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羅馬風雲_第九章 拉美西斯的神廟

第九章 拉美西斯的神廟

不知不覺,我們已經在尼羅河上航行了六七天。

女王的這艘遊船奢華精致,艙上掛著用名貴的推羅染料染成的紫帆,船尾樓用金片包鑲,在航行中與碧波輝映,閃閃發光。

尼羅河的純淨和蔚藍,就象深邃的海水,河中小島上突兀的岩石下和茂密的蘆葦叢中停泊著無人的小船,翱翔鳴叫的水鳥,仿佛流星一般劃過天空,河上有正在勞作的少年、采摘著紙莎草的老人……所有的一切都在尼羅河藍色的剪影裏,在落日的餘輝中閃著金光,美麗動人。

我站在甲板上看著周圍的一切,感覺自己仿佛正在沿時間長河逆流而上……腦海中忽然想起了媽媽曾經教過我的一首歌謠,不禁輕輕念了起來,

尼羅河,我的母親,

帶給我埃及繁盛的土地,

帶給我疆土無限的生機,

我在這裏讚美您,我在這裏祈求您,

讓我埃及,盛世永存……

“你怎麽也知道這首歌謠?”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婉轉的聲音,我轉過頭,驚訝的發現站在我身後的竟然是女王。她不是在船艙裏和阿格裏帕相談正歡嗎?難道也和我一樣吃得太撐來透個氣……

嗯,看她的臉色微紅,眼神略帶迷離,應該是出來吹個風,醒醒酒。

“是我之前聽來的。”我隨便打了個馬虎眼。

她也沒有在意,隻是凝視著在天邊徘徊不去的雲霞,低低重複了一遍,“讓我埃及,盛世永存……”

“聽你的主人說你來自塞裏斯?”她忽然又側頭問道。

我點了點頭,“女王陛下所穿的絲綢不就來自塞裏斯嗎?”

她微微一笑,“不錯,我很喜歡你們那裏的絲綢,我喜歡那種滑膩的,冰冷的,纏繞在指間的感覺……”

我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的笑容。

這真是一個讓人琢磨不透的女人。她閉目的時候,就像欲綻的埃及蓮花,美妙而清麗。含笑的時候,就像若隱若現的白色罌粟,飄渺而危險。她的美,也令人琢磨不透。比起外在的美麗,這種來自內在的美更容易讓人迷惑。

“難道沒有人告訴你,一直盯著人看是很失禮的。”她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目光。

“對不起,女王陛下,請原諒我的失禮,”我這才回過神,“不過,通常隻有美女才會讓我這樣失禮。”

她撲哧一聲笑出了聲,“怪不得他會將你帶在身邊,”說著,她又看了我一眼,“你叫什麽名字?”

“您就叫我小晚吧。”我朝她報以燦爛的笑容。

“那晚的毒蛇嚇到你了吧,毒蛇,這也是我們埃及的特產啊。”她的語氣平靜,絲毫看不出半點端倪。

“我都快被嚇壞了,幸好主人救了我。”我露出了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

她意味深長的看著我,“你的主人倒也大膽,竟然帶著一個普通侍女就上了我的船,難道不怕我對你們不利嗎?”

聽了她的話,我心裏倒也有點疑惑,其實如果她將我和阿格裏帕都殺了,然後再聯合安東尼和屋大維對抗,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事。不過……或許就像阿格裏帕所說的那樣,她的內心已經開始動搖……

羅馬已經被屋大維所掌控,在他的慫恿下,安東尼的地位在羅馬人的心中一落千丈,如果安東尼輸了,那女王的後果真是不堪想像,更何況,安東尼贏的概率也不大,所以,現在如果女王投向屋大維一方,勝了固然能繼續保持埃及的地位,萬一輸給安東尼的話,憑著安東尼對她的愛戀,怎麽也不會對她下狠心。

如果事後她說是因為害怕而半路逃逸,這個理由聽起來也很可信。

不過,女王百密一疏,似乎忽略了一個重要的事實。未來的奧古斯都大帝的確是寬厚仁慈,睿智穩重,但是在沒有成為大帝之前的屋大維,卻是個冷酷殘忍的男人。

所以,這個聯盟——很脆弱。

“如果女王想要對我們不利,根本就不會說出口,更不需要讓我們上船,隻要您想動手,機會到處都是。”我笑了笑,又望了望船艙,低聲道,“我該去看看主人了。女王陛下,請允許我退下。”

她隻是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回到船艙裏的時候,看到眼前的一幕,我忽然有點想笑,那些侍女們對著阿格裏帕都有點戰戰兢兢,好像還是一副把他當成色狼的樣子,他很是鬱悶的一個人坐在那裏咬著蘋果。

看來就算再帥的帥哥,被人戴上了色狼的帽子,也讓女人們敬謝不敏吧。

在看到我進去的一瞬間,他抬眼望住我,好像想說什麽,卻又轉過了頭。

侍女們一見我來,頓時鬆了一口氣,連忙將倒酒這件棘手的差事甩給了我。

我替他倒上了酒,他伸手來接的時候碰到了我的手,我的手被他一撞,杯子一晃,有幾滴濺到了他的身上,礙於現在自己的身份,我隻得無奈的放下了酒杯,伸手替他擦拭。

要是在平時,他多半會借機打擊我,可是今天怎麽這麽安靜,我有點詫異的抬起頭,正好撞進了他的視線內。他那雙水藍色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盯著我,那目光是溫柔的,但在那目光深處,卻又有些令人怎麽也讀不懂的東西。

我一頭霧水的望著他,這家夥,到底是怎麽了?

在第二天的清晨時分,女王的船就到達了她的上埃及行宮。在行宮的不遠處,就是神廟的所在,也是女王想要請示神諭的地方。

女王一到行宮就先接見了大祭司,接著就隨著大祭司匆匆去了神廟。

“阿格裏帕,你一點也不關心嗎?萬一神諭……”看他那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我不禁有點奇怪。

他倚在窗前,凝視著不遠處,“放心,她一定會和我們結成聯盟。”

“你這麽肯

定?”

“你以為她不會為自己打算嗎?她的心,早在同意接見我們的那一刻就動搖了,她是個聰明人,隻有和我們結成聯盟,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是嗎?”我盯著他的臉,“你真的認為屋大維會遵守約定嗎?”

他沉默了一會,開口道,“不管怎麽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羅馬。我永遠都會站在他的一邊。”

原來——他也明白這個聯盟是不夠可靠的。

算了,反正也不關我的事,管他們聯盟不聯盟,隻要讓我找出女王憎恨阿格裏帕的真正原因就好……

果然就像他預料的那樣,女王從神廟回來之後,就同意了和屋大維之間的聯盟。接下來,阿格裏帕就和女王在密室商談起作戰時的具體細節。不聽我也猜得出來,無非是讓女王在戰爭進行到一半時忽然撤軍,讓安東尼無心戀戰,軍心潰散……

我走出了宮殿,深深呼吸了一口帶著沙漠熱風的空氣,一瞥眼看到宮殿門口拴著幾匹馬,一時心血**,牽了一匹就騎了上去。在沙漠中盡情奔馳,迎麵而來的是夾帶著沙子的熱風,吹在臉上有些疼,卻也別有一番暢快的感覺。

跑了沒多久,一座無比宏偉的神廟忽然映入我的眼簾。神廟入口處那四座巨大的雕像讓我一下子激動起來,這不是拉美西斯二世所建造的阿布辛貝神廟嗎?

記得媽媽的書架上,最多的就是關於這位偉大法老的書籍,所以對於他的一切,我也算上是如數家珍。

我將馬拴在了旁邊的一塊石頭上,靜靜地望著拉美西斯二世的雕像。

這位偉大的君王一定想不到,隻有一年不到的時間,古埃及的法老時代就會徹底終結,從此以後,埃及不再是輝煌的代名詞,從今以後,埃及不再屬於埃及。

千年前的輝煌,就要在此銷聲匿跡。

不見它輝煌,不見它成長,卻見它倒塌。

“小晚!”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轉過頭去,不覺吃了一驚,在我的身後,阿格裏帕正策馬而立,他的臉上完全就是一副我很不爽的表情。

“你怎麽在這裏?”我一臉莫名,剛才他不是還在商議聯盟的細節嗎?

他的臉上掠過一層薄怒,“這話我正要問你,沒有經過我的允許,你怎麽能一個人跑出來!別忘了你的身份!”

“奇怪,我隻是出來一會兒而已。馬上就回去了。“我硬是把你管得著嗎這句話吞回了肚子裏,轉過身,繼續往神廟走去,忽然聽得身後馬蹄聲越來越近,一轉身,發現他已經策馬衝到了我的麵前,順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我也有點惱了,借著他拉我胳膊的力氣,順勢一拉,又踢了一下馬腿,那馬一蹦達,他身子斜了斜,正好被我拖下馬來……

隻聽“砰”一聲,我倆一起倒在了沙漠上。

“小晚,你沒事吧!”他倒是很迅速的起了身,飛快地扶起了我。

我揉了揉被撞到的腰,鬱悶的看了看他,“你說有沒有事啊,你好端端來抓我幹什麽!”

“誰叫你總是不聽話,”他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

“我隻是出來透個氣,然後一不小心就跑到這裏了啊。”

“下次你要是再不小心跑遠了,也許我也會不小心把你關起來了哦。”他還特地加重了不小心這幾個字。聽見這話,我下意識的抬起頭來。仿佛在等著這一刻一樣,我們的視線交匯在了一起。他那雙水藍色的瞳眸靜靜地對我微笑著,唇邊的笑容如漣漪般慢慢擴散,熏熏然,暖洋洋,讓人不飲自醉。棕色的發絲被風吹起,接著,他慢慢地,慢慢地靠了過來……

“看,那是哈索爾神廟哦!”我猛的跳了起來,指著不遠處一座略小的神廟喊道,無視於他很不爽的表情,飛快跑到了那座神廟前。

在神廟前,我穩了穩自己的心跳,他剛才的舉動好曖昧……

“這神廟有什麽特別的。”他不知何時在我的背後出現。

呃——怎麽像個幽靈似的……

“啊,你知道嗎,這可是拉美西斯二世為他的王後所建造的神廟哦,”我興奮的摸著牆上的浮雕,忽然在門楣醒目的地方發現了兩行字。經過了一千多年的風化侵蝕,兩行字已經有點模糊,但還是可以辨認出來的。

當你輕輕走過我的身邊,就帶走了我的心。

我對你的愛是獨一無二的。

咦?這不就是為現代人所知的那兩句著名的情話嗎?

“拉美西斯真是愛他的王後,還把情詩刻在神廟裏,一直一直流傳下去,一千年,兩千年,三千年,多長的時間都抵擋不住他的愛戀思念。”我指著那兩行埃及象形文,翻譯給了他聽,還順便發表了一番感想。

“哦,那麽將來我也建一座神廟,將我的名字刻在上麵,一直一直流傳下去,嗯,倒是個流芳百世的好辦法。”他看著我直笑。

“笑什麽,”我瞪了他一眼,“真不浪漫,留你自己的名字有什麽意思。”

“我是說真的,將來我也要建一座宏偉的神廟,不過我們羅馬的神實在太多,該建誰的神廟好呢?”

“那幹脆把所有的神都放在一個神廟裏好了。”

“嗯,這個主意不錯,啊!名字我也想好了,非常有氣勢的名字哦,就叫作——”

“我說,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啊……”我打斷了他的話轉身去牽馬。

“不是和你說過了,身為奴隸不要隨便打斷主人的話!”對於從我身後傳來的抓狂聲,我還是選擇——無視。

我剛要騎上馬,總是幽靈般出現的某人又忽然將我拉了下來,“騎我的馬,”他瞥了我一眼。

“為什麽,我有自己的馬,”我才不要和他共乘一騎。

他的唇邊露出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解開了我的馬,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忽然伸

手重重在馬臀上一拍,馬兒受驚,嘶鳴了一聲,立刻就很沒義氣的閃了……

“哪裏有你的馬啊?“他輕輕一躍,上了他自己的馬,挑眉輕笑,“好了,現在,是和我共乘一騎回去呢?還是靠你自己慢慢走回去呢?”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不是因為冷靜,而是已經出離了憤怒……

“那我自己走回去。”我偏要和他唱對台戲。

“那好!”他笑著一揚馬鞭,就這樣一溜煙的消失在了我的麵前。被馬蹄揚起的黃沙劈頭蓋臉的撒了我一身。

“阿格裏帕……”我緊握雙拳,全身的小宇宙開始燃燒……

在漫漫沙漠中鬱悶地行走了一會兒,忽然又看到他折轉回來,極快的將我一把拎上了馬。

“笨蛋,還真打算走回去啊。”他好笑的看著我。

“我想你也不會這麽沒義氣吧,好歹我還救過你呢。”我瞪了他一眼,“還不快馬加鞭趕回去,我還想早點回羅馬呢。”

他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我怎麽覺得現在我比較像奴隸。”

“因為,你是個開明的主人嘛。”

“我可不是對誰都開明的……”

之後的一切都很順利,我們在亞曆山大幾乎沒有停留,就立刻啟程回了羅馬。結成聯盟的文書很快送到了屋大維的桌上。一切準備就緒,曆史上的亞克興海戰終於爆發了……

屋大維率軍8萬人、戰船400艘渡海東征,阿格裏帕在此戰中充分發揮船體輕、航速快、機動靈活的特點,利用船隻撞擊的戰術,使安東尼艦隊損失慘重。而就在戰爭最激烈的時候,女王按照事先的協議半路撤出,安東尼在情急之下,軍心大亂,也不得不撤離了戰區。

海戰中,安東尼部損失戰船300餘艘,徹底輸掉了這決定命運的一戰。

一切,似乎都沿著曆史的軌跡在行進……

這些日子,我和大家相處甚歡,孔雀先生還是保住了他的性命,在這裏住的樂不思蜀,怎麽也不願意回他自己的地盤。

趁著阿格裏帕不在,我還把他經常用到的那些含鉛的器皿都換成了玻璃。

再見到阿格裏帕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多月後了。

不知不覺中,古羅馬的冬天,就快到來了。

煙霧繚繞的浴室內,溫暖潮濕的空氣中飄散著一種沁人心脾的幽香。

我用調香棒沾了一點香油,歎了一口氣,很不情願的抹在了麵前的這個人身上。為什麽,為什麽一回來就交給我這麽一個好差事——伺候他沐浴……

“我已經抹完了。”我將瓶子一放,準備起身離開。

“誰準許你離開了?”他側過身子,斜睨著我,“對了,你的塞裏斯按摩法呢?今天也該讓我試試了吧?”

我剛想搖頭,忽然看到他眼角的一抹調笑,立刻就改變了主意。我吩咐門外的侍女給我拿了一個銀勺,朝他露出了一個邪惡的笑容,“我的主人,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塞裏斯的按摩大法。”

看著他一臉享受的樣子,我很不客氣的拿起勺子在他背上刮了下去。

“啊!你下手也太重了吧!“他皺了皺眉。

“這你就不知道了,這就是塞裏斯的按摩法啊,難道身為男人,這點疼都忍不住嗎?告訴你,這樣才能把你體內的毒氣都刮出來哦,保證按摩完以後,讓你覺得神清氣爽。”

“要是你敢捉弄我,我一定會重重懲罰你。”他忍著痛說道。

“我可沒捉弄你,你知不知道,這在塞裏斯可是流傳了很多年的按摩法哦,是根據十二經脈及奇經八脈的原理,刺激經絡,化血活淤,尤其是對於你損傷的肌肉來說。”說了一堆,我忽然反應過來。拜托,這是在古羅馬好不好?再看看他的臉,果然,又是一臉的茫然狀……

我一邊刮,一邊還是小心的避過了他背上的新傷口。

“這次又受傷了嗎?”我隨口問道。

他咬牙忍痛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我沒有再說話,手上的力放輕了一些。阿格裏帕,從一介平民到今天的地位,都是他一刀一劍打拚出來的,屋大維若是沒有他,也不能這麽順利建立起他的羅馬帝國吧。

這位未來的羅馬總督,將來還要改組帝國的軍製,修建羅馬城水渠,公共浴場和各種輝煌的大理石建築,他還要做各種各樣的事情,在神聖的奧古斯都的光輝或者陰影裏。

“好像是舒服一些了,我的肩膀沒那麽酸痛了。”他忽然開了口。我這才發現自己剛才想的出神,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下來了。

“看,我沒騙你吧,”我衝他眨眨眼,“這套刮刮大法很有用哦。”

“的確有用,就是疼了些。”他揉著自己的肩膀。

“對了,“我看他心情不錯,趁機問了自己想問的問題,”現在安東尼和埃及女王都退回了亞曆山大,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麽辦?我想屋大維不會履行他的合約了吧。”

他斂起了臉上的笑容,緩緩道,“等過了盧帕撒拉節,我們會再次發動進攻。”

“你是說,攻入埃及?”

“安東尼沒有被捉住,始終是屋大維的心頭大患,至於女王,屋大維應該不會傷害她,但是,也不會給她更多。”他似乎不想再說下去。

“盧帕撒拉節……嗎?”我好像在書上看到過這個古羅馬節日,隻是有點記不清了。

“嗯,每年二月十五日的盧帕撒拉節,是為了紀念羅馬神話裏的眾神的皇後約娜,她是主管婦女和婚姻的主神,所以這也是這裏的男女表達愛情的節日……”他的臉上露出了溫柔的表情,耐心的對我講解著。

“啊,我想起來了,就是將來的情人節雛形呢。”我脫口道。

“情人節……”他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這個名字聽上去似乎更不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