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十七

十七

張英隨趙忠寶來到早已開好的賓館房間。這間賓館條件很差,房間裏空調都沒有,隻有一隻吊扇。總經理第一次來山東,住這樣的房間,趙忠寶咂著嘴,很過意不去。張英卻很泰然,說,反正我隨便住一夜,省些錢有何不好?

坐在硬床板上以後,張英問趙忠寶:“劉常chūn盡願yì 壞信譽,熱衷郭小英,是何道理?”

趙忠寶蹙著眉頭說:“關於郭小英的具體情況,我還是從劉老nǎinǎi處弄清楚的。”

郭小英夫婦,原是浙江蒼南一家彩印廠跑銷售的,他們年初出門後,跑遍大江南北,幾個月來,沒接到一筆生意。夫妻倆急的要睡鐵路,後來,他們來到劉府集團,知道這家酒廠有實力,有前景。夫妻倆決定拋錨帶纜,坐鎮打攻堅戰,非要業務搞到手不可。

他們辦了很多孩子吃的喝的,闖到劉家。劉常chūn總裁明白他們來意後,堅決不答應他們做業務,業務是江蘇華夏集團定點的,誰也不能插進來!

劉總的母親是個七十多歲的老人了,人很慈祥,是劉家老祖宗的角sè,就是劉常chūn這個做總裁的兒子,處處也得聽從母親的。郭小英雖然經過幾個月的奔波,風吹rì曬使皮膚黑了,人瘦了,但她的圓臉細眉大眼,還是保留著中年女人的美,特別是笑的時候,圓臉就像一朵可愛的花朵。她的嘴很甜,老nǎinǎi長,老nǎinǎi短的叫個不停。劉老nǎinǎi真的喜歡她了。劉老太太指著阿良問郭小英:“他是誰?”

“她是我丈夫。”郭小英不好意思地說。但是老太太不喜歡臉蛋像貓頭鷹一樣的郭小殷的老公。

以後郭小英就經常去劉家陪老太太,再沒有帶丈夫去,帶的其他東西倒不少。這事給劉常chūn總裁知道後,責怪母親說不能隨便收人家的東西,也不要讓郭小英來家裏了。老太太聽得很不舒服,兩眼盯著兒子,生qì 地說:“白天你們都上班,寶寶又去學xiào 了,我一個人在家多孤單。人家小英來,又不拿我家的東西,又不吃我家的飯,來了也隻是跟我拉拉家常,講些外麵的事情,我愛聽,我歡心呢。這點,常chūn你還阻止我嗎?

做兒子的一聽,心裏慌起來,忙說:“媽,兒子怎麽不叫媽開心呢,你別誤會,隻要你老人家喜歡的事,你盡管做,兒子決不攔呢。”劉總裁說著這話,心裏可打定主意,今後不管郭小英來去,買東西來也好,今後補她的錢,還她的情就是,但業務是絕對不能讓她沾邊的。

從此,郭小英來劉家更勤了。自己單槍奮戰,非把劉府的業務拿到手不可。

一天,郭小英托家鄉人帶來兩盒江蘇無錫產水蜜桃。這水蜜桃實在誘人,隻隻碩大粉紅,手指一碰就有汁水湧出來。此時,劉家的掌上明珠寶寶沒有去學xiào ,剛好在家陪老nǎinǎi。他一見那紅豔豔、白嫩嫩的大水蜜桃,舌頭不住地舔著嘴唇,很快伸手拿了一隻,放到嘴裏啃了起來。老太太一見,吃了一驚,忙說:“呀,我的小祖宗,怎麽隨便吃阿姨的東西。”

寶寶沒有理老nǎinǎi,自管大口大口地吃起來,手上,嘴巴上,下巴上,淋淋漓漓的沾滿了蜜汁。他又把吃剩的半隻蜜桃送到劉老太太嘴邊,說:“nǎinǎi,好吃好吃,甜甜的,你吃你吃。”

老太太高興得眯著眼睛,把重孫子摟到身邊,開心地對郭小英說:“小英,你看你看,我家的寶寶多孝順,今後比他爺爺還有出息。”

“對對,寶寶肯定會超過他爺爺的。老nǎinǎi,你家對人好,祖上積了德,才能出好子孫呢!”郭小英一邊替老太太剝去水蜜桃上的皮,一邊說著這樣的話,說得老太太心裏是美滋滋的。

老太太“嗬嗬嗬”地笑著,兩隻微黃的眼睛望著郭小英替她剝的水蜜桃,很自然地往喉嚨裏咽了幾口唾水。

劉老太太甜甜地吃著水蜜桃,用青筋飽綻的手背抹抹嘴巴和下巴上的蜜汁,說:“小英呀,你是個多麽好的姑娘,這幾天我一定給常chūn說說,叫他給點生意你做做。”

郭小英第一次聽到劉老太太講起這話,一顆心“砰砰”地跳了起來,臉也紅了起來,結結巴巴地說:“謝謝老nǎinǎi!謝謝老nǎinǎi!老nǎinǎi是天xià 最好的人,你一定會長壽,你過一百歲的生rì時,我們一定來給你祝壽!”

劉老太太笑得身子直往後仰,搖著沾滿桃汁的手,說:“真是個甜嘴姑娘,事情還沒給你辦成,看把你樂成這樣子了。”

十多天過去了,郭小英又去了劉家幾次,但劉老太太沒有再提起生意的事,是不是她還沒有跟兒子劉常chūn講呢?或許她講了,但劉常chūn根本不同意,怎麽辦?郭小英又不便問這件事。她在街道小旅館裏,急得坐立不安,滿嘴起了火泡。她更瘦了,臉上失去了往rì的風采。她給丈夫打了個電huà 要他再借些錢匯給她,再過幾天劉老太太還是不能跟她兒子敲定這生意的話,她隻能回老家重cāo舊業——打工了。不然,為跑銷售欠下的債怎麽辦?對她那個家庭的經濟來說,這筆債無yí 是雪上加霜。郭小英坐在旅館裏簡易的床板上,想著想著,眼淚和汗水一起流了下來。

郭小英的老公親自帶了錢趕到山東,夫妻倆決定再拚死一搏。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燦爛的陽光終於照到他們身上了。

這是一個星期天的下午。郭小英照例來到劉家,而且帶了一簍水果,準備孝敬劉老太太的。劉家的心肝寶貝寶寶,正在門前挨公路的水泥場上玩,郭小英朝他喊了一聲。寶寶一見,嘴裏叫著阿姨,朝她奔過來。這時,從郭小英身旁竄來一輛自行車來,直往寶寶身上撞去。孩子根本沒有回旋的餘地就倒了下去。騎車的是個中年漢子,長發,頭上戴一頂白sè草帽。他下了車,看了看地上哭叫的孩子,沒有立刻逃走,仿佛在等待著什麽。郭小英臉sè煞白,也看了看孩子,丟掉手中的水果簍子,奔過去,拉住自行車的後坐,罵道:“畜生!你還想走!”

那人舉起拳頭,朝她額頭打下去。郭小英直jue得額頭上火燒樣的疼痛。她跌到地上,鬆開手,緊緊按住額頭疼痛的地方。肇事者跨上自行車,飛也似的逃走了。

郭小英額頭上隻劃了一條很深的口子,好得沒有傷其腦骨,但鮮血直湧,兩手、臉、鼻子很快沾滿了血,樣子十分淒慘。她沒有考lǜ 自己的傷勢,奔過去抱起大哭的寶寶,在路邊很快攔到一輛出租車。劉老太太在屋子裏,聽到重孫子的哭喊聲,顛著身子走到門外,正好看到郭小英滿臉是血,她抱著寶寶正往出租車裏鑽進qù 。老太太張著嘴巴,“啊啊啊”的喊了幾聲,說不出話來,兩條腿像凝固在水泥場上似的,開不得步。她已臉sè死灰渾身抖個不住。郭小英從車窗裏伸出一隻血手來,朝老太太揮揮手,並大聲喊:“我送寶寶去醫院!”

當劉家全部人馬趕到醫院時,郭小英已經躺在病床上,頭上包紮著白紗布,醫生已給她吊起了鹽水。劉家的小寶貝就趴在病床前,好奇地看著鹽水瓶下麵的玻璃管子裏正一滴一滴往下滴的水。

“阿姨,痛不痛?”

郭小英拉著寶寶的小手,呆呆地望著他,不知不覺眼眶裏湧出了淚水。

“阿姨,你痛得哭了。”

“不不,阿姨不痛,寶寶痛不痛?”郭小英趕忙用手背擦幹了眼淚。

“阿姨,我不痛,我好了!”寶寶提起塗了紅藥水的膝蓋給郭小英看。

經醫生介shào ,寶寶做了全身檢查,沒有啥不好,就是膝蓋上跌破了點皮,現在給他上了外傷的紅藥水,天氣熱,不用紗布包紮,隻要兩天不浸水,傷口就好了。而郭小英是被什麽硬東西劃了一條口子,流血較多,需要掛幾瓶鹽水,再用幾支抗菌素,估計一兩天也就好了。

壓在劉家人心頭的石頭總算落了地了。劉老太太滿臉紅光,拍著巴掌笑道:“常chūn呀,當時那情景,怕人呀!小英滿臉是血,抱著寶寶進車子裏去,我兩條腿像一步都走不動,身子像掉在冷水裏似的抖個不停。現在好啦,謝天謝地,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劉老太太把重孫子拉到身邊,說:“來,小祖宗,給太婆看看,膝蓋上還痛不痛?你可把太婆嚇死了。”

寶寶提起膝蓋給太婆看,說:“不痛不痛,阿姨滿臉是血。”

劉老太太轉過臉對劉常chūn總裁說:“常chūn呀,小英這回流了那麽多血,是為了我家寶寶呀,你要關心關心小英呀,給她點生意做做吧。”

但是,劉總裁回避了母親的問話,隻說:“媽,這回讓你受了驚嚇,兒子心裏難過。寶寶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媽年歲大了,萬一出點事情也沒啥,可是,人家的情,你不能不還呀!小英不過就要點生意做,你怎麽不答應呢?”老太太語氣有點帶毛了。

劉總裁臉有難sè,一時開不了口。劉總媳婦怕老太太生qì ,把事情弄僵就不好了,於是拉拉丈夫的襯衫,說道:“你這個人呀,真是死腦子,我知道,你跟華夏集團有過承諾,不給外廠做業務。你就給一點小英做。把這個事跟華夏的華總講講,我看華總那人是通情達理的,不會計較什麽的。還有,你不是跟我們山東好多酒廠的老板兄弟來兄弟去的嗎,我想隻要你一開口,還怕華老總沒有業務做?這也是對華夏的一種補償嘛。”

劉總裁一聽,眼前一亮,他欣喜地拍著老婆的肩膀說:“你怎想到這個點子呢?我可是個豬腦子了。”劉總又轉臉對站在一旁一直沒有開口的兒子媳婦說:“看來,我們劉府集團總裁的位置非讓你們母親不可哩。”

說得大家都開心地笑了起來。

劉總的媳婦滿臉紅了起來,推推丈夫寬闊結實的背心,甜甜地笑道:“別出人家的洋相。”

劉總高聲對老太太說:“媽,隻要你開心,健康長壽,兒子啥都答應你辦。我決定給小英做業務了。”

劉老太太張著缺了牙齒的嘴巴,“嗬嗬”地笑了起來,說:“還是常chūn懂得娘的心。”

寶寶捧住媽媽的雙腿,仰著頭問:“媽媽,太婆幹嗎笑啊?”

媽媽摸摸兒子的小腦袋,又把他抱起來說:“太婆開心唄。”

趙忠寶把郭小英的事情介shào 完後,對張英說道:“嫂子,郭小英舍命救人,怎能不感動劉家的人呢。郭小英三天兩頭不厭其煩地跟劉老太太拉家常,是鋼鐵也會給熔化了的。”

張英默然地點著頭,歎著氣說:“這是人之常情。我想這種事,就算發生在我們身上,我們也會這樣做的。我們要理解劉總的難處。”

接著張英仰起臉又問趙忠寶:“劉總準備把哪隻酒盒給郭小英做?”

“聽說,他們正在設計一隻新的品種,設計稿馬上要完成了,現在讓郭小英在旅館裏等稿子。一旦她拿到稿子就可回去製版,生產樣品。看來劉總裁對我們還是照顧的,我們原來給他們生產的品種,原封不動,不讓我們少做。”

第二天一早,毛副經理敲門進了房間。他彎彎瘦長的身子,晃蕩著寬大的短袖襯衫的下擺,很客氣地欠欠身子說:“張總,很不好意思,打攪你休息了。劉總裁要我陪你們去市一家名點早餐店吃早餐,而且還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啥好消息?毛總。”張英睜大眼睛,看著毛副經理一張堆滿笑的臉。

“我家總裁是很講信義的。最近我們設計了一個新品種的包裝,本來是該給你們華夏做的,現在讓郭小英做了。為此,總裁對你們很有歉意,昨晚他跟海城市一家廠的湯老板聯係了,要他給包裝業務你們做。湯老板一口答應。今天,要你們速去海城麵談。”

張英和趙忠寶去海城市的車上,接到馮小妹給她的電huà ,說在青龍鎮賓館裏住著四川五穀酒業集團一位推銷員,他慕名來江蘇華夏集團,要試印一隻酒包裝。如質量達到他們要求的話,他要求我們另外設計一隻酒包裝,如這隻酒包裝總部通過的話,那是前途無量的。張英知道,當年進了六sè膠印車後,老阿公曾多次派出銷售員去過五穀集團聯係業務,由於五穀名聲大,各種關xì 複雜,去的印刷廠較多,一時攻不進qù 。但,他們的總裁卻對銷售員講過,說你們華夏從設計、規模、質量、實力,都有一定的競爭力,以後有機遇,我們會派供應部的同誌去聯係的。現在一定是五穀酒業集團生意擴大,派業務員來了。

張英一陣驚喜,但是她很快意識到一個情況,於是問馮小妹:“那人有沒有五穀集團的介shào 信和準印證?數量多少?”

“五千隻樣品,他們自己帶來片子,印六sè,我們膠印車,一次印刷就好了。”馮小妹又說,“張姐,就是五千隻太少,人工不講,紙張、油墨浪fèi 較大。”

張英說:“小妹,這倒無所謂,估計我三天回來,這件事,是否等我回來再定?”

手機傳裏馮小妹焦急的聲音:“張姐呀,他要求這隻樣品,今天連夜印好,切好,明天五穀集團有送酒的回程車經過我們這裏,就把產品帶走。我估計,張姐,我家小苟反複盤問了那人,絕對不會有問題的。而且,他還願yì 出四元到五元錢一隻盒子。”

張英合上手機,對趙忠寶說了這件事,問他:“姑夫,你看咋辦?”

趙忠寶想了想說:“當年我也去過五穀集團,那規模確實宏大,供應科的科長接待了我,他看了我們的包裝設計和印製質量,很佩服,說今後有機huì ,一定派人來,先讓我們印製一些現銷產品,他們要是確定質量達到要求了,再讓我們為他們公司設計新的品種。”趙忠寶說到這裏,不住地移dòng 著屁股,因為大巴車顛簸得厲害。車子很快駛上了平坦的公路,趙忠寶又說道:“二嫂,我看這件事不會有問題,今天馮小妹對你說的情況,不是當年他們跟我說的事一樣嗎?”

張英被車子顛簸得不住地搖晃著身子,緊緊地鎖住雙眉,深深地陷入憂慮之中。

趙忠寶看著她說道:“二嫂,要是我們為五穀設計出一隻滿意的產品來,嗬!到時你這位華夏總經理不飛上天才怪呢。”

張英不由得笑了起來,推了一下趙忠寶,說:“你想得太美了。”突然她想到了一個萬全之策,摸出手機接通了馮小妹的電huà :“這樣吧,你把那人陪到鎮工商所,叫石所長他們審查一下他的證件,如沒有問題,你們就給他印製三千隻樣品,別多印。工商所說有問題就千萬別做,知道嗎?”

馮小妹不敢懈怠,帶著許黑子,去了工商所,回來後,她滿麵喜悅,帶了工人連夜幹起來,不到天亮,高質量完成三千隻樣品。工人們把包裝好的酒盒搬到廠門口的公路邊,等待許黑子派車來裝運結賬。此時,工商所的幾個執法人員,早等候在那邊抓個正著。許黑子和他的運貨車早不知去向。樣品全部押往工商所待處理。馮小妹嚇得癱在車間裏站不起身。石景山上班時間,每天不會早於九點鍾,這時他還在江東市家裏,舒舒服服睡覺呢。

張英和趙忠寶在海城市湯老板那裏拿回兩隻酒瓶要是外盒設計成功,前途無量。兩天後的下午,他們回到劉府集團,在大酒店宴請了劉府各領導,致謝他們為華夏開辟新的業務單位。

宴會之後,張英和趙忠寶來到花花綠綠的大超市。張英買好公公婆婆及孩子們愛吃的一些東西,準備回賓館休息了。趙忠寶突然發現郭小英和一個長發凹眼彎鼻子的中年男人很高興地在一貨堆前選購物品。郭小英額頭上還貼了塊紗布。趙忠寶在劉家多次見過郭小英。

趙忠寶生qì 地指著郭小英說:“二嫂,那頭上貼著紗布的女人就是浙江來的郭小英,就是她奪了我們的業務。”

“那有咋樣?”張英望了望郭小英。

“那個男的肯定是她老公。”

“你怎麽知道?”

“劉老太太跟我講過郭小英老公長得像隻貓頭鷹,你看他那長頭發,凹眼,鷹鉤鼻子,不是活像貓頭鷹嗎?”

張英笑道:“貓頭鷹也好,狗頭鷹也罷,人家郭小英不嫌,跟我們又有啥關xì ?”

“二嫂,有關xì 。”趙忠寶十分認真地說。

張英十分奇怪:“到底啥回事?”

“前天,我問過寶寶,是誰撞了他。寶寶隻說是個長頭發的。而劉老太太對我說,郭小英老公僧不僧,道不道的,她很厭惡他。為此,郭小英已把他趕回老家打工去了。可是今天他怎麽會在這裏出現了呢?”

“他出現,又關xì 到啥事?”

趙忠寶見郭小英買了東西走了,催張英跟在他們後麵看個究jìng 。張英莫名其妙地跟在趙忠寶後麵。郭小英跟那男人走進一條暗淡的小街,又拐進一家小旅館。張英、趙忠寶跟著來到小旅館。吧台裏有一位中年婦女。趙忠寶很客氣地問:“大嫂,浙江的郭小英住在哪個房間?”

“住203室。”

“她男的在不在?”

“在,他來這裏好幾天了。”

“我們是熟人,找他們夫妻有點事。我們上去了。”

中年女人點點頭。趙忠寶和張英悄悄地來到二樓。203室的房門關著。趙忠寶聽裏麵講話。張英很不是滋味,怎好偷聽人家講話呢?她離房門遠一點靠窗戶的地方站著。

裏麵傳出了男人的聲音:“小英啊,這回苦了你了。當時,我怎下得了手啊!心裏也很慌,萬一那釘子把你腦殼子打出洞來,怎麽辦?總算我用力用得恰到好處,隻在你額頭上劃出道口子來,血是出了,但沒有傷著你腦殼子,真是菩薩保佑。”

趙忠寶很是吃驚,兩隻細眼睛睜得很大,心頭一怔,隨即明白:原來這兩口子合夥用苦肉計呀,真是喪盡天良。

接著,裏麵又傳來郭小英歎息的聲音:“阿良,這種事我們千萬不能再做了。當時,我多害怕啊,見你撞倒了寶寶,我幾乎嚇昏過去。後來見寶寶沒大礙事,才敢過去拉住你的車子。想著這事,心裏就發毛。我們自己斷腿斷胳膊都無所謂,要是傷了劉家寶寶怎麽辦?對得起老太太嗎?我怕,我真怕!”

趙忠寶把牙齒咬得格格響。又聽裏麵貓頭鷹說話:“小英,別怕別怕!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已經成功了,設計稿已拿到手,明天我們回去,孩子們早盼著你回去呢。好啦好啦,明天我們快快活活回去吧。”

趙忠寶朝張英招招手,然hòu 推門進了房間,高聲對郭小英喝道:“郭小英,你們想快快活活回浙江去,沒那麽便宜的事!明天你們還是哭哭啼啼進監獄吧!”趙忠寶拍拍串在皮帶上裝著手機的皮盒子說,“剛才,你們的談話,我全錄在這裏麵了。哈哈,你們這對狗男女,搶我老趙的業務,你們找死!”

趙忠寶的出現以及他的一番話,無yí 是個炸彈,一下子把郭小英夫婦震昏了。兩人仿佛一下子掉進了萬丈深淵,臉sè變得像死人一樣難看,渾身抖索,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片刻後,貓頭鷹緩過神來,兩隻像鷹的眼睛瞟著趙忠寶那隻手機盒,露出凶狠的光芒來,很有一拚的氣勢。

趙忠寶jǐng惕地按了按手機盒,握緊了一個拳頭,舉起一條粗壯的臂膊喝道:“你想動武嗎?二嫂,打110!”

人高馬大的張英走了進來。貓頭鷹見趙忠寶那架勢本來已幾分畏懼,又見張英進來了,一下子泄了氣,悶下頭,身子發抖起來。

趙忠寶生qì 地對張英說:“二嫂,給劉總打電huà ,告訴他這對狗男女差點把他的孫子給撞壞了。”

郭小英此時已意識到她和丈夫幹的事情的嚴重xìng,她不顧一切跪在張英和趙忠寶麵前,痛哭流涕地盡說求饒的話,隻要他們不給劉常chūn總裁打電huà ,放他們回家,夫妻倆啥事都願yì 為張英他們做。

趙忠寶伸出一隻手說:“別的再說,先把酒廠的新品設計圖樣拿出來。”

貓頭鷹遲疑地看著跪在水泥地上的老婆,很有點不樂yì 的樣子。

“怎麽,舍不得?好,我馬上打電huà 。”趙忠寶說著就要取手機。

郭小英抬起頭,罵丈夫:“該死的!全是你,還不把圖樣給這位大叔。”

貓頭鷹隻得從包裏拿出那隻rì思夜想的設計稿交到趙忠寶手裏。他居然用手護住雙眼,失聲痛哭起來。郭小英見丈夫如此,從地上站起來,抱住丈夫,勸道:“阿良,你何必這樣呢,我們回去,還可以打工嘛。”她雖然這樣安慰丈夫,但自己卻抑製不住眼淚直往下流淌。

張英原就看不得悲慘痛苦的事情,此刻見他們夫妻如此,心裏也不是滋味,對他們說道:“跑銷路,一要講產品質量,二要講信譽,三要有良好的服wù 。你們怎能用下三爛的手段坑害人家呢?你們不考lǜ 考lǜ 這樣的後果嗎?”

郭小英夫婦都沉下頭去,一時都無言以對。

張英又說:“據我所知,跑銷路要有一定的水平,一定的經濟實力和頭腦,你倆沒有這方麵的條件,何必強要做這方麵的工作呢?”

郭小英抬起蒼白的淚臉,向後撩撩汗濕的頭發,苦著臉說:“大叔,大姐,我倆原在彩印廠工作,怎知我們的老板,對工人的工資卡得很緊,我倆全年工資隻有兩萬多元。我家共六口人,兩個孩子都在讀書,兩個老人都七十多歲了。他父親又得了糖尿病,全年要吃藥調理。因此,不管我們如何節約開支年年還是負債,rì子實在過不下去了。跑彩印業務的銷售員收入都高,所以,所以我們也就出來跑業務試試看。怎知道我們出來快半年了,路費花掉了幾萬元,一筆業務都沒弄到手。大姐,你說我們心裏是啥滋味?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我們這次才幹出了這豬狗不如的事來。我們該死!大叔,大姐,你們這次放我們回去,我們還是老老實實地打工。求你們放我們回去吧,不然,我家老的、小的咋辦?”說著,郭小英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張英歎了口氣,兩眼和善地看著郭小英,一時講不出話來。

房間裏很悶熱,沒有空調,隻有一隻老式吊扇在天花板下麵慢悠悠地旋轉著,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張英額頭上冒出細碎的汗珠,她用已經cháo濕的帶花手帕擦著額頭。郭小英低著頭,頭發遮住了半個臉,胸衣緊緊地貼著胸脯,粉紅sè的胸罩一覽無餘,未被胸罩遮掩的白sèrǔ溝很清晰地顯露了出來。貓頭鷹低著頭一聲不響地坐在床板上。

趙忠寶十分焦躁,時時用巴掌抹著額頭上的汗,緊緊地箍著結實身子的紅sèT恤衫,也有點濕了。

“拿來,把設計稿還給他們。”張英伸出手,平靜地對趙忠寶說。

“啥?二嫂你說啥?設計稿還給他們?”趙忠寶的細眼變成大眼睛了,他十分驚愕。

“咦,姑夫,天xià 的生意天xià 人做嘛,我們何必跟他們爭這點生意呢。他們很難哪。”

“不!二嫂,我不答應,劉府的生意,本來就是我們做的,幹嗎要讓給他們。我們為他們的壞事保密,不透露絲毫給劉總裁,這已經夠意思了。不然……哼!不進監獄才怪呢。”

張英歪著頭趙忠寶:“這業務假如我們做了,劉總裁他們總會知道事情的根源的,萬一要找他們算帳,你還能保護他們嗎?”

趙忠寶眨著眼睛,一時無法說話。

張英又道:“姑夫,目前他們很難,我們就做回好事吧。海城的業務今後歸你算,好不好?”

趙忠寶臉上露出笑容,說道:“二嫂,你真是菩薩心腸。我們跟他們無親無故,還這樣照顧他們。”

想不到事情還是如此結局,郭小英夫婦做夢也不會想到的。她從張英手裏拿回設計稿時,兩手抖得厲害,又流起了眼淚。她喊了聲“大姐姐”,膝蓋一彎又要跪下去。張英趕緊把她攔住,生qì 起來:“小英,你不能動不動就朝人家下跪,做女人也要有骨氣。回去得老老實實,認認真真把事情做好,走歪門邪道是不行的。不然就算眼前有了業務,以後,這業務還不是你們的。賺錢要賺得安穩,賺得有滋味。”

郭小英夫婦站在張英麵前,就像犯了錯誤的學生站在嚴厲的老師麵前,不敢說個不是,連連點頭說:“是,是,大姐說得對。你是大好人,回去後我們一定好好做人,聽你話,本分地幹活。”

趙忠寶跟在張英後麵往旅館外麵走去,心裏依然老大不樂yì ,哭喪著臉,想,這對狗男女,前世一定做了啥好事,不然他們怎麽會碰上張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