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皇帝之言

心中明知多說無益,白錦瑟咬牙硬撐了,繼續邁步前行。

一路再無話,和那宦官一直走到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前方才減緩了步伐。白錦瑟無心去管顧這是哪裏,隻是跟在宦官身後,前腳剛踏進去,不料腦袋一陣眩暈。

眼前景象模糊不清,強撐的那股勁再也堅持不下去。白錦瑟的腳驀地一軟,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來是在幹淨寬敞的大床上,錦衾華麗,帷帳如絲。白錦瑟起身查看自己的衣著,肮髒粗布囚衣不在,而是柔和的月白裏衣。身上疼痛依舊,不過依稀感覺像是被處理過的。

四肢白皙依舊,再無在牢中時那麽不堪,看來一切都是有人授意的。

後宮中除了皇帝便是皇後最大,皇後斷然不會輕易饒過自己。敢在皇後眼皮子底下做這些事情的,也隻有皇帝……

皇帝對她是不同的她知道,但具體因為什麽她根本不知。為今之計,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一直等到了暮色降臨,有宮女送來食物,還不待白錦瑟開口詢問什麽,她們便快步離去。白錦瑟詢問無果,隻能作罷。

有的吃總比沒有好,她也不擔心有人會在食物裏麵下藥。如果有人想害死她,實在沒有必要將她從死牢中提出來用毒藥害死。

“皇上吉祥。”

門外傳來的請安聲驚醒了白錦瑟,循聲向門口看去,恰好趕上那一抹明皇色推開殿門。直視聖顏是不禮貌的,白錦瑟連忙起身跪拜,皇帝道了一聲平身之後便沒了下文。

低頭看著皇帝的龍靴,盡管他沒有說話白錦瑟也知道對方是在打量自己。白錦瑟恍然想起皇後曾說過,她與另一個女子生的一模一樣。

也許那個女子是皇帝的心上人,搶了皇後的恩寵?真是可笑,無端卷入這擾人的紛爭,她隻不過是一個無辜者,她憑什麽成了皇後發泄仇恨的犧牲品?更何況隻因為容貌相似便想取她性命,皇後究竟是有多大的妒性?

“在宴府的生活還好?”

這話問的甚是沒頭沒腦,無論怎樣此刻也絕非談論家常的好時候。不過她隻是一個被判了死刑的人,皇帝問什麽她回答什麽就對了。

白錦瑟道:“多謝皇上關切,一切都好。”

皇帝道:“宴鈞那孩子雖然不務正業,遊手好閑,但總歸還是心境善良的。雖然並非十足良配,可對你而言,到底是個好歸宿。”

她都是將死之人,她的夫君是好是壞又與他一個皇帝有何幹係?就算她的夫君是十足良配,她也再沒有那個機會與夫君白首偕老。皇帝這話聽來,諷刺味十足。

腹誹也隻能在腹中進行,白錦瑟低眉順眼道:“皇上說的是。”

盡管沒有抬頭,白錦瑟仍能感受得到頭頂那道灼熱的視線。要說心中不慌亂那是假的,可白錦瑟到底沒有那個勇氣直視聖顏。整個屋子都因為皇帝是沉默而靜默,良久,才響起皇帝有些疲憊的聲音:“是皇後委屈你了。”

白錦瑟垂首道:“皇上言重,一切

都是犯婦之過。”

故意陷害是一碼事,她有沒有做過又是另一碼事。皇帝是立意和對她的態度她猜測不出,因此隻能作出順從的姿態。

皇帝閉目道:“朕已下旨將你流放蘭州,此去路途遙遠,蘭州環境惡劣,你在遠方要懂得照顧自己。不在帝都也好,皇後總不至於將爪牙伸到蘭州那般貧瘠之地,也能保你周全。朕雖為皇帝,也多有身不由己,能留你性命已是最大努力,至少也算未對她有所虧欠。”

皇帝公然在她麵前提及這些敏感之事,是對她太過放心還是……白錦瑟深吸一口氣,既然皇帝當著她的麵說,她總不能裝作沒有聽到。

白錦瑟略作斟酌,回道:“多謝皇上勞心。”

流放蘭州,那麽這條命總歸是保住了。她的罪名乃是謀殺皇子,沒有當場誅殺已是皇後的私心報複所因,但皇帝會努力爭取留她一命是因為什麽,白錦瑟不用多作思考心中就已經有了明確答案。

又是那個與她容貌相同的女子。

她究竟是誰?與皇帝又是什麽關係?與皇後又有什麽恩怨?這些問題的答案她無從得知,而知情人似乎並沒有告知她這些的打算。如果一切都已經是皇後算計好的,那麽想的再深遠一些,她被人帶到宴府與宴鈞一夜歡好,發生了那樣不堪的事情,是否也都拜皇後所賜?

白錦瑟暗中深吸一口氣,被一石激起千層浪,經曆了這些,加上皇後的恨意,以及和那個不明女子的恩怨,這都是極有可能的。皇後見不得那個女子的幸福,也見不得有著一模一樣臉的自己幸福,所以從中破壞,讓她嫁入宴府,與曾經的愛人身在一宅,卻隻能是親人關係……

這樣的猜測,讓白錦瑟對那個有著相同容貌女子的身份好奇起來。不論真假,那個女子的身份卻是一個了解一切的極佳突破口。皇後這樣對她,她不可能一味地被動承受。身份懸殊?沒關係。她身邊有可以利用的人,比如說,皇帝。

心思流轉間,已經有許多主意在心中打定。然而前途茫茫,未來更是未知。皇帝能看淡十五皇子的死亡,為那個女子留自己一命已是最大的退讓,白錦瑟不是不識相之人。流放蘭州便流放,一輩子還很長,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皇後的惡語猶在耳畔,她揚言要讓她生不如死。

可見就算自己不報複,皇後的手段也不會停止。自己無依無靠,無權無勢,拿什麽與皇後鬥?大概……也隻有眼前之人。這個人不是別人,他是皇帝,又似乎對那個女子有極大的愧疚。自己的性命暫時有了保障,這時她還要為了白爹考慮,就算利用這微薄的愧疚也好。

白錦瑟悲愴道:“為了犯婦的命,皇上從中所費的心思犯婦感激不盡。皇上憂心天下,保得住犯婦一次,又怎能保得住第二次、第三次?犯婦左不過是賤命一條,死了便死了。隻是家父……求皇上留家父一條老命!”

提起白遠道,皇帝微抬眼,隻是頭碰地毯的白錦瑟並沒有看到皇帝緊握的雙拳。

“朕自會保他的命,除非

他主動提出,朕的打算是將這閑職許他一輩子,總好過他一介布衣無依無靠。”

白錦瑟感激道:“皇上的恩德,犯婦永世難忘!”

皇帝睜開汙濁雙目,那雙眼睛見慣了風雨,經曆了滄桑,因此汙濁的背後卻隱藏著難掩的晶亮。

“抬起頭來,讓朕再看看你。”

聽聞皇帝的話,白錦瑟的身子卻是一僵,但最終她還是聽從了皇帝的話,緩緩將頭抬起。

天香國色的臉不知不覺與另一個人相重合,盡管身陷牢獄,日後的生活將會比起奴婢還不如,她眉宇間那清冷的傲氣仍是不減半分。明明是放低了姿態,明明已是卑微的眉眼,可皇帝就是覺得她並沒有屈服,並沒有因為那一頓板子而有任何的奴性。

沒錯,當年不正是這樣的一張臉才吸引了他,使他神魂顛倒?也正因為這樣的容貌,為她招來多少嫉妒,多少的謀害?他愛的,不僅是美色,也是她的傲骨,她的氣節。眼前的白錦瑟那相同眉眼喚起了壓在心底十多年來的記憶,盡管那結局並不美好,可終究是教他終身難忘的女子。

呼吸陡然變得緊了,白錦瑟覺察道皇帝情緒有些不穩定,心中暗覺大抵是這張臉的緣故,但沒有聖命偏偏不能低下頭去,也隻能任由皇帝對著自己的臉出神。

“你先在這裏住上幾日,待到流放之際,再送你回牢中。那日的板子你也挨了不少,這幾日朕會命太醫來為你醫治。蘭州路途遙遠,總不能讓你帶傷上路。”

白錦瑟悄悄動了動身子,再次對皇帝叩首行禮:“多謝皇上。”

皇帝道:“朕也是難得抽空,皇後暫時應該不會知道你在這裏,就算知道她也不敢輕易造次。你且放心在這裏養傷,朕先回去了。”

白錦瑟道:“恭送皇上。”

留在這裏雖然隻有一個人,但好在皇帝命人送了許多書來給她打發時間。傷被太醫每日三診處理著,但這種外傷要好起來也並非一日兩日,這倒讓白錦瑟著急了很久。

每日都有宮女送來皇帝特意吩咐禦膳房做的補品,一個月來也補回了白錦瑟的氣色與營養。比起在牢中兩日才能吃上飯的苦難遭遇,此時的錦衣玉食不知好了多少。可白錦瑟知道,現在的安逸都是為了日後受苦在做準備。現在的她有多安逸,日後她就會遭受到同樣的罪。

八月桂花飄香,整個皇宮都沐浴在黃燦燦的桂花之中。在皇宮生活了一個月,倒是相安無事,生活平淡。不過在白錦瑟的眼中,卻似暴風雨前的平靜。

流放的聖旨皇帝說過他已經擬好,差的隻是頒布的時間。無故拖延了這麽久,白錦瑟也不能猜到皇帝為她從中周旋著。皇後既然是皇後,母家勢力絕對簡單不了。就算白錦瑟嫁入宴府,可她犯的是大罪,追究起來要誅九族,宴府卸關係還來不及,哪有那麽多閑心來管顧她?

所以皇帝在朝堂上能為她養傷拖延了一個月的時間,也算用心良苦。沐浴著桂花香,修養了一個月的白錦瑟終究是等來了那聖旨一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