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34章 我不想見你
大概是在七八歲的時候,有一次靳家舉行一次大的商業派對,江城來參加的人很多。
大人們在湖邊舉行茶會,小孩們便在四處玩耍。
那時候靳之堯便長得比同齡的小孩要高出一頭來,而且沉默寡言,高傲不羈,如同一座高傲的雪嶺。
他自然不願意和一幫小孩一起玩泥巴,便獨自在湖邊散步。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天的情形,湖邊有很多樹木,小草又青又軟,很適合野餐,但是因為是屬於私人度假村,所以反倒安靜而清幽,隻有風吹樹梢的發出的“嘩嘩”聲,和小鳥啁啾的叫聲。
遠遠的,他看見有好些人圍在一塊大石頭旁邊,一方是幾個男孩,另一方幾個女孩,其中一個就是爸爸的好友唐伯伯的女兒。
雙方似乎因為大石頭的歸屬起了爭執,本來是那幾個女孩在這裏玩耍,可是男孩子們過來就霸道的讓他們離開。
參加聚會的孩子都是江城有頭有臉的家族出來的,自然不太懂得什麽叫做謙讓,雙方很快便動起手來。
靳之堯眉頭微鎖,他不屑於參加小孩子們的爭鬥,但是也沒有走開。
女孩子自然不敵男生,很快幾個小丫頭就哭著跑開了,隻留下唐風月倔強還在反抗,誰知不小心腳下一滑,被一個男生趁機推進了湖邊的水草叢中。
靳之堯撇了撇嘴,心想著這個女孩怕是也要哭著跑去找大人了吧,眼角一掃,卻發現那水草奇怪的動了起來。
結果令他驚詫不已。
唐風月沒哭也沒跑,而是在水草的掩護下從一側繞上了岸,然後加速跑著,像一頭奔馳的小羚羊,一頭將帶頭的男孩一起撞進了水裏。
那些男孩的表情真是好笑,前一秒還在得意的大笑,下一秒就變成了呆滯的驚愕。
當他跑過去趕走男孩,將唐風月從湖裏拉起來的時候,他才發現,那個小女孩其實可愛極了。
濕漉漉的半長頭發搭在肩膀上,還掛著半截水草。好看的鵝蛋臉被泥胡得花花的,可是眼睛卻炯炯有神,分外明亮。秀氣的鼻子輕輕**,朱紅色的嘴巴像小船一樣,微微上翹。
明明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了,卻還是不服輸的望著樹梢,嘴巴緊緊的抿在一起,一言不發。
靳之堯想笑,卻更想將她摟在懷裏,把那顆倔強的頭擱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跟我待在一起,他們就不敢欺負你了。”
“我又不怕他們!”
遙遠的記憶如同飛翔的鴻雁,高高飛起,看得見卻抓不住。
那些片段在腦海中轉了又轉。
“副……副總?”
忽然一個驚喜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靳之堯的目光猛地向下一垂,露在被子外麵的手指似乎動了一下。
他猛地蹲下來,死死地盯著那雙玉手,一直不懷好意的季墨和表情驚疑不定的傑妮也將目光投了過來。
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唐風月的食指又微微動了一下。
“副總!”
傑妮雙手已經捂住了嘴巴,這幾十個小時的危險期,無論她怎麽喊,唐風月都沒有過半點反應,她都快要絕望了,這時希望的火苗又燃了起來。
“去找醫生!”
靳之堯低聲吼道。
季墨卻在他發聲之前,便出了門去,他也知道和靳之堯分勝負不在一時,讓唐風月醒過來才是一等大事。
然而,不等醫生過來,唐風月已經悠悠轉醒。
“唔…”
她秀氣的五官因為突如其來的疼痛皺在了一起,手臂下意識的抬起,想要去扶額頭。
可是她這一動,便牽扯動了輸液的管子,又一陣疼痛讓她“嘶”了一聲。
下一刻,抬起的右手便被一股蠻橫的大力壓了回去,粗糲的感覺在手上摩擦,傳來一陣溫暖。
她費力的睜開了沉重的眼皮,腦袋裏撕裂般的疼痛讓她有些眩暈。
第一眼看見的是雪白的天花板,然後微微扭動了一下脖子,一張麵無表情的冷臉映入了眼簾。
唐風月感覺自己的思維短路了幾秒鍾。
靳之堯?
這是在做夢嗎?
可是那張臉的主人立刻便打碎了夢境的猜想,他放開摁住唐風月的手,站起來,似乎是想看得更加仔細一些,高大昂藏的身軀微微向前壓了過去。
這個舉動卻是嚇了唐風月一跳。
她第一反應便將臉別到了一邊。
“我不想看見你!”
她的聲音短促而驚慌,因為失血之後沒有補充足夠的水分,喉嚨沙啞得如同一道砂紙刮過,幹澀刺耳。
但是在靳之堯聽來卻像是炸雷一般,眉頭立刻蹙到了一起。
但是眼中的一抹痛楚還沒湧上眼眸便被強行散去,變作深邃玄寒,刺透人心的厲光。
“可是我要看到你!”
靳之堯猛地向前跨出半步,身體和床最後的距離被他健壯的大腿一瞬間填滿,昂貴的西褲毫不在意的撞上了病床的邊緣,病床頓時發出劇烈的搖晃,頭頂的掛水瓶也劇烈的搖晃起來。
靳之堯伸出手想要去把唐風月扳過了和自己對視,可手伸到一半。
女人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我不想看見你!”
這一次比上一次還要低,她的聲音虛弱無力,帶著少有的嬌弱和半分祈求的意思,或許是傷痛會讓人更加脆弱,更加不想麵對會傷害自己的人和事。
靳之堯眼中閃過一抹慘然的痛楚,動作立刻停滯了。
他的胸膛猛烈的起伏,麵部的曲線一點一點柔軟下來,懸在半空中的大手慢慢舒展開來,向她的額頭落去,似乎是想要撫摸一下。
可還沒有落下,唐風月便倔強的拚命將頭向床外探去,努力的想要避開。
最後索性將被子拉起來,蒙住了頭。
靳之堯的手尷尬的懸在被子外麵,隔著他的不像是一層薄薄的棉被,而像是一堵厚厚的牆。
病房裏的空氣凝固了好幾秒鍾。
靳之堯伸出的手掌慢慢握成了拳頭,“咯咯”一陣響。
傑妮害怕他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趕忙撲到床的另一邊,一邊護著唐風月,一邊警惕的望著靳之堯的臉。
那張臉已經恢複了固有的冷漠和堅硬,他收回拳頭,挺直了身子。
他的眉頭緊緊蹙在一起,眼光銳利,麵目中有些獰列的煞氣。
那越來越青的臉和越來越冷的眼神,讓傑妮感到渾身發冷,她有些害怕,甚至有些希望季墨趕緊回來。
“靳總……”
她猛咽了幾下唾沫,鼓起勇氣說道。
“副總剛剛醒過來,需要休息。而且少不了還要檢查……要不您先回去休息。”
靳之堯沒有說話,隻是將盯著唐風月的目光微微移了一下,投到了傑妮臉上。
“……有什麽事,我會通知您的。”
傑妮被他的目光看得一抖,身子微微向唐風月靠了靠。
不過這次靳之堯並沒有多說什麽,他的眉宇中染上了一層濃濃的憂愁,像是化不開的濃墨。
“好,我會醫院旁邊——直到你們回國。”
他淡淡的說道,巍峨的身軀一展,大踏步的向門外走去。
走到門口正好遇見季墨帶著醫生走了過來,他也沒打算多看一眼,虎目一揚,和眾人擦肩而過,疾步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季墨落在最後,他沒有著急走進病房,而是在走廊中站住,看著靳之堯消失的方向,伸出手指在下巴上輕輕拂動了一會,眼底閃過一縷意味深長的神色。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玩一下他的女人讓他難受的遊戲,已經變成了一場必須讓他出局的戰爭。
靳之堯,看樣子我們無論在那方麵都要做敵人呢!
靳之堯幾乎是帶著火走回的酒店。
“撕拉”粗暴的將領口扯鬆,一把將身上昂貴的西裝扔向沙發,茶幾上的杯子被無辜的撞翻在地上,他也沒有看見的樣子。
襯衫,皮帶,西褲……全身的衣服被他扔得到處都是,每一件都帶著他凜冽的怒氣狠狠的撞上屋內的其他家具。
靳之堯擰開淋浴,熱水傾頭而下,總算是讓他的心情平靜了一點。
可是這樣的平靜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
水流順著他棱角分明的身體流下來,古銅色的肌膚充滿了成熟男性的陽剛氣質,可是這些似乎都不能讓他驕傲。
他的耳朵裏隻回蕩著那一句話。
“我不想見到你!”
“我不想見到你!”
“我不想見到你!”
靳之堯把水開到了最大,想用“嘩嘩”的水聲掩蓋住自己耳朵裏虛幻的聽覺。
他煩躁的扯過浴巾在身上胡亂的擦拭了一下,套上浴袍,把自己扔進了柔軟的床裏,然後抓起枕頭邊的新手機。
“顧佑,查得怎麽樣了。”
“查不出?就加大力度查!讓西城和阿禦幫你!”
“不管季墨那邊查出什麽,我也要一份準確的調查報告!”
“另外,你已經問過醫院了吧。她——到底怎麽樣?”
靳之堯聽著電話那邊的聲音,麵色越來越冷,眉宇間的凝重之情越來越深。
直到那邊的敘述結束之後,他仍舊保持這沉默的姿態。
良久,他才從遠處的台燈上收回了目光。
“你立刻給德國那邊打電話,請最好的腦科醫生過來。”
“對,就說是靳家少爺的要求。”
“全程費用由我們出。”
“安排飛機接他們!”
靳之堯掛上電話,隨手將手機丟在一邊,然後便不再有動作,整個人如同石像一樣坐在床上,直到天空擦黑,他才重新站起來,走到陽台上,點了一隻煙,繚繞的煙霧將他的臉包裹起來,看不清楚表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