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心有火燎原

薑子牙心中窩著一團火,這團火因為一心為他好的宋異人陪他坐在門檻上時,垂下頭支支吾吾的那一句“但總歸是多了一個會為你著想的人”而被壓了下去。

但這是一團始終沒有熄盡的火,隻要沾著一點風,不論大小它總會有燒起來的機會。而馬氏,就是不斷朝著這團火吹風鼓氣的人。

她聽到薑子牙要去賣白麵,本想著就算薑子牙是個傻子,也不至於會於落得與昨天一般狼狽。但暮色將盡之時,馬氏等回來的卻是薑子牙的灰頭土臉、隻有一文錢的錢袋以及空空如也的擔子。

要說馬氏這輩子見過的最沒用的男人,她以為薑子牙當之無愧。要說這馬氏輩子碰到過的最不幸的事,就是她此時已經是這個沒用男人的妻子!

想他一個男人沒病沒痛手腳利索,竟然連一點小生意都能搞砸得如此徹底!馬氏見著薑子牙拍打著身上的泥土,不看自己一眼,在那裏擺出一張陰沉的臉氣就不打一處來,她做足了一個嘲諷的表情,用著陰陽怪氣的語調自說自話一般:“當時宋伯伯上門提親,說你才氣橫溢,儀表端正,卻不想隻是個沒用的酒囊飯袋老不死!”

薑子牙連著兩天時運不濟,來回一百四十裏的山路卻沒能換來他預想中的錢,回來之後又對上馬氏做盡了冷嘲熱諷的麵孔與言語,他要是一句話都不說,那就真的是慫到了骨子裏。

“你也不照照鏡子,就你那一張被人揉了又揉、褶子都能堆成一疊的臉,好意思說人老不死?”薑子牙從來沒有個好脾氣,他能忍,卻不會忍得沒道理。他沒解釋因為怎樣的原因致使了他的幾近空手而回,一開口就是對於一個如馬氏一般重麵子的女人而言惡毒無比,好比拿根針直戳心窩子的話。

這一句話果然夠狠,薑子牙的話音剛落,就見著馬氏的表情寸寸龜裂,猩紅的嘴抖了兩抖,嘶啞著嗓子最後爆出一長串淒厲的尖叫。但歇斯底裏的大吼大叫還不足以讓馬氏泄憤,她將院落之中眼之所見她能夠掀翻的所有東西全都掀翻在地,坐倒在一片狼藉之間哭喊,恨不得讓全天下都聽見她的“委屈”,其間又夾雜著她對薑子牙尖酸刻薄的怒罵。

宋異人隔著老遠就聽見薑子牙這裏快要鬧翻天,用完全不符合他肥胖身體的速度趕了過去,一看見院落裏的慘狀不由得哀嚎出聲:“我的祖宗,你們這是鬧什麽啊!”

馬氏看見引來了宋異人,哭喊得更賣力,宋異人頭疼的要去安慰人,薑子牙一言不發的拉著人就走,一直走到宋府後園,聽不見馬氏的魔音灌耳才停了下來。

“子牙啊,我說你們這是在鬧什麽,好好的日子怎麽能過成這樣啊?”宋異人一張胖臉愣是憋出苦瓜似的神韻,他看薑子牙也是氣得不輕,再聯想到昨天他們吵架的理由,今天的事情也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宋異人想到薑子牙與馬氏的婚事是自己一手促成,他私心裏是想要薑子牙能有個相互扶持的人,如今鬧成這樣卻完全是在給薑子牙添堵,宋異人心裏不好受,也就更將

調和他們夫妻之間的矛盾當成自己的責任。他拉了薑子牙在後園裏找了地方坐下,道:“弟妹就是想讓你自己能有個營生,全是在為你們今後著想,也就是脾氣爆點……你好好跟她說又有什麽解決不了的事。”

怒火中燒的薑子牙想說那個潑婦根本讓人無法溝通,他們根本就不能生活在一起,要不是送異人來得快,他真不能保證自己不會抄起扁擔揍她一頓。但薑子牙衝到嘴邊的話,當著愁得直抓頭發的宋異人怎麽也說不出去。

再怎麽樣的人都會有一根軟刺嵌在心裏,拔出去便能夠成就真的無情無義。於自詡不是什麽好人的薑子牙而言,麵前這個比自己要老上好幾歲的胖子,就是他怎麽著也不能狠下心拔出來的那根軟刺。

這世上對他薑子牙好的人也不是沒有,但能做到宋異人這個地步,也隻有他宋異人獨一份。

薑子牙心中的怒火因為宋異人再一次沒有徹底燒起來,他歎了長長的一口氣,道“兄弟我時運不濟,大哥你給指條財路?”

宋異人聽著薑子牙這話知道他是不打算和馬氏計較了,心裏好受了不少,一門心思的給他出謀劃策:“開飯館?賣牲畜?我宋異人家大業大,我還真就不信兄弟你不能跟著我狠賺一筆!”

但現實就是這麽讓人不能相信,宋異人幾乎動用了宋府上下所有人,就為薑子牙一人的營生鋪路,他開飯館宋異人提供食材和地方,大熱天做好東西直到臭掉都沒人上門,他販賣牛羊正好趕上紂王祈雨,全城不得殺生,剛到城門口就讓官兵追得顧不上牛羊……

薑子牙的時運可以說是背到了極致,到頭來別說賺錢,宋異人倒是虧了近百兩銀子。

近百兩銀子,被薑子牙敗了宋異人也許不怎麽在乎,但薑子牙並不是無情無義之輩,再深的情誼也不能讓他不心生愧疚。他去找宋異人,想說自己還是在他這裏白吃白住要來得省錢。

薑子牙找著宋異人是在後園的一片空地,他看了兩眼那塊空地,口比心快,對宋異人道:“這裏該造五間樓。”

宋異人看是薑子牙,以為他是想來問自己還能做什麽生意,卻聽著他突然來這麽一句,問:“造五間樓幹什麽?”

“這裏風水好,帶運。”薑子牙說著繞著空地走了兩步,自己虧了宋異人那麽多銀子,給他指這麽一處風水,心裏也要好過一點。

“這裏也不是沒有造過樓,不過都是剛弄好就被燒了,燒了七、八次,後來一想宋府的空房多了去,也不差這裏,就沒費這個功夫了。”宋異人說著還頗為可惜的搖了搖頭,他是真覺得這裏造一座樓不錯,倒不是因為什麽風水。

“有精怪作祟,滅了他們就是。”

聽見這話,宋異人詫異的看過去,薑子牙盯著這一片空地,麵上是經久不見,甚至是閃瞎人眼的自信。

從青壯到遲暮,宋異人以為昆侖山上四十年雜役生活早已將薑子牙的抱負磨了個點滴不剩,連帶著刮去了他骨子裏的自信,正如四十年掌管家

中大小生意使他的性子變得圓滑,丟了當年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光棍勁。

但時隔四十年的現在,薑子牙卻讓宋異人再次看到了當年因之於他結識的張揚,眼前這個頭發花白的老頭,竟在他腦中和四十年前結識的那個胸有壯誌,一身凜然才氣的青年重合起來。

使勁地搖了搖頭,宋異人反應過來,才道:“不是,你不是說你在昆侖山上就學會了做雜役,他們根本就沒教你仙術,這會兒怎麽還能降妖除魔了?你待會兒不是還想告訴我你能算吉凶、飛天遁地吧?”

“他們不教我還不能偷學?”薑子牙說著這話沒讓人覺出一點慚愧的意思,他也的確沒覺得有什麽好慚愧。

顯然宋異人也覺得薑子牙這麽做沒什麽不對,他隻顧著咋呼:“你有這手本事你還做什麽生意,這不是瞎折騰嘛!你開個算命館子隨便給人看一眼算上一卦,那就是真金白銀!”

薑子牙被宋異人這一席話說得一愣,他在昆侖山上一待就是四十年,竟然習慣了這些東西是人人都會的本事。即使下山已經有些時日,他也沒有意識到他現在生活的地方,對精怪或是運數無能為力的“凡人”比比皆是,甚至於是他偷學而來的東西,已經足夠讓他在這世間輕易獲取財富與名氣。

但他薑子牙又怎麽會隻是滿足於財富與名氣!若說他突現的自信是死灰裏的零星火種,那麽宋異人的這些話就是讓這點火種在死灰中驟然燃燒起來的引子,燒到極致,便引出在這四十年間潛藏至骨子深處的不甘與雄心壯誌。

他以為自己已經忘卻的抱負,隻不過是蟄伏在每一個午夜夢回間,等著時候到了就洶湧而至,填滿他的整顆心,隨著血液的每一次流動變得鮮活分明!他經年壓抑的雄心壯誌,在此刻陡然爆發便是驚濤駭浪,四十年的年歲沉澱出的是他實現它的本事。

“喂!兄弟你傻了啊?”宋異人說完話等了半天就見著薑子牙在那裏一言不發,忍不住叫他,“地方我給你出,要不要開這算命館?”

“當然要開!”薑子牙說著這話回過頭來看向宋異人,因為年老而渾濁的雙眼竟亮得讓人不敢直視,他道:“我現在要去找點‘東西,’你要造樓就盡管造,等著上梁那一天我再來收拾這些精怪。”

宋異人聽見薑子牙要找東西,拍著自己的胸膛道:“兄弟你要什麽東西隻管告訴我就是!”

“我要找的‘東西’你可找不到。”薑子牙說完這話也不管宋異人在身後一連串的追問,利索地出了宋府,駐足四處看了幾眼就往深山老林走去。

薑子牙要找什麽東西宋異人道最後也不知道,他知道的是這個連點小生意都做不成的兄弟是真有本事,薑子牙說收拾精怪就是真的收拾,雖然他那一身行頭沒比宋異人見多了的江湖術士來得更讓人信服,但上梁那天薑子牙憑空弄出一道驚雷,那造好的樓還真就沒有燒著,樂得宋異人差點找不到北。

而薑子牙在朝歌城南門的算命館,也在一個黃道吉日開了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