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瞞著她

冷向陽在前麵走,街上,人多、車多、樓多,冷向陽兩步一回頭,不敢伸手拉她,又怕她走丟,反複叮嚀她小心左右看。

穿過一條馬路,又拐了幾個彎,丁小美才隨著冷向陽來到一家醫院,高聳的樓房在陽光下似乎直入雲霄。

上電梯。

也不隻上到幾層,電梯停了,冷向陽說到了。

病房內,一床白被下,蓋著她日思夜想臉色蒼白的女兒。

尚芳麵容憔悴,雙唇發白,兩眼無神,似乎有氣無力。

女兒真的病了,看來病得不輕。

丁小美不顧一切地扔下包,衝過去抱住自己的女兒,失聲叫道:“小芳,你這是怎麽了?”然後,淚如雨下。

看來,冷向陽沒有騙她,他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冷向陽把丁小美扔在地上的包撿起來,給丁小美倒一杯水,放在床頭茶幾上,他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有站在旁邊,看著他們母女倆抒發別後之情。

片刻之後,尚芳掙脫開母親的懷抱,安慰她說:“媽,你別哭了,我沒有事,我想你了,才讓你來。”

“你還瞞我?他都對我說了。”

“他都對你說些啥?”

“沒說啥,媽不哭,也許我太脆弱了。”丁小美回頭,見冷向陽正看著她,忙用袖子抹去眼淚,她要在冷向陽麵前當一個堅強的女人。

“媽,你吃飯了嗎?”

“吃過了。”

“我爸他好嗎?”

“好。”

冷向陽轉身出去,他不想聽她們母子間的別後家常話。

尚芳見冷向陽出去,低聲問道:“媽,你為啥騙我?”

“我不想你與他在一起。媽也是為你好。”

“我知道,我的生父是施龍,對嗎?”

“先不說這些,你得了尿毒症?那是什麽病?要換腎得怎麽換?”

“我也不知道,誰對你說的?我真不想連累你們。”

“你實話告訴我,到底是啥病?怎麽治才能好?去哪兒買腎?”

“媽……”

尚芳一聲媽叫出,再也忍不住,淚如雨下,猶如小孩兒一樣,上前鑽入母親的懷中,哭了起來。

她感到自己來日不多,誰也瞞不了她,冷向陽雖然還瞞著她,但她有一種預感。

丁小美懷抱女兒,也一灑難言之淚。她又想起自己生下她時的情景,尚躍進對她不冷不熱,是她一個人把她辛辛苦苦帶大。

丁小美終於冷靜下來,第二天一早,她就在病房的外麵,詳細問起冷向陽關於尚芳的救治方案。

冷向陽對丁小美說:“她隻有換腎,我的不行,我與她沒有血緣關係。”

“那就換我的。”母親為了女兒,什麽都舍得,甚至生命。

“我們找醫生談談,好嗎?”

兩個人來到醫生的辦公室。

中年男大夫對他們很客氣,有問必答,很耐心。

丁小美問:“大夫,我是尚芳的母親,換我的腎可以嗎?”

“可以,但要對你進行必要的檢查。”

冷向陽有幾分擔心地問:“一個好人拿下一個腎,對以後的生活有沒有影響?”

“問題不大。”

“如果把她的腎移植到患者身上,萬一產生排斥怎麽辦?”

“這個不好說,也有不成功,排斥的病例,可目前大多數都采用這種搶救辦法,別的辦法成功率更低,你們好好考慮一下,也要有失敗的精神準備。”

兩個人聽罷,心中一緊。這個辦法不是百分之百,如果失敗了怎麽辦?

丁小美拿掉一個腎不能再安上,尚芳體內如果產生排斥,她的生命也就……

冷向陽與丁

小美麵麵相覷,想從對方的眼神中吸取力量,她們都心中沒底,痛苦難言。

大夫見狀,又對她們說:“你們一定要考慮好。”

丁小美不安心地問:“沒有別的辦法嗎?”

“據我所知,目前還沒有。”

冷向陽長歎一口氣,此時,他也英雄氣短,尚芳需要的是腎,如今他有力無處使,這就是我以前對她說的愛嗎?既不能赴湯,也不能蹈火,偏偏她需要有血緣關係的腎,可我與她沒有血緣關係。

兩個人從醫生辦公室出來。

冷向陽對丁小美說:“你說我與她有血緣關係,如果真是就好了,我寧可把兩個腎都給她……”

“好了!你別說了,都怪我,行吧?”

“不,全怪我,小美,我對不起你,我欠你們母女太多,這輩子也還不完了,隻好等下輩子。”

丁小美不明白他為什麽變了,他也許是良心發現,才對她們母女好,他不會是在演戲吧?男人沒有幾個好東西,把女人騙到手就變臉。

也許前世她們兩人欠下的債太多,今世讓她們在一起償還這筆債務。

為了女兒,丁小美咬牙下定決心,治好女兒的病再說,即使不成功,也要試一試,那樣才沒有遺憾。

臨上手術室前,母女兩人坐在一起。

尚芳淚流滿麵,丁小美也淚流滿麵,冷向陽站在兩人中間,不停地為她們擦淚。

不久,他也被兩個女人構築的氣氛感染,眼中含淚,大步走出門去。

“媽媽,我拖累了你,你對我很失望,對嗎?”

“傻話!媽可從來沒有這麽想過,你要不行了,媽也活不下去了。”

“媽媽,為什麽我的生身父親不來看我們?”

“你別問這些,媽不想說。”

“我從他身上得到很多溫暖,你為什麽騙我?”

“媽是為了你好。”

“她真的對你那麽壞?這麽多年,你還恨他?”

丁小美點點頭。

“為了我,你原諒他吧。”

“小芳,先不說這些,等一會兒你去手術室了,萬一我的不行,你也別怨媽,媽對你一心一意,我做的事都是為了你好。”

“媽,如果手術失敗了,我對你隻有一個請求。”

“你說吧。”

“原諒冷向陽。”

“孩子,你就不能說點兒別的嗎?”

“我想見一見我的生身父親。”

丁小美沉聲道:“他不來看我們,我們也決不去找他。”

“他知道我的情況嗎?”

“常有誌找過他。”

“可是,他為什麽不來看看他的女兒?”

丁小美無言以對。

“媽媽,你也別太難過,如果手術失敗,我也不遺憾,該得到的我都得到了,我很知足,至少我要比查桂香活得充實。”

“小芳,你別說了,你會好的,手術也一定會成功,菩薩會保佑我們母女平安,回家後我就燒香念佛、吃齋。”

“媽,你相信有在天之靈嗎?”

“我信。”

“今生今世太短了,萬一我不能接受你的腎,我先走了,你也別哭,就當我又去外麵上學,將來我們也會見麵。”

“女兒,你別這麽悲觀,你這麽一說,我的心都碎了。”

“媽,你恨小芳嗎?”

丁小美痛哭失聲,再也無法回答女兒的問話。

這時,手術車推進來。

時間到了。

手術很順利,也很成功。大夫將母親的腎移植到女兒的體內。女兒是否接受母親這珍貴的禮物,還要等幾天再下定論。

病房的三張床被冷向陽她們包

了,晚上,冷向陽躺在她們中間的床上,以便照應左右。

他太累了,一個人要照顧兩個病號,可他心甘情願。

夜深人靜。

丁小美與尚芳都睡熟了。他躺在床上,可以聽到兩個女人均勻的呼吸。

冷向陽心潮起伏,浮想聯翩。往日情景,又堆在腦中,一幕幕展開。

當年,他為了追求得到丁小美,使用了欺騙手段,傷了她的心,使她負氣出走。至今,她對他恨意不消,當時他隻是為了愛,並無惡意,她對他的恨,實則是一種愛,而易會榮對他的恨才是真恨。她還是那麽單純、質樸。

冷向陽又想起與尚芳的快樂時光,為了洗清他的罪名,她不惜拋頭露麵,四處求人打點,為了自己,寧可犧牲一切,這樣的女人世上太少了,可惜她紅顏薄命,日子剛好一點兒,她卻無福享受我對她的報答。

這兩個女人他都心儀已久,可他又對不起她們。

丁小美的驚叫聲打斷他的回憶,他趕忙翻身起來,打開燈,卻看見丁小美雙目緊閉,似乎猶在夢中。

他又關上燈,怕影響尚芳,俯在丁小美身邊,低聲叫道:“小美,小美……”

對方沒有回答。

冷向陽又悄悄回到自己的床上,他雙眼望著房頂,難以成眠。

上帝會原諒他的騙術,使他心儀已久,從別人手中奪來的女人平安無事嗎?

這時,他聽到尚芳動一下。借著走廊和窗外的燈光,冷向陽見到尚芳正睜著眼睛望他。

他忙坐起來,麵對尚芳,低聲問她:“有事嗎?是不是疼?喝水嗎?”

尚芳輕輕地搖頭,把手伸出來,冷向陽緊緊地握住她的小手,又關心地問:“你沒有睡著?”

“你不也沒有睡嗎?你在想什麽?”

“胡思亂想。”

“我媽對你不好,你能原諒她嗎?”

“源頭在我,我對不起她,我應該請求她原諒我。”

“其實,我媽對人沒有壞心,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有些事,她還沒轉過彎來。”

“小芳,你不要勸我,你好好養病,等病好了再說,來日方長。”

“我知道你對我好,你對我媽也舊情不忘,可是……”

“小芳,別說孩子話了,你說得太多了,快好好睡覺,等養幾天,再想別的事。”

“我睡不著。”

“那就想點兒輕鬆快樂的事,別說話,當心把你媽吵醒了。”

“她也不容易,這幾年,我爸對她也不好,她整天在小山溝,圍著鍋碗瓢盆轉。”

“你別操這些心了,要喝水嗎?”

“不。”

“餓嗎?”

“不,我隻想握著手跟你說話,我有一種預感,這樣的日子不多了。”

“別胡思亂想,靜心養病,等你病好了,把你們母子接到葫蘆島別墅去住,也過幾天好日子,你們母女在一起,我去外麵掙錢。”

“不可能。”

“什麽不可能?”

“我母親不會聽從你的安排,她寧可一個人受苦,也不肯臉上受熱。”

“小芳,你想得太多了,我隻是希望她過上幾天好日子,你們母女團圓,我看著心裏高興,我沒有別的要求。”

“咳!我媽也真可憐,可惜我這個女兒不能幫助她,沒有給她希望的那種幸福。”

這時,冷向陽聽到身後有動靜,他回頭去看,隻見丁小美正望著他,泣道:“你們不要再說了,我都聽見……”

冷向陽打開燈,看見丁小美蒼白的臉上,掛著幾顆淚珠。

尚芳有氣無力地抬高聲音,問:“媽,你沒有睡著?”

“沒有,我一直在聽你們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