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九章 醜小鴨變天鵝
靜,異常的寂靜。
田斌一抬頭,那個也叫辛雪琪的女同學坐他旁邊了。他這排課桌五個位子,大家都不喜歡挨著坐,所以中間也沒法坐人了。張雅麗坐在最邊上,和田斌放書包各占了一個位子。胖子體型挺寬的,旁邊就一個位子了,居然辛雪琪坐了過去,就跟他貼著胳膊了。
胖子自覺地往中間挪了一個座位,免得擠到人家。
辛雪琪很想殺人,胖子居然不願意跟她挨著坐?自己花了這麽大心思,這麽大勇氣,改頭換麵,主動示好的結果,胖子往中間錯位子?眼裏真的隻有夏老師嗎?
忽然發現旁邊的女的摘下口罩,是張雅麗。
辛雪琪臉色一變,冷哼了一聲,之前的事情還不是因為張雅麗才搞出來的,這女人真是個禍害。
“辛雪琪,田斌……”張雅麗覺得機會難得,顫聲道,“對不起,我也沒想到李小剛那麽過分。我錯了,你們放過我好嗎?”
胖子睡著了,打呼嚕。
階梯教室很靜。
張雅麗眼淚都流出來了,多麽冷酷無情的胖子啊,該不會自己走出這間教室就會被人弄死吧?她已經快崩潰了。
辛雪琪哼了一聲,小聲跟她說:“跟我們沒關係。你哭什麽啊,上課呢。”
張雅麗趕緊擦擦眼淚:“真的不是你們?”
辛雪琪說:“不是。”扭過頭不理張雅麗。
她也納悶呢,她們家雖然強勢,但是不會做節外生枝的事情。隱形富豪過得是低調的生活,得罪人多了又沒什麽好處。
李小剛家已經夠倒黴的了,聽說李小剛他媽剛叫囂完就又被人狠狠抽了耳光,一家子都不敢出門了,聽說在變賣家產準備離開國內了。
她們辛家卻是不會做這種事的,李小剛是主犯還饒了一命呢,得饒人處且饒人嘛。上學路上坐車時候聽司機說,可能是別的仇家吧,反正活該倒黴,辛雪琪也根本不關心。
她現在心裏想的就是怎麽讓胖子對她態度好點兒。
要說為什麽這麽犯賤,她也挺鬱悶。但是她心裏明白,她已經不是從前的自己了。雖然胖子很遲鈍,沒有明白她的心思,但是她還是偏要和胖子坐在一起。
田斌雖然很可惡,但其他的人卻是讓她惡心啊。以前從來沒有一個人黏過她,現在一個個跟小蜜蜂一樣。如果沒有遇到可氣的胖子,她覺得可能全世界的人都是這樣的。
說實話,她這會兒心裏五味雜陳。
她以本色出現,就是被胖子氣的,唯一的目的就是為了震懾一下胖子,但是胖子的反應還是和別人不一樣,對她現在的樣子也不怎麽激動,好像還很不喜歡。
白秋生走到講台上:“各位同學,上課啦。”
先點名,因為今天要出上次外拍課的作業成績,人很齊。
點到田斌,田斌打著小呼嚕。
白秋生狂汗。
辛雪琪叫了一聲:“來了!”抓起田斌的小胖手,舉了一下。
大家都傻了。這倆人有這麽好嗎?
之前拿他們倆開玩笑的田斌這一班的男生更是淚流滿麵,人家看這樣子真成一對兒了啊!誰知道辛雪琪一打扮這麽漂亮啊?
白秋生點完名,“今天給大家介紹一位外教。著名的攝影家小林光夫老師。”
前麵就有人低聲議論:“喲,鬼子。”
白秋生高聲道:“小林光夫老師的作品曾獲得國際普利策藝術獎!更是卡能、藝康等多家相機品牌的技術指導。此次是應邀來我國各大院校做為期一年的巡回授課,目的是本著友好交流的心願提高大家的技術水平。小林光夫老師將在我們學校授課兩個月,大家歡迎!”
立刻掌聲如雷。
幻燈片放著呢,人家太牛逼了,鬼子怎麽了,人家是大師。
你可以不尊重別人,但是不能不尊重別人的技術。
再說現在的相機市場基本上就是卡能和藝康兩大品牌壟斷的,專業相機很難見到別的產品。如果非要說不用這兩個牌子的產品,大街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單反相機就都不見了。對學攝影的新人來說,這是個很無奈的事情。
“謝謝大家。”小林光夫的中文非常好,首先自我介紹,“我非常喜歡中國的風光,在我成為專業攝影師之後的二十年裏,我有十年是在中國度過的。如果有人想罵我鬼子,就請罵吧,我是不會生氣的。”
頓時全場哄笑,有人說:“鬼子!普通話說得真好!”
小林光夫說:“因為我曾經在南京的一家麵館用家鄉話說了一句謝謝之後,被老板打得把麵條都吐了出來。從那之後我普通話就越來越好。”
頓時又是滿場哄笑。
小林光夫說:“但是如果大家不能認真地學習技術,我會生氣,我會很生氣。人生很短,攝影是將時光留住的技術,是教導人誠實的技術。”
大教室頓時非常安靜,小林光夫的資曆和風度都令人肅然起敬。
小林光夫說:“我任課的時間很短,所以我們要更坦誠一些。我將在這裏直接放出大家的外拍作品,給大家公開評價。”
白秋生的臉都綠了。
一來,這就差不多是要重新評分。之前分都是他打的,被小林一通評價的話,豈不是連帶著在評價他授課的水平?
二來,胖子根本沒有作品交上來。他拍的那些“驚世之作”,都已經被警察沒收了,但是小林卻知道他得了一百分。
這肯定會出事呀。
忽然教室裏響起忽高忽低的呼嚕聲,所有的人都看過來。
辛雪琪用力推著田斌,胖子流著口水,在課桌上積了一小灘。
辛雪琪很著急,因為她曉得自己得了滿分是因為白秋生怕被胖子揍。她拍的那些哪行呀!等下還不當眾丟臉?
胖子居然推不醒。
辛雪琪急了,用課本在他頭上用力敲了一下。《攝影學》課本是很厚的,啪的一聲,在教室裏回蕩。
胖子呼嚕調門高了八度,吧嗒吧嗒嘴,還是沒醒。
辛雪琪徹底無語了。
忽然夏燕咬牙切齒從後門走進來,用鉛筆從椅子縫隙裏往田斌屁股上一插。
田斌一聲慘叫躥起:“不要殺我,饒了我吧!我什麽也沒看見,什麽也沒說!我很聽話的,求求你放過我吧!”
夏燕滿臉黑線,作為這廝的輔導員,太丟人了也!
整個教室哄堂大笑,這胖子夢裏演電影呢吧?
小林光夫也快崩潰了,本來上課的氣氛很好的,現在各種錯亂。
“咦?”田斌發現不是被歹徒的刀刺中,而是在課堂上做白日夢,登時神情大定,麵不改色地坐了下來。
四周的人都暈了,這廝臉皮得多厚啊,才能這麽麵不改色地坐下來。
田斌回頭一看,夏燕瞪著他呢,趕緊把文具、課本都從書包裏拿出來,一麵瞧著前麵,納悶怎麽不是白秋生講課,是跟他一起的那個男的。
小林光夫的麵部肌肉一直在抽搐,強忍抓狂說:“我們就把成績排列一下,先把成績高的作品放在前麵,說一下人家為什麽好。然後再一起說一說大家常犯的錯誤。”
他對華人很了解,對攝影課也很了解。這跟他們那裏可不一樣,大多數學生是接受不了當眾羞辱的。何況他在這裏是不受歡迎的國籍,過分了很可能挨揍。
誰知打開了一怔,一百分的照片不是田斌拍的,是辛雪琪拍的。
這什麽啊?小林光夫很生氣。
不但是很糟糕的頭頂光,人臉的鼻子下麵陰影非常明顯,嚴重破壞了表情,手也不夠穩,白平衡偏色,明顯後期處理過,構圖也很令人無語。這樣的照片能得一百分?
小林憑著過人的修為忍住了,瞅了一眼白秋生:“看來藝術的標準很不一樣呀。”然後問,“這是哪位同學的作品?”
辛雪琪舉起手,低著頭。
小林光夫一看心裏就不高興,難道是因為女同學長得好看就可以得一百分嗎?對白秋生意見頓時非常大。
往後翻了一下,小林說:“我覺得這個七十分的作品拍的很好嘛。我作為客座老師,僅以我的看法發表一下評審意見,在我們業界,對於攝影作品的評分是非常嚴格的。能夠達到40分的作品,就算是達標作品,說明這種照片比較容易流行。能夠達到60分,那就是很流行的作品。”
“評審的具體標準有三個大方麵:內容,器材,拍攝;三大方麵又可以分為十八個不同分值的計分點。按照國際慣例,這張白老師判了七十分的照片可以得到20分。”
白秋生臉都青了,這就是點名說他呢。這是給學生打分,要影響學分的,能判高點就高點唄。學生這是寫作業,又不是專業比賽,你當我不曉得評分標準嗎?
小林光夫優雅地一笑:“20分的同學不用難過,這是值得鼓勵的成績。因為在這當中,許多分數是一定拿不到的。其實我可以理解,貴國的習慣一般是說一張試卷要‘扣’多少分,這些因為器材和拍攝對象的條件無法拿到的客觀分數,在貴國的評分裏習慣於照樣給,但是國際標準是能‘拿’多少分,一律不給。”
說著,他把所有的計分點寫在了黑板上。然後,小林在評分表上70分後麵記了個20,這是他的評分。他打算把所有的人都評一遍。
小林翻回辛雪琪的作品:“按照計分標準。我實在看不出這幅攝影作品為什麽可以得滿分。要知道我也從來沒有得過滿分,我獲得普利策獎的作品被評了90分,已經是非常、非常高的分數了。”
“我感到困惑,所以希望有誰能告訴我這幅作品好的地方是哪裏。”
辛雪琪低著頭,黑板上,小林的計分點寫得非常專業,非常清楚,她一分也得不了。
白秋生直翻白眼,我給人一百分,關你丫屁事。你死定了,白癡,你曉得不?
白秋生趕緊攔著:“小林老師,這幅作品特別,您還是說其他的吧。”
小林光夫一聽,更較勁了。這白老師肯定是和女學生有問題啊,他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行為,反正他根本就不在乎是不是在這裏幹得久。
小林光夫一聲冷笑:“起初我以為是白老師手誤多打了個零,結果仔細看了一下之後我覺得是多打了個一啊。”在後麵直接寫了個零。
胖子不樂意了。
胖子說:“哎,這麽好的作品,想表達什麽還看不懂嗎?”
小林光夫一愣。
胖子說:“這拍的是我啊!”
教室裏哄的一聲,所有的人都樂了。
胖子說:“這評分標準第一項,內容,內容的第一項,主體!我就是主體啊!我很優秀,老師,這很容易看懂的!”
教室裏頓時都樂翻了。
辛雪琪一直用手揪他坐下,太丟人了。不得分就不得分唄,她現在其實也不像之前那麽在乎了。田斌居然會為她出頭,她害臊的同時心裏像抹了蜜糖一樣。
小林光夫真沒想到還有男主角敢站起來,原本他發現拍的就是田斌,田斌也一百分,就立刻猜想白秋生肯定是營私舞弊給的分數。進教室之前田斌還跟白秋生打招呼呢。
小林暗自冷笑,他最鄙視的就是許多發展中國家盛行的這種人情麵子胡亂來的不正當的行為。他教過的學生很多,什麽樣的刺頭都見過。
小林光夫心平氣和地說:“那麽我們說計分,主體的計分標準有三個方麵,著名度,困難度,精彩度。這個怎麽能得分呢?”
田斌說:“著名度,這個!我將來會不會出名你敢保證嗎?至少從目前的發展局勢來看,會的!等我出名之後,這張照片的拍攝者辛雪琪同學就是在沒出名之前看到了別人所看不到的潛力,這難道還不能得分嗎?”
頓時教室裏哄堂大笑,太無恥了吧!
小林光夫目瞪口呆,胖子的無恥遠超過他的想象。
如果不是他漢語實在是了得,換一個外教已經暈菜了。
胖子更加無恥地說:“可能您又要說國際標準,但是按白老師標準這是要給分的。大家說是不是啊?”
教室裏一百多人一起大聲喊:“是!”
要是誰說不是,那豈不是自己也不用得分了。誰也不傻啊。萬一白秋生給扣分了怎麽辦?
胖子說:“不過按國際標準現在可以先不給分,老師您將來等我出名了,記得加分就可以了。”
夏燕捂著臉,國恥啊!
這堂課肯定會給小林光夫的職業生涯留下心理陰影,等小林光夫去其他學校巡講的時候,估計就真的要出名了,很可能在全世界的攝影學校都要出名了。
小林光夫給氣樂了:“那困難度怎麽說?”
田斌說:“困難度!您知道當年秦始皇為了建這道牆花了多大力氣,死了多少人嗎?
一陣風吹來,教室裏的人都暈了。
田斌理直氣壯又說:“您知道到野長城爬到山頂上需要多大功夫嗎?當時我站在一個大石頭上,一邊就是山坡,一陣風吹來,我摔下去這個滾啊!我媽生我容易嗎?懷胎十月啊,差點兒就全沒了!白老師知道,那地方好危險!”
白秋生一咬牙:“這困難分,那是真困難啊!三千年前,孟薑女哭倒長城啊!當時還沒有扶桑,您可能不太了解。”
小林光夫瞪著白秋生,看來對方是打算跟他作對了。
瞪毛啊?白秋生心想,你不仁我不義唄。你點我炮,跟我過不去,我小人一個,你當我好欺負?你,我可以惹,那倆我答應給得一百分的學生,我不敢惹啊。告到院長那裏,那也是不敢惹啊。
滿屋的人都笑抽筋了,窗戶外麵都站滿了人在那裏樂。本來很多人是來聽著名的攝影大師講課的,誰知道趕上笑場。
這個說:“是啊,你可以說是破城牆,但是這個小豁口,蒙古人為了把城牆打成這樣不容易啊!”
那個說:“不是光蒙古人,什麽匈奴啊韃靼啊……長城根下萬骨埋……不過扶桑是海國,這個不了解是可以理解的。”
小林光夫臉色鐵青,雖然胖子是在胡扯,但是說野長城不好,肯定得挨打。說田斌他媽生孩子不容易,那也不能反駁,不然更得挨打。
拍攝主體、內容都能扯淡,其他的精彩度什麽的要扯淡那更是沒完了,我說不精彩,你說精彩,沒法整。
教室裏已經亂了,學生已經開始按照他所列出的標準開始逐條扯淡了。畢竟現在想跟辛雪琪套近乎的學生還是大把的,現在正是捧場的好機會。
這個說:“你看辛雪琪把田斌拍的,這姿勢,視角好啊,有張力啊!這胡子,原本沒有的,拍出來長了胡子,這得加分吧?”
那個帶著醋意說:“誰說沒主題,主題就是愛啊!之前就說人家是一對啊!”
辛雪琪的臉刷就紅了,再問下去,以田斌的無恥,作品想表達的就是“對他的愛慕”這樣的不要臉的話,一準能說得出來。
小林光夫淡定下來,反而麵帶微笑,直接翻起了文件目錄:“咱們還是看看田斌同學的作品吧。要是田斌同學的作品具備讓我認同的潛力,那麽辛雪琪同學的作品就符合知名度的要求。”
他氣場很強,教室裏頓時安靜下來。人家是國際大師,這叫定力,人家沒發火還能跟你搞搞幽默,你不佩服不行。
田斌一暈,扶桑人真陰,直接衝著他來了。
但是很可惜,他根本沒交。倒想交呢,都被警察沒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