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事有前因
“啟稟陛下，小民幼訪名師，跟著他學了數十年道術，擅識妖魅。”薑子牙當著紂王的麵開口就是瞎掰，把雖有師徒之名卻隻遠遠見過幾次的元始天尊隱了稱號說成自己的名師，把自己在昆侖山上四十年的雜役生活說成了潛心修道，偏偏還說得一本正經，從那張老臉上怎麽看都隻能看到誠懇。
薑子牙掰完自己的師從，又指著地上一動不動的女人，道：“小民在朝歌城南門開了個算命館為人解惑，這妖竟化了人形要來砸小民的招牌。為民除妖本就是學道之人的本分，更何況是她自己送上門來。但我能看穿她的真麵目，周遭百姓卻沒那個眼力，他們說小民貪戀此妖美色不成，要了人命，請了正巧路過的亞相大人，亞相大人問了前後原由就將小民和這妖帶了過來。還望陛下明鑒，小民所為是為陛下除憂、報恩師之德，絕非濫取他人性命！”
紂王眯著眼看薑子牙，這人不動聲色的將和他半點關係沒有的事沾上為他除憂的名，倒是不知道是順口這麽一說，還是真有這個意，若是真有這個意，還不知道有沒有真本事。紂王這樣想著，對薑子牙道：“但孤王看這女子分明是人，你又拿什麽來證明你所言屬實？”
薑子牙一聽這話就知道紂王至少是上了一點心，他便胸有成竹地抬起頭來，道：“陛下隻要將這女子用火一燒，是真是假，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紂王看了一眼九尾，沒見著她有反對的意思，便吩咐人搬了木柴，在空地上架了起來。
薑子牙將一直抓著的女人一甩手帶到架好的木柴上，又煞有介事的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符貼在女人前胸，這才放開一直抓著女人的手在一旁站定。薑子牙也沒叫其他人點火，抬手一個響指就見著那堆木柴由下而上躥出火來，瞬間將上麵橫躺的女人包裹進去。
薑子牙點火的動作像是習慣，他用這個“習慣”不經意的透露出來的又是他的本事。他暗中打量紂王，有點遺憾的沒有見著欣賞的神色，不過他看見紂王挑了眉，說到底也不是真的對他的本事不為所動。
他們一群人就圍著這麽一叢火看了近半個時辰，火中的女人還是先前放上去的模樣，就是她前胸的紙符也沒被燒毀。
“火燒了這麽長時間，這女子還毫發未損，看來還真是妖。”紂王做足了“原來如此”的語氣和神情說完自己早已確定的答案，又看向火中的妖，露出眼中興味，問薑子牙：“她的原形是什麽？”
“陛下想看？”薑子牙廢話一般的問了這麽一句，又自顧自的說起後話：“既是陛下想看，小民豈有不盡力之理。”
薑子牙說著這像是表忠心的話又是一記響指，就見著原本因為木柴將盡弱下來的火勢瞬間高漲，火焰赤紅顏色純正，卻奇異的讓人覺得“冷”，分明不是凡火那麽簡單。薑子牙一躬身，對紂王道：“凡火隻能辨別人與妖，小民此時所用之火乃三昧真火
，能燒出此妖的原形。”
就是薑子牙說話的這麽一點時間，原本毫發無損的女子似是被燒得痛苦蜷縮起身子來，一頭烏發轉瞬成灰，前胸未被凡火燒毀的紙符也再不能堅持下去，跟著燒了起來。
“啊！”紙符燒作灰燼完全脫離火中妖孽前胸之時，一連串的尖嘯自火中爆發出來，尖銳而淒厲隻是聞其聲就讓人以為身處煉獄，受的是錐心之痛。
妖孽在火中扭曲了身形，時而縮作一團幾近壓碎脊骨，時而又拉伸至極致幾近將自己扯成兩段，她卻隻能任著這火一點一滴的燒化自己的軀體，怎樣在火中灰燼裏攀爬都無法脫離這一片火。
尖嘯漸漸弱了下來，又夾雜出“咯咯咯”的聲音，像是火中妖孽因為刮骨的痛將牙關咬至破碎。她緊閉的眼在這無邊的苦痛之中驟然睜開，一瞬間閃過的猩紅衝破火光，是無盡的怨。妖孽用著被燒化的軀體艱難的翻轉自己的身形，在捕捉到長身而立的薑子牙時怨毒幾近實質。她張大自己被燒得不成形的嘴，短暫無聲之後猛然暴喝出來的是她留在這世上最後的話：“你……無信！”
薑子牙聞言臉色微不可察的一變，就見著他麵前的三昧真火顏色瞬間豔得紮眼，裏麵的妖孽再沒能多說一句話，轉瞬間化作一團黑煙，等著黑煙散去薑子牙揮手撤了火，地上隻剩一把玉麵琵琶失了生氣斷了弦。
見火中妖孽現了原形，薑子牙回身朝著紂王那個一拜，高聲道：“陛下請看，這就是那妖孽的原形。”
紂王本來以為薑子牙帶來的妖是斷了氣的，又想看看薑子牙的本事才讓他叫她現出原形，卻不想這妖先前隻是被薑子牙封了行動力使其呈現出死相，如今被活活燒出原形，隻是看她臨現原形前的掙紮與衝天怨氣就知道她所受之苦，必是剮骨掏心也不能比。
幾乎是下意識的攬緊了九尾的腰，紂王側過臉仔細去看她的神色，小聲的叫她：“小九？”
“薑子牙是個狠人，”九尾的語氣一如過往，沒因為在她麵前活生生的燒死與她同為妖的玉麵琵琶有一點異色，她道，“也還真有那麽一點本事。”
見著九尾沒什麽異樣，紂王放下心來，又將目光落在摘星樓下垂首等候差遣的薑子牙，對九尾道：“有算計，也有本事，若是再小心一點……我倒是覺得這人能派上用處。”
九尾點頭，薑子牙的本事在場之人有目共睹，至於他的算計……憑著玉麵琵琶被燒回原形前的一句話，九尾與紂王可不會相信今天薑子牙會出現在這裏，是因為無數的正好。
事實也正如九尾與紂王所想，世上並沒有這麽多的正好。
既然意識到了自己從昆侖山上帶下來的本事成為了不可多得的資本，薑子牙當然不會滿足於低階級人群裏的聲名遠揚，要想提升自己的地位，沒什麽比得到當今帝王的賞識要來得更為便捷。
但既是帝王，
他一個平頭百姓自然是沒那麽容易見著，就更別說什麽賞識。所以那天他自宋府前往深山老林，在山林之間陰暗之地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玉麵琵琶，他要當著紂王燒死的妖。
人們口口相傳的大多是精怪無故傷人，但絕大部分的精怪卻是在盡量避免在人類麵前暴露身形，玉麵琵琶也是這遠離人類的精怪之一，因為她深知自古以來人對付妖的手段要比妖對付人的手段狠辣太多，死在人手上的妖也要比死在妖手上的人多得太多。
要不是薑子牙主動找上玉麵琵琶，許了足以讓她離開山林的好處，玉麵琵琶此時還好好的待在她的深山裏，又怎麽會化了人形跑去什麽算命館砸一個算命老頭的場子？
但妖之所以一次又一次的栽在人的手裏，不是因為他們沒有戒心，而是因為人類太會揣測他人心思，太會算計，又太會翻臉不認人。而玉麵琵琶，就信了與她好言相商，又對她以禮相待的薑子牙。
精怪不是天生，他們從死物到沾染天地靈氣，又從蒙昧擁有心智，便是動輒成百上千年個春秋輪回潛心修行，才能化出人形。他們的修行之途也並非是康莊大道，不是隻要時間夠長便能達到極致。
瓶頸，是精怪的道行每進一步都必須麵對的阻礙，若是跨不過去，道行止步不前，便是定了大限，大限一到就是塵歸塵土歸土，他們所走的就是這麽一條除非到達極致，開始就無法止步的路。
既有生命，活下去的意誌便是刻骨銘心。
玉麵琵琶在薑子牙找上門來之前想過不少辦法來讓自己的修為更上一層樓，卻沒有一個辦法讓她達成目的，要麽是付諸行動卻沒什麽用處，要麽是她沒有那個能力得到能助自己一臂之力的東西。而薑子牙拿出手來作為報酬的妖丹，玉麵琵琶隻是看了一眼，便是目不轉睛下意識地就屏了呼息。
那妖生前道行必然要高上玉麵琵琶不知多少個層次，才能在死後留下如此光華璀璨的妖丹，將靈氣凝練到精純至極，若是能徹底吸收不要說是區區一個瓶頸，就是憑空多出上百年的修為也不是沒可能。
沒有一個大限將至的妖能不對薑子牙拿出手的妖丹動心，至少玉麵琵琶沒能。她暗中衡量雙方實力，發現若是硬搶自己的勝算不過四成之後，便痛快的答應了薑子牙在那一天的那個時辰，跑去朝歌城南門的算命館砸他的場子，然後在群眾麵前當一次被薑子牙識破並且抓獲的妖。
說好的戲碼本應是薑子牙見著要見的人，玉麵琵琶便拿了妖丹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去深山裏，但所有的一切在薑子牙當眾抓住她寸關尺那一刻，主導權就全數落在了薑子牙的手裏。
玉麵琵琶一開始隻當是薑子牙做個樣子，雖然因為本能心生戒備卻也沒有立馬掙開，直到薑子牙抓過那方石硯砸了她個頭破血流之時，玉麵琵琶才驟然發現薑子牙從頭到尾所許下的承諾全都是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