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殺雞儆猴
一個坐擁天下的帝王不勤勤懇懇地打理江山，也不隻如表現一般耽於享樂，而是將自己的真實想法徹底掩蓋在昏庸表皮之下，掩藏自己的真實麵目……這些話說出來也許隻會讓常人不能理解，卻讓膠鬲覺得駭人聽聞。
但紂王不會去管膠鬲此時掀起驚濤駭浪的心，他在膠鬲麵前停了下來，突然喝道：“抬起頭來看著孤王！”
本就惶惶不安的膠鬲被紂王突如其來的喝聲嚇了一跳，不知不覺間積累的恐懼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口，在這一瞬間盡數爆發出來，讓跪在紂王身前的他禁不住細細顫抖起來，甚至差點就不敢聽從紂王的命令抬起頭來看他一眼。
但也隻是差點，膠鬲到底不是沒有膽子的人，雖然他到底沒能讓自己不去避開應當與紂王直視的目光，卻也的確抬起了頭來。
紂王顯然不怎麽滿意膠鬲的行為，他退了半步，然後彎身迫使膠鬲與自己平視，沉聲問：“你做了什麽讓你不能安心的事？”
不能安心的事？膠鬲不知道紂王事以什麽為標準在問這個問題，但隻是倒賣私鹽這一件事就足夠讓他心不安，因為這是絕對不能讓紂王知道的事。
膠鬲不知道紂王突顯的精明是不是除了讓他能夠說出自己心中對蠆盆忌憚的原因，還能洞悉自己竭力隱藏在陰暗處、那些見不得光的事。但既然紂王沒有在明麵上提及，膠鬲也不會蠢到不打自招，他借以叩首再次避開紂王的目光，以適度的顫音表達出不知道紂王為何有此一問的惶恐：“恕臣愚鈍，不明白陛下您的意思，若是微臣有地方冒犯了陛下，還請陛下明示，臣自當領罪！”
“領罪？”紂王聞言突然笑出了聲，壓低了聲音道，“你就不怕孤王借機讓你死？”
膠鬲聞言難掩震驚地睜大了眼，沒用紂王指示自己就抬起頭來，卻正好對上紂王清明的眼中毫不掩飾的寒芒……這個人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
察覺到這一點的膠鬲卻鬼使神差的不是隻顧著驚惶，他沒
有理由地想起了死在自己前麵的那幾位大臣。
同朝為官勾心鬥角，不論是誰都多少知道一些其他人背後的東西，就好比他膠鬲倒賣私鹽，自以為表麵已經洗白得不見痕跡，卻還在今日被人提出來威脅自己。
而同樣的，膠鬲也知道一些其他人的事。比如杜元銑之所以會死是因為他與薑梓童為伍，而薑梓童為了穩固自己的後位，在紂王獨寵蘇妲己之時讓杜元銑以司天監太師的身份，向紂王進言斬殺蘇妲己，才因此被梟首；又比如梅伯之所以會死是因為與杜元銑的利益牽扯過深，杜元銑一死他的損失大到他必須在當時站出來為杜元銑求情，才因此惹怒了紂王送了命……
自蘇妲己進宮，被紂王“無故”殺害的人突然就多了起來，再聯想起當日雲中子所說的妖孽盤踞宮廷的話，以及紂王沉湎聲色不理朝政的事實，很容易就讓人以為這些人之所以被殺，全是因為妖妃蘇妲己給紂王吹了耳邊風。
人類眼中妖孽害人從來不需要過多的理由，加之紂王對蘇妲己的種種寵過天，讓膠鬲直到直麵紂王眼中不加掩飾的殺意的此時，才突然對紂王以前的所作所為起了疑心！
膠鬲越想心便越寒，他卻不願意停下思緒。膠鬲深知若是真的去追究這些死去的人在背後做了些什麽事，便能發現他們無一例外有在對紂王陽奉陰違，若是紂王真的想要穩坐江山，就絕對不應該任由他們在背地裏自由動作。
但他們所認知的紂王絕對不應該知道這些事，可在此時的膠鬲看來，卻是紂王不但知道，而且知道的比任何人都要深，甚至已經對此有了相應的舉動……紂王之前的所作所為，也許都隻是為了讓他們不對他設防而拉上蘇妲己演了一出戲，好以各種荒唐的理由來鏟除一些明麵上他不好動的人！
而膠鬲意識到這件事的現在，紂王要處理掉的人卻已經輪到掌控了成湯近三成鹽道的自己。
開口求饒？先不說膠鬲在還沒有揣測出紂王的真實目的之前，已經
用“自當領罪”四個字封了自己的退路，單就憑紂王是真的要他死，也不會簡單的因為他的求饒就留他一條命。欣然領死？膠鬲自知自己沒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忠誠。
要是膠鬲沒有被紂王表露出來的荒淫不作為所迷惑，要是他能夠早一步揣測紂王的真麵目，意識到自己若是無所動作便難逃一死，他便還能依仗自己手中的關係網與紂王周旋，甚至讓紂王因之忌憚他也不是難事。
但膠鬲已然失了先機，即使知道自己此次前來討不了好，他在來此之前也因為時間緊迫沒能做下任何安排，而沒有安排的結局，就是麵對紂王的殺意的此時，膠鬲才驚覺就算自己憑著成湯的三成鹽道有了足夠的人脈，也沒法在此地為自己的性命使上一分力。
不是膠鬲頭腦不夠聰明，不是他沒有自保的能力，而隻是身處摘星樓、被困在紂王麵前的他，沒法去動用任何他能夠動用的力量。
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膠鬲此時陷入的就是這種境地。
“啟稟陛下，”原本守在摘星樓下的奉禦官出現在樓梯口處高唱一聲，打破了膠鬲與紂王之間越加詭異的僵局，奉禦官躬身向紂王稟告，“蠆盆已經就緒，中宮餘孽也全部押送至摘星樓下，奴婢前來請示陛下何時行刑。”
劉奉禦的請示讓紂王直起身來，順帶移開了落在膠鬲身上的目光。他重回九尾身邊，伸手將人牽起來擁在懷中，轉身麵向欄杆外，看向摘星樓下已經完工的蠆盆以及被侍衛壓製在蠆盆邊緣的中宮宮人，然後回頭對猶自惴惴不安的膠鬲道：“地上涼，愛卿就不要再跪著了，過來孤王身邊，看看這些妄圖對孤王不利的人到底是怎麽死的。”
膠鬲一點都不想起身，但紂王此舉分明是在殺雞儆猴，從他開口就沒有留給膠鬲拒絕的餘地。膠鬲深知這一點，所以一點都不想去看中宮宮人如何慘死的他，隻能盡力壓下寒意迫使自己站起來，卻隻敢側身站在紂王斜後方，背對著另一邊的雕花欄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