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若你在我身邊
綺涼睜開眼睛的時候，發覺自己正處於一個深紅色陰寒的空間中，空氣裏四處彌漫著血腥潮濕的氣味，不時有陣陣低號飲泣的聲音傳來，直叫人頭皮發麻。
由於這裏陰氣太重，通靈之眼自動開啟，她看到四麵八方全部都是形態各異的孤魂野鬼在麻木地遊蕩，有些鬼怪察覺到她散發的通靈氣息似乎還想上前吸取，但無一不被妖王與生俱來的威壓嚇退，遠遠地躲開了。
由於夜嵐的記憶有一部分還存留在腦海中，所以綺涼很快就判斷出來，自己這是到了血煉獄了……也就是翎月心當年被封印的地方，不過顯然自翎月心逃出去之後，這裏聚集的靈氣大部分都散了，看起來也沒什麽致命的威脅。
但是最要命的是，風淮火玉艾奇司桀他們貌似一個都沒有跟來，很明顯是中了麒麟的招數不知道被內部隧道傳送到冥界的什麽鬼地方去了，這簡直就是不折不扣的報複啊。
翎月心果然今非昔比，竟能通過暗係力量在一定程度上控製罹歌的思想，實力較之當年至少也得上升了六七個百分點，這樣一來，要扳倒她的難度就更大了。何況現在大家已經被強行分開了，柒音又受了傷，接下來要怎麽應對就成了大問題。
對了，小七呢？
綺涼猛然起身，焦急地四處張望，徹底清醒過來的她心裏很清楚，以柒音的傷勢，無論被時空隧道傳送到哪裏後果都是不堪設想的，而且目前除了自己，誰都沒有足夠能力很好地保護他，縱然是司桀也不行……退一萬步講，就算是有能力，司桀也未必願意。
“小七，你在哪呢？快答應我一聲啊！”
“小七，你別嚇唬我啊，你在這裏嗎？”
“小七……小七！”
音量逐漸升高，最後幾乎帶了哭腔，綺涼心裏很清楚，如果柒音這次因為她而出了什麽意外，那麽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有些人，有些事，得到的時候不知珍惜，隻有在瀕臨失去之時才覺得後悔害怕。
柒音之於她的意義，和風淮罹歌都不相同，他早已成為了她生命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不管具體屬於哪一類感情，都已經融入了骨血不可分割，所以兩個人都是可以為了對方而不惜一切代價的。
在這一刻綺涼心裏已然打定了主意，萬一柒音果真遭遇不測，她拚了命也要拆了冥界，讓翎月心痛不欲生。
直到她聽到了那聲熟悉的呼喚，原來被叫過多少遍也不覺稀奇，現在聽聞卻宛如天籟。
“小葉子。”
她下意識地轉過頭去，見柒音正扶著牆壁慢慢走向這裏，連忙飛奔迎上去，緊緊抱住了他。
“小七，你嚇死我了……”
柒音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發，卻禁不住腳下一軟，霎時跪倒在地，連帶著將她一起扯得彎下腰去。
鮮血仍舊不間斷地從他的傷口滲出，很快便將綺涼的薄衫也浸紅了一大片，他微微闔著眼睛，臉色雪白如紙。
綺涼試圖用妖力去凝住傷口，但很快就發現這根本無濟於事，罹歌之前已經被暗係力量所控製，所以他造成的傷害也不可避免地帶著暗係殘餘，是無法被自行愈合的，即使是身為狼族的柒音也做不到。
再這樣下去，等待暗係力量漸漸侵蝕到五髒六腑，柒音的生命就會受到威脅，到時候神帝也難回天了。
“小七，你別擔心，我一定會找到辦法救你的！”
柒音虛弱地靠在她懷裏，聲音低沉微啞：“其實也無所謂……你的傷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大部分的傷害都被他扛下來了，剩下的那一點力量殘留根本奈何不了她。
“那就好。”他欣慰地點點頭，下一秒卻驀然渾身顫抖起來，禁不住低低痛呼。
“怎麽了小七？”綺涼慌亂神色溢於言表，“很疼嗎？”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柒音連回答一句話都變得艱難無比，他難過地皺眉，好久才勉強吐出一個字：“冷。”
暗係力量在體內開始發作，四肢百骸仿佛都結成了冰，寒意陣陣襲來衝擊著瀕臨崩潰的意誌，劇痛深入骨髓。
綺涼低頭抱著他，一遍一遍重複他的名字，提醒他不要睡過去。她恍然意識到，原來自己呆在他身邊也依舊無法解決他的痛苦，即使她是妖王轉世，在這一刻也完全無濟於事。
她原來
的通靈之力便是隻能毀滅卻不能度化，現在的妖王之力依然是隻能殺人不能救人，一個人縱使再強大，所謂的軟肋也注定永遠都是軟肋。
“小七，我真是太沒用了……”她伏在他肩頭輕聲低喃，眼淚透過單薄的衣衫帶來滾燙的觸感，“答應我，撐過去好不好？隻要你能安然無恙，我什麽都不要了，以後永遠都陪著你，行不行？”
我曾經固執地否定了所有的可能性，凡事都憑著自己的意願不肯讓步，到後來才發現，如果真的要找出一個時刻關注我的喜怒哀樂、願意永遠留在我身邊、毫無雜念且至死都不會放棄我的人，那麽這個人，就隻能是你。
隻能是你這個大傻子。
“小七，我現在就毀了血煉獄，帶你出去。”
“妖王殿下，先不要動怒，事情還有轉機。”
冷漠的男聲自身後響起。
綺涼迅速擦幹臉上的淚痕向身後望去……
艾奇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不遠處，朝她嚴肅地點點頭，徑直走過來，劃破掌心按在了柒音的傷處。
“你做什麽？”
“我是妖魔混血，能夠適應冥界力量，而且天生愈合能力強悍，所以隻有我的血能救白柒音。”
“你為什麽也在血煉獄？”
“時空隧道把我傳送到了這裏，我能遇見你們，也是巧合。”艾奇頭也不抬，“殿下，現在不是懷疑我的時候，你應該想想我們要怎麽和其他人員會合。”
綺涼見柒音傷口的血液果真已經慢慢凝結，且他的呼吸也逐漸變得平緩，頓時略感安心。
“我們的實力並不是完全處於下風，隻是血麒麟那招開啟時空隧道的技能太惡心，現在又有了翎月心的配合，幾乎無懈可擊，而我暫時想不出應對方法。”她如是道，“這樣一來，隻要我們聚在一起，就會有被他強行拆散的危險，很被動啊。”
艾奇沉聲道：“通常來說，開啟內部時空隧道是有一定條件的，在夜嵐妖王的記憶裏，有沒有過類似的提示？”
“她沒提醒過我。”
“你仔細想一想。”
綺涼果真認認真真地托腮回憶起來，將腦海中零星的記憶碎片一點一點拚湊，希望能找到對現狀有利的信息。
冥界……內部時空隧道……特定條件……血麒麟的技能……受到的限製……九層界點……九層！
“冥界各處的地理位置你清楚嗎？”她猛地抬頭瞪著艾奇，“我要去滅神九層塔！”
她終於明白夜嵐當年為什麽要強闖滅神九層塔了，照這情況看來，恐怕那時候的夜嵐也遇到了和自己相同的問題，而所謂能阻止內部時空隧道開啟的界點，處在滅神塔的第九層。
艾奇搖頭：“不是很清楚。”
“那我們就拆了血煉獄再出去找！”
“好，但至少要等到白柒音的傷勢緩和一下再出去吧。”
“這個我明白。”綺涼別有深意地看他一眼，“難為你這麽關心小七。”
艾奇回答得雲淡風輕：“很少有讓我看得順眼的妖界中人，他算一個。”
“我該謝謝你。”
“不必，我既然說過要加入你的陣營，那麽這也是我該做的。”
隨後兩個人誰都沒有再開口，各自低下頭思慮著心事，一時間隻聽到血煉獄中孤魂野鬼的陣陣低嚎。
等到柒音從半昏迷中清醒過來時，發現綺涼已經睡著了，卻還保持著緊緊擁抱自己的姿態不肯撒手，他望著她清秀的側顏，無聲微笑。誰知目光微轉，竟看到了艾奇正站得遠遠的，靠在牆壁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下意識地動了動，結果綺涼立刻就睜開了眼睛，黑眸中滿是警惕：“怎麽了？”
“沒事，艾奇怎麽會在這裏？”
“哦，他也是被時空隧道傳來的，這次多虧了他的血你才得救。”綺涼坐起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抱著他，“怎麽樣小七，好點了嗎？”
“好多了……”柒音尷尬地低聲道，“小葉子，你這樣抱著我會不會太奇怪了？”
綺涼斜睨他一眼：“你以前撲在我身上滿地打滾的時候，怎麽沒覺得奇怪呀？”
“那不一樣，你現在是風淮的妻子了……”
“你還真把這婚事當真了啊？我和風淮什麽也沒有發生過。”綺涼又好
氣又好笑，“我都不在乎，你現在反而顧慮重重了，難道是因為跟著幽天沁太久了？”
柒音垂眸，沉默不言。
綺涼側過頭打量他半晌，遲疑很久，終是幽幽歎氣：“小七，我知道這段時間你一直不開心，對不起。”
這是她第一次正正式式向他道歉，柒音愣了好半天，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小葉子，你別這樣，你又沒做錯什麽。”
“是我親手把你推開的，我知道現在再叫你回來實在是太過分了，但是……”綺涼湊到他耳邊，小小聲地說，“小七，我剛才對你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
方才他雖然疼得不能自已，卻也多多少少聽到了她的安慰，她說，隻要他安然無恙，自己便什麽都不要了，永遠都陪在他身邊。
安慰也隻是安慰吧，他心中有多麽渴望，就有多麽不敢相信。
綺涼望著他躲閃的目光，複又一字一句認真道：“是真的，小七，我曾經失信了一次，絕不會再失信第二次。”
“那罹歌呢？”
“我會親自把他送回到神帝身邊，看著他重新成為左翼神使。”
“然後呢？”
她微笑：“沒有然後了。”
“小葉子，別為了我而作出任何犧牲，那樣隻會讓我更難過，真的。”
“這話我也想對你說。”綺涼伸出手，白皙的手指赫然帶著那枚青色戒指，“你綁定契約的時候，也同樣沒有問過我的意見。”
這一刻，風冉在地下兵器庫說過的話又清晰地回響在耳邊。
“你不必講清楚，我隻是想告訴你，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分很多種，依賴、崇敬、仰慕都可能混淆它的概念。但是愛一個人，是真真正正希望著對方從容安好，縱使用生命守護、用一輩子等待也在所不惜。我和夜嵐的感情，屬於後者，可是綺涼，你能確定自己的感情屬於哪一種嗎？”
或許，她對罹歌有依賴，有崇敬，有仰慕，卻唯獨少了所謂“愛”字的真正概念。所以在她看到罹歌被翎月心控製的時候，隻是覺得焦急惋惜，卻不曾心痛。
大概隻有在那個時候，她才能看清自己。
“小七，我問你，怎麽才能解除靈守契約？”
“靈守契約無法解除。”
“別騙我了。”
“真的無法解除，而且，我也不想解除。”他枕在她的手臂上，眼眸亮晶晶的，“你知道麽？在白蛇族的那段時間，我總是感覺自己正在離你越來越遠，隻有靈守契約這一點維係，能讓我安心。”
他的語氣很輕鬆，卻仍是聽得綺涼心中一陣酸澀。
“小七，我們之間的維係，絕不僅僅限於靈守契約。”
柒音笑著，偏過頭在她懷裏蹭了蹭，這一親昵的動作仿佛又使兩人回到了那時在七葉茶飲店無憂無慮的日子，盡管相隔這麽久，彼此的心境都已改變了很多。
“小葉子，你現在已經是轉世妖王，再不是當初那個需要我保護的小姑娘了。”話尾輕轉，化為一絲歎息。
綺涼順手揪了揪他毛茸茸的耳朵：“我一直都是原來的葉綺涼，沒變過。倒是你，比起原來都成熟穩重得快叫我不認識了。”
他失笑道：“我以為你會覺得原來的白柒音很煩。”
“我覺得原來的白柒音很可愛。”綺涼注視著他，眼神清澈得如同神界之水，“我很喜歡他。”
我很喜歡他。
柒音清俊秀致的麵容在血煉獄昏暗的光影下顯得分外柔和而不真實，他就這麽怔怔地和她對視著，語調低緩。
“我可能一直都沒和你提起過，小葉子。”他如是告訴她，“身為一個不受認可且被族人歧視至今的異類，我從來都沒有什麽特別了不起的目標，我這輩子唯一的信仰，就是希望可以永遠都不離開你。”
從遇見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原來的兩百多年都是白活了。
綺涼用力地閉了閉眼睛，她覺得自己又要不爭氣地掉眼淚了。但是很快，她便再次看向他，虔誠無比地把手伸到了他的麵前。
“今葉綺涼謹以妖王之名問詢，白柒音，你可願意永世陪伴，不再遠離？”
柒音含笑低下頭，溫柔地在她手背上烙下一吻：“殿下，這是我的榮幸。”
以此為證，不離不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