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案 紙麵青屍_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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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到青鄉市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來不及歇息一下,我們就在一輛呼嘯著的引路車的帶領下趕往事發現場——一個高檔小區。

小區位於市區的開發區,挺僻靜,現場除了橫七豎八停著的幾十輛警車以外,沒有多少圍觀群眾。小區的北邊是七八幢六層建築,南邊是十幾幢兩層建築。現場位於南邊兩層建築的其中一幢。南邊兩層樓房中每個單元門分為東西兩戶,每戶都是複式樓。一幢房子就兩個單元,四戶居住。

“那個……這相當於連體別墅吧。”大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好像我們可以直接幹活了。”我見市局的幾名痕檢員正在收拾器材,應該是完成了初步的現場勘查工作。

引路車上跳下來一個一級警督,走到我旁邊,低聲說:“這個單元的東頭就是中心現場,我們臨時征用了西頭的這間沒人住的屋子,作為臨時專案指揮部,不如我們先去見一下市委秘書長?”

“不就是個普通凶殺案件嘛,”我皺了下眉頭,“至於這麽興師動眾?”林濤拽了一下我的袖口,耳語道:“行了,憤青啊,別讓人家說我們省廳的民警不講政治。”

“這是我們市委秘書長包陳斌。”一進門,一級警督就唯唯諾諾地向我們介紹眼前這個三十歲出頭的女人。

女人一身整齊的黑色套裝,長發披肩,麵容姣好,眉宇之間充斥著一股傲氣。如果不看周圍的那些點頭哈腰的官員的媚態,誰也沒法相信這個年輕的女人身居如此高位。

包秘書長頭都沒抬,看了看表說:“市委市政府對本案高度重視,希望你們在一周內破案。你們可以去工作了。另外,你們的工作效率可以再提高一點兒。”

她的傲慢激起了我的憤怒,我把筆記本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拉開椅子,毫不客氣地坐下,說:“先介紹前期工作進展。”

包秘書長抬眼冷峻地盯著我,吐出兩個字:“保密。”

“那就對不起了。”我說,“作為鑒定人,我有權拒絕受理不具備鑒定條件的鑒定。如果前期調查結果未知,那麽本案就不具備鑒定條件。”

說完,我收起筆記本,轉身準備離開。

一級警督趕緊走過來,畏懼地看了一眼包秘書長,把我拉出臨時專案組。

他說:“消消氣兒,小人得誌。我是新上任的市公安局的副局長王傑。案件情況是這樣的,丁市長的保姆今天下午報案,說丁市長被殺了。”

“保姆?”

“準確地說,是小時工。”王局長說,“這個小時工應該是每兩天到丁市長家裏打掃一次衛生。前一段時間,她的母親去世,所以她請了一周的假。今天,小時工回來恢複工作,中午十二點左右到丁市長家,發現異常就報了案。”

專案指揮部和現場隻有一個走廊之隔,說話間,我們已經穿好勘查裝備,走進了現場。

“怎麽一股腐敗的味道?”我揉了揉鼻子。

“是啊。”王局長說,“屍體高度腐敗。小時工上了二樓聞到味道就直接報警了。”

我轉臉看了眼門口掛在牆上的溫度計,顯示室內溫度三十一攝氏度。我說:“至少好幾天了吧?不上班沒人問嗎?”

“據調查,最後一次看到丁市長的,是他的駕駛員。”王局長說,“6月1日晚上送他回來。丁市長說有篇調研文章要在一周內交,所以讓他們一周內不要打擾他。”

“現在還有領導自己寫文章的?”林濤說,“而且他吃飯問題怎麽解決?”

“這個副市長真的是個好市長。”王局長有些沮喪,“他是省委宣傳部下來掛職的,妻子早亡,一個人把兒子拉扯大上大學了。平時他挺廉潔的,很少出去應酬,都是自己做飯。這房子也是市裏租下來給他住的。”

我的抵觸心理瞬間消失了。

“6月1日是周

六,今天是6日……”大寶在掰指頭。

我們走上二樓的臥室,一股惡臭迎麵撲來。在昏暗的燈光下,隱約看見床上有一個人形的黑色物體。

“我們局的法醫負責人是嫌疑人的親戚,”王局長說,“所以我們局的法醫被市委要求全體回避了。”

我驚訝道:“都有嫌疑人了?”

王局長的眼光有些閃躲:“這個,市委要求保密,不如你們先工作?”

我沒再為難王局長,看了眼寫字台上的筆記本電腦:“痕檢處理過了嗎?”

王局長用眼神把問題丟給身邊的刑警支隊副支隊長沈俊逸。沈支隊點點頭,說:“有指紋,但是沒有鑒定價值。”

我見筆記本電腦處於待機狀態,於是戴上手套敲了下回車鍵。

顯示屏亮起後,呈現出一篇文檔:“關於鼓勵本市各類文學作品發展的可行性報告”。文章隻寫了三行字。我查看了文檔的屬性,建立時間為6月1日22:05。

“死者就是在這個時間遭襲的。”我指著顯示屏說。

“那個……同意。”大寶說,“文檔建立後隻寫了三行字,顯然是剛開始動筆就遭襲了。”

我繞著床走了一圈,除了床上慘不忍睹的景象外,其餘一片平靜。

“沒有什麽異常嗎?”我問。

“沒有。”沈支隊說,“家裏很幹淨,感覺有一些灰塵加層足跡

,但是很淩亂,重疊、破壞,沒有多少價值。”

“我的天哪!”大寶突然叫道,“這屍體怎麽沒臉?”

屍體原先是被床上的毛巾被蓋住了頭部和全身,先前出警的民警到達現場後,掀開腳部的毛巾被,發現雙腳已經腐敗成墨綠色,就把毛巾被恢複了原樣。因為法醫沒到,所以現場勘查員們之前也並沒有檢驗屍體。

所以他們都沒有掀開死者頭部覆蓋著的毛巾被,沒有發現這一奇怪的景象。

被大寶陡然一吼,驚得我心髒“怦怦”亂跳。我強作鎮定,走到床側,朝屍體的頭部看去。大寶說得不錯,屍體的頭部毛發以下,確實呈現出一張均勻的墨綠色的麵容,隱約能看到鼻型,卻真的沒有五官。

在昏暗的燈光下,乍一眼看去像是一個麵部蒙了絲襪的劫匪,又像是恐怖片裏的無麵人。我蹲下身來,仔細觀察這一張看不到五官的麵龐。

“怎麽可能?”沈支隊和王局長異口同聲,“難道死者不是丁市長?”

他們走過來看了一眼,卻“啊”的一聲驚叫。

“不是丁市長,也不該沒臉啊。”此時我已經鎮定下來,用手指按了按屍體的麵部,麵部的“皮”立即皺了起來。

我頓時明白了:“嗯,其實,屍體的麵部是被很多層紙覆蓋,屍體腐敗後,腐敗**把紙完全浸濕,和麵部其他的部位顏色一致。再加上這裏燈光不好,所以看起來像是沒有麵孔一樣。”

室內溫度、濕度都很高,雖然隻過了五天,屍體已經高度腐敗成巨人觀。白色的床單被墨綠色的腐敗**浸潤,呈現出塊塊汙漬。

屍體呈仰臥狀,雙手在背後看不到,應該是被人反綁。雙足伸直,被黃色的寬膠帶捆綁後,又粘在床背上。我掀起了屍體,看見屍體背後一雙發皺的手掌,同樣也是被寬膠帶捆綁。

屍體一被掀動,背後儲存著的臭氣一下撲了出來,熏得我一陣發暈。隨著屍體姿勢的改變,屍體麵部覆蓋著的紙在死者口部的位置突然裂了開來,屍僵緩解了的下頜關節也隨之張開,看起來就像這個無麵腐屍突然張開了血盆大口,而且還往外流著墨綠色的腐液。

正在勘查床頭櫃的大寶扭頭看了一眼屍體,嚇了一跳:“哎呀媽呀,你慢點兒,嚇死我了。”

沒有當地法醫們的幫助,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又不願意來搬運腐敗屍體,我和大寶隻好親自搬運屍體。

我抬起屍體的雙腳,大寶拽住屍體的雙肘。因為屍體高度腐敗,氣體竄入皮下,加之組織的液化,屍體的表麵變得光滑油膩,發力的時候,大寶手滑了,屍體“砰”的一聲重新撞擊在床板上,把床上堆積的腐敗**濺了起來。大寶看了看手套上粘著的屍體腐敗後的綠色表皮,又看了看被屍水濺上的自己新買的襯衫,一臉糾結著惡心和心疼的表情。

屍體肘部的表皮被大寶抓了下來,露出有密集毛孔的綠色的腐敗皮下組織,皮膚的斷層麵還在往外冒著腐敗**和氣泡,屋裏的惡臭進一步加重了。

“幸虧你抓下這塊表皮,”我說,“他的肘部有損傷。表皮上還看不出來,表皮沒了,反而暴露了出來。一會兒記得要檢驗一下死者的四肢關節。”

半夜的殯儀館裏,我和大寶正在解剖室的無影燈下工作。

屍體穿著一個平角短褲和一個背心。作為一個副廳級幹部,這一般隻會是一個人在家裏的時候的裝束。

“死亡時間很清楚了。”我說,“根據胃內容的情況,死者應該是末次進餐後五個小時左右死亡的,死者是6月1日晚上六點半和駕駛員一起吃的晚飯。結合電腦上的文檔建立時間,大概能推算出死者是在1日晚上十一點半左右死亡的。”

“十點遭襲,十一點半死亡,很合理。”大寶自言自語。

“甲床發紺,內髒瘀血。”我切開死者的心髒各心房、心室,說,“心髒裏沒有看見凝血塊,隻有流動的腐敗**,心血不凝。看來他是窒息死亡的。”

我們又逐個打開雙側肘、腕關節和膝、踝關節。這些關節處的皮下出血,稱之為約束傷。凶手在行凶過程中,如果有對被害人約束的動作,那麽最有可能的就是這幾個關節,隻有控製了這幾個關節,才能控製被害人的活動。

果不其然,死者的雙側胳膊、腿的對應關節都有明確的皮下出血。

“說明什麽問題?”我的聲音在防毒麵具後顯得有些沉悶。

“說明他死前被人約束後捆綁。”大寶的聲音也有些悶。

我搖了搖頭,說:“一個凶手是沒有辦法對死者的所有關節進行控製的。”

大寶想了想,然後使勁兒點了點頭。

我接著說:“所以,我覺得凶手應該是兩個人以上!”

“全身沒有機械性損傷。而且頸部、口鼻腔都沒有瘀血,是怎麽窒息的?”大寶皺著眉頭,再次在屍體全身汙綠色的皮膚上尋找著。

“誰說沒有?”我指著屍體頸部說。

屍體的頸部有幾處平行排列的小皮瓣,隱藏在已經膨脹了的頸部軟組織的皺褶裏。

“這是小劃痕。”大寶說,“劃痕又不能作為形成機械性窒息的依據。”

“我又沒說這個是導致窒息的原因。”我說,“這些小劃痕,應該是威逼傷。”

大寶“哦”了一聲:“有約束、有威逼,這凶手難道是在拷問他什麽?”

“我在考慮怎麽捺印死者的指紋。”林濤插話道,“這手皮一蹭就掉。”

我看了看死者皺著皮的手掌,嘿嘿一笑,用手術刀從手腕部割了一圈,然後小心地掀起手皮向下褪去。

死者的手掌皮膚和皮下組織之間充斥著腐敗**和氣體,變得極易剝離。所以,很快我就把屍體的手皮像手套一樣完整地褪了下來。拿著像橡膠手套一樣的手皮,我又小心地把這“人皮手套”戴在手上,對林濤說:“來吧,指紋板,我來捺。”

林濤瞪著大眼,驚得說不出話來:“你你你,我我我……”

“你,我什麽?”我笑了起來,“快來捺。”

拿著指紋捺印板的林濤嘟囔了一句:“你太惡心了,我受不了了……”

在一旁研究死者麵部覆蓋著的物體的大寶說:“老秦,我看出來了,臉上的這些是衛生紙,好多張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