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喜歡
赫如公主笑而不語，向行刑的士兵微微示意，唐靖恩被打得更狠了。我站得僵直不敢回頭去看，他強忍著痛苦的悶哼聲讓我聽得揪心，而我隻能極力保持鎮定。
好多次我都想替他求饒，可是我在害怕，我怕觸怒了公主，她也會對我施加極刑，我怕麵臨我的是更加嚴峻的形勢，我的懦弱終使我沒有開口，卻在我的心裏多加了一道充滿愧疚的傷痕。
我一直保持著微微低頭的姿勢，感覺時間都凝固了。有那麽一瞬間，我以為是我眼花，我看見公主的手在不停地摩挲著衣角，好像在掩飾某種情緒。轉而我又想，許是她看得累了，果然唐靖恩沒有受刑太長時間就被拖了下去。
赫哲王子遣散了眾人，囑咐公主要多休息，便派人護送她回去，隨即向我走了過來。
“剛才讓你受驚了？”他突然彎腰把臉湊近，玩味地看著我。
我嚇得往後退了幾步，他安慰道，“好了，不想那些肮髒的東西。”遂笑著牽起我的手，“我跟姐姐說把你借給我一天，走，我帶你去看好玩的。”
我被他拉著，一路招來不少驚奇羨慕的眼光，隻得難為情地說，“王子，這樣不好……”
他滿是不以為意，“有什麽不好？我們伊舍人敢愛敢恨，從不藏著掖著。本王子喜歡你，就要讓他們都看到。”
我實在不知道他說的喜歡是從哪裏來的，無非就是覺得我有用又有趣。隻是那些他覺得我有用的地方，都是假象……我還是那個愚鈍的我，並沒有因為在別人的推波助瀾下，殺了人立了功就能改變什麽……
他將我帶至望愁坡最高的地方，這望愁坡本來荒無人煙，但是在這最高的地方，卻能看見附近波光粼粼的鳴悲泉，再遠些，天與地好像連成了一線，那裏就是荒漠的盡頭。
我有些疑惑地看著他，不知他為何要帶我來這裏。
“百裏是黎國人，擅長陰陽異術，我從他那裏要了個好東西。”他故作神秘地從懷裏掏出一個木盒子，才隻有半個掌心大，盒麵光滑，沒有雕飾圖案，看起來很是尋常。
“這是什麽？”我悶悶地問。
他開心地笑了笑，“百裏說，這盒子被他下了幻術，打開以後會有意想不到的景象出現。”
我皺皺眉，赫哲王子怎麽敢輕易相信他？一個能操控玄幻之術的人不是很危險麽？
見我神色凝重，王子說，“你別怕，百裏在黎國的時候被下了血咒，如果他想殺人的話，會走火入魔。再說，這小木盒子想必也沒什麽殺傷力。”
他被下了血咒？我暗自吃了一驚，那麽……在鳴悲泉的那個晚上，他走火入魔，是要殺誰？
“喂！本王子要開盒子了，你用點心
看一下好不好！”他突然吼起來。
我忙瞪大了眼睛裝作無比期待，他這才滿意地攤開手掌，用手指在木盒子的頂蓋上輕輕旋了下，木盒子便像被觸動了機關一樣，咯吱咯吱地自己分解開來。
隻見一股濃濃的白煙立時竄出，我掩住口鼻咳嗽了幾聲，聽見王子破口大罵，“這個該死的百裏！拿的什麽破玩意兒給我！”
然而煙霧漸漸散去，奇異的景象真的出現了。幾百隻彩蝶飛了出來，在我和他周圍翩翩起舞。此刻我隻覺得滿目絢爛，不舍移開視線。一隻金尾鳳蝶飄飄然停留在我的肩上，我便不敢再動，怕驚擾了它。
“真美。”王子不禁讚歎道。風帶起我的碎發，我的眼睛有些迷離，蝶舞光圈，而我和他靜靜相對。在極致的美景裏，我覺得心情無比鬆快，有那麽一瞬間，我竟然想，停留在這一刻就好了，別讓我醒來。
“阿月，你是我的月亮。我喜歡你，你要永遠陪在我身邊。”
這情話聽起來真動人……像在胭脂河浣紗的女子唱的詩，“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胭脂河……胭脂河……我苦笑，我與他之間，總歸是隔著深仇大恨的，眼前再美再好，都不能被迷惑。我抿抿唇，輕柔地拂去肩上的蝶，如癡如醉的幻象頃刻間灰飛煙滅，再尋不到一點蹤跡。我琢磨著，對他道，“阿月不懂得王子的喜歡是怎樣的一種感情，阿月喜歡自己的弟弟，但是阿月並不像喜歡弟弟那樣喜歡王子。”
他顯然對我的舉動很是驚詫，看了看四周光禿禿的景色，怒道，“你喜歡你弟弟和你喜歡男人怎麽能一樣！”
“要是不一樣，那什麽樣的感情才是喜歡男人那種呢？”
他有些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就是……就是……你問那麽多幹什麽！”他又大呼小叫起來，帶著霸道的神色，“本王子喜歡你是你的福氣，我隻知道，你雖常惹我心煩但是我不介意，你為我出謀劃策我覺得很高興，所以我要收了你做姬妾，把你永遠留在我身邊！”
“王子有很多姬妾，每一個都比阿月漂亮，都比阿月高貴，都比阿月溫柔體貼，想來王子以前在她們那裏，會覺得更加愉快吧？”我緊緊看著他，他臉色有些陰暗，“但是時間長了，王子就會喪失興趣，更何況本就平庸的阿月呢？阿月從來都不是王子的月亮，阿月隻是個奴隸。”
他有些著急地抓住我胳膊，“你知不知道，一向都是她們討本王子的歡心，何時輪得到我去遷就別人？可是為了你，我特意去找百裏要東西來給你逗樂，你還想怎樣？”
我使勁搖了搖頭，“王子對我好，以後必定會要我加倍回報。正如您所說，我們是敵人，不是麽？”
見他還不死心，我從他手中抽出胳膊，“在這裏，為了活著，我努力地適應一切，甚至丟掉了尊嚴。但是現在我累了，不想再這樣下去，所以幹脆明說，我隻是單純地知道那個狐公子的故事，其餘一概不知，所以……王子不要想著從我身上下手，去征服玉訣了。”我停一停，又笑一下，毫無尊敬地冷冷道，“即便我知道些什麽，也不會告訴你的，因為對你來說，我是卑微的奴隸，對我來說，你一樣是低賤的伊舍人。”
他的眼眸沉鬱下來，抽出配在腰間的短刀抵住我的脖子，“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冰涼的刀麵貼著我的皮膚，我微微打著顫栗，是的我在害怕，可是我並不想求饒。“那你就殺了我吧。”
他愣了愣，顯然沒料到懦弱的我終於不畏生死了，於是邪肆地笑起來，笑容裏帶著些許殘忍，“想死？沒這麽容易。”他冷冷收回短刀，“你就安生待在姐姐那裏，等著做我的姬妾吧。”他走過來捧住我的臉，作勢要吻下去，我忙掙紮著向後躲閃。一陣風吹過，我有些頭暈，竟腳底發軟地癱了下去，他這才神色緊張地摟住我。
“阿月！你怎麽了？”
我有些無力，卻還是從他的懷裏掙了出來，緩緩對他說，“放過我吧。”
他沒再與我爭執，隻是一言不發地緊繃著他倨傲的臉，看著我轉身離去。終於在這一刻不顧後果地豁出去了，我覺得痛快無比。我要活，而且活得自由，不再逆來順受，不再任人隨意擺布命運。我相信，盡管他再怒火中燒都不會殺了我，因為一個真正懦弱沒本事的人，不敢反抗他。赫哲王子還對我有興趣，還對我有期待。
那天晚上，赫哲王子神色陰冷地去找了百裏大夫。
“你說，本王子哪裏不好了？就沒見過這麽不識抬舉的人！早該知道她愚鈍無知，隻會給我找氣！”
百裏大夫好笑地看看他，舉起一杯藥茶，“要不，您喝喝這個消消氣兒？”
王子不耐地將茶推了回去，“你說鬧成現在這樣，可該如何是好？”
百裏大夫遂自己悠閑地喝起茶來，還不忘捋捋山羊胡，“您呢，是一廂情願，我不是說了嘛，阿月那個小姑娘吃了不少苦，您得多疼愛她，她才能知道您的好。”
王子兩手一攤，“我對她好，可她完全不領情啊。”
百裏大夫笑著搖搖頭，“您對她的好並不是她想要的，您得順著她來。赫哲王子，本來您對她應是勢在必得，完全不用擔心防備鬆一點，她就會把這裏翻出個天，她還不是您的對手，順著她些又有何不可呢？”
“的確。”王子點點頭，暗自思量一會兒，意味深長地笑起來，“如了她的願，她才能令我如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