

那一天,我才知道小爺爺生福田之前還有一個大兒子,同樣因為近親,大兒子天生帶著血友病,一旦流血,就很難止住。他六七歲時,不小心摔倒,最後因大量出血死掉了。後來才生了福田。

血友病最怕的就是出血,福田那一次流鼻血就相當於去了一趟鬼門關,折騰了兩天才止住。

他從縣城醫院回來之後,我很想主動打招呼,卻又怕大人看見。

我特別不好意思,但又不知道該怎麽道歉。

等到福田一個人又準備出去逛時,我趁著沒人,追上福田:“福田……呃……福田表叔,這個給你。”我拿出了自己的二百塊錢。

福田不肯要,還問我為什麽要給他。

我解釋他也聽不懂。

我想著他因為上了我的當,損失了好幾百塊錢,還因此挨了一個大巴掌,差點兒活不過來,便越發前言不搭後語。實在沒辦法,隻好向小姑姑求助。小姑姑哭喪著臉給福田道歉,福田立刻就樂嗬嗬的了。

小姑姑比我了解福田,她讓福田拿出他的存錢罐,說我要幫他存錢。福田這時才明白,立刻從房間裏拿出存錢罐,讓我把錢放進去。

存錢罐裏都是各種零錢,我問福田存那麽多錢幹嗎。

福田不好意思地笑了,撓撓頭說:“以後娶媳婦用。”

“這麽早就存錢了?”

福田說:“錢越多,娶的媳婦越好。”

我也不知道誰跟他說的這個道理,當時聽起來好荒謬,現在想起來,對福田來說,好像也並非離譜。

總之,經過那一次,我深刻反省了自己,又發了一次誓——小時候常常喜歡發誓,把它看得很重,每一次都信誓旦旦的。

我發誓的內容是:再也不欺負福田了。雖然已經發誓不叫他表叔,但那並不會影響我和他的關係。不叫表叔,更像朋友。

那次走了之後,我聽說隔壁村子的年輕人圍著福田準備狂揍他一頓,幸好被親戚看見了,不然一出血肯定完蛋。我問為什麽他們要打福田,爸爸說因為他們又拿著零錢去逗福田換整鈔,福田一生氣就衝上去打人家。

因為中考,過年回老家也少了。但那幾年,我總是想起福田,想起我幹的傻事,如果福田真是因為我的錯誤而離開,我可能一輩子都有陰影吧。

那幾年,有好看的動畫片我都買兩套,我一套,他一套。好看的漫畫書就算看完也不借給別人,打算過年的時候帶給他看。

爸爸給我買了一個相機和兩個膠卷,拍完一個之後,我留著另一個。福田很喜歡拍照,他唯一照相的地點就是縣城裏的照相館。他看電視的時候曾說:“我也要拍一張好看的照片,放在錢包裏。”

爸爸問:“你怎麽突然什麽事情都想著福田了啊?”

我很尷尬,硬著頭皮說:“反正我也不喜歡,幹嗎浪費?”

“反正我也不喜歡,我想著不能浪費,所以就給你帶來了。”又一年過年,我對興高采烈的福田說。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能直接和他分享,也許是怕被別人看出內疚。

“走,我給你照相去。”我舉著相機,朝福田晃了晃。福田可開心了,像個小孩一樣手舞足蹈,說:“照相去嘍,照相去嘍,你等一下,我上去換件衣服。”

那時我很羨慕福田,因為他這樣的人隨時都很開心,不用去思考成長中必須麵對的那些艱難,比如同學之間的關係,比如對未來的規劃,比如應付父母對自己的期望。這些福田都不會想,似乎,他隻需要好好地活著,對誰都可以不負責任。我很羨慕他,單純地羨慕他,羨慕他可以成績不好,但大家能理解;羨慕他可以犯錯誤,大家也能當作什麽都沒發生。

“我們去水塘南邊拍照好不好,那裏有水。”福田往前麵帶路,我和小姑姑跟在後麵。

一卷膠卷隻能拍三十張照片,福田什麽都想拍,又想拍田埂上的花,又想拍路邊懶洋洋的狗,又邊走邊回過頭來比一個手勢,希望我能給他拍。

這時,小姑姑看到路邊有一棵長得很挺拔的樹,希望能靠在上麵拍一張。我看了看四周,打算爬到旁邊的坡上給她俯拍。

沒有想到山坡上的泥又滑又鬆,我一腳踩上去便打了滑,整個人重重地仰麵摔倒,從坡上滾了下來,手裏的相機整個飛了出去,掉進了積著水的爛泥潭裏。

福田趕緊跑過來把我扶起,然後很著急地站在泥潭旁邊,不知道如何是好。我看著整個相機都淹沒在了爛泥潭裏,覺得相機肯定毀了,就對福田和小姑姑說:“算了,相機肯定壞了,撿上來也沒用了,而且那麽遠,怎麽撿得著。”小姑姑覺得是因為她,相機才壞掉,默默地流眼淚。福田則很焦躁地走來走去,怒氣衝衝的樣子。

回到家之後,爸爸問我怎麽了,我說因為自己不小心,把相機掉進了泥潭裏。說著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福田在雜房裏換上了去田裏挖藕的連體防水衣。因為是冬天,衣服又多又厚,穿不進防水衣,福田就脫了外麵的大衣和毛衣,隻剩了一件秋衣,然後套著防水衣就出去了。

等他回來的時候,渾身凍得發抖,右手拎著沾滿了泥巴的相機帶子,還一路滴著水。大家都罵他傻,我也罵他傻,小奶奶趕緊燒上熱水讓他好好洗

個澡暖和暖和。

我又生氣又心疼,真是傻到家了啊。

大家圍著火爐烤火,你一言我一語在聊福田。

一個親戚說:小時候,小爺爺去縣城賣東西,讓福田在一個地方待著等他,小爺爺賣完東西後就忘記了,自己徑直回了家。回到家才想起福田沒有回來,這時已經淩晨兩三點了。等再回到縣城,去到那個小爺爺讓福田等的地方,發現福田蜷縮在地上靠著牆睡著了……

還有親戚說:有段時間福田每天都躺在床上,怎麽也不肯起床,一開始以為他生病了,後來發現他沒病,拚死拚活把他拽起來後,才發現福田的被子裏藏著十幾個雞蛋。因為不知道聽誰說的雞蛋可以孵出小雞,就偷了好多雞蛋放在自己被子裏孵……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我也跟著哈哈大笑。

福田對我來說就是一個奇怪的存在,一開始是長輩表叔,後來是害怕被傳染低智商的敵人,再後來是想好好愛護的朋友,現在又變成了全家人的笑料。

他和我們都不一樣,也許並不需要我們的理解吧。

福田洗完澡,站在廚房的門口很神秘地叫我過去。

他笑嘻嘻地看著我,一直看著我,當我問他“幹嗎”的時候,他突然把手從身後伸出來,掏出一個東西嚇了我一跳。

相機已經被他洗得非常幹淨了,機身上一點兒泥巴都沒有,相機繩也洗得很幹淨,不說的話,沒有人能看出相機掉進過泥潭。唯一的破綻是,機身一直朝外滴著水。

“嘿嘿,你看,我洗得幹不幹淨?你看,是不是和新的一樣?”福田揚起頭看著我,一副很得意的樣子。

我看著那個相機,又看著他的表情,我突然覺得鼻子一酸,眼淚就流出來了。福田一愣,問:“你怎麽哭了?”我擦擦眼淚,說:“沒有,就是隱形眼鏡太澀了。”

我接過相機對他說:“謝謝你啊,真的跟新的一樣。”

福田很開心地說:“我認真洗了幾遍,還用刷子刷了。”

我問他:“你還要不要照相?”

他說:“要!”

我陪著他拍照,再也沒有提過隻能拍三十張照片的事,隻要他擺好姿勢,我就認真拍。

我看著遠遠的福田,覺得那一刻我比任何人都懂他。

他根本不是一個沒有智商、不善思考的人。相反,他是一個真真正正在自己的世界裏用所有的熱情去愛別人的人。

他聽信任何人的話,從未懷疑。

他相信隻要自己努力就能孵出小雞,就能給予它們新的生命。

他把相機刷幹淨,讓它恢複成以前的樣子,他相信我一定會開心。

他比我見過的大多數人,更希望別人好。曾經的我以為,他隻要沒心沒肺地活著,對誰都可以不負責。其實他每天活得比我們更認真,因為他想對每一個人都負責。

後來,我、福田還有小姑姑都長大了,家裏免不了會聊到福田結婚的問題。我問福田:“你的錢能不能借給我啊,我以後掙更多的錢還給你。”福田搖搖頭,斷然拒絕,他說:“我的錢是娶老婆用的,誰都不給。”我聽後哈哈大笑:“好的好的,祝你早日娶到一個好老婆。”

坦白講,要給福田介紹對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正常姑娘都不會嫁給他,願意見見麵的姑娘,身體又總是有一些缺陷。

這件事越拖越久,最後村子裏有人給福田介紹了隔壁村子的女孩,對方父母也是近親結婚。媒人說:“雖然傻是傻了一點兒,但做事跟正常人一樣。”

那天是大年初二,福田起得很早,穿得很帥,意氣風發地跟著小爺爺他們出去了。還沒到中午,福田就回來了,怒氣衝衝地,一進院子就大罵:“為什麽要給我介紹一個傻子?!我不要娶一個傻子當老婆!”

然後在院子裏拿起各種東西亂摔,搞得雞飛狗跳。

換作以前,如果看見福田說“為什麽我要娶一個傻子”,我一定會笑出來。

那一天,我遠遠地看著福田,雖然他的智商隻有十幾歲。但他畢竟25歲了,像個真正的男人了。摔著摔著,他自己就蹲在院子裏哭,我過去勸他,他嗚嗚地一邊哭一邊說:“我一直被人說成傻子,我不想再娶一個傻子老婆,我不想再生一個兒子也是傻子……”

福田不傻,隻是有些事情憑他自己一個人想不明白。

福田不傻,他知道自己哪些地方做不到,使了勁也不行,能力不夠。

而那一次,是我最後見到福田的樣子。

後來我在北京穩定下來,很少回郴州,更少回老家。

有一天老家來人了,我突然想起福田,問福田結婚了沒?

老家人搖搖頭說:“福田啊,前兩年走了。”

走了?什麽意思?我愣了一下。

老家的親戚說他在樓頂幫曬黃豆,不小心踩空了,從三樓摔下來,血流不止。後來去醫院搶救也沒用,傷口太大,血根本止不住。

就這樣走了。

我問爸爸是否知道,爸爸說:“知道,那時你在外地讀書,就沒有告訴你。”

後來聽說,福田走的那天,小姑姑去看他,他一直說著“存錢罐……存錢罐……”因為離家太遠了,沒辦法回去拿,可家人怎麽勸都沒用,福田一直吵一直吵。等福田走了之後,家裏人去收拾福田的東西,發現他房間裏的一個存錢罐變成了兩個,一個寫了自己的名字,一個寫了小姑姑的名字。那時大家才反應過來,寫小姑姑名字的存錢罐是福田把自己存了二十七年的錢分了一大半給小姑姑結婚用的。

那天,所有人,尤其是小姑姑,都哭成了傻子。

回憶起福田的時候,爸爸說,有一年,山路泥濘,爸爸他們開的車進不來,隻能把車停在進山的路口。晚上打牌的時候提了一句“擔心車放在外麵不安全”,當時誰都沒當回事。第二天一大早,大家看見福田抱著一大堆被子和尼龍布回來,便問他去哪兒了,福田說:“昨天哥哥怕車停在外麵有事,我就在車的旁邊睡了一晚,好冷哦。”

現在想起來,其實,福田一點兒都不傻。

他隻是太好了。好傻,好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