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觸動

此時的白錦瑟很尷尬,事實上她麵對他總是尷尬著的。這份心這份情,其實不止是她嫁給宴鈞那一日,而是早在她那天清晨從宴鈞的床上醒來,她就注定無力承受這些。

她想放的幹脆,想鬆的徹底,可是總在一些關鍵時刻出現宴塵的身影,擾亂她的心。

這一句多謝大伯說的是那樣巧妙,無論是她還是他都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然而這樣的無聲相處卻更添尷尬。

不過這時,仍在樹幹上的宴鈞卻大嚷大叫起來:“野女人,你傻站著幹什麽,快接本少爺下去!”他的四肢已經酸澀得無法堅持下去了!

白錦瑟將思緒從宴塵的身上拉回到現實,她連忙跑到樹下,看著他笨拙地一點點向下挪移,有些擔憂地出言提醒:“你小心點,可千萬別摔著!”

一時情急,她真的是想不出能有什麽好辦法能讓宴鈞迅速下來還不受傷害。不過這時宴塵也走了過來,他輕功一提,白色身影飛掠而起,抱起宴鈞的身子就緩緩落了地。

也許是好意,但白錦瑟就是覺得宴塵這樣做隻會讓她的處境更加地尷尬。出於妻子的本分,白錦瑟上前過去扶起宴鈞的手臂,卻被正在火氣中的宴鈞一把躲開,原本臉色就不是特別健康的少年此刻更像是進了染坊一般,臉上什麽顏色都有。

“滾!本少爺不用你扶著!”宴鈞從宴塵的懷中站起,可是由於在樹上行動了好一會兒,甫一落地他還有幾分不適應,要不是宴塵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恐怕他就會因為重心不穩而栽倒在地。

這一句嗬斥明顯是對白錦瑟,可是白錦瑟並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又或是她得罪了他什麽。

“以後不要再爬樹了,這種事情怎麽是你一個少爺能做的?紙鳶落的再高,又不會跑了,你這麽急做什麽?”宴塵那素來溫和的聲音以極有耐性的語氣對宴塵進行說教,可是頑劣慣了的少年哪裏是好言好語相勸得了的?

“哥,你不用管我!”少年狠狠地看著白錦瑟,道:“你還站在這裏看什麽?本少爺受傷了就不知道跟本少爺回去嗎!”

“鈞兒,不許這麽凶。”

“我管教妻子也需要長兄過問嗎?”

此言一出,果然四下一片沉默。不止是在場其餘的兩個人,就好像雖然和煦但還是吹動樹木的微風也在這一刻靜止。觀人之臉色,白錦瑟低頭沉默,嘴唇輕抿;宴塵麵色微白,目光深沉。

他說妻子,他說他管教妻子。

最終,宴塵無所謂地笑笑,帶著幾分自嘲。他道:“弟弟如今長大了,也學會了管教妻子,是為兄擔憂過慮。紙鳶也取了下來,那麽我就回去了。”

“紙鳶放完了,我和野女人也回去了。”

沒有牽手,什麽都沒有。宴鈞隻是任性地轉過身相回走,而白錦瑟卻在這個空當無聲凝望著宴塵。

也撞上了他同樣的回望,風過無聲。她聽見他聲音如水,流過她的心頭。

“白發誰家翁媼呢,隻能是弟弟了吧。”

宴鈞走的很快,這一路來都是她緊跟著宴鈞,否則就會被落下。不知因何使他的情緒變化的這樣快,饒是知人如白錦瑟也猜不到這少年的心思。

但他的不高興卻是掛在臉上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白錦瑟一直把自己當成了啞巴,什麽都沒說。

回到小院,宴鈞直接回到了屋子,卻生生將白錦瑟關到了門外。

望著隔絕視線的兩扇門,白錦瑟莫名其妙。

難得風平浪靜的過去了三天

,白錦瑟日日宿在書房,行動在書房。八卦起來,誰家夫妻鬧了矛盾不是男子住書房女子住床榻?無心計較這些,這三天來白錦瑟整日抄寫那枯燥、束縛人思想的《女誡》,整個人都快麻木了。

三天沒有看見宴鈞,也不知他臉上的傷如何了。白錦瑟放下毛筆,雖然心中這樣想,可是腦中卻不自覺浮起宴塵那日對她所說的話。

與一人白頭偕老,可那個人會是誰?隻能是弟弟宴鈞了吧。他知道,她也知道。這一句話中的多情與無奈已經幹擾了她三天的生活,原本想要走出那段不該擁有的感情的自己,其實隻剛抬起一隻腳未等邁出,就再次淪陷在了那以愛為名的情沼中。

她總覺得嫁給宴鈞是上天注定,是無力改變的。即使宴塵願意娶一個嫁過宴鈞的她,可是宴府並不會允許。在這個時代的流言蜚語足以讓一個人生不如死,這對原本就失身了的白錦瑟來說簡直比殺頭還可怕。

“小姐,該用飯了。”抒夕的聲音在身畔提醒。

心中放著事情,白錦瑟的食量明顯小了不少。丫鬟抒夕整天擔憂到不行,無論怎麽勸說白錦瑟還是吃不下去。同樣吃不下去飯的,並不止白錦瑟一個人。

“給少爺送飯過去了嗎?他今天吃了多少,還是一碗?”

他的飯量她不清楚,隻是直覺告訴她,他吃的並不多。

“蘭藍去送了,可是蘭藍說少爺這幾日吃的並不好。”

“是嗎。”

白錦瑟應了一句,打開窗子,正對著他與她的屋子。隻是不知,他在想什麽呢?

“少爺的藥都按時換了,蘭藍說少爺臉上的痕跡淺些了。”頓了頓,抒夕還是決定再勸一次:“小姐,還是吃飯吧。少爺他眼神不好不喜歡小姐,可喜歡小姐的人多得是!你可不能因為少爺餓壞了自己啊!”

話說出口,久久無人應答。抒夕看著自家小姐,原來小姐又出了神在想別的事情。她的心中又是急又是氣,偏偏什麽也做不了。

“爹來信了沒有?”

抒夕沒想到白錦瑟會突然發問,想了一下才回道:“沒聽說呢,回頭我問問嫗。”

由於自小就在一起,也就不是特別避諱那些個雜禮。因此對於一些稱謂白錦瑟並未多加強調,隻是說怎麽隨意怎麽來。

“把飯菜收了吧,我去看看少爺。爹要是來信,一定要先拿給我看。”

一定爭取在父親到來之前,將這關係處好。就算自己怎麽受苦,也不能讓父親為自己擔心。本來這婚事就不是如人意的,要是還讓父親覺得自己受了委屈,那豈不是……

白錦瑟敲了許久的門,裏麵都無人回答。宴鈞定是因為什麽事情生氣了,否則不會這樣。無奈之下,白錦瑟隻好用蠻力將門強行打開,而那少年正雙手托腮對著一隻鸚鵡發呆。

難得的安靜在他身上,假如不熟悉他的人一定會被這場麵誤會他的。白錦瑟恍惚了一下,轉而輕輕走過去。

“誰準你進來的?”少年的口氣一如既往。

白錦瑟也不客氣,側身入座,在他的對麵。

“聽聞夫君三日食的並不好,所以……”

“哼!假惺惺!”

少年粗暴的打斷她的話,抱著鳥籠轉過身背對白錦瑟,“本少爺討厭你,你最好少在本少爺麵前出現。”

白錦瑟並未生氣,從善如流道:“這是自然,妾身又不是銀子,人見人愛。”

“可是長兄愛你,這對你來說就夠了吧?”

……”

她看著他的後腦,胸腔中竟因為這一句話好一陣發悶。

“他是你的長兄,也是我的長兄,夫君切莫再說這種混話……”

“本少爺是傻了點,但不是瞎子不是白癡,你喜不喜歡他我看得出來。同樣的,你對我是真關心還是假惺惺我也知道。”少年的聲音是難得的平靜,“你喜歡長兄,所以你在紙鳶上寫的那句話就是希望和他在一起吧。他取紙鳶的時候,你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白錦瑟被堵的一句話也說不出。

要她否認,可連否認的話都那麽沒有底氣,何必要說出來呢?

“從小,我都活在哥哥的影子下,我的確什麽都不如他,他會讀書會寫字會畫畫會作賦,他是家族的驕傲,是嫡長子、宴家未來的繼承人,而我隻是庶子,根本不需要這些。可是,我不喜歡別人否認我的努力,無視我的付出。”

她愣愣地看著宴鈞,麵上雖然沒有過多神情,可是心中卻因為這一番話而激起了千層浪。

她在乎過他的感受嗎?她並不覺得自己有哪裏負過他,而且他一直都不喜歡自己,比起她對宴鈞的不喜歡,他對她的不喜歡還多了幾分嫌惡。

橫亙其中的,正是她的過去,也是他的至親長兄……宴塵。

但白錦瑟從未想過宴鈞會以這樣的角度去看待宴塵和她的事情,嫌惡她可以忍受,但這樣的話語卻教她不知如何應對。

“我沒有否認你的努力,我也沒有無視你的付出。”最終,她也隻能這樣說,盡管這樣的辯解有些蒼白。

“我對你說過,我能將紙鳶摘下來,你不信我。”

“我沒有。”

“你就有!”背對著她的少年雙肩有些顫抖,“我靠自己的努力爬到了一半,我在很努力的爬!可在他出現之後,你的目光就變了!是,我不如他,我不會什麽武功輕功我什麽都不會!可是我明明很努力的在向上你為什麽無視我!甚至連下來,都要以侮辱的姿態!”

自棄而不甘的話語讓白錦瑟心化成了一灣水,柔的不能再柔,卻也有些泛酸。

“我相信你可以爬上去,可是同時也有危險在。與其這樣,不如讓長兄取下來,但你的努力,我沒有無視。”

她以最誠懇的口氣對宴鈞說這番話,今日的少年實實在在讓她感觸太深。印象中隻會任性妄為大吵大鬧的他也會有傷到心底的時候,嬌生慣養長大卻沒有洗去他身為庶子的卑微。

“不用你假惺惺地安慰我!別以為本少爺不知道你心底是怎樣想的!你根本不想嫁我,你恨我與你發生過那檔子事兒沒能讓你嫁給長兄,尤其我還是這樣的,連他頭發都比不過的紈絝,我甚至連你都不如!我除了打架敗家什麽都不會所以你不想跟我玩,惹了事兒隻會動手不會動腦。你,就是看不起我!”

少年的雙肩顫抖得更加劇烈,雖然看不見他的臉卻也不難猜到此刻的他已經紅了眼眶。這樣的宴鈞讓白錦瑟不知所措,她沒有想到隻是一個幫助也會讓他有這樣多的想法。

想要伸手去安慰,又怕惹來他更多的反感,房屋雖大,卻充滿了落寞與悲愴。被少年觸動了心底的情緒絲絲,最終還是選擇說出心底一直想說卻找不對時間與場合的話。

“宴鈞,我從未作過他想。從我嫁給你的那天開始,我就是你的妻子,你就是我的丈夫,別人再怎樣,甚至你哥哥那都是過去。我沒有看不起你,也未覺得你是庶子就比別人不如。我希望你信我,我白錦瑟,從未悔過。”

(本章完)