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從娃娃做起的前世

清朝出閣記獨家首發/004 從娃娃做起的前世

康熙二十四年九月。雖已入秋,卻適逢秋老虎來襲,午時的日頭烈得人隻穿得住單衣薄裳。

烏喇那拉宅邸深處某一座僻靜的小院,院門上懸著一殘舊的扁額,上書“容園”。

除了桑樹上偶爾響起的蟬鳴聲,以及院中落葉被清掃的“唰唰”聲外,安靜地令人瞌睡。

林槿璽從白晝般的刺目中緩緩蘇醒,睜開眼,盯著朱梁高懸的天花板良久,“前世?”她喃喃自問。

想起陷入昏迷前的那段玄幻式對話,再結合眼前這些仿古化的布置,她禁不住伸手捏向自個兒的大腿,“嘶……”會疼。說明不是夢。這麽說,她是真的被那隻連麵都不敢現的鬼送到了她的前世……

咦?想不到,她前世的大腿如此有肉感耶!鬆鬆軟軟的好似奶奶做的桂花鬆糕。

“老天!……”她驚恐地盯著自己的雙手,肥嫩如藕。再抬腿看向自己的雙足,依然如是。

該死的!沒人告訴她,她的前世,要從一個四五歲的小胖娃做起!還說什麽要她順其自然地過完!誰知道幾十年後回去,她那具可憐的身體有沒有腐爛?!

思及此,林槿璽懊惱地捶了捶床頭,卻被硬木疼得一陣哆嗦。硬板床……唉,好想念她那張價值三萬八的大軟床啊!

呆呆地躺在硬硌的木板床上,雖然這木料的質地絲毫不差於溫婉笙鍾愛的紅木料,卻不是她的菜。熱愛睡覺的她,怎會喜歡上這種硬邦邦的寢具嘛。

應該讓溫婉笙來這裏才是明智的選擇。

為何選上她?就因為她恰好出了意外,魂魄遊離體外?

林槿璽撇撇嘴,翻了個身,目光正對上一張古色古香的梳妝台。斑駁著鏽跡的銅鏡,幾乎照不清對麵的影像。這樣的鏡子,也好意思大剌剌地擺在閨房裏。她究竟是跌到哪個旮旯角的落後地區了?

林槿璽翻了個白眼,旋又翻了個身。目光越過一尺高的床板,穿過那扇沒有拉上簾子的木棱窗,對上一雙清澈喜人的圓眼。

“呀,格格醒了——”正從水房端了一盆溫水回來的小丫鬟茉兒驚喜地喊了一聲,隨即,聽見水盆“咣咣”撞到廊柱的聲音,林槿璽緊抿嘴,再是兩三人踢踢踏踏從遠處奔近的腳步聲,林槿璽抿了抿唇:自己該不會就是那個”小圓眼”口裏的格格吧?

格格?這麽難聽的名字……嘖嘖……

…………

“福晉,格格的燒剛退,現下時而清醒時而昏睡也是正常的。容在下給格格開幾副調理身子的藥方,服上三日,就無大礙了。”惠仁堂的大夫把完林槿璽的脈,又翻了翻她的眼皮,回頭對一臉緊張的敏容說道。

“大夫說得是,是我太性急了。”敏容聞言鬆了口氣,朝大夫點點頭,轉而吩咐隨伺的丫鬟夏兒,“送大夫去領診金,順道將藥取了來。”

“是,福晉。”夏兒接過大夫遞上的方子細細疊好收入腰間的荷包後,領著大夫往前院帳房走去。

給林槿璽擦完身子換上幹淨裏衣後,末兒端著銅盆,朝敏容福了福身後也退下了。

屋內隻剩下因被丫鬟脫衣擦澡的舉動羞得隻得閉眼假昧的林槿璽,以及坐在床沿愁眉不展的敏容。

“璽兒,額娘的寶貝,快些好起來……額娘隻有你了……隻有你了……”敏容哽咽地低歎。

驀地,一滴滾燙的熱淚,滴落至林槿璽的臉頰,令她不由地一記輕顫。緩緩睜眼,正對上敏容泛紅的愁眸。

“璽兒,醒了麽?別怕,額娘就在你身邊……”敏容輕柔地拍著林槿璽的背,似是安撫。

“末兒,端些粥來,格格醒了。”敏容稍揚柔嗓,朝外室候著的丫鬟吩咐道。同時抱起林槿璽坐在她腿上,倚在她懷裏。

林槿璽斂下眼角,雙手捏著自己的衣角,別扭地移了移身子。

“乖乖,額娘喂你喝完粥再睡。”敏容以為她還想睡,輕柔地哄著她。

“福晉,格格,粥來了。”沒一會兒,末兒一手掀開門簾子,一手端著一隻大瓷盤,上頭擱著一碗白稀粥、一碟切得極碎的小菜。

“來,額娘的小寶貝,睡了三天,肚子餓壞了吧?先喝些粥,晚點額娘在給你做好吃的點心。”敏容接過盛滿粥的小湯碗,舀了一小勺,遞到林槿璽的嘴巴邊,柔笑著示意她張嘴。

自有記憶開始,林槿璽這是第一次被人喂食。

直至喝完整碗稀粥,被動地擦淨嘴角,被送回床上躺好……她還在神遊天際。

老天,她開始擔心未來幾年裏,她還得接受此前這般被動式的洗浴及進食。

嗷……她好想仰頭怒吼一聲:究竟是哪個王八羔子做的“好事”!竟然將她發回了落後的封建文明!格格……福晉……額娘……吼,老天……她該不會是在大清朝吧!

…………

“璽兒……今天有紅豆紅棗湯哦,甜甜的,璽兒最愛喝的。”

豔陽高照的晌午,林槿璽正愜意地臥在軟榻上眯著眼補眠,她那個便宜娘親——丫鬟口裏的福晉,正端著大白瓷盤從廚房邁入院子,給她送親手做的點心來了。

從她醒後的這七日,銀耳紅棗湯、紅豆紅棗湯、芝麻紅豆湯……每日換著花樣來,她究竟有多氣虛貧血呀,需要補這麽多的紅豆紅棗?!

林槿璽暗歎了一聲,在敏容的懷抱裏坐正,佯裝乖乖地品嚐起味道不錯卻品相極差的甜品來。

“味道還好嗎?這是額娘熬了一個上午才燉好的哦,喜歡就多吃點。”敏容見林槿璽不聲不響地就喝完一湯碗,還道是她餓了,體貼地問道。

這個便宜娘,真的是以她為中心而活呢。

也不知她這個便宜爹是混哪裏的,七日來不僅連麵都不曾見過,也沒聽其他人提起過。

換句話說,這所破舊安靜的小院子裏,除了末兒、夏兒這兩名不多話的丫鬟外,就是便宜娘和她。不曾再有其他人登門造訪過。當然也就沒機會從其他人口裏探聽到她想要的八卦信息了。

真是天大的差別呀。對比她林槿璽攤在香港醫院時,不說她老爸老媽大哥大嫂丟下工作不遠千裏地趕去香港,即便是與她隻存在雇傭關係的應昊與國際小霸主,也每日必到地在加護病房外探問她的情況。

隻能說,現在的她,實在太不受寵了。

唉……林槿璽第n次暗歎。

一個遭冷落不受寵的女兒,一個與世無爭、心裏眼裏隻有女兒的娘親,兩名安靜不多嘴的丫鬟,吼……她啥時候才能將所處的環境打聽地一清二楚嘛!

“璽兒,額娘的寶貝璽兒,告訴額娘你在想什麽?”輕柔的嗓音打斷她的走神。敏容含笑的眼映上林槿璽黑曜石般靈動的雙眸。

這個可愛又乖巧的女兒,是她的全部。她可以不在乎老爺的寡斷,其他妾室的爭寵,卻不能沒有女兒。女兒,是她這三年來的生活支柱,也是她未來活著的日子裏唯一的重心。

隻要看著女兒,她就能忘卻心底深處的委屈與絕望。原本以為,她可以就這樣與女兒相依為命地生存於府邸深處,直至生命終結。

隻是,如今開始懷疑,她這樣的低調是否錯了?若女兒的病再厲害些,若大夫也是個趨炎附勢的主兒,璽兒,會否已經離開她飛往極樂?

思及此,敏容哀傷地擁緊懷裏的女兒。她怎麽可以這麽自私:為了脫離內宅的爭鬥,無欲無求。可女兒是無辜的。這樣的低調,隻會讓日漸長大的女兒,逐日失去老爺的重視,就像之前,病重多日,對方也毫不知情。那麽將來,她的婚配會如何……敏容不敢繼續深想。

隻是緊緊擁著槿璽,低聲哽咽。

“額……額娘……”林槿璽尷尬地低喚出聲。實在見不得眼前這個貌美如花的女人對著她含笑企盼、轉眼又無盡哀傷的模樣。她的方宜梅老師就從來不會有這種迷人心魄的嬌柔表情。

唉,枉她即將步入三十歲的老靈魂,卻要喊眼前這個最大不過二十出頭的女人為娘,老天,她好想學方宜梅同誌嚎啕大哭啊……

“璽兒……”敏容含笑相對的淚眼讓她無力投降。她的吃虧,換得了便宜娘的歡喜。形容女子梨花帶雨的美麗淚臉,估計也就如此了。

罷了罷了,她林槿璽就委屈一點,說不定老天爺看在她如此配合的份上,一個法術,讓她擱在現代的植物身,能多挺上些時日。

“對了,額娘待會兒要上福塔寺還願,璽兒想不想去?”

“……”福塔寺?

廟宇,和尚,不不不,她不去。

曾經就是跟著她老娘去了一座香火極旺的寺廟裏進香祝福,才被一個佯裝神秘的老和尚有機會預言她會在三十歲生日之前有場血光之災。

而該死的是,那臭和尚的胡言亂語還真給他言中了。

如今,一聽是去寺廟,她寧可窩在軟榻上曬太陽。要出去,日後多的是機會。不急於一時。

“小懶豬,大夫怎麽說的?要盡量走動,身體複原得才快。來,乖璽兒,陪額娘去吧?”敏容好笑地看著迅速溜出她懷抱,縮回軟榻眯眼曬太陽的女兒,忍不住想逗她。

“不去。”林槿璽不為所動。雖然便宜娘撒嬌的表情是很迷人啦。

“那——額娘答應你,福塔寺回來,帶你上街玩,買糖糕給你吃。”敏容搬出女兒的最愛。

林槿璽一聽,倏地睜開未長開的小杏眼,朝敏容渴望地點點頭。

別誤會,她才不是原先那個嗜吃甜食的小胖妞,一聽有甜點吃就被收買了去。她是想去遊覽一番大清朝的街市啦。回去也好向業餘酷愛探古的永絮得瑟一番。

再說了,現下的她才五歲,在家吃吃喝喝睡睡的日子天天有,可出門遊玩的機會卻難得。

如此一衡量,林槿璽利索地從軟榻上起身,溜下石板地兒,邁著粗胖的小短腿,往房裏奔去,“末兒,快給本……格格更衣……”旋風似地刮入閨房,性急地催著丫鬟給她換上外出服。

口齒伶俐地壓根不若重燒後的後遺症。敏容含笑看著,心頭的擔憂方才緩緩落地,她隻有女兒了,女兒好,就是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