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他送了我一個擁抱

今年的雪格外的多,在這個寒冬臘月,冷的直讓人感歎能在屋中烤炭火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兒。

我在宮中,依舊做著悠哉遊哉的、皇帝麵前的紅太監夜笙,而未弦他竟然直接把花間在東廠的那個極好的小院送給了我居住。

可是讓我住在這裏又算什麽呢?懷念舊人嗎。

如今則慕,或者說頂著淩風傲名字的他,被我叫騷包的他,實際上卻是我哥哥的他,則慕。

我夜笙是則慕的妹妹,我真的是則慕的妹妹。

又是一日風雪交加,那落雪壓得連梅花也低了頭。小棍子剪下來幾枝開得正好的傲雪紅梅,插在了花瓶中做盆景供我觀賞。

是時,我剛從貴和殿陪未弦大戰了三百回合的蛐蛐,正累的酣暢淋漓,進屋之後連忙圍在了炭盆旁邊烤著火。

由於狗的一手好腿的小棍子實在是太有我當年的風範,使的我很是寵信他。他奉上一杯茶給我,在我滿足的喝下一口之後,他討好十足的在我身邊點頭哈腰道:“夜公公,則慕則大人已經在院外等著您了。”

我聞言連忙放下茶杯,皺起眉頭不地斥責道:“咱家不是說過則大人過來直接將他請進來嗎?你好大膽子竟然敢讓他在外麵候著?”

更何況則慕如今是錦衣衛的人,怎麽說讓他一個錦衣衛的護衛在門外求見我一個深宮太監也說不過去不是?

不等小棍子為自己申辯什麽,我連披風也來不及係,直接就穿著我的太監服跑了出去。

視線之間隔著的,是如鵝毛般大小的雪花。他的臉隔斷在大雪之中,看的有些不真切。

卻是眉目依舊,氣度不凡,除卻凝成一個結的眉毛,他看起來仍是那個風流的俊俏公子嗎?

我以為他是的,可是我和他誰都清楚,事情的真相大白之後,在江南與錦衣衛都督則慕一起會宴的那一晚,倒是再也回不去了。

因為他隻能是我的哥哥,一個可以為了保護我而不惜背上枷鎖的哥哥。

我在雪中向他奔來,卻在他身前一米處停下。麵色微紅,他見我來,嘴角漾起一個笑容來,帶著滿滿的寵溺與歡喜,替我拍掉頭上的雪。

“嗯……那個……手下的小太監不懂事,竟然把你攔在了外麵!我回去肯定好好教訓他,絕對不會有下次了!你……”

“妹妹。”

他的聲音很平靜,平靜的讓我在忽然之間覺得害怕。

“嗯?”

我隻好停下我的話,抬起頭對上他那明亮的眼睛。那黑色的瞳孔中,有我期待的樣子。

則慕抿著唇,眼睛卻在一分一分的左右打量著我。

我也打量著他。

那黑色的錦衣衛獨有勁裝穿在他身上是那樣貼合,俊朗不失溫和。我的哥哥,則慕,我的哥哥。

我在心底堅信,沒有一絲的懷疑。當初在得知那個則慕是我的哥哥時,我的心中就沒有現在的這種感覺。可是在麵對他時,我的心中就絕對相信著。

“妹妹,我的妹妹。”

如此膠著,如此的喜歡,那是我的哥哥。

“哥……”我按住他的手,指尖觸到的溫度,是和雪差不多的冰涼。“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事兒?”

則慕卻反握住了我的手,為我的手嗬氣。那滿滿的愛戀使我沐浴在濃濃的親情之中,那種溫暖比炭火還要暖嗬。

“我要離開上京了,可能會回來,也可能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回到上京了。”

一句話讓我瞬間手足無措起來,我連忙緊張地望著他,問道:“你不在上京你要去哪裏?你為什麽不會再回來了?”

“我要回到江南,況且,我沒有在上京的意義了。你不必擔心,我會常寫信給你,若你得空,就去江南看看我。”

“我不識字啊!”我氣惱的抓抓頭,“要不等我到了出宮年齡我也去江南陪你一起……”

“妹妹,無論何時,你都是我則慕唯一的妹妹。還有,我希望你原諒我曾經那些……那些自私的話。”

他指的,是他曾經說過,不求我喜歡他,他會一直無怨無悔的照顧我那些話。這些話一直橫在我的心中,始終難以消磨。出於本性,我可以分辨的出,哪一些是真心,哪一些是假意。則慕他對我,怕是真的起了不該有的念頭。

“你是我這輩子唯一的親人,無論你走到天涯海角,我的心會一直跟隨著你。”我抿唇笑著,以我最大的溫和與諒解。我知道,他會懂得。

以往那些逼迫我喜歡他的話,那些他說會照顧我一生的話,如果我真的答應了,那恐怕我們一輩子都要活在陰影下。

如果我不是她妹妹,或者我們沒有這層關係,或許以後麵對他,我都是尷尬著的。

雪落在他的手上,瞬間融化成水。入眼皚皚一片,那種蒼茫的顏色實在美的潔淨。

最後,他送了我一個擁抱。那是一種帶著暖暖親情的擁抱。我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似的,將他抱的緊緊的。

我以為這個時候他會對我說什麽話,沒想到他卻在這個時候談論到了我心底最深沉的一根弦。

他說:“你還是愛著他的吧。愛過那樣一個男人,又怎麽會是說不愛就不愛的呢。”

這話說的很沒錯,我現在除了花間,心中當真是裝不下別人了。

不過花間下落不明,就算明了也不知道現在的我會和我哥哥談論這些問題,所以我回答的很是放心大膽。

“沒遇上他之前,我想的隻有等我到了出宮年齡,我就找一個老實過家的男人生活一輩子,怎麽活不是活

呢?可偏偏遇上了,哥,我不愛他還能怎麽辦呢?可能也是我一個平民,攀上這麽個高枝不舍得放手,但是讓我再去接受他以外的人,我真的做不到啊!”

花間啊花間,何時能與你站在花間,共賞繁華呢?

則慕拍拍我的後背,安慰道:“一切隨你,不過他現在下落不明,你不要為他誤了一輩子。”

我笑了笑,沒再說話。

之所以不說話,是因為早在愛上他的時候,我就已經誤了一生,為他萬劫不複。隻是,這些話沒必要說出來。

“妹妹,保重。”

他鬆開了我,緩緩後退,然後,瀟灑轉身,不帶絲毫的留戀與猶豫,最終那抹黑色變得越來越遠,最後消失不見。

這樣的分別,也許就是永生了呢。我有一個哥哥,可是今天過後,就可能再也不會相見。

則慕。

這一年真可謂是風雲變幻,昔日風光無限的東廠今時被錦衣衛打的落花流水,那蓬勃的力量不複存在,錦衣衛這一次當真是漂亮的還擊。

然而,對於那如曇花一現的東廠督公花間的下落,卻是眾說紛紜。死傷,被暗殺,被下毒,種種不一的說法皆有之,不過總結起來,便是花間非死即重傷,多半是廢了。

我聽著那種種議論,一笑置之。

年關已至,這一年已過去。明天過後,正是新的一年。

瑞雪兆豐年,可是這雪也不能老這麽下不是?

“皇上,凍手了不?奴才送皇上回宮暖暖再出來吧?”我走到正在堆雪人的未弦身邊,好聲好氣地問道。

宮中之人正上上下下裏出外進的布置後宮,爭取把這個年過的氣派一些。皇上不爭氣,後宮又沒有什麽得寵的,或者能擔起後宮大小事物的妃子,於是這些個零碎活就交到了我們這些個苦逼太監手中。

要是在以往,我可聽說這些事情都是由花間負責的。

我夜笙啥啥不會,就樂得做一個甩手掌櫃。我上邊還有太監總管卓公公,怎麽也輪不到我。所以,在這個大家都忙活的時候,隻有我才能閑到來陪皇帝堆雪人的地步。

未弦將一根胡蘿卜插到了雪人的眼睛下麵做鼻子,這樣,一個雪人的三官就出來了。另外兩官直接省略。

未弦看了看手中剩下的一根胡蘿卜,想了,又想,直接將他插在了雪人下麵。

我清清嗓子提高了音量,道:“皇上,太傅說下午要來考您《國論》,您可有背會?”

未弦默默的拔出了那根胡蘿卜,用胡蘿卜尖指著我的鼻尖,威脅我道:“你再說話信不信朕插死你?”

下的心又重新提起。

“皇上,奴才知錯,但是外人麵前還請皇上……”我悄悄地道:“注意言行啊!”

聽了我的忠告,未弦可算放棄了插死我的念頭,然後屏退了左右閑人,幽幽地道:“後天,就是新年了嗎?”

我冒著生命的危險,向皇上諫言道:“皇上,過年您也要背書,功課耽誤不得……”

“做皇帝,若做不成一個好皇帝,那朕這皇帝做的實在是無趣。”

這種問題,我一個奴才無權置喙,閉嘴才是最好的做法。

未弦目視遠方,那一刻的他,盡管隻是少年之姿,卻已經有了手握江山的驕傲。那種姿態,充分使我意識到,什麽才是真龍天子,國之帝王。

仿佛從前那個荒唐的皇帝,都隻是假象而已。

“皇上,回去吧……”

大年初五,後宮燈火通明。對於那種俗氣奢靡的宮宴,我實在提不起興趣,於是和未弦找個皆借口離開,獨自回到了昔日的小院。

跟著未弦東跑西跑累了一天,實在是累的不行。我將衣服脫掉之後便鑽進了被窩。那裏麵暖暖的,舒適而貼心。

啊!

忍不住呻吟一聲,我閉上眼,但漸漸的發現了有幾分不對勁的感覺。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我的腰上?

“流氓!”

我掀開被子,不顧一切向前踢去,用盡我全身力氣。

我夜笙在後宮的確是大紅人,但還沒想到能有小宮女主動爬床,做出這等無恥之事。

“小笙笙……”

被這聲音嗆了一下,我卻聽出這聲音好像有幾分不對勁。

我把被子一揚扔到地上,看著床上那一團妝似委屈,精赤上身的雍容美男,且不看他的麵容,單是看這絕無僅有的身材,就讓人把持不住,更何況他的容顏也是灼灼桃夭,美的讓人驚歎。

我的嘴角**不止,隱隱有黑線在風中淩亂。

“花間?”

花間一個餓虎撲食壓過來,將我摁在身上。長臂一扯,被子立即蓋了上來。我的眼前除了花間的美色外,再無其他顏色。

“許久不見,有什麽話不如先睡一覺再說?”

花間絕對是受了刺激了!

意識到這個事實,我立即掙紮反抗起來,卻忽略了花間的力量。他狹長慵懶的雙目染上情欲的顏色,多看一眼,就讓人失去理智。就像我。

“喂,你是太監啊,咱倆根本不能睡覺好嗎!”

“睡個覺而已,和是不是太監有什麽關係?”他邪笑著看著我,“你是不是在想著那事兒?”

一句話問的我整個人又羞又臊,但想著沒羞沒臊才是王道,我又丟棄了臉皮,摟住了花間的脖子。

“反正你是個太監,我怕你幹什麽?”

“是啊!”花間雖然在笑,但我卻察覺到他的話語中隱隱有了咬牙的味道。

然後……

吹燈,熄蠟。皇宮之中唯一一個黑著的屋子,大抵就是這裏。

我想我一定是瘋了,居然一句話都沒有問便就這樣和花間睡在了一起。虧大了虧大了。

更加虧本的,若他真是個太監倒也罷,可我怎能如此天真,怎能如此單純,怎能……怎能忘卻他腹黑的本性!

事後,花間撫著我的腰,言笑晏晏道:“嗬嗬,小笙笙,這次你可有見識到何為不能人道?”

我嗷一聲怒吼,掐住他的脖子:“花間!你大爺的你為何不是太監!老子的清白呢!”

“夜公公息怒”花間輕易便擺脫掉了我,反而再次壓住了我的全身,“那我隻好把自己賠給你,一輩子,一輩子都賠給你,好嗎?”

我癟癟嘴,心裏卻樂開了花。如果能換來花間的一輩子,那真是值!

我假裝不情願的接受了,但還是要出言嫌棄幾句。“要你來幹嘛,難道還要養你嗎?”

“是啊,夜公公從此以後你做爺,我給你做奴才,伺候你一輩子,寵你愛你一輩子,請公公一定要給奴才這次機會啊!”

然後……春色盎然無止休……

花間,有你回來,有你在身邊,真好。

我這一生,遇見你,愛上你,沒有恨,沒有怨。就算你曾做過的那些事,我也可以原諒。

因為愛一個人,隻怪太晚,愛不夠,不夠。

一直不知道是誰的錦衣衛都督總算露出了頭,千算萬算,我都沒想到會是他花間。

當年花間的父親因為與上一任東廠督公結仇,所以被後者下了殺手派去殺害花間的母子。

花間幼小年歲便親眼目睹了母親殘殺,以至於他這輩子都恨絕了東廠。卻沒料到命運弄人,他卻被仇人帶回了東廠,親手栽培成了下一任東廠督公。

花間表麵風光東廠,卻在暗地中,借著與錦衣衛的爭鬥,除掉了東廠。也難怪在菩提寺的那一夜,東廠會盡數全敗。因為花間,從未想過要讓東廠勝。甚至連他殘害百姓,也是因為想要除掉東廠這個禍患。

我聽完花間口中的這些事實,整個人隻覺不能再震驚。

難怪,難怪……

他借著東廠之名,讓天下人恨透東廠,這樣當錦衣衛一領天下之時,百姓絕對會極其讚同,無人會有怨言。這般深沉的心機,難測的城府,簡直可怕。哪怕偽裝自己的性別和聲音,他也是滴水不漏著的。而他,既然原本就是錦衣衛都督,那麽以後掌控天下的人,還會是花間?

“不”花間搖頭,“未弦會是一個好皇帝,以他的心性,絕不會繼續容忍有人霸著他的江山,他的天下。”

“如果是在鬥蛐蛐上麵,他的確不會容忍別人這樣做。”我靠著他的肩,嘟囔道。

“當年我選上他的時候,他卻跟我說,江山可以讓我五年,但是五年之後,我卻不得再參與朝政。否則,他會用盡他所能動用的力量,除掉錦衣衛。”

“哈?”我傻了眼,當時未弦才幾歲?這種話,真的是那個一看到書就睡覺的未弦說的?“他知道你的身份?”

“嗯。”花間點頭,“他早已調查出了這一切,這些連當時的東廠督公都沒有調查出來的秘密。”

我無語良久,想我夜笙還自認為聰明的已經可以玩弄未弦,卻沒想到未弦的城府竟然比花間還要深。

他抱住我的腰,輕歎道:“這些事情都不再與你我二人有幹係。正月過後,皇上已準許你我離京,不再與朝廷有任何關係。”

離開上京?我想了又想,便已了然。所謂狡兔死,走狗烹。花間能用的價值已經沒有,何況以花間的才智和能力,未弦留他在身邊的確有養虎為患的可能。未弦既然已經決定要親手打理天下大事,絕不會容忍身邊有這樣的存在。

可是我能理解,並不代表我能接受。想到這些年花間為未央所做的一切,我難免替他心涼。

“不要這樣,夜笙。”他挑起一綹頭發,輕輕吻上去,“還記得我答應你的誓言嗎?”

記得,怎麽會不記得呢?

等到一切都結束,揚州的杏花如雨,離州的桃花天下,上京的落雪蒼茫,我們一起去欣賞,怎樣?到時我們走遍九州,最後再回到這裏,看這江南煙雨朦朧,共同隱居至死。

我溫順的點點頭。

“先賞上京這落雪蒼茫,正月之後,估摸離州的桃花就要開了呢,桃花謝後揚州的杏花也差不多,最後再去江南。”

“好,我與你在一起,一直一直。”

離開上京,雪落無聲,卻送走了我和花間。

盡管是遊山玩水,卻還是難免心懷傷感。在出了上京城門之後,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這巍峨大氣的城門,將是我此生都無法在踏入的地方。

我擦擦眼睛,好像看到了什麽,但又怕我看錯了。重新看完之後,卻發現真是我看錯了。

是啊,怎麽會呢?未弦現在一定在審批奏章,怎麽會來城門,為我和花間送行……

“走吧。”

花間側過頭,衝我一笑。那一笑,簡直讓其他景物都失了顏色。

“如果我沒有記錯,你哥哥還在江南。不如一起去投奔他?”

我深吸一口氣,也回之一笑。沒錯,在那個遙遠的江南,還有我最親的親人。

我握著花間的手,牽著馬,向那遙遙的遠方走去。那裏,是我將要去踏足的領域。

遠處,天色湛藍,雲朵潔白。我有心愛的人在身邊,也有最瀟灑的生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