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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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宇彩印集團總經理辦公室,吳天玉和科室人員興高采烈地觀看當天的《江東rì報》。報紙第二版的一側,有一條令人注目的新聞:江蘇華夏彩印集團總經理張英,不顧法律尊嚴,指使工人生產假冒五穀酒業集團名牌酒包裝,受到拘留處分。假冒酒包裝已被青龍工商所查處,並處以十萬元罰款。在場的男女管理員,情緒都很激動,很有一種彈冠相慶的味道。吳天玉抑製不住內心的喜悅。他向大家揮揮手,高興地說:“天助我新宇也,青龍鎮的龍頭企業,很快會就是我們新宇啦!”就在此時,他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他把手機緊緊地護在耳朵上。電huà 是工商所所長石景山打來的。他低低地問吳天玉:“現在,你身邊有沒有人?”吳天玉明白,快步走到旁邊的客人接待室,把深棕sè的門關好。
“石所,你說吧,這裏沒人!”
“今天的《江東rì報》看了嗎?”
“大家正忙著看,高興地在我辦公室裏跳起舞來了。”
“我原想張英是不會進qù 的,鎮zhèng fǔ一定要保她的。所以,我預先跟《江東rì報》的小記者聯係上了,就算華夏公司由別人進qù ,張英仍然脫不了幹係。報上一披露,仍然能收到預料的效果。真想不到張英自投羅網了,好極了!錦上添花呀,老吳!”
吳天玉忙說:“對對!石所,錦上添花!一點不假!”
電huà 裏又傳來石景山急切的言語:“老吳,我估計,沈世清他們開會回來,一定會幫張英開罪的。你們要把握住機遇,分秒必爭,采取行動!”
吳天玉自xìn 地一笑,說:“石兄,放心,這方麵的工作,我吳天玉還是有能力策劃的!”
石景山在話機裏又問:“吳總,我有點不明白,前天你對我說,華夏那麵拿到許黑子的手續後,可能要到你工商所來證實一下手續是否有假,你怎麽知道他們會來找我工商所的?奇了!”
吳天玉嘿嘿的笑聲,“老兄呀,一個細心的老板,碰到工商上的事,一旦吃不準後,總是要來請教你們工商所的。據我了解,張英做事是很細心的,她又遠在山東,她怎麽會放心馮小妹隨便做大廠的盒子呢,肯定,她要讓馮小妹來找你證實許黑子的證件是否確實。”
“佩服你老弟的判斷能力,有水平。不過,許黑子的證件確實不假,我們孫會計看了,而且還告訴他們:你們華夏自己的事,你們自己拿主意。”
吳天玉笑著說,“老兄呀,正因為你們工商所的人講了這幾句話,馮小妹他們才能放心地苦幹一整夜,把三千隻盒子做成呢。”
兩人輕輕地笑了起來。接著吳天玉又說:“老兄,這回的事情,灰塵都不會有一粒落到你身上的,好得那次你不在工商所裏。事後,華金平上了台,你盡管放開點,向唐麗麗邀功。”
話機裏傳來了石景山堅定的聲音:“吳總,我石景山是不會這樣做的,我畢竟是國家幹部!”
吳天玉心裏暗笑,沒有回答他的話。
吳天玉走出接待室,對聚在辦公室裏的人嚴肅地下達了命令,召集各部門的負責人和銷售員到會議室開會。
今天,吳天玉特別客氣、大方,給在座的管理人員和銷售人員,每人發一支軟中華煙,女人沒有發。他知道,新宇公司的女管理人員沒有人會吸煙的。此時,和吳天玉隔著橢圓形的大會議桌對麵的一個女人,向吳天玉伸過一隻白嫩的手臂,說:“吳總,來一支。”
“啥?楊玉仙,今天你也破例吸煙?”
“今天新宇遇上大喜事,心裏高興,不該抽一支嗎?”
“應該應該!”吳天玉給楊玉仙遞過一支煙。
這位打扮得超時髦的楊玉仙,正當虎狼之年。當年她和吳天玉都在武進一家彩印廠工作,兩人關xì 密切。楊玉仙是出名的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業務高手。吳天玉對她十分賞識。他來新宇後,千方百計把這位大能人弄到自己的麾下。
會議很簡單,不拖時間,內容有重點。
吳天玉把半截紙煙在煙灰缸裏壓滅了火星子,鄭重地宣bù 。
第一,派出幾個銷售員,帶上今rì的《江東rì報》,分赴華夏公司幾大業務單位,如山東劉府酒廠,重點是中原的陽光酒業集團。華夏的酒包裝業務,百分之八十在陽光。要是陽光能攻下來,青龍鎮老大的位子,由新宇取而代之了。
“這個重大的任務,讓誰去攻堅呢?”吳天玉手裏握住一支藍sè的圓珠筆,篤著深棕sè的會議桌,明亮的眼光在十多位銷售員臉上閃來閃去。最後,他把目光鎖住楊玉仙白嫩的臉蛋上。
“玉仙,看來攻克陽光的重任,非你莫屬,你有信心嗎?”
楊玉仙吐了一口煙,自xìn 地一笑,說:“吳總,你信得過我的話,請把陽光的事交給我。我二十五歲跑業務,至今似乎還沒遇到攻不下的單位。”
“好,就這麽定,這次你去陽光,有了成績,我們為你慶功!”吳天玉敲敲會議桌,笑了。
接著吳天玉向三個部門下達任務:財務部籌劃資金,供應部準備各種印刷材料,兼管人事的後勤部立刻向鎮區貼招工通告:工資表明比華夏的平均工資高出百分之十。熟練工優先錄取。起碼把華夏的在職工人,吸取三分之二過來。中秋和國慶的業務,比去年將會翻上幾倍,華夏的三分之二的生意將會跑到我們新宇來,這是一定的。吳天玉很有把握地向大家說。
季節雖進入初秋,但青龍鎮小區的園子裏,那些花腳蚊子還很熱鬧。它們在桂花樹和開著各種花朵的常青樹間,當然還有深綠sè的草地上空,為攫取它們所需要的東西而忙碌著。大自然中,有生命的東西,某些方麵,強者為了某種目的,總是千方百計欺侮弱者的。
唐麗麗浴罷出來,穿一件很柔軟的白sè絲織長褲,上身卻是穿的白底帶花的薄型滑爽襯衫。她沒有戴胸罩,高高的嫩白的雙rǔ從襯衣裏凸了出來。她用花毛巾包住了頭上棕sè的長發。客廳裏和房間裏已不開空調了,隻有客廳的天花板下麵,一隻天藍sè葉子的吊扇在慢慢地旋轉。唐麗麗十分焦急,在客廳和房間之間走來走去。
“怎麽,二寶還沒來?”她這話像是自言自語,又是像是說給客廳裏的丈夫聽的。
華金平坐在沙發裏,雙眉緊鎖,一支接一支的吸著煙,弄得客廳裏煙霧彌漫。唐麗麗按住嘴巴咳嗽起來,不由得罵道:“該死的東西,你就不能歇歇嘴嗎?”
華金平一聽,忙把剛吸著的煙放在煙缸裏摁滅了火。
唐二寶終於推開門進來了。他穿著敞開的花條子襯衫,滿麵chūn風地說:“姐,進qù 了,進qù 了。”
“啥時走的?”唐麗麗顯得異常興奮。
“估計車子快到黑山了。這回是劉副所長親自送的,給了她麵子。”
“自作自受。沒能力就沒能力唄,假冒的東西都敢做,哼!找死!”唐麗麗說話的時候,斜著眼看著丈夫。華金平皺了皺眉頭,什麽也沒說。
姐弟倆來到裏麵房間。唐二寶點了支煙後,悄聲說:“姐,這件事虧了石景山。他說,當時派出所和趙鎮長都不肯辦這事,說關xì 重大,要調查清楚了再辦。幸好石所長神通廣大,他給市工商局的薑副局長上了點壓力,說你們不支持我們辦這件假冒案來個殺一儆百的話,我們青龍鎮幾十家彩印廠要是都看樣來一下,那局麵叫我們如何收拾?這才引起薑局長的重視,他給趙鎮和派出所的薛所打了電huà ,才辦成了事。現在,姐,總算出了我心頭一口惡氣了。”
唐麗麗用巴掌扇著從唐二寶嘴裏噴出的煙霧,咳嗽起來。唐二寶連忙用兩個手指掐滅煙頭。
“姐,現在我們怎麽辦?”
唐麗麗咳嗽著來到客廳,用手抹了抹咳出來的眼淚,兩眼緊緊地盯著丈夫,問:“金平,現在張英被拘留了,我早說這女人沒有啥水平。華夏就快斷送在她手裏了。金平,你是華家的長子,目前這局麵,你想咋辦?”
華金平手裏拿著支煙,不敢在老婆麵前點火,低著頭回答:“我能咋辦?”
唐麗麗火了,胸脯氣得一飽一癟的,兩條細眉豎了起來,大聲說道:“當時讓張英做總經理,你對老頭子意見很大,幾天沒有睡好覺。現在機huì 來了,不,名正言順該你出來挑擔子了。可是你倒好,像隻瘟雞似的,你還像個男人嗎?你是豬頭山哪?華夏可有我們二分之一股份,我們不能讓它垮下去。你懂嗎?”她說話時,點在丈夫額頭的指頭都哆嗦起來了,兩條細眉下麵的一對烏黑閃亮的眼睛,開始濕潤了。
唐二寶趕緊從房間拿出塊毛巾遞給姐姐,讓她擦眼淚,又咂著嘴道:“姐夫,姐的話說得實在嘛,張英就算從拘留所出來,我看她也無臉麵對大家,人嘛,麵孔上總有皮的。就算她像癩皮狗一樣還要當華夏的總經理,我想青龍鎮zhèng fǔ裏的人都不會同意,華夏的職工也不會同意,業務單位更會有想法。一句話,她是百分之百都當不成啦。”
唐二寶一番話,看來不無道理,但華金平總覺得這個舅老爺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歪嘴和尚念不出好經的。他厭惡地向唐二寶白了一眼,很不願領情的樣子。但是唐麗麗的眼淚卻讓他退了一步。他慢條斯理地說了一句:“父親還活得好好的,我們說的話,誰也算不了準。”他說著這話,拿起茶幾上的紙煙和打火機,氣呼呼地走出了門。
唐麗麗和唐二寶麵麵相覷。唐麗麗頹然地坐在沙發上,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姐,你咋啦?”唐二寶莫名其妙。
唐麗麗向他搖搖手:“金平說得有理,我得想想,想想。”
張英進了拘留所,本是唐麗麗夢寐以求的事,但丈夫的一句話,提醒了她。假如老頭子仍然向著張英,而且更同情她,那怎麽辦?或者老頭子讓銀平出來當總經理,或者聘請外人來掌管,那又怎麽辦?她腦袋有點脹痛,細碎的牙齒咬了咬嘴唇,握了握拳頭,決定跟老頭子挑戰,金平要是得不到總經理位置的話,就分家。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權,非拿回來不可,就算冒點風險,也可以搏一搏。因為華金平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那個店了。
第二天一早,唐麗麗瞞住丈夫,向學xiào 請了半天假,直奔市人民醫院。
華老太扶著老頭子在病房裏,像孩子似的學走路。幾個月來,醫生對他的jīng心治療,能取得如此效果,已是非常不錯的了。
唐麗麗走進病房,老太太一見,笑著說:“麗麗,你看你爹,能自個兒走路哩,再過一段時間,我們能回家了。”
華老太臉上現出了紅暈,看得出心裏很快活。唐麗麗兩條細眉毛微微向上翹著,臉sè鐵青難看,一點沒有被兩位老人的喜悅所感染的樣子。
華老太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兩眼吃驚地盯著兒媳婦,說:“麗麗,你啥啦?”
唐麗麗兩眼像噴出了火一樣,凶狠地盯住老頭子,喊道:“你們倒高興,華夏公司可要垮啦!你們的好媳婦張英,昨晚進了拘留所啦!”她把昨天的《江東rì報》丟給老頭子,報上有關張英被拘留的事已用紅筆圈了起來。
華老頭子兩眼睜得很大,拿過報紙看起來,一會兒蠕動著嘴巴,但沒有說出話來。他搖晃了一下身子,像要倒下去似的。他彎起腰,兩手扶著床板。華老太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驚得魂飛魄散,慌忙扶住老頭子,責問兒媳婦:“你,你幹嗎大聲嚷嚷,有話不能慢慢說嗎?你看你看,你爹……”老太太又慌忙地對老頭子說:“別急別急!沒啥事的,我馬上給你叫醫生。”
老頭子抽出一隻手來,朝老太婆搖搖,意思是不讓她叫醫生。
唐麗麗見公公這樣,明顯是一把火還沒燒透,於是一邊抹眼淚,一邊朝老頭子大聲訴說起來:“你好眼光啊,你選的好媳婦,當大經理,好了不起呢。幾個月了,她啥事也沒做好,三天兩頭放假,哪個工人對她沒意見。哼!她倒好,指使馮小妹等工人夜裏偷偷做名酒廠的假冒酒盒子,給工商所抓個正著。聽說,對方酒廠還要罰我們幾百萬!天哪!我金平跟你吃苦受累幹了十多年,你一點不把他當兒子看待,他是少條腿還是少條胳膊?你為什麽偏要讓你的好媳婦出來當華夏的家?現在華夏公司垮台了,天哪!哪有你這樣的大人!”
唐麗麗還想說下去,老頭子又艱難地伸出一隻手,指著唐麗麗,囁嚅著嘴唇,半天才吐出一點話來:“……她……真的……”
“難道你還不信?報紙能瞎講嗎?起碼要判兩年刑。張英自作自受,可是,我們的華夏公司不就完蛋了嗎?我的天哪……”唐麗麗訴說著,眼淚鼻涕一下子都出來了。
華誌堅的下肢撐不住抬起的上半身,一下子像死亡前的人一樣,伏在病床上了。華老太太也幾乎暈過去了,但她沒有jīng力大罵唐麗麗,搶救老頭子要緊哪。她一麵艱難地把老頭子的下身搬到床上去,一邊大喊醫生搶救。
唐麗麗一看,自己的工作做得恰到好處,屁股一轉,走出病房,高跟鞋在病區走廊裏,發出“咯咯咯咯”清脆的響聲。她明白,護士和醫生正忙著奔向老頭子的病房裏去。她把頭往後一仰,把染成棕sè的長發甩向腦後。看來,近期老家夥是開不了口了。她臉現得yì 的笑容,歡快地向樓下走去。
華誌堅受到突然的打擊,病情複發,越加嚴重。護士把他推到急診室,全力搶救,暫shí 保住了xìng命,至於他何時能開口說話,醫生表示是個未知數。
華誌堅的病情再次惡化,震驚了華家所有的人,一早他們就趕到醫院探望。老頭子人事不省,仍在急診室裏搶救。大家集中在華誌堅專用病房裏商量對策。大家心中都壓上了一塊石頭,沉悶得喘不過氣來。華老太和女兒華子珍隻是抽抽搭搭著抹眼淚,誰也拿不出一個好主意來。於是,大家的眼光不由得集中在了華家長子華金平身上。
“金平,目前這局勢怎麽辦?我看你父親能否活下來已是謎了。張英又進了拘留所,偌大的一個華夏公司總不能沒有人管嘛。”老娘舅徐誌明憂慮地說。
華金平坐在病房裏的凳子上,低著頭隻管抽煙。他無話可說,他明白禍是老婆唐麗麗闖的。目下,華夏的局麵如何挑呢,他心中無譜,甚至是膽怯了。
“大哥,你啥啦?你是華家的大兒子,你就拿不出一點主意嗎?”華子珍抹著眼淚,氣憤地說。
“我能說啥呢?我也不知道怎麽辦。”金平不緊不慢地說。
華金平這種不痛不癢的態度,激怒了老娘親。華老太麵頰上掛著眼淚,指著兒子吼道:“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你父親要是死了,我就要把你老婆釘在棺材板上!這個掃帚星!我看得清楚,她是有意要氣死你父親的。我知道你在她麵前骨頭跟麵條做的一樣軟,屁都不敢放一個,你還像個男人嗎?你這沒出息的東西!”老太太越說越傷心,越說越生qì ,眼淚撲簌簌直淌。
徐誌明把老姐扶住,讓她坐在床沿上,安慰她幾句。然hòu ,轉過臉也指責大外甥不該放縱唐麗麗,非要讓他對大家說個明白,甚至做個檢討!讓大家心裏服服氣!
“對,舅舅說得對!大哥,麗麗也太沒有人氣味了,虧她還是個人民教師!把爹氣得半死半活,她還像華家的人嗎,非得讓她說個明白,是否是有意的!”
此時,金平像被大家架在火爐上烤了,委屈的兩眼含著眼淚,委屈的說:“麗麗一早來醫院,我根本不知道,她的脾氣,你們不是不知道,我怎麽說她呢!”
華老太一聽,跺著腳,手指幾乎指到兒子額頭上,怒道:“你這個軟骨頭,老頭子死了,看你咋辦!”
金平帶著哭聲說:“媽,你就別說吧!我腦子裏亂的很,讓我想想,讓我想想,咋辦?”
大家麵麵相覷,一時不知說啥好。
此時,趙忠寶開口幫金平解了圍。
“媽,舅舅,我說句公道話,大嫂來醫院,對爸爸發發脾氣,也是正常的,大家想,二嫂為做假冒產品去拘留,對我們華夏公司的影響肯定很大,公司將受到重大的打擊!大家辛辛苦苦幹了十多年,才創造了華夏目前的局麵,眼看公司垮下來,大嫂心裏自然很急,所以,朝爸爸發發脾氣。至於大阿哥,根本不知道大嫂來醫院,大家責怪他,他到時受了委屈,還有……”
華子珍很不滿意丈夫無原則的講話,簡直不分青紅皂白,和稀泥。她朝丈夫瞪大眼睛,忿忿地插嘴道:“你少給我放屁!要是爹去了,也這麽說幾句話就好啦!”
徐誌明對子珍擺擺手,說:“子珍,別說啦,聽忠寶講下去。”
“我說,目前怪張三怨李四都沒用,還是麵對現實,爸這裏的事情咋辦,華夏公司的情況如何擺平,讓舅舅說個方案。”
金平以感謝的眼光看看妹夫,舒了一口氣,總算闖過一個難關。可是,他不明白。自宣bù 張英當總經理,他從來沒到過後勤部,也從來沒有熱情地跟他講過話,今天怎麽啦?金平無論如何摸不透忠寶啥意圖。
徐誌明扶扶眼鏡,說道:“忠寶說得不無道理,目前的工作我說幾點,大家看行不行?第一,子珍和我姐留在醫院,監督醫生不惜一切代價搶救我姐夫。第二,張英擔任總經理以來,為華夏做了很多有益的工作,從不計較個人利益。這次做假冒產品的事,從來龍去脈的情況分析,很可能有人設計陷害我們。我主張叫王律師來調查此事,早些弄個水落石出。第三,目前華夏的職工,人心浮動,肯定有人想走。我們要覺察在先,先做好職工的安慰工作,為穩定職工的情緒,對他們總工資的收入,可來個全年的保底數。”徐誌明說完,問金平行不行,還說,這是你們華夏的大事,要你們華家人做主。
華金平低著頭抽煙,不敢表態。一時誰也不說話。
華老太氣得臉孔發青,指著兒子罵道:“金平,你是不是華家的子孫?舅舅替你出主意,你屁都不放一個,隻是燒你的煙!”老娘不客氣,伸手就把兒子叼在嘴角上的那支煙奪過來,狠狠地丟在地上。
華金平朝老娘橫了一眼,十分委屈地說:“娘,你何必發這麽大火,舅舅說的事情,我都同意,還不好嗎?”說著,他彎下腰,從凳子下把剛才丟在地上的半支華西煙揀了起來,又放到嘴皮子裏吸了起來。
華子珍朝母親看看,撇撇嘴,朝大哥橫了一眼,搖頭噓了口氣。
第四點,徐誌明告誡趙忠寶和大家,華夏發生的事情,對客戶一定要保密,不然,定會帶來嚴重後果。徐誌明馬上給遠在中原的華銀平打電huà ,讓他火速回家共商對策!
華金平回到後勤部辦公室,一支接一支地吸著華西煙,心裏很苦惱,很亂,亂得一點沒有頭緒。今天在醫院,母親、舅舅、子珍,在他們眼裏被徹底變調了。以前,他們對自己是多麽看重,希望他成為一個華家頂天立地的漢子,成為華家叱吒風雲的人物。可是現在,一切都似乎成為過去了。
父親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看著他像死人一樣灰白的臉sè,做兒子的身子在發抖,心裏在哭泣。他親眼目睹父親為創立華夏集團付出了血的代價呀。現在卻換來如此的下場,而這個下場卻是自己的老婆唐麗麗造成的。離婚!這種凶殘的女人還能和她一起過rì子嗎?但這種想法僅在華金平的腦海裏,像在密布烏雲中的閃電那樣亮了一下,很快就被沉悶的雷聲給打消了。
當宣bù 張英為華夏總經理時,華金平當時的心裏像炸了炸彈,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他惱怒,他委屈,他怨恨,他恨所有的人。當然,他更恨張英。她憑啥搶奪華夏總裁的位置?但幾個月來,他目睹張英任勞任怨的工作態度和處事能力,以及她不徇私情的作風,獲得大家對她的好評……每年丁老二和黑皮阿三總來華夏公司兜售劣質產品,明擺著是敲竹杠,但父親為了息事寧人,對他們打著哈哈,說著好聽的話,把東西收下來。可是,張英剛上台,就跟他們鬥了一場,結果差點把丁老二弄到黑山去拘留。這件事叫多少人高興又佩服啊!
幾個月來,華金平對張英的態度從恨、妒、怨,逐漸達到了平衡,甚至可憐她,同情她。他感覺到,老婆、唐二寶、石景山等人似乎在設法為難張英,他心裏為她叫屈鳴不平,但他不敢在老婆麵前為弟媳婦辯白,他隻能歎息著,隻能聽而任之。
趙忠寶鬼鬼祟祟地走進後勤部辦公室,一進門,順手把門關上,好得裏麵有壁式空調,不算太熱。他從一隻老式的黑提包裏拿出一條中華,放在桌上。他裝的很隨便的樣子說:“大哥,上次我去上海出差,弄了幾條中華煙,一直沒上勁送你,今天才……對,大阿哥,今天在醫院,好像大家都對你不滿。我是為你不服氣的!大嫂也不是有意要氣老頭子的,怎麽責任弄到你一個人身上呢?太不公平了!我想,華夏這副重擔,今後還是要你們華家的男人起來挑的!所以,我說呀,大阿哥,今天的事,你別放在心裏,等會兒我回去,子珍,我是要狠狠地批評她一頓的。大阿哥畢竟是自己人,小魚也留三分肚腸,子珍說話太不注yì 分寸了。”
“咋啦?”華金平睜大兩眼,細細地盯住大妹婿來,今天他來送煙,又盡說好話,他到底葫蘆裏買的什麽藥?有人在窗外晃動一下身影,接著敲了門。
“忠寶在這嗎?大哥?”是華子珍的聲音。
趙忠寶慌張地讓金平把中華放進抽屜裏,才過去開門。
“你在這裏做啥?還不回家?”華子珍板著臉,朝辦公室裏四麵溜了溜眼光,像找尋啥秘密似的。
趙忠寶紅著臉,忙把子珍推出門。
“沒啥沒啥,我和大阿哥談談空話,走,快回去。”
華子珍朝丈夫看看,似乎發現了啥。
回到家裏,華子珍忙開了五鬥櫃抽屜,發現裏麵隻有一條中華煙了,昨晚還見兩條的。
“一條中華煙你是送給金平了?”華子珍逼住跟在身後的趙忠寶問。
“送一條煙給大舅子抽有罪嗎?”
“平時,你對金平家大人孩子,屁都不放一個,今天你怎麽神經搭錯了,在醫院,你一開口就偏向金平,回來又送煙他吸,啥意思?”
趙忠寶朝老婆哈一哈腰,白白眼睛,得yì 地笑道:“真是女人頭發長見識短!眼下不吹牛,我趙忠寶的腦子比誰都靈光,眼光比誰都看得遠,看得準!”
華子珍莫名其妙朝丈夫眨白眼,狠聲說:“今天,你像碰到啥了,啥看得準,啥靈光?”
趙忠寶把老婆按著坐到房間沙發上,又開動了天花板上的吊扇。由於吊扇的轉動,房間裏充滿了涼風。
“子珍,我問你,你爸還能起來當總經理嗎?”
華子珍蹙著眉頭搖搖頭。
“對!老頭子根本不可能出來撐場麵了,能保住一條命就不錯了。再問你,張英今後從拘留所回來,還能當總經理嗎?”
華子珍朝丈夫睜大眼睛說:“不是說張英被人陷害的,事情弄清了回來,怎麽不能當總經理呢?”
趙忠寶嘿嘿笑道:“張英這輩子永yuǎn 也當不了總經理了。我們青龍鎮過去集體的時候,多少廠長書記,一旦犯了錯誤都沒辦法在本單位呆下去,進了拘留所,判刑的更不要說了。就算張英是被冤枉的,等到事情弄清,她的聲譽和名氣,早已一落千丈了。再說,她又是為搞假冒產品進的拘留所,酒廠對這種事情,更敏感,更深惡痛疾。到時還有那個酒廠來請華夏來做包裝。到這地步,張英還能坐總經理的位子嗎?”
華子珍睜大雙眼看著丈夫眯成一線的眼睛,微微感到吃驚,照這麽說,張英果真完蛋了。她沉下臉為張英惋惜。
趙忠寶歎口氣說:“子珍呀,你雖然是華家的至親,但,我畢竟是外人,以後你父母是當不了權了,想護我們到時也護不了我們。今後華夏公司的大權非金平莫屬,銀平隻知吃喝玩樂,我們得緊緊跟住金平,跟他搞好關xì 。今後,我們在華夏公司吃飯,就是不倒翁,你明白我的苦心嗎?”
華子珍這才明白丈夫今天的所作所為,都是為自家考lǜ 的。她氣憤地站起身,以不屑一顧的眼光,看了他一下,接著惡狠狠地朝丈夫罵了一句,“無恥小人!”她拉開房門,氣憤地走了出去。
趙忠寶呆呆地看著走出房門的華子珍,聲音低到連自己都聽不清,罵了句:“白癡!”
華金平回到小區家裏。唐麗麗挽起襯衣袖管,露出兩條白嫩嫩的臂膊,正在洗菜。他對老婆說:“買了五條鯽魚,價錢很便宜。”唐麗麗沒有看他,隻問老頭子怎麽樣了。華金平眼前浮現出母親一麵流眼淚一麵當眾怒罵唐麗麗和自己的的場麵,心頭產生了一股怒氣,於是沉下臉道:“爹到現在還沒開口,都是你作的孽。”
唐麗麗揮起兩條濕漉漉的手臂,對丈夫吼道:“啥?你也說這種屁話?是他選了他的好媳婦當家,怎知蒼天有眼,他的好媳婦不爭氣,害了她自己,害了華夏公司!老東西不該負責任嗎?他是自作自受,恨不得他早一點死才好呢!”
“你……你怎麽說這種話?”華金平狠狠地掃了一眼唐麗麗,然hòu 一仰身子,把頭靠在沙發的靠背上,呼呼地出氣。他本想把大家在醫院商量的事情透給她聽,讓她小心點,檢點一些!萬一王律師查出假冒產品的真相和她有牽連的話,那事情就大了。現在看來,自己多說一句話,都會遭到唐麗麗的斥罵,何必自討沒趣!,目前唐麗麗就是去拘留,金平一點都不會同情她。
女兒丹丹從外麵跑近來,見爸爸坐在沙發上抽煙,就過去勾住爸爸的脖子,撒嬌起來。孩子的熱情,很快掃除了金平心中的不愉快。他把女兒抱到身上,說道:“聽媽說,最近你的成績又下降了,強強還是班級第一名,你怎麽不趕上去呢?說這回你成了第三名呢!”
丹丹噘著小嘴說:“爸爸,同學們都不及強強好,怎麽我能……”
還沒等丹丹把話說完,唐麗麗從灶下衝出來,指著丈夫插嘴道道:“你一個堂堂大男人,怎不如一個娘兒們?我女兒還小,在班裏保住第二第三名還不好嗎?今後一定能能超過所有的同學的,不像你這個窩囊廢,不思上進,權讓人家掌。你才是豬頭山,阿木林!”
華金平以怨恨的眼光,掃視了一下老婆,沒有搭理她,親熱地對女兒說:“丹丹,今天爸給你買鯽魚,吃了增加營養,今後成績爭取超過強強。”
丹丹高興地找到了那隻裝鯽魚的袋子,打開一看,裏麵衝出一股魚臭。她蹙蹙鼻子,喊:“媽,這魚臭得要命!”
唐麗麗過來從袋子裏拿出一條肚皮變白的鯽魚聞了聞,兩條彎彎的細眉毛又豎了起來,大聲命令女兒把魚扔到垃圾箱裏去。唐麗麗又對金平大聲喊叫說,女兒吃了這些臭東西,成績一生也上不去。
華金平又怨又恨地瞪著老婆,帶氣地說道:“今天,你咋啦!老是朝我出氣!我是不是你的男人!我就不在這個家吧,我走!”
唐麗麗見金平哭喪著臉,說出這氣話來,不免倒同情起來。坐到他身邊,扳住他的肩膀,和善地說:“金平,不是我老是找你出氣,你是華家的長子,不缺手,不缺腿,卻當不了華夏的家,我到死心裏也不服!我天天難過呀。現在,張英被拘留了,名聲掃地,她是百分之百當不了華夏的總經理了。在這關jiàn 時刻,你該鼓起勇氣,去爭總經理的位子。”
華金平本不想把在醫院母親對自己的態度告訴老婆。現在,見她態度和善,再說她所做的都是為了自己,不能太責備她。於是歎了口氣,搖搖頭把醫院的情況對老婆說了。
“啥?他們還向著張英?”唐麗麗張開嘴巴,感到驚yà ,一會,她用細白的牙齒,咬了咬嘴唇,凶狠地說:“不行!我們不能躺在砧板上,任由他們宰割,我要找石所長,讓他想法,叫張英永yuǎn 留在拘留所!”
“你……”華金平驚愕地看看唐麗麗,就像看到魔鬼一樣,一顆心砰砰地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