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 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_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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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靜輕輕咳嗽了一聲,試探地問:“你看過口琴的那個麽?布魯斯口琴。”

“口琴?”杜曉風皺著眉想了想,“看是看了,但是當時的事沒印象了,怎麽了?我記得你不太喜歡上音樂課啊。”

“沒,沒什麽。”溫靜搖搖頭。

他忘了在孟帆伴奏下的初吻,這也沒什麽,那麽輕不可聞的旋律很難聯想起來,一個人的記憶總歸不可靠,溫靜默默地想,但多少還是有些失落。

杜曉風察覺了她表情的變化,忙說:“我還記得北戴河的那篇!”

“哦,是嗎?”溫靜淡淡地說。

“咱們一起在海邊看星星。”杜曉風眯起眼睛說,“你問我銀河在哪兒,我答不上來,後來回家還特意去翻《十萬個為什麽》呢!”

溫靜笑了起來,說:“那我可不知道!這麽認真?我隻記得你寫了明信片。”

“哦對對對!到此一遊!”杜曉風猛地想起來,那張消逝的明信片讓他想起了不久前係在街邊樹枝上的小卡片,而關於那張卡片的事,他不打算告訴溫靜了。

“那天咱們是跑回去的,差點被老師罵!”溫靜點點頭說。

“半路你鞋帶開了,我還幫你係呢!”杜曉風打趣地說。

“係鞋帶?沒有吧?”溫靜愣住了,她不記得有這樣的事。

“怎麽沒有!那是我第一次心甘情願地蹲在一個女孩麵前,第一次給別人係鞋帶!”

杜曉風說完話,兩個人都安靜了下來,溫靜怔怔地看著他,她仿佛又聽見了海浪的聲音,被遺忘的畫麵漸漸浮

現出來。

“跑不動了……”溫靜大口喘著氣,插著腰停下來。

“來不及了!一會兒老師就要查宿舍!”杜曉風拉住她,“我拉你跑!快點!”

“不行不行,鞋帶開了。”溫靜擺擺手,指指腳上的平底球鞋說。

“麻煩!”杜曉風毫不猶豫地蹲下身子,撣了撣溫靜鞋帶上沾的沙子,簡單係了個活扣。

星光灑滿沙灘,海風吹亂了他的頭發,吹起了她的裙子。溫靜能清晰地看見他的發旋,看見他的背脊,看見他的手指,寂靜的海岸在那一刻仿若靜止,溫靜覺得,時光如果就這麽停住,她也絲毫不會可惜。隻要有他陪在身旁就好了。

杜曉風站起來時有些不好意思,他嘟囔著溫靜拖後腿,卻緊緊拉住了她的手。溫靜笑著跟在他身後跑,那時被綁緊的不僅是並不漂亮的蝴蝶結鞋帶,還有她青澀的愛情和稚嫩的心。

“別想了,咱英語老師不是老說麽,every cion has two sides,每枚硬幣都有兩麵,你那邊不記得了也沒關係,我記得就行了。”杜曉風看溫靜恍了神,在她眼前揮了揮手說。

“杜曉風,你會一直記著這些事嗎?你會記住我嗎?”溫靜鼓起勇氣,終於把心裏久久不能釋懷的話問了出來。

“當然了。”杜曉風平靜地說,“我這邊的記憶同樣珍貴。”

溫靜覺得眼前漸漸朦朧了,有什麽順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她認為那不是淚水,流淌著的分明是逝去的青春,是凝結在她心裏的記憶,是不曾示人的悲傷。杜曉風遞給她一張紙巾,他想像以

前一樣揉揉她的頭發,卻在半空中停住了手,那雙手不能再為她做什麽了,他一邊暗暗告誡自己,一邊感覺胸口微微的酸澀。

“溫靜,我沒有忘記過你,從來沒有。”杜曉風緩緩地說,“離開你是因為我找不回過去了,我在你麵前說了很多大話,我向你保證過我會出息,我會有錢,我會開著寶馬來接你,可是到現在我才買了一輛307。我漸漸地知道我給不了你全世界,我連間讓你容身的房子都給不起。會打籃球,會在向日葵裏寫字,會在海邊找一艘船,這些到了現在什麽用都不管。溫靜,咱們的過去太美好了,美好得讓我沒勇氣麵對未來了。我清楚地看見這兩者之間的落差,然後膽怯了,然後放縱了,然後……不愛了。那時我根本不敢看你的眼睛,與其說是怕被你發現我的謊言,倒不如說是我怕看著曾經一點點消失,自己卻怎麽也感受不到愛你……我到現在才明白,幸福持續得太久,早晚要消失,而愛過一個人和與她過一輩子,是兩回事。所以我真的嫉恨孟帆那小子,他做到了,而我做不到。對不起,答應了你那麽多,最後卻是我先放開手。”

“膽小鬼!”溫靜沉默了一會,抽著鼻子說。

“對!”杜曉風含著眼淚點點頭。

“沒良心!”

“對!”

“騙子!”

“對!”

“笨蛋!”

“對!”

“可是我真的喜歡過你!”溫靜哽咽地大聲說。

“我也是……”杜曉風笑了,而掛在他眼角的那一滴淚,終於落了下來,“但是,現在不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