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一樣的重生

第二章 不一樣的重生

?“啊!”

隨著一聲慘叫,顧莫傑頭疼欲裂地掙紮著從床上坐了起來。

時間已經是深夜,他適應了一下腦中的痛覺,確信自己並沒有死,剛才那些似乎曆曆在目的事情莫非隻是一個夢境?

他伸出手去摸索台燈,然而兩個不同的印象在他腦中掙紮打架,讓一個如此簡單的動作,都完成得很艱難。

“台燈應該是在左手床頭櫃上……不對,應該是在右手邊的書桌上,我的臥室太小根本沒有床頭櫃……等等,我的臥室怎麽可能沒有床頭櫃?”

數秒鍾後,觸覺宣判了真相——顧莫傑的房間太小,床邊沒有床頭櫃。往左邊伸出去的手,很快就觸到了冰冷的牆壁。而且由於雙重記憶的其中一重裏頭,對於這堵牆壁的存在並沒有心理準備,所以手指被碰得生疼。

他的床,左側是直接靠著牆的,空間在黑暗中愈發逼仄感強烈,讓他有一種透不過氣來的壓抑。

他趕緊又伸出右手,往右邊**,隔了一道區區三四十厘米的狹窄空間後,就摸到了書桌上的台燈。

“啪”地一聲,台燈被擰亮了。讓顧莫傑心中的恐懼衰減了數分,重重噓出一口胸中濁氣,但是隨後眼前蝸居的景象就讓他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想去摸手機看時間,卻又想起自己沒有手機,隻好抬頭看牆上的日曆。

上麵是2002年12月21日。不對,現在已經過了午夜,應該撕到22日。

他所處的房間,還是十年前他讀高三的時候,家裏那套舊房子的房間。地處錢塘市火車站西邊的四季青服裝批發城附近,格局逼仄,環境嘈雜,小區周邊人流混亂,魚龍混雜。

“我這是重生了麽?”顧莫傑痛苦地抱著頭顱,低聲呢喃著。

“是的,你重生了。”一個魔性的聲音回答了他。

顧莫傑循聲看去,在床上找到了一個不該屬於這個時代的東西,看上去像一個藍牙筆或者說一截眼鏡腿兒。他屋子裏幾件電子產品和手表也變得七零八落,似乎被某種詭異的外力摧毀了,似乎是那東西在重構自身的時候調用了這些電子產品的物質構成。

果然就是他夢境中最後一刻看到的那個東西。

他居然沒有嚇得直接跳起來,可能是短時間內不尋常的事情太多了吧,驚訝已經不夠用了。他貌似鎮定地對那個藍牙筆狀的發聲物發問:“你是什麽東西?”

“如你所見,我是一台手機,嗯,你就叫我初音娘一號好了,來自於2050年。真是非常抱歉,原本應該在2012年的那一天把你引回正途,誰知道出了意外——誰讓你在我量子重構的不穩定狀態下把我踹爆了呢。所以……把你一起拖回到如今這個時間點了。你知道的,量子數據可以在任何時空重構,並不受實體物質禁止穿越時間線這一自然法則的限製。”

被這麽一說,顧莫傑倒也覺得混沌地大腦開始沉靜下來,似乎剛才著實發生了這麽一樁事情。雖然還有很多細節想不清楚,腦子也疼得厲害,至少目前看來,先接受這個設定應該是個明智的選擇。

旋即,顧莫傑想到了一個最迫切的問題。

“你怎麽證明你是一台2050年的手機——嗯,你能調取數據,說說看從2012年開始到2050年的股市數據麽?”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顧莫傑異想天開地反而有些期待。可惜這種期待很快就被語氣轉冷的回答所擊碎。

“不能。”

“後麵四十年的雙色球中獎號碼!”

“不能!”

“好吧,不用四十年的,隻要最近這四年的就夠了。”

“一天都不行。”

“那你知道後麵40年人類發生了什麽變化麽?世界曆史大勢如何演進?哪些國家舉辦了後麵的奧運會?哪些國家隊奪得了世界杯?哪些金曲大熱?哪些電影大火?”

“都不能,這些知識我什麽都不知道。”

“操,那你還說自己是2050年的手機?你的前身,也就是被我——我是說被十年後的那個我——砸成破爛的那個安卓垃圾。就算斷了網絡,它身上還能榨出幾百個TXT電子書文檔、幾百首音樂視頻還有N多脫機存儲的網頁數據呢。你一個2050年的手機,告訴我你身上什麽幹貨都沒有,我憑什麽相信……”

就在顧莫傑自以為問住了那個怪東西的當口,電子音給了他最後的致命一擊:

“我的硬件上沒有存儲知識,那是因為在2050年知識根本不值錢——虧你還生在一個社會注意國度,難道不知道你祖師爺卡爾馬克思說過,資源之所以成為資源的必要屬性,必須具備稀缺性麽。空氣中的氧氣雖然人人都需要,但是在它不稀缺的年代,從來沒有人將混合在空氣內的氧氣當成一種商品,也沒有設定其價值。”

顧莫傑愕然,他想到過一萬種回答的可能性,偏偏沒想到過這種。

以至於他完全沒經過大腦,無意識地茫然反問:“那你的意思是說……在你的時代,也就是到了2050年,知識和空氣一樣不稀缺咯?”

“很明顯不稀缺——因為到了我所在的那個年代,WIFI,ZIGBEE,熱點,或者移動3456G網絡,都已經被混一了。移動通信全平台打通,手機電腦平板都被統一到了一個類別之下,連根域名服務器都被分布式編譯到了全球每個用戶終端。

地球人在哪兒都可以以每秒數TB的網速互通,從網絡雲端數據庫存取知識信息比從本地固態讀還快。那樣的時代,人類為什麽還要在硬件本地‘囤積’毫無價值的知識?你會為了保障下一秒鍾可以正常呼吸到氧氣,就天天背著一個氣囊囤積空氣麽?”

毫無價值的知識!這句話如同利劍穿透了顧莫傑脆弱的心靈。

顧莫傑從小就有些自閉。因為做學霸,不鍛煉身體,他從小就怕胖,但是脂肪和自閉讓他發奮博通24史,業餘過了司法職業資格考試,念電氣自動化那些艱澀的專業依然如探囊取物,跳槽到任何工作都能很快掌握並且獲得加薪。

他的一生就是在積累知識的過程中尋找存在感的。

現在,他卻要被一台後世來的冰冷機器告知,幾十年後,知識是毫無價值的垃圾,沒有人類會去囤積卑微、下賤的知識。

有可能,運氣好一些,那會是一個看思想的世界;運氣差一些,人的才能都已經沒有差異了,就隻剩下一個看顏值的世界。當然,也有可能科技發展到那一步,人類的顏值也沒有差距了,都成了一個模具裏刻出來的。

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信仰崩塌了。小半輩子的奮鬥,都白活了。對未來世界的負麵恐懼,從來沒有那麽深刻過。

冷靜了一下,顧莫傑淡淡地問道:“你剛才,一開始說了‘引回正途’這幾個字?是吧。”

“是的,上輩子你誤入歧途太深了——就因為飯碗被周紅衣砸了,數年積累的知識和工作經驗成了廢紙,就鬱悶得想不開,這還不算入了歧途?你這心態,要是再往早放兩百年,鐵定是那種‘被珍尼紡紗機砸了飯碗之後,就憤怒地衝進紡織工場,把珍妮機都砸毀的**絲’。”

“所以你又準備把我救到這個世界來,再拯救一次?讓我這輩子別再走那條囤積知識的傻瓜路線、隻因為在未來知識毫無價值?就像百度出現之後,靠死記硬背,以對知識的記憶能力自矜的人,都成了笑柄一樣?他們的努力,價值量僅僅相當於別人點擊一下鼠標?”

“不是我把你拯救到這個世界來的,是你本身就存在於無限個量子分叉的時空中——在2012年12月21日夜裏那個時空中,你已經完蛋了,被我的自爆程序打回量子狀態了,這一點並不會改變。”

“是的,我在那裏……啊”

顧莫傑的回憶被一陣劇烈的頭疼打斷,又過了許久才恢複過來,一個雪上加霜的現實,讓他頗為震撼。

“等等,為什麽我的記憶力好像在不斷衰退,後麵十年中記得的事情都快要……飛速地遺忘掉了,我隻記得我09年進了……什麽公司來著?我念了金陵的什麽大學來著……03年因為SARS誤診耽誤了高考……”

惶急的顧莫傑隻來得及抽過一張紙,寫下了“小心SARS,03高考數學很難,別錯過”幾個字,然後就發現自己的腦海中,對於將來十年的曆史事件記憶細節幾乎都被清空了。

幾乎是回憶到哪一塊,就遺忘到哪一塊。

靠!別人重生,不都是靠對曆史的先知先覺才混開的麽?自己怎麽魂穿融合了之後卻反而失去了後世的記憶?那還重生個毛線啊!

……

“小傑你怎麽了?看書看完就好好睡覺,都高三了還不注意珍惜休息時間。”

顧莫傑正在抓狂時,聽到動靜的母親莫英擰開了顧莫傑臥室的門,用嗔怪的神色看著他,顧莫傑趕緊說:“隻是做噩夢了,喝口水馬上睡。”

小心翼翼把東西藏進被窩裏,裝模作樣拿杯子喝水,然後磨蹭著把門關好,才算是把事情糊弄了過去。

母親是個很強勢的女人,薪水比顧莫傑的父親還高,這導致了他的家庭是個很“民主”的家庭——誰工資高,就聽誰的;誰學曆低,誰幹家務。顧莫傑對於母親的質問,也總是很嚴格的執行,此刻被質問了自然乖乖馬上關燈睡覺,不敢有一點違逆。

母親早年趕上了十年浩劫。那時顧莫傑的外祖母為了讓舅舅留在城裏念書,便狠心犧牲了女兒,讓母親沒念高中就當知青下鄉,耽誤了學習。浩劫結束後、母親回到錢塘時,都已經二十歲了,嫁給了高中學曆的父親。可是她自己要強,後來又自學參加高考上了大學。

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正是大學生值錢的黃金年代,所以嫁人之後才讀大學的母親很快就在社會地位和薪水都反超了顧莫傑的父親——從顧莫傑出生時被取的名字裏就能看出這一點。其實按照母親的說法,沒讓他叫“莫顧傑”就算是對老顧家開恩了;不然老公的學曆薪水都不如自己,有啥資格讓兒子跟父親姓?

從20世紀90年代到21世紀最初五年,正是中國一線技術工種社會地位低潮、文職高學曆人員風光優渥的十五年。顧莫傑從小看到的,就是自己的父親在家裏被壓得抬不起頭做人,也造就了顧莫傑少年時種種價值觀的扭曲崩塌。

少年時代的顧莫傑過得自閉而冷血,一心隻想好好念書,出人投地,揚眉吐氣。

誰知也是造化弄人,等到他自己上輩子念書念上來之後,已經是21世紀了,學曆在天朝,早已沒有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那麽重要和吃香。

真到了2006、07年以後,社會上一邊是大學擴招後湧入社會的文科生大量滯銷、找不到工作;另一邊是有一技之長的大專生、技校生,隻要是有一手過硬技術的,隨隨便便都能找到體麵工作。那個時候,坐辦公室混死工資的中低層管理人員又哪裏敢看不起技師呢?

隻能說這一切,都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國朝為了扭轉十年浩劫時不尊重理論知識釀出的苦果,結果在開放初期矯枉過正,又變得過於尊重理論知識而輕視實踐技術。而百姓都是無辜的,隻能和煎餅果子兩麵黃一樣,一麵煎焦了翻一麵繼續煎。超生超多了一夜結紮,結紮結久了一夜複通,忍受上帝模式操盤手們拍大腿拍出來的後遺症。

當然,因為記憶的流失,這些對後世社會細節的認識,在顧莫傑的腦海裏已經模糊難辨了,留下的隻是一股被提煉到最精髓狀態的思想:一種對於前路無常、淡然看破的淡定感。

顧莫傑噓出一口濁氣,重重地躺回床上,在黑暗中拿出初音娘一號,愣愣地說:“貌似重來一次也不錯,就算忘記了曆史,好歹也知道了大方向的對錯,不會把十年光陰花費在沒用的努力讀書上了。21世紀,腦子靈活最重要。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是很想知道,為什麽我重生之後的記憶會有如此劇烈的缺失和遺忘呢?”

問出這句話之後,顧莫傑才想起初音娘是個沒有存貨的手機,這個問題不是白問了麽!

“算了,諒你也不知道,你的腦子裏一點存貨都沒有:反正在未來人看來,知識都是予取予求的垃圾。”

“不,這個問題我還是可以回答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