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章 顏如舜華

第1章顏如舜華

“大師兄!夜裏的值守都已經安排妥了,那我們也去歇息了。”一位身穿白色薄紗道服的少年郎,走到銀烈身後,恭敬的匯報。

銀烈站在太白虛上,仰望著太白虛外雲霧繚繞的青山,方圓千裏的綠水青山,環繞著太白虛,被黑色的暮色籠罩,而天上寥若晨星。聽到熟悉的聲音,轉過身,一手背在身後,一手頓置丹田處,冷峻的麵孔,唇角翹起一個好看的弧線,略微頷首,道,“你下去歇著吧,十二師弟。”

“是!大師兄也早些安歇。”

“嗯。”

十二師弟說完轉身朝內殿走去,白色的身影一瞬便消失在內殿柱頭處。

銀烈從懷裏緩慢掏出那一小撮用紅色絹布包裹著的嬰發,溫柔的笑笑,指腹觸碰到那細小的黑色嬰發,心裏一顫一顫的回到內殿洞府。

拂手滅了洞府中的明燈,躺在床榻上的銀烈,側身斜撐在榻上,望著枕邊的嬰發,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然後揮臂,原本光線淺黯的洞府內,床榻前,出現了一道明光。

“我來了…”銀烈微笑著等待明光裏浮現那位他看了數年的人影。

那個幾乎是從嬰孩時就日夜凝望著的身影,雖隔著明光,分明感觸著她的成長,和蝶變。

咦,明光裏什麽都沒有!銀烈的手指在明光裏滑動了無數個地方,仍然不見佳人的身影。

房前,屋後,煉藥房,她常去的山林和那顆古老的大樹下,也依然不見蹤影。

銀烈驟然的從榻上坐起來,若非是以他的法力無法探知這片明光裏的景色置於何方,他早就飛奔進去。一探究竟。

望著明光裏物是人非,這可是自從第一眼發現她時,便不曾有過,這怎就仿佛頃刻間消失不見?銀烈絕望的望著那一片明光,他的喉嚨就仿佛被卡住了,最後隻剩下越來越淡然的聲音,從喉頭哽咽而出:你在哪裏?嫣兒?

他從不知明光裏的她的名字,隻是看著她嫣然巧笑的漸漸長成了大姑娘,便喚她嫣兒。

凡間,鍾離國。

巫水河的一座橋上,一個男子垂立在拱橋中央,低頭望著碧綠的河水,難掩悲憤,疾聲吭訴,“你們這些凡夫俗子,竟如此褻瀆我高貴的靈魂,說什麽斷袖?我蒼然是那樣的男子嗎?別說我連費王爺的手都不曾觸碰過,又何來斷袖一說?你們、你們簡直就是在汙蔑我,和費王爺!”

“今日,我便以死明誌!既然你們不相信我,那便以我的血來祭奠我和費王爺之間的清白!”

“你要幹什麽?”

百念綠右手挎著一隻竹籃,正巧走上巫水河橋,抬頭便瞥見站在橋上的黃衣男子爬上了橋墩,似乎要跳河,忙跑過去,一把拉住他。

“你是誰?放開我!”黃衣男子眼中的戾氣似乎要將拉住他的人拋到橋下。

“我?我是百念…”

黃衣男子回頭怒目瞪著她,“你是誰家弱冠?竟也敢攔住本少爺跳河?難道你就不怕我跳下去之前先把你扔進這巫水河裏嗎?”

“你為何想不開要跳河?”此處如此荒涼的城外,這位長得麵若美人的男子,究竟因何事要尋短見?

“告訴你也無妨!反正我就要死了!”黃衣男子的眼眶噙著淚水,顫動著極美的唇角,“我叫蒼然,因為生的比女子還美,所以便有一些好事的人杜撰了一些毫無根據的故事,說我、說我和那費王爺,兩廂有了斷袖之癖!可是,

那費王爺與我,就像高山遇到了流水,隻是惺惺相惜罷了,可是,他們卻——”

哦,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百念綠似乎有些明白這位叫蒼然的男子所煩惱之事。可他生的如此朱顏,也會為這美麗的容顏煩惱,甚至想要跳河來表明自己的清白。

方才剛一下山,在那個偏僻的小村裏,那被大夥燒傷的少年郎,形同鬼魅的臉,他的爹娘多想讓他恢複到原來的模樣啊。

想到眼前的這個人,雖生的一副好皮囊,卻是毫不珍惜自己容顏的人。百念綠放開蒼然的手腕,憤怒的臉扭曲成暴怒的獅子,前一刻溫文爾雅慣了的麵龐,盛怒至極。

“你知不知道,那邊村子裏的青牛,被大夥燒傷了麵孔,他如今最渴望的就是換一張臉,再也不要看到自己那張如同鬼一樣的麵孔!你倒好!生的如花似玉,別人說幾句不好聽的話竟要尋短見?那好!我也不攔著你了!你想跳便跳下去吧!”

“你說什麽?你這個人怎麽如此沒有同情之心,還要我跳?”

“是啊!你死了,正好,把你這張臉皮撕下來,給那青牛換上!”

“你…”蒼然氣得簡直想去捏死眼前這個表情淡漠的青衫男子,渾身隻打哆嗦。

百念綠再也不想再看到這個沒有骨氣的男子,憤然走下了橋,往橋的另一邊,茫茫荒野走去,穿過前麵這一片青翠的荒野,就是進城的官道。

想她這是自打娘胎裏出來,娘親過世,她獨自一人在青嶼山生活了數百年,生得凡胎凡身,卻是自從長成少女便不再有變老的跡象。她曾覺得自己這不老之身像妖怪,試了各種方法都不能死!

過了這數百年,孤寂的她,換上一身男兒衫,第一次萌生了想走出青嶼山的想法,誰知,竟會碰到這個不知好歹的蒼然。

撲通一聲,蒼然望著百念綠漸漸消失在荒野的身影,才縱身跳進巫水河。

“啊…唔…”不熟水性的蒼然,雙手本能的朝天掙紮了一番,很快,便沉入河水深處。

躲在草叢中的幾個衣衫襤褸的中年男人,瞄著腦袋,一呼而湧出草叢。

“快!快把他打撈上來!”

“好!說不定,他這張臉,真能給咱的青牛換上。”一個男子手持長杆朝河邊跑過去,這個人正是青牛的大哥,他們尾隨百念綠走到橋頭,聽到了百念綠的一番話,覺得這是天賜良機。

兩個男子縱身跳進河裏,鑽入河水深處,去打撈蒼然的屍身。

“推過來!推過來!”岸上的年老男人看到兩人架著蒼然的屍身冒出水麵,大聲喊道。

河水中的兩個男子帶著蒼然遊到岸邊,幾個人合力將蒼然拖上了案。

“沒想到上天可憐我兒,竟讓我兒遇到這樣一副好皮囊!”青牛的老爹老淚縱橫,他早就看出經過村子,給他家青牛看病的百念綠,一身仙風道骨,明白他並非凡夫俗子,果然,叫上兒子們跟著他,竟找到了這張好看的臉。

“爹!我們真要這麽做嗎?”一個年輕的男子躊躇著,手中拿著的刀子,明晃晃的,他是真下不了手。

青牛的老爹抬起衣袖抹了一把老淚,厲聲嗬斥,“你就不想想你弟弟那張臉嗎?人不人,鬼不鬼!”

“爹,我來動手!”旁邊的另一個男子一把奪過那把尖刀,“待我撕下這人的臉皮,你便去喚剛才那位仙醫,既然他說了能煥顏,那他的醫術一定很了不得!”

說完,男子跪在蒼然的屍身前,磕

了三個響頭,便舉起尖刀,朝他的耳根子處劃去。

“啊——”

陰暗又霧靄氤氳的幽冥界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劃破天際。

“天主!大、大皇子回來了!回來了!”

一個身穿黑色戰衣的幽冥界兵卒,慌慌張張的跑進幽冥天主的大殿,一下子跪在殿上。一臉驚駭,身子還在不停的顫抖。

幽冥天主正坐在殿上,一臉黑氣,看到如此慌張的兵卒,緩緩張開嘴唇,慢條斯理的問,“回來了?那剛才那一聲慘烈的叫聲——本君聽著怎麽像極了大皇子的聲音?”

“是、是、是大皇子!大皇子他、他、他——”

“快說!大皇子隻是被罰到人間曆個劫,緣何一回來便嘶叫?”幽冥天主怒氣騰騰的便是一股黑煙站在了大殿中央,背對著不敢說下去的兵卒。

“那、那大皇子他,人是回來了,不過他那張臉、臉皮卻被人撕扯了…”

兵卒想都不敢想,剛一看到捂著血肉模糊的臉,跌跌撞撞回到幽冥界的大皇子。若不是大皇子那一身早已熟悉的幽冥之氣,任誰都無法相信看到的那人——會是大皇子榮鹿。

“你說什麽?臉——被撕下來了?”幽冥天主呐呐的問了兩句,爾後突然像山洪海泄般的怒吼聲隨之竄出了大殿,直奔大皇子的寢殿。

無音殿很是無音之殿,這沾了鮮血,來自四海六界的聲音仿佛都能聽得見。

“天主!”

“皇兒呢?在哪裏?”幽冥天主的黑煙一下子落在無音殿,心急火燎的飄至內殿,他不相信兵卒所言,皇兒隻是被九重天上那個“惡棍”罰至凡間曆劫,又怎會惹上仇家?

“啊!”

床榻上的青冥玄色絲被,沾染了大片的血,耷拉在床沿,而內殿裏,卻有一個身影,在地上打滾,隻見他雙掌捂著血肉模糊的臉,聲嘶力竭的嘶吼著。

“皇兒!”

幽冥天主看到地上痛得翻滾成一團的大皇子,奔過去蹲在他麵前,顫聲道,“榮鹿?你果真是我的皇兒榮鹿?”

扒開榮鹿的雙手,幽冥天主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倒抽一口寒氣,這、這哪裏是他那昔日裏被稱為四海六界顏如舜華、第一美的男子——榮鹿?

隻見他除了雙眼還完好,臉部幾乎被刮的僅剩模糊的血肉,那血水還不停的往外冒血珠。

“父君!您快救救兒臣!快點將那櫻花林的七彩神皇請來,快!”

榮鹿滿手鮮血的抓住幽冥天主,雙目滲出淚水,裹著血水,齊刷刷的落在衣襟。

“好好好!來人呐,快去櫻花林請上神七彩神皇!”幽冥天主一把握住榮鹿的雙手,露出陰毒狠絕的眼神,厲聲問,“說!是誰將你的臉刮下來的?我定要將此人,也撥了臉皮,讓他受盡我幽冥界魔域之嗜!”

榮鹿坐在地上,撕皮之痛,痛徹全身,他揚起血紅的雙目,“都是那個叫白念的弱冠!若非他的胡言亂語,我也不會被那些凡人如此生生撥掉…”

“白念?”幽冥天主伸手在榮鹿的頭上,五指使出黑色的法力,榮鹿腦中的記憶如數出現在他眼前。

“來人!”

“天主!”幾個兵卒慌慌張張的跑進內殿,跪在幽冥天主麵前的地上。

“去!去凡間把這個人給我抓回幽冥界!我要將他——”幽冥天主說著,將那團印有百念的臉的光影,握成一團,扔給兵卒。

“是!天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