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是你逼我的

第十九章 是你逼我的

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三一早,顧莫傑照常雷打不動回到教室裏,準備看一會兒書,然後再借故去電子閱覽室上上網,給初音娘找個機會下載一些數據充實素材庫。

考前一周,學校為了確保學生的複習,沒有開電子閱覽室。如今期末考試結束了,自然要恢複放開。加上低年級都是回家等成績的,高三留校的人也大多是認真複習,所以閱覽室很空曠,完全不需要搶機子。

顧莫傑我行我素,卻是沒有想到因為他昨天第一個提前閃人,走的時候那一句輕聲的碎碎念又被人聽到了,為他拉來了不必要的仇恨值。

上午九點的鈴聲響了,他收拾好書卷起身。教室裏隻有七八個同學在看書。至於那些試圖明天下午班會上弄節目顯擺才藝的男生女生,今天幾乎都在寢室裏練歌準備呢,來看書的大多數是安分人,所以他準備離開的動靜似乎沒有驚動任何人。

陸文君原本也在看書,見顧莫傑離去後,僅僅落後一分鍾也跟出來了。

走進電子閱覽室,顧莫傑一邊準備找個偏僻的角落,然後再拿出他的三星cdma手機插數據線;一邊回頭環視,謹慎地評估風險。

畢竟校規是不許用手機的,被人看到了說不定就會遭到告發沒收,然後等家長來學校來領,因此不得不慎。

他這一猶豫一謹慎,就在回頭觀望時看到了跟著他的陸文君。

陸文君顯然沒有料到顧莫傑進了電子閱覽室後會突然回頭搜索,所以冷不防被撞了個正著。

雖然她不知道顧莫傑遇到了什麽事,為什麽要這麽鬼鬼祟祟的,但是她知道肯定是自己差點兒撞破了顧莫傑的小秘密。

正在尷尬之間,陸文君決定先開口把來意挑明了。

她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幾步衝上去,拉起顧莫傑的手臂,往一排書架背後空著的電腦桌走去,然後壓低聲音解釋道:

“阿傑,我不是有意要跟著你的——也不知道你昨天究竟是說了啥了,隔壁寢室那些女生都看你很不爽呢,覺得你看不起她們似的,現在幾個女生寢室裏都有人在背地裏說你狂傲。我隻是想勸你一句,畢竟都是一個學校,低頭不見抬頭見,何必呢?就算你不喜歡唱歌,明天說個笑話或者給點兒別的節目捧捧場就好了……別做得太與眾不同了。”

顧莫傑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感動,畢竟陸文君明顯是為了他好,希望他合群一些。

但是顧莫傑真是有些看不上那種拿著老師的權威,硬逼著每個同學出節目的家夥的,所以,他盡量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語氣和措辭,然後緩緩地對陸文君解釋。

之所以要解釋,是他不希望陸文君把他當成一個鼠肚雞腸的人。至於別的醜女怎麽看他,他其實毫不介意,也不打算去扭轉。

“君君,不是我不合群。而是那夥人這兩年來作耗的事情著實不地道——比如miss王當班主任的時候,她們每次都會在年會活動上起哄,逼著miss王命令每個同學都要出節目,這不是把她們自己的顯擺建立在別人丟臉的基礎上麽?這種事情是君子淑女所為麽?

而且她們要是真有才藝,怎麽不和社會上的人去比?怎麽不和藝術學院的人去比?在錢塘二中這種地方,很多學習好的同學都是窮孩子出身,家裏沒錢買不起樂器,也買不起油畫文具,人家學不了琴棋書畫。

而程淑雯、吳蔚然這群人無非是班上家境不錯的,所以小時候有點閑錢上輔導班罷了,實際上真拿到外頭去比,不過是三腳貓的功夫。所以,這種行徑,在我看來就和‘逼著網球冠軍和你下象棋、逼著象棋冠軍和你打網球、並且雙殺之’的笑話一樣可笑,隻會做一些欺淩弱小勝之不武的事情。

你想想去年元旦的時候,董浩然被她們逼得多窘迫?一個從來音樂課都不敢唱歌的人,被她們逼著非要來一首,還要給他伴奏,好看他的笑話,來反襯她們自己,實在是惡心得緊。你敢說那些每次被逼著人人都要出節目、就不得不搪塞出醜的窮學生,就真的藝術天賦不如她們麽?如果真給貧困生家裏買鋼琴的錢,說不定人家學一個月就碾壓了他們。”

顧莫傑口中提到的董浩然,也算是班上一枚學霸了。可是這個同學家裏很苦,90年代就父母雙雙下崗了,因此董浩然完全是拚著死讀書拚殺上來的,音樂美術之弱也是班上出名。

但是顧莫傑看到這樣的同學,隻會對他有惻隱之心,而且很君子地從來不會在董浩然麵前賣弄藝術類的話題。可是程淑雯、吳蔚然那些醜女多作怪的家夥就不然了,那些人表現欲一旦**難耐起來,幾乎是逮著人就會拿來反襯自己。去年元旦班會的時候,董浩然就是被逼著出節目,窘迫得不輕。

陸文君聽顧莫傑舉了董浩然的例子,也是啞然無法反駁,因為她的是非觀足以讓她作出判斷:那種事情上,確實是程淑雯等人做得不地道。

“阿傑,我理解你的仗義之心,剛才的話,我也不指望你都聽進去。高中也沒剩幾個月了,好歹給個麵子搪塞一下吧,我就不多說什麽了。”

顧莫傑本來就沒有打算死磕到底,之所以解釋,隻是不想陸文君看輕自己的器量。現在說開了,也就很是豁達:

“君君你都開口了,我怎麽會不給這個麵子。再說了我又不是為了我自己才這樣的,我這不是看不慣他們欺淩別的死讀書的同學麽。至於我自己,你真當我沒才藝麽,真要是我家裏小時候買得起鋼琴小提琴吉他啥的,學個幾個月,鐵定都比她們強了,你就放心好了。”

陸文君聽顧莫傑最後這番話,也是有些笑得不自然,顯然並沒有打算全信。不過不信歸不信,並不妨礙她理解和反饋顧莫傑的善意。

雖然她知道初中的時候顧莫傑音樂課成績很不錯,而且那時候僅有幾次摸鋼琴的機會,顧莫傑就顯露出了極快的上手速度。隻是到了高中之後不願意在文化課好的同學麵前顯擺音樂,顧莫傑才逐漸把自己這方麵的才能封印起來。但是顧莫傑說的“我要是小時候就買得起鋼琴,絕對比那些人學得好”在陸文君看來仍然是表態的成分大於實際。

……

可惜,陸文君就打算這樣放過這件事情了,別人卻有不願意放過的。

就在陸文君離開教室來電子閱覽室之後不久,班上的吳蔚然就跟了上來。原本吳蔚然倒也沒有跟蹤同學的癖好,隻是昨天她們一黨剛剛被人無聲鄙視了一下,心中正憋著一口氣呢。加上知道陸文君和顧莫傑關係還算不錯,兩人離開又是前後腳,所以心中起疑。

吳蔚然一黨中其他女生都在寢室裏練歌練樂器練歌呢,準備明天大展身手。唯有吳蔚然擅長的是鋼琴,而鋼琴是沒法帶到寢室裏來的,所以她並沒有臨陣磨槍,當時也就恰巧在教學樓裏學習。

因為是跟蹤,吳蔚然此前不敢走得太近,所以陸文君和顧莫傑一開始的對話和拉拉扯扯她並沒有看到聽到。隻是顧莫傑最後那一段裝逼言語,被她一字不落地聽到了耳中。

這段話,幾乎把吳蔚然氣個半死:合著老娘鋼琴八級,在你眼裏就隻是因為老娘小時候家裏有錢買得起鋼琴不成?在你眼裏隨便一條阿貓阿狗,隻要買得起鋼琴,稍微培訓一下也能八級不成?

如此一想,哪怕原本隻是打算偷聽,不想暴露自己的,到了此刻吳蔚然也忍不住了,跳出來切換到了不開嘲諷不舒服斯基姿態:

“哈哈哈,我當是誰在這裏胡吹大氣呢?顧莫傑咱走,音樂教室裏就有鋼琴,我去借,讓你練兩天!明天下午見分曉,如何?也不用你多好,能夠隨便挑個音樂教室裏的完整譜子彈下來就成,指法情感咱都不要求。

怎麽,不喜歡鋼琴?那我去寢室裏給你借個吉他、薩克斯什麽的,你報上名來吧。隻要你明天班會上能夠有個業餘三級的水準,老娘就認栽!從此不在別人麵前彈鋼琴!”

看到吳蔚然突然跳出來噴了一大堆,顧莫傑和陸文君第一反應都是一驚。

不過饒是如此,顧莫傑卻也沒打算開口反駁,在他看來這種事情不值得置氣。

然而陸文君卻是為他著想,不希望他和人結怨,當下隻好想盡辦法當和事佬了。

“蔚然你不要生氣,剛才顧莫傑也不是故意的,他可能就是想逗我開玩笑呢,你別當真——這種私下裏的戲言,怎麽能和當眾場合的話相提並論呢。你別往心裏去,犯不著。”

“陸文君你不要變著法兒給他說好話!他是個男人就該敢說敢認。自己沒本事,還拿咱‘欺淩其他弱小同學’來說事兒,這種人就是個偽君子!”

說到這裏,吳蔚然一把推開夾在中間的陸文君,然後上前一步指著顧莫傑的鼻子說道:“顧莫傑,你敢說你剛才的話純粹是為了董浩然出頭,不是為了避免你自己出醜麽!裝什麽大尾巴狼啊!”

“你覺得我是為了我自己,那就為自己好了。你開心就好,我無所謂。反正別人要怎麽想,關我什麽事。”顧莫傑無所謂地一聳肩。

隻可惜,“你開心就好”這五個字,連同顧莫傑輕蔑不屑的表情,讓吳蔚然覺得無比欠揍,心頭一股無明業火騰騰地升起。

眼見這樣的激將法都不能讓顧莫傑接受挑戰,她也是怒氣填胸,不顧及開地圖炮的後果了:“陸文君,你怎麽就會看上這麽一個窩囊廢。剛才聽他私下裏叫你‘君君’叫得這麽親熱,你怎麽也不給他臉色?莫非他這麽有底氣看不起咱,都是因為他早就把我們的班花拿下了麽?”

陸文君頓時氣得臉色發白,她素來隻是與人為善,就算平時和某些男生說話態度好一些,也隻是天生的女神氣場,並不是真要學心機婊拉上一大堆備胎捧場;實在是那些備胎自己跪舔著湊上來的,她不好意思拉下臉來疏遠朋友。現在被吳蔚然這麽一說,就完全變味了。

“你嘴放幹淨一點兒!陸文君從頭到尾都隻是在勸解,今天的事情關她什麽事?你激怒不了我,就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往旁人身上潑髒水開嘲諷,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接你的挑戰?”

“喔?終於有鬥誌了麽?好啊,老娘等著呢——明天我會告訴歐sir,你自稱什麽樂器都可以很快上手,想當眾表演又不好意思說。到時候你可別怯場,可別當眾認慫啊!隻要你敢接下這個場子,老娘二話不說,今天的事情絕不再提,也不牽扯到陸文君。否則的話,你就等著人言可畏吧!”

顧莫傑長歎一聲,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

扶正之後,右手卻遲遲按在眼鏡上沒有放下,就保持著那個近似於羅丹思想者的姿勢,歎息道:“是你逼我打你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