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宅治病

沈宅治病

曲陽本不算繁華之地,不過因為“鬥才節”的關係,所以即使時辰尚早大街上也已經很熱鬧了,各式各樣的攤子擺了一溜,我們買了幾個包子邊吃邊逛。

“對不起,讓一讓,讓一讓……”迎麵跌跌撞撞跑來個抱著東西的女子,邊跑邊嚷。

小蘇拉著我站到一邊,剛站穩,那女子一頭就撞上了人。

“瞎了你的狗眼,連我們雲少爺都敢撞,活得不耐煩了你……”被撞之人身後一家丁模樣的人一腳踹開那女子。

女子手中包裹撒了一地,一些藥材灑落出來。

那家丁還不罷休,對著藥材便要踩,女子連忙俯身護住藥:“我的藥,我的藥,別踩……”

“踩你的藥怎麽了,姑奶奶連你一塊兒揍!”

“慢著,”我有些看不過眼,上前阻攔道,“她也不是故意的,姑娘還請得饒人處且饒人。”

“要你多事,再不滾連你……”那家丁威脅的話還沒說完,便轉而哀嚎道,“喲,喲,疼,疼,姑奶奶饒命……”

卻原來是小蘇一把握住那家丁揮向我的拳頭,捏得哢哢作響。

“對他放尊重點,不然我廢了你的爪子,聽到沒有!”

“欸,欸……”家丁連連討饒。

心裏說不出的甜蜜,不過我還是拉了拉她的袖子,輕輕喚道:“小蘇……”

她聞言便放了手,後麵幾個家丁還欲鬧事,一個冰冷的聲音不耐道:“算了,我們走。”

聞言,我方正眼瞧去,嗬,好一個冷若冰霜的男子!

那人說完便離開了,幾個家丁連忙跟上。

我幫著那被踹的女子撿起了藥,看著散落在外的幾味藥材詢問道:“家中可是有心脈不疏之人?”

那女子驚奇道:“姑娘也懂醫術?”

“略知一二。”想了想又加了句,“不知這藥服了多久了?”

那女子感傷道:“一年多了。”

“這藥藥性偏重,不能這麽吃的。”我皺眉道。

“這……自家母病後,大夫也來了不少,可開的藥吃來吃去也不見轉好,眼看著家裏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家母自是再不肯花這銀子,便還是照之前的方子吃著……”

聽了女子的話,我猶豫地看了看小蘇,她心領神會道:“你若不放心,就去看看吧。”

“可是……”

似是知道我顧慮什麽,她笑道:“沒事,那‘鬥才節’晚些再去也是一樣的。”

聽她這麽說,我也不再遲疑,轉而對那女子道:“姑娘若是願意……”

“願意!願意!”那女子也聽出了我們的意思,欣喜道,“姑娘願意替家母治病,真是在下求也求不來的好事,二位快請跟我來。”

路上互報姓名,那女子自稱姓沈名文瑛,家中除了病重的母親還有一個妹妹、一個夫郎。

沈家雖然地處偏僻,環境卻很是清幽,幾間毛瓦房用竹籬笆圍著,邊上都是些類似的人家,遠方的飛鳥、近處的雞鴨組成一幅流動的山水畫。

那沈大姐一進院子就嚷開了,從屋內走出個很是清俊的男子,埋怨了幾句妻主的大嗓門,又疑惑地看了看我們,相互客套了幾句,我們便隨著沈大姐進了裏屋。

沈母病懨懨地癱在床上,說話有氣無力,整個人看起來很是蒼老。

我細細診了一會兒脈,沉聲道:“夫人這病似是鬱氣所至。”

“不錯,不錯,聶姑娘可有法子醫治?”沈大姐道。

“醫治不難,我先開副藥方,長期服用總能改善的。”接過沈夫郎遞來的筆墨,仔細寫下方子,又道,“不過這方子也是治標不治本,若要徹底根治,心病還須心藥醫。”

“唉。”沈大姐歎了口氣道,“實不相瞞,當年我家也算這曲陽的富戶,可自從幾十年前叔公與那姓楚的鬥才輸了比賽,沈府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官府為巴結新科狀元,明裏暗裏沒少打壓我們的生意。時日一久,昔日朱門繡戶的沈府也就成了今日這般光景。家母便總盼著能在這‘鬥才節’上替沈家雪恥,想當初我也參加過兩屆,可……如今就盼著我妹妹爭氣,一舉奪魁,沈家也能出了這口氣。”

她這一提,似乎也想起我們還有“鬥才節”等著看,正好她要去給因為參加鬥才已經先行一步的妹妹送飯,於是大家便決定一起走。

路上沈大姐不但為我們介紹了這鬥才的具體方法,還說了不少往年“鬥才節”上發生的趣事,說說笑笑中轉眼三人已臨近這“鬥才節”的主要場地——曲河河畔。

遠遠就聽見絲竹聲、議論聲咿咿呀呀交織成一片,等到了近處,當真是人頭攢動,遊人如織。沈大姐先去約定的地方等妹妹了,讓我和小蘇看完了回頭一起吃午膳。

其實上午的才藝表演已接近尾聲,我和小蘇找了圍觀人群相對較少的幾處看了看,大多是寫字作畫、吹竹彈絲之人,偶爾也有幾個刺繡的。不過也正因為圍觀的人少,那些人的才藝都說不上太優秀,看了會兒便沒了興致,於是我和小蘇便慢慢往回走著。

“幸好傾雨沒去參加比賽,不然就他們這水平肯定沒戲。”小蘇道。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臉微紅。

“傾雨真的不知道嗎?”她挑起一邊的唇角,壞壞地笑著。

“我……你……”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隻覺臉上又紅了幾分。

她又換了認真的口氣,輕聲道:“其實我說的是真心話,當初柳玉郎為討齊嵐歡心,鬧著非讓你指點他琴藝不可,我至今還記得你當初那曲《傾情》彈得是何等深摯纏綿、動人心魂。”

“真的?”明知她不會騙我,可還是忍不住想要確定。

“嗯。”她點頭,“以後若有機會,傾雨可願再彈給我聽?”

“好。”隻要你想聽,不管幾次都好……

“隻是為我?”

“嗯。”以後,都隻為你彈……

“傻瓜。”她又來揉我的發,我也不答話,臉上揚著開心的笑,還有一些止不去的燒。

回去的時候沈二姑娘已經到了,沈大姐見我們回來連忙替她妹妹沈文瑾介紹,沈二姑娘免不了又千恩萬謝一番。寒暄過後,四人在樹下圍個圈席地而坐,邊吃邊聊,很有一番風味。

聽沈姑娘說這次男子組出了個很厲害的人,隻用了一炷香的時間就完成了副《百鳥圖》,而且畫工十分了得。沈姑娘還抱怨說可惜那人畫完就走,她來得晚也沒能見著,隻聽說是個蒙著麵紗的。這倒令我想起了那位冷若冰霜的公子,不過也不一定就是那個人。

“沈姑娘是表演琴技嗎?”我看了看她邊上的七弦琴問。

“嗯,不瞞你們說,我是第一次參加這‘鬥才節’,緊張得我這心突突突地就跳得沒停過。”沈姑娘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緊張什麽?我看你在家彈得不是挺好!”沈大姐斥道。

我不覺莞爾,從小我就特別羨慕有兄弟姐妹的人,不禁安撫道:“到時候上了場就好了。”

“希望吧。”沈姑娘聳聳肩。

下午的才藝展很快拉開了序幕,沈姑娘一上場整個人感覺果然立刻就不一樣了,我中肯地對小蘇小聲道:“沈姑娘的技巧很嫻熟,很有表現力。”

她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一曲彈罷,周圍已圍了不少人。和沈家姐妹打了個招呼,我和小蘇便退了出來。走走看看,優秀的不少,不過以樂器類來說總覺得還是沈姑娘略勝一籌。走著走著看到有個女子正在作畫,新奇的是她不是用筆畫而是用嘴吹,先在紙上滴一點墨,徐徐地往上吹,以墨跡來看像是在畫樹幹,吹一段,滴一點墨,等吹到一定的地方突然重重地“撲”一口氣,樹幹變分成了幾條樹杈,然後重複著吹、滴、“撲”,沒多久一株梅枝便成形了,最後用指腹沾一點紅色的墨汁,隨意地點在梅枝上,時深時淺,染出多多梅花,大功告成!

我看得入迷,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小蘇分享我的心情,轉頭,卻發現她居然不在身旁!心裏沒來由的一絲恐慌,這是同遊到現在她第一次沒打招呼就離開了,雖然明知她不會不告而別,可心裏就是沒來由地一陣失落。

周圍已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不少人,慢慢擠出人群,其實不是不可以用內力震退他們,隻是我無意傷人,好不容易出了人群,急切地左右張望,總算見到了那抹淺黃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