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並非愚鈍
九尾說這番話的時候，她的語氣並沒有因為是在剖析朝中形勢而與和紂王說起午膳不怎麽樣時有一點不同。她隻是一口氣說到這裏，突然回頭去看紂王，確認自己看見的是的確是他滿含趣味不摻不愉的眼神，這才轉頭繼續下去。
她道：“你當然不會看著自己的天下被這一群蛀蟲全部吃空，被迫成為亡國之君。這時候你選擇的是用昏君來掩藏自己的麵目，然後以被‘妖妃’魅惑為由，一個接一個，在不引起他們警覺的情況下，開始鏟除一些人。薑桓楚、鄂崇禹，甚至是之前因為不同名目死去的趙啟、杜元銑等人，都是因此。”
紂王點頭，九尾所說的基本和他所想的相符，但這些事不會真就這麽容易，他道：“但我就算這樣做，也不可能真的將這些蛀蟲全部都鏟除掉，他們很快就會意識到要生存下去就得反抗。那時候掌握著不同權利的他們，將聯合起來針對我一個人。我沒有三頭六臂，擁有的王權在他們與王權為敵之時就變得一文不值，根本不能贏。”
“你之前和我說過要造一個新的身份來重掌天下，所以你的目的並非是肅清朝堂。”這些事紂王之前對著九尾說過隻言片語，九尾也早已想清紂王的目的，但之前並不想摻和這些的九尾，也隻是因為他的前路的艱苦心生惻隱而為紂王起舞，這還是第一次這麽思路清晰的將自己所想說給紂王聽，“你是要逼人反。”
“我逼反覬覦我江山之人又有什麽好處？”紂王聞言如刀般鋒利的眉向上一挑，偏頭去看九尾，道，“他們如果得勢我必然落不了什麽好下場，還不如什麽也不做，就這麽看著這成湯毀去，也許還能安然老死。”
紂王的下巴仍舊擱在九尾的肩上，他說話時溫熱的氣息拂過九尾的臉，激起一小片疙瘩，讓灼熱在她臉上暈染開來，九尾卻偏頭好似沒事人一般將話接了下去，她道：“你的野心不會允許你這樣安然老死，你想逼反的也不是本就想要奪你江山的人，如果我所猜不錯，你要逼反的首先就是薑桓楚、鄂崇禹甚至是姬昌的勢力，所以你召他們進都城，根本就沒有打算讓他們回去。”
“然後呢？”紂王摸了摸九尾，也不說她的猜測對與不對。
九尾道：“如果他們反了，就必須建立自己的王朝。而沒了老成一把骨頭思想腐舊卻仍把著大權不讓的薑桓楚等人，接手權利的便是年輕人。”
“年輕人的思想自然和老骨頭的不同，他們建立了自己的王朝，當然不會依著老骨頭的那一套來侵蝕。”紂王為九尾的這一席話接了結束語，轉而又道：“我以為你不會關注朝堂，或者說是我要做的事。”
九尾道：“你不高興我關注這些？”
“不，相反的我比想象的更高興。”紂王攔著九尾的手稍稍加了一點力，他的話音的確是有一種能夠稱之為欣喜的感情。
紂王還記得自己自編自導過那一場刺殺之後，回去新殿時看見的是蜷縮在床榻上，背對著他不肯回
頭的九尾。麵對那樣的九尾，他當然會以為她會反感這些算計，雖然也許她更反感地是自己將她的命也算在裏麵。
不論如何在那之後紂王根本就不敢過多的和她說起因為自己的種種動作，朝堂之上又有了何種於他有利的變化。並不是怕九尾洞悉那些爾虞我詐，或是知曉自己的計劃，而是怕九尾會因此離開算計著他人的自己。
但現在是九尾主動和紂王說起這些事，在主動接觸他所要做的事，他當然會欣喜。紂王為他之前的那一句話解釋到：“我是以為你很反感人類之間的算計，不會想要理會這些事……”
九尾搖頭，那一次她情緒的低落更多的是因為摸不準周旋於諸多朝臣之間的紂王對自己的感情。她在人間遊蕩數百年，見過的事情遠比自己想象的多，之所以以前沒因為那些事情去想那麽多有的沒的，是因為她的不在意。
側過身與紂王拉開一段距離來，九尾的手撫上紂王的眼。她指下是濃重的青黑，像是神鬼故事裏山精鬼怪吸取人類精氣後，留在倒黴人類身上的證據。
但紂王眼下青黑的卻不是因為如此，身為“妖妃”的九尾比誰都清楚他的身上之所以會留下這樣的痕跡，是因為他長久的睡眠不足以及費心勞神。從上往下覆上他的眼，九尾道：“我好像從來沒有告訴過你隻要我想，我也可以很聰明。”
說自己聰明的人有兩種，一種是真聰明，一種是假聰明。而九尾不屬於這兩者中的任何一者，她用紂王沒仔細說給她聽過，隻憑著她所知道的事揣測出來的他的計劃，然後向紂王說出這句話，不過是想告訴這個總是將她攬在懷中，會在意她的感受的男人，她也是能幫得上忙的人。
紂王的雙眼被九尾的手遮住，但九尾就是知道他的笑是從眼部開始，然後蔓延至整張臉。紂王拉下九尾的手，然後笑出聲來，細碎得微不可聞。他正麵擁她入懷，她便感受到了他胸腔的震動，歡愉得讓人心間一片柔軟。
她聽見他低歎一聲，道：“你做這些，可曾想過會讓我不願放開你。”
但九間殿上等著紂王放姬昌回國的眾大臣們不會讓紂王就這樣擁著紂王直至天荒地老，他們急衝衝地趕到九間殿不見紂王當然不會打道回府，被差遣的奉禦官抖著雙腿在新殿外高聲唱到：“陛下，文武群臣恭請陛下上朝。”
紂王微不可聞的再次歎了一聲氣，說出來的話竟有些咬牙切齒：“這群沒眼力的人有時候就是自己找死！”
“但你總不能一次性將他們殺個幹淨，你知道這一趟九間殿是必須去，畢竟你還有事要處理。”九尾看著這樣的紂王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推開不怎麽想放手的紂王，順了順鬢角的散發，道，“盡快處理了就是。”
紂王應了九尾的話，卻沒有依著她所言快去。就是新殿到九間殿這段不長的距離，紂王乘著龍輦晃晃悠悠的竟也能花上半個時辰，等到的時候就見著九間殿上那一群人急得團團轉，像極了熱鍋上
的螞蟻，倒讓紂王的心情好了那麽一點。
“陛下，”紂王才剛剛坐定，比幹就按捺不住的上前，躬身道，“正午太廟大火證明姬昌昨日所言全部屬實，臣等請求陛下依言赦姬昌無罪。”
紂王並沒有立馬應答，他伸手在龍案之上點了點，像是在想要如何反悔才能堵住這一群人的嘴。
底下的大臣一見紂王這架勢心下一顫，當下又有人上前，躬身行禮，說話的聲音都不自覺的大了兩分：“陛下一言九鼎，當要言出必行！”
“今天這事的確全部應了姬昌的話，”像是終於考慮好了一般，紂王收回了手指，開口的話卻表明了他的不情願，“孤王就依昨天所說赦他無罪。”
底下朝臣心下一喜，齊聲道：“陛下英明！”
“那西伯侯回歸封地之事……”有人耐不住性子又問起這事來。
紂王不等這人把話說完，不耐煩地揮手，道：“姬昌所言也有可能隻是巧合，要孤王留他性命可以，但要離開朝歌，孤王認為還不是時候。”
眾臣聽見這話傻了眼，他們之中有人想要說君無戲言，但話要出口才發現昨日不論是提起要姬昌再卜一卦的比幹，還是答應姬昌再卜一卦的紂王，都沒有說姬昌所卜之事應驗了就放他回去自己的封地。
比幹也發現了昨日情急之下的失策，但看紂王隻是答應留姬昌性命都有些不情願，怕逼急了紂王直接翻臉不認人，也不敢再多要求什麽，隻能小心翼翼的問：“不知陛下什麽時候能放西伯侯回國？”
“等國事安寧，孤王自會放他回國，”紂王說著這話站起身來，根本就沒有讓其他人插嘴的想法，他道，“退朝。”
眼見著紂王離開九間殿，底下眾朝臣麵麵相覷，就是苦笑也是沒那個心情。
也許此時這些朝臣們以為自己就是天底下最為無力的那個人，但事實上世界這麽大，總有人會比你所想象的更為不走運。
昆侖，是傳說中神的聚居地，但更為貼切的形容應該是一群會道術的“人”的聚居地。
昆侖山上的人並不多，也不是個個都仙風道骨，有的人即使在這裏待上好幾十年，也沾染不上一點出塵氣。
而薑尚，就是這麽一個人。說起上山的時間，薑尚自己都免不了有些臉部僵硬，畢竟是整整的四十年，短命的人這一生都完了，而他花上這麽多的時間侍候這些“神”，他們卻還是沒有教他些什麽多有用的本領，就連薑尚那一身塵世氣都沒有因為耳濡目染減去分毫。
要說當初是因為什麽樣的想法，又是憑著怎樣的一股毅力找著了一般人隻聞其名的昆侖山，然後拜在了這山上名氣最大的元始天尊座下，連薑尚自己都差不多要忘幹淨。
四十年，他在這山上挑水澆鬆，種桃燒火，煽爐煉丹，被人當作雜役一般使喚，不能不經允許下山，縱然是有天大的抱負也應該在這日複一日的雜役生活裏被磨了個一幹二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